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樱一下子整张脸都白了,眼神里有些惊恐和不知所措,梁野摆摆手:“我只是问‘如果’而已,你别紧张。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也和我们一样,你会怎么办?”
关雪樱轻咬着嘴唇,在作业本上写道:“只要能好好活下去,怎样都没关系。我不怕。”
“好姑娘!”梁野哈哈大笑,不再说话,抓起桌上的白酒瓶往嘴里咕噜倒了一大口。
结完账后,关雪樱先出门而去,梁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忽然间低低叹了口气。
“真希望能见一见你的母亲。”梁野用关雪樱听不见的声音说。
温泉的水温恰到好处,刚好能让皮肤发红,却又不至于烫得太厉害。王璐把整个身子都沉在水里,眯缝着眼睛,惬意得几乎就要睡着了,一张红苹果一样可爱的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天真的女学生。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铁一样刚硬的杀意,淡紫色的蠹痕迅速笼罩住全身,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只机警的猎豹。不过几秒钟之后,她的神情又松弛了下来,尽管蠹痕仍然绷得很紧。
“范哥哥,你不会是打算在这种时候杀我吧?”她说。
温泉的假山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范量宇畸形的身体。他在温泉旁坐下,随手拨了一下水面:“国内的所谓温泉,99%都是锅炉房烧出来,要享受也不知道找个好地方。”
王璐嘟着嘴:“管它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舒服就行嘛。跑一趟穷山沟,又脏又累的,哪怕给我个破木桶泡一泡也是好的——你没有把我的兄弟都杀光吧?”
“今天我心情好,没有杀人,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伤残或者后遗症,不过他们醒来之后,可能会痛上那么一两个星期。”范量宇邪恶地一笑。
“心情好?那简直是太阳从南边出来了,”王璐做惊讶状,“你居然也有心情好的时候。难道是因为那个天选者?”
“就是因为他,”范量宇点点头,“我从他身上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尽管泡在温泉里,王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鲜血的味道?”
“这样的日子多乏味,你们这些无聊的人成天提心吊胆着魔王会不会醒、什么时候能醒,”范量宇摇晃着他那颗有意识的头颅,“而我呢,只是想找机会好好打上几架,家族里也总有各种婆婆妈妈的说辞,烦人得不行。时代总是需要改变的。”
“你是说,那个被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天选者,有机会改变时代?”王璐很是好奇,“在古墓里,你可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废物呢。”
“他现在的确是废物,但在我眼里,他很有潜质。”范量宇充满信心地说,“何况,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会有更多埋伏在土里的家伙为了这个小子而从泥土里钻出来。”
王璐的脸色一变:“比如…历史上消失的那一支?”
“甚至还会更多。”范量宇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真正开心的表情,“一想到这个死水一潭的世界会从此变得热闹起来,我就高兴得想要用头撞墙。”
“不愧是怪物啊,高兴的方式都那么与众不同。”王璐喃喃地说,“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不会就是想要抒发一下你的壮志情怀吧?”
“我也累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洗个澡,”范量宇说,“而我喜欢独来独往,没有人替我安排好一切,只好跑到你这里来捡现成的了。欢迎吗?”
王璐扯过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慢慢从水里站了起来:“我敢说一个不字吗?请吧,范大爷,这儿归你了。”
林静橦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病房里除了她之外,只有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
“你的父亲很生气,所以你最好暂时不要去见他,也暂时不要和他说话。”中年男人说。
“挺好了,起码他还没有当场把我剁成肉酱。”林静橦长出了一口气。
“你这样做,和家族传统格格不入,他还真动了杀死你的念头,”中年男人说,“不过最后一个电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是和天选者有关的消息吗?”林静橦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厚厚的绷带还缠绕在那里,绷带下隐隐透出刺鼻的药味。
“是的,就在你术后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天选者已经和贵州西南部的一个魔仆发生了接触。”中年男人回答。
“结果怎么样?”林静橦禁不住支撑着坐了起来。
中年男人扶住她:“结果很诡异,他既没有唤醒魔王,也没有死或者发疯,倒是魔仆的精神被他粉碎了。但也就仅限于此,他自己也并没有被激发出蠹痕。”
“真是离奇,”林静橦想了一会儿,“不过能够粉碎掉一只魔仆的精神,可见他是货真价实的天选者,我们总算没有做无用功。只是…他和魔仆的抗衡有其他家族介入吗?”
“四大家族的继承人都去了。现在所有家族都在紧盯着他,各自心怀鬼胎,谁也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中年男人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接受这个手术的原因。”林静橦说,“相比四大家族,我们家族这一代的力量太弱小了,必须有一个能够和那四个继承人相抗衡的人站出来,哪怕为此被讥讽为猴子——那个梁野那么厉害,不也是猴子吗?”
“道理是这样,但你父亲还是气坏了,而且,植入附脑的手术风险那么大,你能熬过不死就算是中彩票了,得到这个新的附脑之后,它就真能起到作用吗?”中年男人问。
林静橦默然不答,手里把玩着一把放在病床边的钢勺。突然,坚固的钢勺开始弯折、液化,并且在液态下变换着形状。当它重新凝固为固体的时候,它的形状已经改变了——变成一片薄而尖锐的刀片。她并没有做其他的动作,刀片却突然间从她的手掌中飞起,笔直地插入天花板,刀身完全没入其中。
在这一系列变化过程中,一道闪烁着银色光辉的蠹痕在她的身边慢慢形成。
“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用。”林静橦微微一笑。
“老大!”几个杀马特风格的小混混掀开门帘走进了这家充满油烟味儿的烧烤店,冲着何一帆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怎么样?那个房子的主人还没回来?”何一帆面无表情地问。
“没有,始终门窗紧闭,晚上也不亮灯。”一个小混混回答。
“明白了,先回去吧,辛苦了。”何一帆淡淡地点点头。
小混混们离开后,她终于憋不住那张严肃脸,“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坐在身边的俞翰很无奈:“你就是喜欢瞎胡闹…怎么能和这些小地痞混在一起呢?”
“关键时刻,小地痞能顶上用场的,这不就省得我们自个儿那么辛苦去监视林静橦了?”何一帆伸出手指在俞翰的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就是太严肃太正经了。也不想想,最近十多年来我们家族人才凋敝,不多动动脑子,怎么和他们抗争?”
“大家的目的不都是消灭魔王吗?”俞翰不服气,“干什么总要想着抗争对抗什么的?应该团结起来…”
“幼稚!”何一帆嗤之以鼻。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才现出真正的愁容,“冯斯那个坏小子已经和魔仆真正见过面啦,他体内的蠹痕激发出来是迟早的事。照我看,四大家族还是小事儿,他们办事至少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守规矩,可怕的是那些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他们可能掌握着比四大家族更加庞大的力量。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我不得不动用禁术了…”
“千万别!”俞翰大吃一惊,忍不住扬高了一些声调,引来其他食客的侧目。他连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说,“千万不能!你忘了你的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永远不会忘,”何一帆摇了摇头,“但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他们白死。”
“冲锋陷阵什么的,让我们男人来就好了!”俞翰很生气,“我不会让你那么冒险的!”
“你不让?你不让顶什么用?”何一帆乐了,“你也不想想,附脑到现在也只能让你拥有比普通人强壮的身躯,连一丁点儿蠹痕都激发不出来。打打地痞流氓倒是够了,真遇上那些对手,我能指望你吗?”
俞翰一脸受到伤害的小狗神色,却又无力反驳。何一帆拍拍他的手臂:“好啦好啦,我只是说说而已,别那么当真,我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但是如果真的需要,我不会有半点犹豫。”她补充说。
第十章 幕后真凶 三
冯斯反复敲了四五遍门,始终没人来开门。他尝试着伸手一推,才发现门原来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把门关好。几个月后再次走进这间老房子,房间里依然还是那么杂乱,充满了纸张发霉的气息和陈年熏出来的香烛味儿。客厅里那个木质的佛龛也还在,但里面已经没有燃烧的香烛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再看看桌上,一个盘子里放着的两个馒头已经霉变发黑。
冯斯心里陡然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翟先生,你在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想了想,在客厅的茶几上抓过一把水果刀捏在手里,推开了卧室的门。刚一进门,他就看见屋子中央悬挂着一个类似网兜的物体,定睛一看,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心跳骤然加快。
——那根本不是网兜,而是一堆难以分清材质的坚韧的灰色丝线,而丝线当中裹着的,是四五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而且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完全干瘪的干尸。那种干尸特有的灰败色泽、裸露在牙床之外的森白牙齿、仿佛还在瞪视着天花板的圆睁的眼睛,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恐怖氛围,即便冯斯这么胆大的人也禁不住要吓一大跳。
好在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何况干尸什么的,放在那些数米高的妖兽面前也不够看的。他定了定神,仔细观察那些尸体。这次数清楚了,一共有五具,勉强能辨别出是四男一女,全都干透了,活像是从沙漠里挖出来的千年古尸。它们紧紧挤在一起,被那堆古怪的灰色丝线死死缠住,丝线的顶端则粘在天花板上。
冯斯试着伸出手,从床上扯过枕巾包住手,拉扯了一下那些丝线。毛巾立刻被粘住,怎么也挣不开,那么强的黏性,难怪那些沉重的尸体能被如此细的丝线吊在半空中。他也是个看过不少恐怖电影的人,从这些细丝和干枯的尸体,很快就联想到了一个词,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
“是蜘蛛吗?”他轻声说着,虽然还没有回头,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物体在移动。那是一种让人如芒在背的感觉,同时也让人不敢转身,因为转身后的视觉冲击可能让人难以承受。
但冯斯还是咬咬牙,转过身,在他的身后,卧室的门已经被一个奇怪的东西挡上了。这个东西乍一看像人,却蜷缩得很小,裸露在外的手脚上长满黑色的硬毛。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吊在半空中,拉住身体的是一根从嘴里延伸出去的灰色细丝,而这张嘴也变得无比尖细,就像一根针管。他努力昂起头,让冯斯看清他的脸。
“翟建国,你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是附脑干的吗?这些人都是被你捕食后吸干的吧?”冯斯反而镇定下来。从看到蛛网中的干尸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起来,翟建国的形变还不算彻底,至少还能看出人形和依稀的面孔。
这就是当初路晗衣所说的啊,他想,附脑会让某些人变成可怕的畸形怪物,眼前的翟建国就是如此。
蜘蛛状的翟建国嘴里发出呼呼的急促呼吸声,四肢稳稳地贴在墙上,一点一点移动进来,就像手掌和脚掌上长有吸盘。这只有四只脚的大蜘蛛双目赤红,死死地盯住冯斯,目光中有一种野兽般的凶残,却也带有一种只有人类才能体会到的深深的仇恨。
“你恨我?为什么恨我?”冯斯不解地问,“要知道当初欺骗我的人可是你啊。”
他的眼珠同时在房间里乱扫,因为实在没想到翟建国会如此变异,手里的小水果刀似乎不太够用,看样子得找更残暴一点儿的武器才行。
翟建国那变得尖锐的嘴——或者可以称为口器——发出一阵尖厉刺耳的声音,却无法形成人声,看来是整个发声器官都已经变异了。他索性不再尝试说话,一声长嘶之后,四肢用力,像真正的蜘蛛一样,整个躯体横着扑向了冯斯。冯斯早有准备,一个侧扑闪开了这一击,翟建国撞到了从他自己的身体里分泌出的蛛网上。但那些蛛丝并不会粘住他的身体,所以碰撞过后,翟建国摔倒在地上,蛛网也被撞破了,干尸一具接着一具地掉下来砸在他身上。翟建国痛得哇哇乱叫,手忙脚乱地推开干尸,慢慢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