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樱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照道理来说,突然见到一个亲人,心情应该是十分喜悦的。但此刻的她除了震惊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那或许是因为在家乡的山村里保守家人欺凌,让她对“亲人”这个词汇天生就不敏感。
不过,她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并没有骗她。这张年轻的面孔,和记忆里母亲的脸型真的很像。
“我叫上杉舞子,你妈妈叫上杉雪子,”女人说,“所以你的名字里有一个‘雪’字。”
关雪樱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在手机上认真地打出三个字:“姨妈好。”
上杉舞子歪着头想了想:“唉,还不如姐姐呢,姨妈这个称呼一下子让人老了一百岁……不过算啦。”
“你的中文说得很好,不像日本人。”关雪樱说。
“啊,因为你的外婆,也就是我和你妈妈的妈妈是一个中国人。我们从小就学中文说中文。”上杉舞子回答。
“你也是守卫人吗?”关雪樱又问。
上杉舞子摇摇头:“我要是守卫人,还用得着爬窗户那么狼狈?我没有附脑,你妈妈也没有,你外公外婆也没有,我们全家都只是普通人。”
她打了个手势:“行了,别打字了,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话要问。我既然找到了你,自然是要告诉你的,但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有些话,必须当着天选者的面说。”
关雪樱一惊,在手机上打出“冯斯”两个字,加了个问号。上杉舞子点点头:“对,就是冯斯。我想要见他,有很重要的理由要见他。”
关雪樱有些犹豫,没有回答,上杉舞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刚刚认识我,担心我对冯斯怀着什么坏心眼。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想好了给我发短信,这是我的号码。另外,这个小玩意儿送给你。”
她递给了关雪樱一个小东西,关雪樱接过来一看,是一个优盘。
“能让我从大门出去吗?我不是守卫人,爬上你家的窗台真的费了牛鼻子劲,而且还很危险,摔下去是会真的没命的。”上杉舞子大大咧咧地问。
关雪樱无声地笑了。她点点头,领着上杉舞子走向大门,宁章闻照例在自己的房间里房屋紧闭,充耳不闻。
打开门,上杉舞子走了出去,回头看看关雪樱,眼眶里忽然有了泪花。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关雪樱的头顶:“你长得……还真像我姐姐。”
那一刹那,原本以为亲情对自己并没有多大影响的关雪樱,却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上杉舞子离开后,关雪樱回到房间,踌躇了一阵子,还是把优盘插到了电脑上。优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点开之后,里面是上百幅照片。
全部都是关雪樱的母亲上杉雪子的照片。
这些照片全都是上杉雪子年轻时候的,那时候并没有数码相机,所以都是纸质照片扫描的,有的病不是很清晰,但关雪樱还是专注地看着每一张照片。
没错,母亲真的是在日本长大的,关雪樱想。因为在这些照片里,很多背景都带着日文,比如日式餐厅、日本城市的街道、日本的机场等等。还有一些虽然没有文字、却易于辨认的日本地标,比如富士山,比如京都和奈良的古老建筑。
她还注意到了一片非常美丽的樱花,和她在网上搜到的“关雪樱”的图片十分接近,她凭直觉猜测,这或许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当然,最大的关注点仍然在母亲上杉雪子身上。和记忆里总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母亲相比,照片上的上杉雪子青春洋溢,言笑晏晏,和后来那个山村里的沉默妇人几乎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尽管如此,看着母亲年轻时的容貌,关雪樱仍然难以抑制那种从心底深处涌起的思慕之情。她默默地流着眼泪,翻完了全部的照片,并且再次确定了母亲和上杉舞子的关系:两人在不少照片里都一起出现,看上去关系亲密,而脸型的近似更加说明了她们的血缘,尽管那时候上杉舞子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女孩,但那种狡黠的眼神在十多年后也并未发生改变。
但是除此之外,上杉舞子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的任何信息。她没有说明姐妹俩的身世,没有说明上杉雪子为什么会来到中国,没有说明她们这一家“普通人”为什么会和魔王世界扯上关系,更没有说明那个令黑暗家族垂涎的上杉雪子所保守的秘密。
很显然,不见到冯斯,这位眼神狡黠的姨妈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关雪樱想。我当然巴不得立马知道和母亲有关的一切,但是,我真的要替她联系冯斯么?万一这是一个圈套呢?万一她会伤害冯斯呢?
关雪樱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陷入了苦恼之中。看来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和一晚上没睡觉一样。”张圣垠问,“通宵玩游戏了?”
“没事儿,偶尔失眠,”冯斯勉强一笑,揉揉自己的黑眼圈,“现代都市人的常见病。”
“回去休息一天吧,”张圣垠说,“最近你的绩效已经非常好了,就算你真要逼我把你当成普通员工来对待,我也总得有点人性不是?”
“多谢你了,老板,”冯斯拱了拱手,“但是我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在公司忙活一下,兴许工作累了就困了。”
“那也行,总之别硬撑,你随时可以回去。”张圣垠说。
冯斯是真的睡不着。过去他看到小说或者影视剧里的那句烂俗台词“我一闭上眼,眼前全是她的影子”,总会在心里轻蔑地嘲笑挖苦几句。但是现在,他却真实地体会到了这种状况。
他没有办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怀想和姜米有关的一切,有时候是那些甜蜜的记忆,有时候是姜米对他冷冰冰的斥责,让他的情绪一会儿高涨一会儿跌落谷底。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压根不该去找姜米。光是在心里想想其实没那么糟糕,但真正见到姜米的面,就像是往记忆的冰湖里撒下一张大网,大鱼小鱼鱼苗全都网上来了,在脑海里翻腾不休。
爱情这玩意儿太他妈折磨人了,冯斯痛苦地捶着脑袋。
他喝了两杯浓浓的黑咖啡,舌头都感觉要苦得发麻了,精神倒是略微提起来一点。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来电的是前两天刚刚和公司签约的紫薇斗数大师、花花道士祝清散。同为网络骗子,冯斯不过是靠营销微博骗点儿钱,这位祝清散不但赚钱、据说还有骗色的劣迹,冯斯对他的人品颇多不屑。然而不屑归不屑,祝清散毕竟有可能为公司带来巨大的流量和影响力,冯斯必须笑脸相迎,不敢有丝毫怠慢。
“祝道长,有什么事吗?”冯斯问。
“我有一位一同修道的道友,虽然从来没有在网络上混迹,但道行其实比我还深,”祝清散说的煞有介事,“我把你的网站介绍给了他,他有些心动,觉得这也是弘扬道法的好机会。”
“我明白了,您介绍的大师,我们当然热忱欢迎。”冯斯说。他当然知道,祝清散完全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的网站多接纳一个他的人,多给点钱。这是没有问题的,为了能留下祝清散这个金字招牌,这样的预算早就在计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