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欢脸色一变,血色尽褪,单手无力地垂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她的武功路数与夜家的如此像?

千色的脸虽被黑布覆着,但仍能看出她在笑,神色却暗藏几分凌厉:“你不配知道!”

夜惹欢仍想力拼,却被她一一抵挡。夜惹欢咬牙切齿地说:“你卑鄙!乘人之危,要不是我生病…”

千色低头不语,病了眼神在她身上游移,一瞥见她头上的簪子,立刻伸手夺走。

夜惹欢大惊,“不要,那是夜家的…”见千色拿了簪子就想走,自己又没有办法反抗,一张嫩脸顷刻惨白,泪珠盈盈在眼眶打转。

“还给我!”她嘶叫。凤凰簪代表的是夜家的尊严,就是死也不能让人夺走。

千色又怎会理她,将凤凰簪紧握在手中,斜睨她一眼。“这是夜家欠我的。”

她用左手轻轻一点,夜惹欢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千色闪出门外,外头四个护卫早已东倒西歪,不省人事,她正欲离开,不料门突然打开,探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表姐!你在不在?”米娅朝昏暗的室内张望了一下,“咦?不在吗?怎么门斗没锁?”她没有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夜惹欢,径自走了进来。

虽然狄克不准她和夜惹欢来往,但在WFP见了几次,她甚是崇拜这个武功高强的表姐,何况她还救了自己。

隐藏在黑暗里的千色激动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米娅,她的女儿!握住凤凰簪的手越来越紧,手心生疼,关节泛白。因为早产米娅一出生便一直在保暖箱里,知道她“死”都未曾好好抱过她,仅在那次她来求安德鲁献血时,她看过一次,好想好像抱她一次,真正地抱她一次。

“人呢?都去哪了?”米娅踱步而来。

千色咬紧牙关,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出去,但科煌越来越汹涌,她无法克制自己,突然蹿到米娅跟前。

米娅下了一跳,摔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是谁?”虽然看不真切,但她认出眼前的人绝对不是表姐。

千色自知吓到她了,不敢轻举妄动,退了几步。

米娅看她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单子有些大了,“我表姐呢?”

千色仍是不语,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看起来犹如一只黑色的豹子。还是离开的好,即便再渴望,她也不能认她。

这样的千色,让米娅感到熟悉。她还记得那次她因为失恋,大哭着从安安面前跑走,躲入暗巷,却遭到一群恶霸欺负,有个人救了她。眼前的这个人和救她的人好像。

“大姐姐?”她尝试性地喊道。

千色一僵,吃惊地看着米娅,微微的风吹了过来。

她身上的香味随风飘来,米娅问道了,正式当时那种她觉得很怀念的味道。她高兴地从地上爬起来,“真的是大姐姐,是我啊,你不记得了?那天你救了我,把那群坏人都打跑了,然后我崴了脚,你随便用手一点,我就好了。你还记不记得?”

千色惶然想起那一夜所救的小女孩,没想带竟然会是米娅。

米娅扑了上去,抱紧她,“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柔软的身体带着温暖袭上来,千色心头一热,双唇微颤,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眼泪一滴滴地滑落。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她颤抖着,将米娅紧紧地抱在怀里。原来她已经长那么大了,连个子都比她高了,她身上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甜美。

“大姐姐是表姐的朋友吗?”米娅单纯地想,她和表姐一样厉害,应该算是同道中人吧。

尽管狄克和三胞胎,以及卡奥利长长教育她莫要轻信陌生人,更不能随便接近陌生人,但是她总觉得眼前的大姐姐是不一样,她身上有种自己十分喜欢的味道。

米娅的话让千色又是一颤,猛然想起自己刚做过什么。

这是夜惹欢苏醒了过来,对着千色大喊大叫:“还给我,把簪子还给我!”

“表姐?”

千色一骇,深深地望了米娅一眼,心中酸涩。她紧咬住微颤的唇,将米娅推开。

“大姐姐?”

千色抚上米娅的脸,轻轻吻上米娅洁白的额头,仿佛她是最珍贵的宝物。泪水滑落唇边,是苦的,也是甜的。她淡淡一笑,够了,她已经很满足了。她放开米娅,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那般转身,跃出打开的窗户,决然离开。

她不敢停下,在黑夜里狂奔,小腹隐隐抽痛,一丝丝暖流滑落,一滴滴蜿蜒在路上,风呼啸着,却吹不干她的眼泪。好久之后她在一棵巨树前停下,疯狂地用双手捶打树干,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哭叫。她发泄了好久,这才背靠着树干缓缓滑落,她突然行到自己不只有女儿,还有四个儿子,心中的渴望再一次涌起。让她再看一次,就看着最后一次!她不顾身上的疼痛,往最熟悉的地方奔去。

暗夜里,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出现在眼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是那么熟悉,暖色的砖墙,象牙白的阳台雕花栏杆,整齐的灌木丛围城的还原里种植的是一大片薰衣草。星空下,别墅的窗户里没有一丝光亮,屋中的人必然早已睡下,千色轻轻潜入,双手沿路抚摸,记忆里的美好将黑暗点亮,眼前是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却刺得她将悲伤蔓延到最深处。

悄然走上楼梯,她甚至还记得有多少个台阶,每—步都走得很慢,细细的数着它吗,她站在最上面一层台阶,看向走廊上的房间。

左边第一间住的是卡奥利,纵然已见过他长大的模样,印象最深刻的依然是十六年前他稚嫩的脸庞,这个孩子她负得最多。—出生便被她遗忘了,曾无数次地期盼上天给她多些时间好好爱他,她却还是“死”了,而后是漫长的十六年。他长大了,从男孩长成了男人。如今,她要错过的又何止是十六年?

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夜,未关紧的窗偷伦送进—阵晚风。她叹了口气,拭去泪痕,颤抖着推开房门,已经彻底习惯昏暗的眼睛瞬间便对上了熟睡的卡奥利。

听着他沉稳的呼吸,便知他睡得很沉,想好好看看他的渴望缠绕进心里,一呼一吸间,勒得她的心隐隐作痛,她无声地来到床边,左手指尖微微一弹,已点上他的睡穴,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拂开他垂落的发,将他的容颜尽收眼底?他真的长大了,眉目间虽依然有她的影子,但属于男人的冷硬线条使得他不至于女性化。她记得他的眼睛,小时候是墨黑色,长大后却奇异地混杂了一丝灰色。

她俯下身子,唇边有淡淡的微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将来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可别用这么冷的眼神瞧她,她会被吓跑的。到时候…”微笑一点点褪去,换成了苍白的哀伤,“到时候我不在,可没人会给你出主意,帮你把人追回来。知…知…道吗?”她倔犟地咬者唇不让泪水滴落,“卡奥利…”

“我知道您不喜欢父亲,父亲也不让我来看您,我也知道我不是您期望的孩子。可是我很乖,我真的会很乖,我只想要一个母亲,就像安迪他们一样,有母亲抱,有母亲做的甜甜圈吃,在幼儿园放学的时候能牵着母亲的手回家。求您不要讨厌我,我会很乖的。如果您不想看到我,我会跟父亲回去,我只求您不要讨厌我。”耳畔响起他五岁时的童言稚语,毎一个字都截痛了她,仿佛刀刃入肉,隐隐有血渗出。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除了这句话,她说不出其他话来。他被爱得最少,又一次次地被她忘记,即使想起来了仍是要被她抛开。

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她用脸颊紧紧贴着他,即便只有片刻的温暖也好。她祈求上天,让他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将来会有一个女孩好好地爱他,让他不会再有痛,也不会再有伤。

她强忍着心头的悲痛抬起头,离开他的温暖。她伏在床的一侧,双目紧闭,泪珠涌个不停。她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退者,当手触及门框时,她牢牢抓住,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能让自己走出这间房。

门无声无息地关上,隔绝的有何止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她无法放声哭泣,只能用双手紧紧捂住唇,身躯剧烈地颤动,落下的泪已太多,多的她都不敢再看廊上另外三间卧房。若是去了,她还能够狠下心离开吗?看到他们肖似父亲的脸,她还能够决然离去吗?她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离开,现在就离开,否则她无法保证自己还能坚持原来的计划。为了能够狠心离去,她狠狠咬住捂唇的手,鲜血流了出来,却一点都不觉得痛。直到她再也哭不出来,才小心翼翼地撕下衣角将伤口紧紧包裹。不让血落在地上。突然楼下传来清晰的开门声,她明显一僵。是谁?

楼下,狄克疲累地走到厨房,原本想倒杯咖啡解乏,却连半滴都没找到,只好到了一杯冰水,—饮而尽,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从厨房走回客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对于一个两天前刚抽了五百毫升血的人来说,没躺在医院里吊营养点滴算是不错了。

安德鲁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关心,熬不熬得过去,他更是无心知道,以血还血,不过是为了能让心理平衡些。抽血后只是休息了一会儿,他便又继续追查白乌鸦。一天一夜都没合眼,要不是卡尔和娜娜不停地在他耳边唠叨,他是断然不会回来的。不过,他也淸楚自己真的不年轻了,再这样不顾身体操劳下去,未等白乌鸦的幕后主使人浮出水面,他就会倒下去。

他捶了捶略有些酸痛的肩膀,望了望楼上,不知道小悠睡了没有。有好些天都没见她了,回到家顿时觉得想念得很,要是能看她一眼,他就会疲累全消,就像看悠—样。忽而他嘴边掠过—丝苦笑,只要回到这里,那份思念便会加重,让他连上楼的勇气都没有。当打开卧室的门时,涌入眼里的黑暗只会让他更痛苦。

他就不该回来!但他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上觉,否则他很可能病倒。他走到楼梯口,手搭在扶手上,眼前的台阶又黑又长,就像预示着他今后的日子也会如此―样。他嘲讽地笑了笑,十六年还不够长吗?他鼓足了勇气,沉重的脚步踏了上去。

脚步朝她逼近,她听得分外真切,毎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突然很痛恨自己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她不该来的,一千一万个不该。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真的舍得不见他一面吗?真的舍得不看看他吗?真的舍得让他一个人独活下去吗?真的舍得吗?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冷冷地问她:你还有资格见他吗?她心痛如绞,绞碎了所有的不舍得。她已经没有任何资格了。

该怎么办?他就要上来了!

她的脸色本就苍自,现在更是白得无一丝血色,连身子都开始摇摇晃晃。她不能傻傻地就这么站着,但是廊上只有一扇窗户,若要从那里出去,势必要经过楼梯口,势必会让她无所遁形。她向走廊的另一头看去,那里还有一个楼梯。她飞跃而起,再落地,却无声,像拂过的风一般跃上通往第三层的楼梯,想要逃离的仓皇让她失去了冷静,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看到一扇门便闪了进去。

她呼吸急促,靠在门上,边倾听门外的动静,边寻找出口,却在一刹那间停住了呼吸。

她颤抖着,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每一样东西都还是当初的模样,同脚下这块当年她突然呕血喷洒过的波斯地毯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存在着。他竟然都保存着,一件都没有丢弃,一件都没有。。。。。。仿佛她只是离开一小会儿,很快会回来一般。她的胸口一片滚烫,烫得弥漫出腥甜的血腥味,更是烫得她只能呆呆地站着。这里是他与她的卧室,曾无数次缠绵缱绻的地方。

门猝然被打开,她整个人都暴露在狄克面前。

狄克诧然,困乏顿时消了一半,“谁?”

她来的时候依然是黑色的夜行衣,从头到脚都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除了一双眼睛。她根本忘记了要逃走,傻傻地回头,一双眼里有排山倒海似的感动,也有无穷无尽的愧疚。视线相对的刹那,本就流不停的眼泪仿佛汨汨的涌泉,偏偏这时飘来一片云,昏暗了月色,屋里更黑了。狄克见她不说话,脸上的戒备之色更浓。即便看不清,但可以确定不会是米娅或者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是闯空门的小偷?若是小偷,哪有见了屋主不逃的?锐利的鹰眸猛地爆出精光,身形已动,想要擒获她。他的突袭震醒了呆愣的她,她本能地快速往后退。尽管疲累,狄克依然身手敏捷。没了月的光彩,昏暗中两人仍是交了手,扣住对方的手让对方无法攻击。

两人近在咫尺,他尚未适应黑暗,她却看得清楚,眼前的俊容虽沧桑,却一如初见时那般令她颤动,尤其是这双蓝色的眼睛,令她刻骨铭心。曾经这双眼里总是盛满了对她的爱恋,总是藏着对她绵长的温柔。而如今,爱恋丶温柔都被隐藏在最深处的哀伤中去,那眸中的蓝好似失去了生命力般,不再清澈。即使如现在这般遇敌闪着精光,也似乎璀璨不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傻?又为什么这么痴?她已经不值得了啊。。。。。。

云飘散,渐渐又露出月光,银芒染上他双鬓的白霜。一根根如点点波光刺进她眼里,内心涨满了浓浓的酸与痛。

月光浸染,狄克终于看清了她,一触及她的眼睛,他便是一颤,“你。。。。。。。”

狄克不能确定这双眼睛到底像谁,悠?还是Memory?不。。。。。。脑海里某个片段一闪而过,"是你!夜袭WFP的女人!“恢复了记忆的她,又怎会忘记那一次的相遇?她苦笑,却只能点头。

狄克扣住她的手,猛地使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上次是夜袭WFP,这次是他的家,狄克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女人是冲着他来的,于是,再不管这双眼睛有多么令他怀念和悸动,只想擒住她。

她再一次深深地凝视他,如果时间就此停止,那该多好,她就可以继续这样看着他,守着他。她咽下苦涩的泪,从来都是她对不起他,他从未伤过她一次,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把她当做心中最珍贵的宝物。她却令这份感情染上了瑕疵,她绝不原谅自己。

她猛然抽回手,快得让狄克措手不及,想再次扣住她,她却跃到了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将这背影深深地刻入脑海,却已无法再像往昔那般可以心安理得地靠上去。

左手擦风而过。。。。。。。

狄克正万分惊疑她与那夜天差地别的实力,今夜的她竟是如此的强悍。刚回头,她的手指已点上他胸上的穴道,快得根本看不到她是怎么出手的。他只觉得一阵晕眩,狠命撑着摇摇欲坠的双腿,用眼睛锁住她。蓦然,他看到她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心尖划过一丝疼,他微颤,再望进她的眼里。她眼里有泪,却绽着笑,只是那笑好悲凉,好似要与他诀别,却为了能让他安心,拼命地挤出来。

他想再看清楚一点,脑袋却越来越沉重,整个人昏昏欲睡。他使劲摇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脑袋却更沉重。他看不清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揭下脸上的黑布,双手捧起他的脸,唇覆了上去。。。。。。狄克大吃一惊,想要推开她,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接着昏死过去。

她将他扶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深深凝视着他。润湿的眼里缠绵仍在,她用手指描绘着他的五官,凄凄惨惨地笑着。

她曾发誓要全心全意地爱他,永远都不会背叛他,要给他一颗完完整整的心。讽刺的是她“死”了,成了千色。更讽刺的是千色的第一次给了他,然而心却不完整了。她违背了曾经的誓言,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即便清楚他不会在意,也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怎么可以在心里装着两个男人?如果真的深爱第一个男人的话,又怎么会让第二个男人住进她的心里?她无法用失去记忆作为理由,那根本不是理由,千色与她本就是一个人。

她背叛了,彻底地背叛了。

他们的孩子又要如何去面对这样惊世骇俗又丑陋不堪的自己?她绝不愿意让他和孩子去承担这一切,就让一切都停留在十六年前,让慕容悠永远活在他们的回忆里。

她哭泣着在他耳边呢喃,“慕容悠只爱狄克一个人,永远都只爱他一个人。。。。。。。”“雷。。。。。。”这一声是十六年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记住。。。。。。”

暗淡的月又被云遮去,往事却不堪回首。

“雷。。。。。。。看来老天是要收回我们的幸福了。”

依稀记得十六年前她呕血昏倒前说的话。如今,依然如是。十六年前的那一天,她的幸福便已不在了,扬起一抹苍凉之笑,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若有一天,你必须要离开深爱你的人,那么,不要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不要和他告别,悄悄地走,因为深爱你的人承受不了你说的那一句离别。曙光很美,但又美得太过,好似红颜玉殒前绽放出的最后一丝妖娆。

安德鲁已昏睡了两天两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米修将他转移到了位于纽约郊外的城堡之中。以他的身份在WFP始终不是件安全的事情,WFP的人没兴趣抓他,可难保不会引来FBI的人,虽已隐退多年,他依然是世界通缉榜上的No.1.要是平常,米修并不担心,但现在,不要说火拼了,只要一副手铐就能把安德鲁逮走。再者,安德鲁也绝对不会喜欢留在WFP.手术后,安德鲁转危为安,不过仍是需要小心看护。昏睡中,安德鲁觉得整个肺疼得像是在火烧,灼热得异常难受,模糊不清。蓦然,黑暗里出现了一抹白影,他不停地追逐却始终碰不到她,却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面前消失,心中有愤恨,有不甘,有伤痛,也有绝望,绝望到全身都开始燃烧起来。最后,绝望凝结成了一个名字:千色。

灰色的眸子倏地睁开,他嘶哑地呼喊:“千…色…”

对于他强大到异于常人的生命力,饶是熟识他的米修也为之一惊,“安德鲁?”

若是常人,这样的伤没个七八天是断然醒不过来的,他竟然只昏睡了两天就醒了!

安德鲁一看到米修,手便抓了过去,“千…千色呢?”

米修惶然,这些天他忙得分身乏术,又要照顾他,又要随时注意胎儿的成长,根本来不及去思考他要是醒了见不得千色该怎么办。

得不到他回答,安德鲁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千…色…千…”

米修忍不住咆哮着打断他,“别再想千色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掉?”随后一想这么搪塞岂不是让他更不安分?只好忍住火气轻声胡诌道,“她刚才还在,见你没醒,说是先去办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安德鲁却是置若罔闻,不停地唤着千色的名字,他是这么的顽固。

米修连忙叫道:“好,好,你等着,我去帮你找她,行不行?”

安德鲁听他说要去找千色,立刻安静了,手缓缓松开。

米修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确定没大碍后,退出了房间,他焦躁地搔着头,又没有她的联络方式,要怎么去找?可菲是见不到她,安德鲁就算用爬的,恐怕也会去找她,到时候不死也废了,只好唤了一个手下过来,叮咛几句,让他先去WFP打探打探,要是没记错,她说过自己会去找土耳其亲王,至于为了什么事,米修没兴趣知道,光是一个安德鲁便让他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管别人的闲事?

它烦躁地从兜里取出烟盒,找了个地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突然,眼前掠过一个身影,晨雾里,千色青丝飞扬,衣袂飘拂。若不是那一份狼狈,她俨然如曙光女神一般风姿婥约。

米修又惊又疑,断然不会想到她竟会来得这么巧,脱口而道:“你在搞什么鬼?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我开的药你吃了没有?”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手上明显有咬过的痕迹,指甲里都是血,早晨并不冷,她却在瑟瑟发抖,米修丢下未燃尽的烟,抓住她便往屋里去,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可不会放她走,但是在安抚安德鲁前,他必须先清理一下她那些扎眼的伤口。

经历过昨夜有悲伤,她的狼狈是显而易见的,她需要一个医生替她疗伤,这些她其实自己就能够办到,但她无心去做,心里的绝望让她不得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而强烈的使命感却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米修又是唯一能够帮她的人,于是她来了。

手上的伤口包扎的时候她痛得直抽气,她却始终面无表情的忍受着,若疼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那该多好,可惜不能,再痛也比不过滴着血的心痛。

她笑着打断他,“不用了。”

米修恼道:“你以为我真想管你啊?若不是为了安德鲁,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随意收拾了一个绷带和药水,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听到安德鲁的名字,她面无表情的脸孔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淡淡的答:“我猜到的。”

千色看了看包着绷带的手,握了握,还好,不会妨碍她行动。

她站起身:“我要走了。”

米修立马将她拦下,“走?你当我这是哪里,你的私人论据不成?”

她莞尔,“米修,你拦不住我。”

“拦不住我也要拦!”他像是豁出去了,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既然来了,你去见风安德鲁,他刚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非要见你。”

她诧然,“他醒了?”米修点点头。

“不!”她绝对不会去见他。

米修像只野兽般嚎叫道:“你有没有人性?!他是为了救你才搞成这幅样子,你却连见都不肯见!”

见了又能怎样?见了就能将一切恢复吗?见了只会徒增伤感。她拼命地摇头,似要将心理最后一丝不忍甩掉。

“好,你要是想走…”米修拿起医用的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往后退去,“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可没人去管你的孩子。”

这无疑是她的软肋,她想弄昏米修,但他学乖了,退得极远,若她动手,恐怕阻止不了他自残。

米修又来了一句,“还有阿洛拉,你要是不想她当寡妇的话,最好听我的。”

她与阿洛拉的感情极好,他就不相信她能舍得下。

千色略显激动地凝望他,他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她去见安德鲁。他却不知道,对她而言这一见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母爱和友情终于是让她妥协了。

她咬牙,“好!”

米修并不会因为她口头的答应有所放松,剪子还抵着喉咙,身子让开道:“那…走!”

千色无法,只好先走出去。

到了安德鲁的病房前,眼前的房门好似一座山,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她紧握着拳,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正犹豫之时,米修跨前一步迅速将门打开,将她推了进去,他却未进去,直接将门带上。她的出现使得安德鲁暗淡的双眸瞬间注入了光彩,她却已经来不及走了,若走,恐怕他会不顾一切地追过来,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等于是杀了他。

“千…千色…”他切切地呼唤,想起来,但身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他却仍是拼命地要起身。他刚做完手术,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雪白的绷带上立刻绽放出一朵红梅。

那抹红太过刺眼,刺得千色惊叫道:“别动,我过来就是了。”

她走到床边,扶他半靠在床头。从未想过还会再见他,她找不到半句想要对他说的话。

他眼里蕴满了对她的痴狂,见她有些憔悴,伸手便想握她的手。惊见她手上缠着绷带,明明虚弱得说个字都要喘一下,却因为她的伤急急地大呼,“你的手怎么了?!”

她赶紧抽回手藏在身后,“不小心弄伤了,不碍事,米修已经处理过了。”

他却非要看,牢牢将她的手护在手心里,细心地检视,疼惜让注入光彩的灰眸又暗了下去,“疼么?”

她却问:“你呢?疼么?”

他费力的挤出笑容,轻巧的一句,“没事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深深地刺痛了她。没事?他可以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若不是她唤醒了凤凰涅盘,他根本活不到今天,那短矛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没事?他可知道她是谁?若知道了又怎么会没事?他痴了二十多年,念了二十多年,也痛了二十多年,却还是一句没事!

她清楚自己就是慕容悠,她不该对他仁慈,他曾毁了她所有的美好,他曾是恶魔一样的存在,他更是死一万次都弥补不了对她的伤害。可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她竟会问他,疼么?

记忆被磨灭,丝毫不剩,包括对他的恨。当成为千色与他相遇时,她不的不感叹造化弄人,孽缘,真正的孽缘!

她不能否认他其实一直存于她心里,慕容悠时是恨,待到了千色时却是怜。可她忘记了,即使是做慕容悠时,她也原谅了他,抵不过他的痴,他的狂。安德鲁早已不是魔鬼,他已学会了如何去爱人,却是爱的如此悲凉。千帆过尽,斗转星移,他却一点都没将这份爱减少,反而越来越深。

记得她问过他,若千色和慕容悠同时存在,他该如何?他说,会放了她,因为清楚她在他身边,不会有幸福。然而千色不同,是他重新想要追逐的阳光,他却不知道,千色和慕容悠是一个人,这缕阳光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对这缕阳光依恋越深,受的伤害也就越大,这缕阳光简直就是为了毁灭他才存在的。更可悲的是,这缕阳光从没有温暖地照耀过他,一次都没有,为何他还要这么痴狂?

于是,没有记忆的千色被感动了,怜惜的种子埋入心土。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遇到他,这颗种子悄然成长,最后终于长成了密密麻麻的藤条,将她缠绕。怜惜变成了怜爱,她并不淸楚这是不是爱,却是真的已忘不了他。单纯地做慕容悠已经不可能,缠在心头的藤条是带刺的,会不停地提醒她,还有他的存在。她已无法只顾自己的快活,而让他继续活在痴恋和悲苦之中。老天何其残忍,为何要让她同时遇到两个男人,又为何让他变得不再如魔鬼般可怕?

心里似乎有些不甘,不甘他变得如此,她抽回手,冷冷地问:“若千色和慕容悠是同一个人,你又该怎么办?”

安德鲁骇然,骇然之后是恼怒,苍白的脸上因为恼怒有了些许血色,他愤恨道:“为什么你总要问这么残忍的问题?"残忍吗?上天又为何要这样残忍地对她?

“回答我!”她怒叫。

他激动起来,猛咳几声,竟吐出了血,惊的她立刻想要安抚他,伸出去的手却被他狠狠地挥落。他抑住再次咳血的冲动,将那股血腥吞回去,望她时眼底竟有浓烈的邪恶之意,仿佛想要一口将她吞进肚子里。“魔鬼”两字蹿进她脑海里,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蓦然,他仰天狂笑,笑得虚弱的身体仿佛被重重蹂躏过似的颤抖着。噗!又是一口血!

她惊见,生怕他会因为她的气话就这样死了,慌忙想要点穴让他安静下来,手却被他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