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难道是…”

“是的,我妈的名字叫詹莹。”

九月初的北京,夏日的热度还未曾完全退去,所以校内的冷淡杯小店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赚钱。姜米对这种中国式的消夏方式甚为感兴趣,刚一坐下就把各种小吃要了个遍。

“您也不用那么着急展示吃货的风采吧…”冯斯喃喃地说,“你的中文相当流利啊,和我见过的一些华裔不太一样。”

“我爸和我妈本来就都是从国内去到美国的,又不是那种中文都不会说的ABC,”姜米说,“他们挺注重培养我的中文能力的,我还会说贯口呐——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行了行了!我知道您多才多艺了!”冯斯连忙打断她,“还有你这身超凡脱俗的校服是从哪儿偷来的?”

“谁偷啦?这是我买来的!”姜米往玻璃杯里咕嘟咕嘟倒着啤酒。。

“买来的?”冯斯一愣。

“是啊,下午我在这学校附近转悠的时候,正巧遇到这所大学附中的学生放学,就拦着他们商量让他们卖一套校服给我,”姜米把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满脸都是惬意,“我拦了好几十个人,才遇到一个愿意卖给我的。”

“你还真执着…话说你买这玩意儿干什么?”冯斯啼笑皆非。

“好玩啊,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没有穿过这种校服,”姜米把校服宽大的袖子卷上去,露出白皙的小臂,“我妈跟我说,得穿一次这样的衣服,才能体会到中国式青春。”

“你说起你妈妈的时候…好像并不难过?”冯斯看着姜米的脸。这张青春靓丽的面庞上此刻正带着快乐的笑容,的确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悲伤。

“难过也没有用啊,死了终归是死了,”姜米毫不躲闪地和冯斯对视着,“我现在在你面前大哭一场,向你倾诉两个小时我是如何思念她,她就能活过来吗?”

冯斯愣了愣:“这个…当然不行。”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姜米一摊手。

“话虽这么说…算了!”冯斯也抓起啤酒杯,一饮而尽,“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想找你帮忙,查清楚我妈的死因、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了。”姜米说。

“你这话简直说得像让我带你逛逛北京城吃吃小吃那么轻松,”冯斯搔搔头皮,“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妈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尤其是从事考古工作,最担心重要资料丢失,所以平时有备份的习惯。而我破解了她的icloud密码,在那里面找到了她的日记和一些资料,包含了她这次来中国的全部原因。”姜米说。

“你是一个黑客?”冯斯很是意外。

“黑客谈不上,兴趣来了的时候学过一点而已,”姜米并没有显得骄傲,反而充满了懊恼,“但我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在我侵入的时候,另外有一个未知的敌人也同时侵入,导致了资料受到损坏。唉,还是学艺不精…”

“未知的敌人?”冯斯眉头一皱,“那最后存留下来多少?”

“这么说吧,前因基本清楚,但后续进展却有很多日记被对方提前删除,”姜米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自己再去调查一次的原因。”

“好吧,有前因也足够重要了,那你赶紧给我讲一讲詹教授来中国的原因。”冯斯有些迫不及待。这个谜团已经困扰了他很久了,他确实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位考古学专家究竟为了什么了不起的要紧事而赶回中国,而且一定要找到他。虽然可以肯定此事一定与魔王有关,但有趣的是,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冯斯发现詹莹其实对魔王、附脑、家族等等概念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冯斯“天选者”的身份,纯粹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找到自己的。

难道那会是一些有助于解开魔王身份之谜的重大线索吗?

姜米正用筷子夹起一颗福寿螺,研究着怎么把螺肉从壳里弄出来,最后她终于发现了牙签的妙用。她一边兴致勃勃地剔着螺肉,一边说:“没问题,但你也得答应我,把你的一切秘密都告诉我。”

“我的一切秘密?”冯斯一怔,“你具体指的是?”

姜米盯着冯斯的眼睛:“你父亲的死,你在东北和西南的奔波,那些出现在你身边的神秘人士,还有…那座被烧掉的栖云观的秘密。我只得到了一些只言片语,还无法拼凑出整个真相。”

冯斯下意识地霍然站起,动作太大,把身后的椅子也撞翻在地。周围的人都侧头看过来,他连忙扶起椅子重新坐下。眼前这个套在中学生校服里的美丽女孩,在他眼里忽然变得像妖兽一样狰狞可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知道再要装傻充愣肯定不行了,压低了嗓子发问说。

“没什么,就是随便侵入一下计算机系统,随便翻了一下网络聊天记录而已。”姜米说得轻描淡写。

“这不可能,我一直很谨慎,从来不留下任何聊天记录。”冯斯说。

“你是很小心,但是你的前女友就没那么小心了,”姜米悠悠地说,“我都忍不住想要帮她好好清理一下电脑了,要是被别人侵入,会以为天底下的女孩子都是电脑白痴的。”

“显然不是,看看你就知道了…”冯斯叹了口气,“不过她不是我的前女友。还有,你好像把我调查得挺细致,你在美国是学什么的?”

“和学什么没关系,”姜米说,“拼凑线索是我擅长做的事情。我最喜欢玩解谜游戏。”

冯斯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往肚子里倒了半瓶。放下酒瓶,他的脸上因为酒精而泛起了红光,胆气也似乎壮了一些。

“好吧,那我们就交换吧,”冯斯邪恶地一笑,“我把一切都说出来,但你有50%的可能性会以为我是在编故事——剩下50%你会觉得我就是个疯子。”

“我相信我的判断力。”姜米简洁地说。

“不过我们得换个没人的地方。”冯斯站了起来,招呼老板结账,姜米拦住了他。

“我妈说过,中国人有抢着付账的习惯,挺好玩的,”她笑嘻嘻地说,“这我也得试试。”

“您这真像是出国旅行团见什么都要尝鲜的作派…”冯斯摇摇头。

姜米付完了钱,按照冯斯的提醒“我们不流行给小费”,有些遗憾地收过店主的找零。她问冯斯:“什么地方算是没人?”

冯斯想了想:“你应该是住在宾馆的吧?我们可以去宾馆,那里比较安全点。”

姜米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第一次见面就要上宾馆,这也是现在中国年轻人的作派吗?”

“喂!!!”

两个小时后。

冯斯坐在宾馆房间的扶手椅上,玩着手机。姜米则坐在床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断地敲击着鼠标键盘,乍一看很像是在玩即时战略游戏。但实际上,她是在网上不停地搜索着各种各样的资料。从听完冯斯的讲述后,她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有将近一个小时。冯斯也不好打搅她,只能玩手机了。

“什么都搜不出来,”最后她合上了笔记本,疲惫地揉着眼睛,“附脑、魔王、守卫人、魔仆、妖兽…最多能搜出一堆不相干的玄幻小说,真的找不到丝毫和你所说的相契合的东西。”

“守卫人们最注重的就是保守秘密,即便网上有什么痕迹,也会被他们尽快抹去。”冯斯说。

“但你不是认识几个这样的人吗?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演示一下吗?”姜米问。

“那些家伙,除非他们主动来找我,否则我是不大可能找得到他们的,”冯斯摇摇头,“更何况,虽然他们一直监视我、肯定会注意到你的存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守住詹教授的秘密。我和他们,可能有一些共同的利益,但绝对不能算作同伴。只要有必要,他们会把我一片片地切开扔进涮锅里。”

“那么,魔王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想要干什么?”姜米问。

冯斯摇摇头:“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切谜题的核心,不只困扰了我一个人,那些家族都被困扰了几百上千年了。在离开贵州山区的时候,我也和梁野还有路晗衣交流过,他们一直想要解开这个谜,却一直不能如愿。”

“你说魔王是想要灭绝地球上的生物吗?不像,因为如果它想要这么做,它早就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从前寒武纪就可以轻松办到,但它没有,任由地球生物进化出现在的智慧人类。你说魔王是想要帮助地球生物进化吗?前半截还真有点像,我也在科幻小说里读到过这种更高级生物对地球进行进化干预的题材,但到了人类产生之后,还是不对,因为它也在屠杀人类,却又做得并不决绝。”

“守卫人们都在猜测,涿鹿之战是解开魔王之谜的关键,那一场战争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让魔王从此失踪。但这也只是猜测,完全不得要领。所以现在,我倒是很有些期待能从詹教授那里发现一些新的线索。科学家的视线毕竟和常人不同,也许能找到一些非同一般的细节。”

姜米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冯斯站起来:“能说的我已经全部说了,你好好考虑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姜米叫住了他。她也放下笔记本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了几圈,嘴唇紧咬。最后她哼了一声:“赌一把吧!”

“你相信我了?”冯斯很意外。

“我别无选择,”姜米说,“宁可变成疯子,也不能空手而回。我一定要弄清楚妈妈的死因,不弄明白绝不回美国。”

她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眼神里却在一瞬间闪现过汹涌的怒火,这怒火让这个之前一直笑容满面的女孩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冯斯点点头:“现在你看起来很像詹教授的女儿了。”

姜米微微一笑,重新打开电脑:“现在就让詹教授的女儿告诉你,她在詹教授的日记里到底发现了什么。虽然很不完整,也没有你的故事那么惊悚离奇,倒也足够有趣了。”

三、

接到电话的时候,詹莹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会不会是弄错了?”詹莹问,“我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叫伯纳德?卡莱尔的人,更不用提是我的亲人了。我和我丈夫都生在中国,不可能有叫这种名字的亲人。”

“但是他的确准确地说出了您的名字和身份,女士,而且重复了两遍,”电话那头的人说,“他一定要我们联系您。他的情况很不好,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醒来,也许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了。”

“十多年…”詹莹沉吟了一下,忽然间身子一震,不知不觉提高了声调,“这个人是怎么昏迷那么长时间的?是不是911?是不是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