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身份?”
“三言两语说不清,先简单跟你解释一下,”范量宇说,“我们都不清楚小哑巴本人到底是什么人,也都想摸清她的底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牵涉着某种可能会摧毁整个守卫人世界的大秘密。”
“摧毁守卫人世界?”文潇岚的嘴张圆了。
范量宇肯定地点点头。
卖鸡的小贩向文潇岚确认,中午的时候关雪樱曾经来过,买了一只肉质鲜嫩的仔鸡。但关雪樱在宁章闻家里既没有留下鸡,也没有留下其他蔬菜原料,这说明她买完鸡之后根本没有回过家。
“难道是在半路上就被抓走了?”文潇岚很是焦急。
范量宇拍拍她的肩膀:“镇定,啤酒瓶。她还有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文潇岚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你刚才…是在尝试着安慰我吗?”
范量宇耸耸肩:“算是吧。这种事我不擅长。”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文潇岚微微一笑。
范量宇扭开头,没有看她。两人沉默地走出菜市场,范量宇忽然说:“带我沿着小哑巴最惯常走的路再走一遍,走慢一点。”
文潇岚愣了愣:“可是,她平时走的路线并不太一样,有时候会顺路去超市,有时候会拐一个弯去水果摊…”
“都走一遍。”范量宇打断她。
文潇岚点点头,当先走在前面,范量宇依旧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大约两三步的距离。在冬日傍晚的寒风中,两人走了四条不同的线路,都是关雪樱出门采购可能走的路径,但范量宇没有什么发现。
“我再走一遍,”范量宇说,“这四条线路我都记住了,你回去吧。外面…”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但文潇岚已经会意,范量宇想要说的是“外面冷”。
他居然是在关心自己。
看着这个把骇人的相貌深藏在帽兜里的杀人魔王,不知怎么的,文潇岚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意味,同时还有一些酸楚。似乎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那个令守卫人世界谈虎色变的凶神恶煞,也不是那个丑陋恐怖到能把人直接吓晕的双头怪物,而只是一个孤独的、厌弃世界也被世界厌弃的普通男人,正在用他独有的方式捍卫着他的自尊。
“你不…不喜欢和别人谈话,万一有需要询问什么的,也不方便,”文潇岚说,“还得带着我。”
她只说了这一句,语声很轻,但范量宇已经听出了其中坚决的味道。他忽然笑了起来。
“还真是个死倔的啤酒瓶呢…”范量宇的大头在帽兜里轻轻摇晃了一下,“走吧。”
两人真的沿着那四条线路又走了两遍,这回换成范量宇在前,文潇岚在后当跟班。范量宇走得很慢,虽然脸被帽兜遮住看不清表情,但文潇岚可以想象,他的神情一定无比专注。他就像是一条猎狗,敏锐地搜寻着普通人无法注意的蠹痕的踪迹。
这条充满野性的猎狗,假如真的有一个他愿意保护的主人的话…一定会非常忠诚吧?文潇岚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她被这个奇特的联想逗笑了,随即重重打了个喷嚏。范量宇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不禁有些脸红。
“没事儿没事儿,鼻子发痒而已,”文潇岚赶忙摆手,“咱们接着走。”
“我累了,需要先回去歇会儿,你要乐意你自己走。”范量宇冷冰冰地说。
还真有点护主猎犬的感觉了,文潇岚在心里偷着乐,尽管仍然是用龇牙狂吠的方式来表达。她也的确觉得冷了,今晚的风很大,顶着风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脚已经快要冻僵了,脸上的皮肤分不清是冷还是烫。再这样下去,在找到关雪樱之前,搞不好她就得先冻出肺炎来。
“也行,总不能冻死在外面。”文潇岚说。两人重新走回宁章闻家的宿舍,刚刚来到楼门洞,范量宇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有人在这里释放过蠹痕,”范量宇说,“被蠹痕改变过的空间,会残留一些特殊的精神力量,可以被守卫人感知。”
“在这里?为什么?”文潇岚有些奇怪。
“这个门洞隔出了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适合使用某些空间转换的蠹痕,”范量宇回答,“小哑巴大概就是在这里被绑走的。”
他冲着楼上打了个手势:“你先上去吧,我会去找到她的。”
文潇岚点了点头,迈步向楼上走去,范量宇的脸上露出了微微诧异的神情。文潇岚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要求和你一起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撒泼打滚又哭又闹?”
“差不多吧。”范量宇说。
“上一次陪你一起打架,我已经明白过来啦:讲义气也是要有实力的。”文潇岚说,“如果你只有一只啤酒瓶的水准,不管怎么样摆出讲义气的脸,最后也只能拖累别人。再说了…你那么厉害,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把小樱找回来的。”
范量宇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立了一小会儿,扭头走出了楼门。
开始有零星的小雪从夜空中飘落下来。
四、
“你是想要抓我呢,还是打算直接杀掉我?”冯斯看着黎微发问说。
“你在说什么?”黎微皱起眉头看着他,“你是真疯了吗?”
冯斯愣了愣,看看黎微的眼神,对方似乎不大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禁不住挠了挠头皮:“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么?”
“哪一切?你是说时间停止么?”黎微反问。
冯斯更加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把时间停止说得像太阳落山一样轻松随意?”
“那能怎么样?我大哭大叫着扎到你怀里‘不得了啦时间停止啦’,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黎微嗤之以鼻。
“说得也是…”冯斯喃喃地说。他很快又想到了点别的:“可为什么你还能活蹦乱跳地四处乱窜?”
“你不也能动么?我们至少有两个人嘛。”
“为什么我认识的女人都是这样神经大条百无禁忌?”冯斯嘟哝着。他心里同样在奇怪,自己拥有天选者的特殊体质,虽然对大多数蠹痕都没有效果,但对于一些极其特殊的蠹痕,偶尔能发挥出奇效,火车上那次经历就是例证,这倒是不足为奇——但黎微为什么也可以呢?
按照黎微的说法,由于模特工作的特殊性质,她患有慢性胃炎,中午有些胃疼,没有去吃午饭,到了晚饭时间,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但偏偏护士没有来叫她吃饭。
黎微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护士,按铃召唤也无人应答。和冯斯一样,她开始四处观察,并且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时间停止的痕迹。于是她想办法打开了门,钻了出来,发现这一层楼里的所有人都像泥塑一样无法动弹了。她又想到了冯斯,连忙从护士那里找到钥匙,打开了冯斯所住病房的门。
黎微说得轻描淡写,简直像是在描述她这一天的洗脸梳头日常起居,冯斯却听得瞠目结舌。他忍不住发问:“‘所以我打开病房门出来了’,这话说得那么轻而易举,你是怎么打开的?”
黎微一摊手,莹白的手心里露出一截铁丝。她拍了拍冯斯的肩膀:“你就忘了上高中的时候你们这帮废物男生求着我开教务室的锁、帮你们偷数学考卷的事情了?”
“是的,我真忘了您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强人…”冯斯苦笑一声。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是,这是你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你居然半点也不慌乱,比我当初都强了。”
“慌有什么用?我这些年见识过的事情也不少了,有一条经验:慌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你死得更快。”黎微说着,瞪眼看着冯斯,“听你的口风,你倒是对这一切有所了解了?”
“算是有那么一点吧,不过三言两语说不清,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我详细地跟你说。”冯斯回答。
“如果我们能活下去?什么意思?”黎微的眉头又是一皱。
“这种时间停止的怪像,是某些特殊的人制造的,”冯斯说,“这些人的目标是我。”
黎微上下打量着冯斯:“你?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值钱了?”
“这也是我一直想要弄明白的问题…”冯斯叹了口气,“喏,我们的朋友来了。我听到脚步声了。”
走进来的是两个从长相来看半点也不奇怪的人。第一个人是个身材中等偏胖的男人,一张脸圆乎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点像是个从酒店厨房里钻出来的厨子。另一个人看年纪比冯斯大不了几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白净斯文满脸书卷气,像是个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职场新人。
冯斯倒是见怪不怪了,守卫人世界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他悄悄拉了黎微一把,示意对方躲到他身后,然后开口说道:“看上去,我躲到哪儿也躲不过你们啊。”
胖男人和善地笑了笑:“说句实在话,你这次躲得真挺好的,那个警察确实有计谋。只是你运气不是太好,碰巧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在这间精神病院当厨师,那天送饭过来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你。不然的话,恐怕谁都没本事找到你了。巧合,彻头彻尾的巧合。”
冯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话说你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份工作?”
“精神病人的脑部化学物质和常人不太一样,某些特殊的病例对我们寻找附脑的本质或许会有所帮助。”胖厨子倒是很耐心,一脸的有恃无恐,“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人体实验,对么?”冯斯哼了一声,“令人作呕。”
“你乐意怎么评价是你的事,”胖厨子嘻嘻一笑,“现在我只管把你带走就行了。”
“你的蠹痕是什么呢?”冯斯问。
“你已经见识到了,蠹痕空间内时间流逝的急剧变慢,感觉上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胖厨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