冯斯背着姜米,一边跟在刘岂凡身后奔跑,一边问:“干什么跑那么快?美帝要来轰炸了?”
“比那个还糟糕!”刘岂凡虽然并没有背人,但身体素质比冯斯差得多,反而跑得气喘吁吁,“刚才我找那个卖烟的小贩问清楚了现在所处的时间地点,今天是1945年8月9日,这座城市是长崎!”
“我靠!原子弹爆炸的那天?”冯斯大吃一惊。
“没错,就是今天,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就会在这几分钟。别忘了,魔仆每次都是受到特殊的刺激才会爆发出操控时间的力量,形成时间碎片,还有什么刺激能强过原子弹爆炸?”
“但是,就算我们在这里被炸死了,不也应该没事吗?”冯斯问,“我在前几个时间碎片里受到的小擦伤,一出去就痊愈了。”
“但是你并没有死,不是么?”刘岂凡喘着粗气说,“原本就在这片时间区域里的人,死了也不过是在下一个循环复生、然后再死一次。但是对于我们外来者,死亡可能就是永恒的!”
“不是吧?”冯斯傻眼了,“我们不能死?”
“对,不能死。”刘岂凡肯定地说。
“那可完蛋了……”冯斯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也开始大喘气了,“从卷进这个世界开始,我设想过自个儿的各种死法,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死于原子弹,而且是大半个世纪之前的原子弹……世界真奇妙啊。”
两人又跑了一阵子,终于跑过了两个街区,眼看再跑完最后一条街就能到达防空洞,而看看刘岂凡,虽然很疲累,但如他所说,时间之海加强了他附脑的力量,应该还可以勉力支撑。冯斯心里稍稍松了松,但突然之间,他的脚下一脚踩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回头一看,地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可能是炮弹爆炸后的碎片所致,因为不如寻常的弹坑那么明显,他没能留意到。
刘岂凡连忙停住脚步:“你怎么样了?”
“糟糕了,脚踝扭伤了!”冯斯疼得冷汗直冒,“大少,我肯定是没法跑了,得靠你带着姜米去防空洞躲起来。”
“不行,不能扔下你不管!你可是天选者啊!”刘岂凡说。他也已经很累了,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废话,你有力气管我吗?”冯斯大吼道,“现在一秒钟都耽搁不起了!要么这个狗屁天选者死,要么三个人一块儿死!你不懂什么叫多活一个算一个吗?”
刘岂凡咬着牙点了点头。冯斯龇牙咧嘴地把姜米扶到他背上:“没时间多说了,大少,拜托。”
刘岂凡点点头,背着姜米吃力地跑远。冯斯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慢慢把身体放平,躺在了地上。他发现在这样一个生死系于一线的时刻,自己竟然并不是十分紧张,这可着实有点奇怪。
是因为我经历的事情太多,过去也曾经多次直面过死亡,所以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吗?冯斯在这等死的间隙中百无聊赖地分析着。似乎也可能说得通,但仔细想想,又不是特别像。
过了半分钟,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总觉得事情会有转机。是的,他的确曾经一次次和死神打交道,但每一次都只是擦肩而过,并没有真正地丢掉小命。每到危难的时候,就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一下子扭转局势。或许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天选者的味道呢,冯斯想,天不要我死,我就不会死,注定要和魔王缠缠绵绵一直到最后的时刻。
但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在内心深处从不相信什么狗屁的命运或者宿命,即便是魔王世界狠狠毁掉了他构建二十年的世界观,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正在与之打交道的对象真的是所谓的“神”或者“魔”。更多的,他把魔王想象成某种超人一样的存在,无论力量多么强大,也并不具备那种宗教上的高高在上的特殊意义。
那为什么在不知道原子弹什么时候就会当头掉下的时候,我还是那么平静呢?冯斯想啊想啊。到了最后,他终于发现了真正的答案,这个答案让他的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我其实是在悄悄地期盼着死亡,冯斯想。过去的一年太累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那么多的生离死别,那么多的求而不得,全都压在他这个原本以为凭着小聪明就可以吊儿郎当过一辈子的年轻大学生身上。他无可选择地背上了天选者的重任,又需要时时刻刻担心着朋友们的安危,以至于放弃掉了自己喜欢的校园生活,变成了一个心不在焉的都市白领。
真的很累,累到有时候真想甩手不干了,去你大爷的爱谁谁。而更重要的是,这种令人烦闷的负面情绪中,还夹杂着对当初离开姜米的痛悔。现在姜米虽然嘴上表示原谅了他那时的决定,也一直和他关系不错,成天相互斗嘴打趣,甚至偶尔会有一些很亲昵的举动,但冯斯还是能察觉到那种抹不去的疏离感。姜米似乎在寻找着和他相处的方式,自己也在尝试,但却始终找不到过去的那种默契。
他成天在微博上编造心灵鸡汤骗钱,对于爱情中所需要的心灵相通,实在是研究得太多了。尽管编造那些语句的时候,他自己非但不相信,还会一边点击发送键一边在嘴里嘟囔两句“又去骗傻逼”,但在和姜米重逢之后,他却发现,那些胡编乱造的鸡汤段子经常能狠狠击中他的心。
真的找不到过去那种春风拂面般的默契感了,冯斯悲哀地想。如果说其他的压力都还可以承受,爱情却往往会成为压垮一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此时此刻,在等待着那颗震惊世界的古老原子弹的时候,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像水银一样钻进了身体的每一处缝隙。
也许就这么放弃掉一切反而是好事情呢,冯斯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灰意懒吧。
他呆呆地看着长崎的天空里厚厚的云层,心里隐约还记得历史书里讲过,轰炸长崎的当天,由于天气状况不佳,原子弹并没有命中市中心,所以给长崎造成的损失并没有广岛那么大——尽管仍然也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巨大破坏了。但他也清楚,这里既然是时间碎片的中心,就说明魔仆一定是在这附近遭到了核弹的波及,这才触发了它操纵时间的奇妙能力。
搞不好原子弹刚刚好就会在自己的头顶炸开。
所以大概还是逃不掉吧。不过,魔王为什么会带着魔仆万里迢迢漂洋过海跑到日本来呢?又或者不是魔王,而是别的什么人把魔仆带过来的?这一趟行程会和那个神秘的日本科技组织有什么关系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感觉上仿佛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的时间流逝也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但他发现了一些不对——为什么原子弹还没有落下来?而且,按理说,刘岂凡此刻已经无法再支撑蠹痕了,周围的时间也应当开始重新运行了才是,然而,街上的日本人却依然维系着木雕一样的静止姿态,一只正在从屋檐上往地上飞的鸟儿也一直停在半空中。
不大对劲。冯斯费劲地站了起来,拖着受伤的一只脚四下里走了几步。他发现,整座城市、包括天空在内的颜色,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淡,周围的色彩比起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灰暗了一些。他想了想,再次用蠹痕创造出一个他的能力范围内最高倍的望远镜,通过望远镜观察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