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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渐渐强烈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在之前所有的摄魂过程中,艾欧斯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是……仿佛左臂里的灵魂有一种异常熟悉之感,他能体会到那个灵魂的喜悦和悲伤,执着和决绝,愿望与牺牲……这种异常清晰的共鸣,让他觉得……那个灵魂,仿佛就是他自己。
楼下大堂传来开门的声响,将艾欧斯从沉思里拉回来。他本来要回到床上入睡,但是,突然一阵奇异的感觉从楼下传来。艾欧斯取下自己的长袍,裹起赤裸的身体,打开门,悄然无声地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他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魂力。
他想,这位‘老朋友’,竟然也来了。
店小二一边哆嗦着穿好棉衣,一边来开门栓,门外廊沿下的灯光里,两位颀长而养眼的男女并列在门前。
“你好,打扰了。我们想要投宿。请问还有空的房间么?”
店小二一边来开门,一边扯紧衣领,“两位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我这就去查一下,你们稍作休息。”
“好的,麻烦了。”西鲁芙拉着伊赫洛斯走进大堂,她一边巧笑盈盈地环顾这驿站的摆设,一边朝柜台走去。
“两位是……夫妻么?是住一间房间?”店小二翻着账本,抬起头问。
“当然不是!”伊赫洛斯的脸瞬间又涨的通红。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放在刀柄上了,口里“放肆”二字正准备出口,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张不开,手像是被胶带缠在了刀柄上无法动弹。抬起头西鲁芙纤纤十指着自己灵活地划动着。她恶狠狠地瞪了瞪伊赫洛斯,然后停下十指的动作。
“我们是兄妹。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两间房吧。”西鲁芙站在柜台面前,甜甜地冲店小二微笑着。黄色的灯光下,西鲁芙实在太美了。
店小二看得痴痴的,一边点头,一边问:“请问两位名字?我做个登记。”
“西芙,我的名字叫西芙,”西鲁芙回过头冲伊赫洛斯抬了抬下巴,“我哥哥你就叫他狼王好了。”
伊赫洛斯脸上忍不住显出高兴的神色来。他目光炯炯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凯旋的将军。
“好的,两位往楼上走,三楼楼梯左手边第一第二间就是了。”
“谢谢。”西鲁芙拿过钥匙,转身拉过伊赫洛斯的袖子,往楼上走去。
刚刚快要走上三楼的时候,西鲁芙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在她面前的伊赫洛斯忍不住回过头来,“怎么了?”
西鲁芙的目光空空的停留在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仿佛失神一般,随后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微笑,最后那个看起来神秘莫测的微笑,就停留在她娇艳的嘴唇上。她抬起头视线重新凝聚起来,她冲伊赫洛斯说;“没想到,这位老朋友也来了呢。”说完,她抬起纤细的食指轻轻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她随意地在空气里挥舞了几下,伊赫洛斯意识到,此刻,他们两个已经隐身了。
伊赫洛斯朝楼下望去大堂的门再一次的打开了。
一个戴黑色兜帽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躯裹在仿佛幽灵般的漆黑长袍里,尽管如此,也能看得出他身材精瘦而修长,直到他把戴在头上的兜帽摘下来,伊赫洛斯才发现自己错了。来的不是他,而是她。她精致而美艳的五官,带着一股被风雪吹透般的灵气,纤细柔软的黑色睫毛仿佛两尾羽毛般拥着她那对如同秋水般的眸子。这种身高在男子中,也算挺拔了,更何况是女子。难怪伊赫洛斯会认为她是个男人。空气里传来一阵阵这个人带来的,一种类似雪莲般清净的香味。
直到她开口,伊赫洛斯才知道,自己又错了,低沉磁性的嗓音,百分百宣告着,来人是一位男子。
“世间竟然有容貌如此清秀的男人,简直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还要美。”伊赫洛斯转过头,正要用眼色询问西鲁芙,却发现西鲁芙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微笑。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楼下的那个男子身上,嘴角的笑容晕染着,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春水碧波。
“先生,麻烦登记一下名字吧。”
“漆拉。”黑袍人缓慢而低沉地说着,说完,抬起头朝楼上,轻轻地投去一瞥。


风津道 第七回 绒花冠冕

【西之亚斯蓝·格兰尔特·心脏】
特雷娅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银盏,银盏里的鸡汤色泽看起来仿佛奶白色的丝绸,一看就是精心煲好的。蒸腾起来的丝丝雾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陶瓷汤匙,小心翼翼地喂到霓虹面前。霓虹勉强地张开了口,他配合着,尽力抬了抬脖子,特雷娅轻轻地手腕一送,鸡汤滑进霓虹的喉咙。霓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目光里依然是那种灼人的狂热。
已经过去三天了。霓虹受伤的状况,依然没有明显地好转。他身体恢复地速度,慢得惊人。特雷娅已经尝试过输送魂力给他,或者将大量的黄金魂雾注入到这个房间里面,提升浓度,以便霓虹恢复伤势,然而,所有的尝试都没有任何明显的效果。
“他怎么样了?能动了么?”幽冥走进一点,他紧锁着的浓密双眉不,那双碧绿的眼睛里闪动着飘忽不定的光点.”勉强能动了。但还不能正常地行动。”
特蕾娅回答到,声音里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查觉的心疼。当几天前她被召唤回心脏时,看到躺在石台上血迹斑斑的霓虹,那一瞬间她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冷酷无情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她。然而,当她看见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的霓虹时。她发现自己的心远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坚若罄石。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死了。然而当她感应到他依然残存的顽强魂力在涌动时,她终于忍不住湿润人眼眶。
“为什么恢复速度这么慢?按道理,这种程度的伤,以霓虹的体能来说,早就恢复了。是中毒了?”幽冥低声问道。
“不是。情况比你想得要复杂。”特雷娅放下碗,轻轻抚摸了一下霓虹硬朗的脸庞,站起来转过身轻轻地把幽冥拉到一边,低声说:“对方攻击的手法里,并没有下毒,他的身体里也没有任何的毒素,但是,对方用了一种极其……极其讲究的进攻方式,这种进攻方式对于我们以黄金魂雾产生的魂力为根本依赖的魂术师来说,是一种致命而又邪恶的伤害。”
“到底是什么招数?你以前见过么?“幽冥的面容仿佛笼着一层寒气,双眼在幽暗的光线下漆黑一片。”你还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刚见到霓虹,他身上伤口的样子么?当时他躺在石台上,身下一片血泊。当我们把他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之后,我们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布满了无数细密而复杂的小伤口。当时我仔细检查过,那些伤口彼此之间有非常大的区别,有的细长而薄,像是刀锋割出来的,有的钝重而深,仿佛被铁刺穿了皮肉,有些以密集点阵存在,仿佛数百根银针扎过之后的痕迹。这些伤口看麒零杂乱无章,完全看不出规律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兵器或者手法所伤。我所见过的人里面,没有人会造成如此复杂的创伤。”
“我也想不出来,怎么造成这样的创伤都还在其次,问题是为什么要这样?这些伤口虽然又多又密,但没有一个是致命的。对方花这么多功夫和心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特蕾娅的目光闪动麒零,她的瞳孔微微地颤动着,看起来竟然像是感到一丝恐惧。“对方精准地将霓虹身上所有至关重要部位的经脉、肌腱、血管、关节等等,全部挑断了,连同他身体里的大部分软骨,都有粉碎性的创伤。在对方的攻击之下,霓虹完全丧失了所有的行动力。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伤害的覆盖面之大,让霓虹连最细微的动作都无法完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原因。”
“那为什么不干脆将霓虹杀了?从这个状况来看,对方要杀霓虹,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幽冥摇着头,充满戾气的五官紧锁在一起。
“这就是对方心智缜密之处。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显然是只身一人潜入心脏的,他必然知道,霓虹作为一个使徒,如果他死亡,那么势必他的王爵会感应得到,这样他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就算对方伸手了得,但毕竟在心脏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方,他绝对不敢公然宣战。所以,他只是给于了霓虹以无法行动的伤害,这样霓虹既无法继续追击,也无法通知警戒。”
“但是对方猜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方并不知道霓虹和你都是侵蚀者,你并没有赐印给霓虹,你们的灵魂回路截然不同,之间,是没有‘灵犀’的。就算霓虹死亡,你也不会有任何感应。”幽冥抬起头看向特蕾娅。
“是的,我想,如果对方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霓虹。从他下手的方式来说,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特雷娅咬了咬牙,说完这句后,她突然停顿了下来,她转回头面向幽冥,她漆黑的瞳仁盯着幽冥碧绿的眼珠一动不动,目光仿佛一根笔直的弓弦,“既然说到了王爵和使徒之间的【灵犀】,我有一件事情,就不得不问你了。之前你被深渊回廊里那个神秘的小男孩所伤之后,你告诉我,你召唤了神音来救你,是她帮助你一路走到深渊回廊深处的黄金湖泊里去重生你的手臂的。但你和神音都是侵蚀者,你也没有赐印给她,作为两个拥有截然不同的灵魂回路的人来说,你,是如何能够‘召唤’她的呢?”
石室内晃动的烛光暗影,仿佛一片朔风吹动下的芦苇,斑驳跳动的光影中,幽冥那张冷峻阴森的脸上,渐渐弥漫起浓郁的杀戮气息。他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一动不动,看起来,他并不打算回答特雷娅的质问。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意味深长地朝特雷娅看回去。
“幽冥,我不得不提醒你,”特雷娅幽幽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对幽冥的态度有一点小题大做了,“如果你背着白银祭司私自对神音进行了赐印的话,你可知道你是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么?虽然理论上来说,神音体内没有‘永生回路’打底,是无法同时在体内维持两套灵魂回路并存的局面的,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你最好告诉我,否则……”特雷娅柔声的话语突然生硬地停在空气里,她难以相信就在刚刚那个瞬间,自己捕捉到的幽冥体内的魂力波动,这种波动分明是……她飞快地抬起眼睛,视线中,幽冥那张杀气腾腾的面容,清晰地聚焦在自己的瞳孔里,“幽冥,你?!”娅还没说完,空气里突然一阵锐利的金属蜂鸣,整间石室里碧光大放,幽暗的烛火被剧烈的幽灵绿光猛得盖过,巨大的盾牌凌空显影。死灵镜面瞬间出现在幽冥面前,将他和特雷娅阻断开来,光滑的镜面上,特雷娅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空气里砰然炸开的气浪里,无数的白色丝绸仿佛海底怪物般汹涌翻滚,将特雷娅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两面亚斯蓝领域上最顶级的神级盾牌彼此对峙轰鸣,如同两头狭路相逢的巨兽般红眼相视,密闭的石室里气浪翻涌冲撞,激荡起一阵又一阵锐不可当的啸叫,石台上的霓虹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吟,他的耳孔里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浆来。

【西之亚斯蓝·古磨镇驿站】
麒零听见敲门声后,从床沿边上站起身来,他已经在地上蹲了好久,以至于双脚有点发麻。他拉开门。看见房间外面的莲泉和阿克琉克。
他压低嗓子,轻声问道“怎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看房间里的银尘,小心翼翼的,生怕高声说话惊扰到已经躺下安睡的他。“我们来看看这个人。”阿克琉克伸出手,带着褐色縻皮手套的手指朝躺在床上的银尘直了指.
“你放尊重点,他有名字的,他是我的王爵银尘。”麒零拧着眉毛站在房间门口,也没有侧身,显然不太想让两人进去。”
“麒零,你先让我们进去。你也不要这么激动,我觉得阿克琉克有些事情说得对,我们都知道银尘前往囚禁之地去营救吉尔伽美什去了,之前我们从白银使者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银尘已经死了。这个消息是已经确认的,而且你自己身体里面的魂路也已经复制完成了一倍,理论上来说,你现在已经是王爵了…而棺材里的这个人,来路不明,有可能他只是正好和银尘长得一模一样而已。所以,阿克琉克需要检察一下,对他进行确认。”
鬼山莲泉看着麒零,眼神里有一种姐姐的温柔。但她并没有告诉麒零她心里的疑惑,因为,她始终忘不了在尤图尔遗迹的血池边上,那个最后出现的,将自己捕获的带兜帽的人影。他的面容也是和银尘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双眼……想到这里,莲泉再一次回过头看向床上的银尘。
麒零的面容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看得出他依然不是很情意,“检查?他又没生病检查什么?”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还是朝后面退出了两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莲泉和阿克琉克彼此交换了眼神,迅速走进房间去了。
麒零走到床边上,轻声将银尘唤醒。莲泉站在床边,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刚刚从棺材里出来的“银尘”。他的面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精致的眉眼以一种又英气又柔和的微妙姿态组合在一起,让他的目光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动容,他的眸子……
莲泉送了一口气,他的眸子依然那么澄澈,仿佛是被阳光照耀下波光闪动的地底井泉,透出一种接近黑色的幽蓝将他的眼神带出一种无邪的纯粹,如同寒风带来的第一场新雪,散发着冷清的寂然芬芳。
阿克琉克轻轻地摘下双手的手套,放进他腰间悬挂的囊袋里。他转过头,双手十指朝上悬空放在自己胸前,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职业医生的样子,他狡黠地冲麒零眨了眨左眼,”放心啦,我是专业的医生,我不会乱来的。”
桌子上的铜灯里,灯油依然很足,但火苗发出的光亮有限,整间屋子显得有些昏暗,麒零看着正在检查银尘的阿克琉克,忍不住将几扇窗户都推开来,让窗外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内。
室内本来暖黄色的光线,被突如其来的月亮清辉渗透,呈现出一种凄凉的美来。麒零和莲泉站在窗户边上,两人望着远处的雪上,彼此都没有说话,月光下的峰顶放仿佛流动着圣洁的银光。而黑色的巨大山脉仿佛沉睡着的温柔巨兽,那耀眼的雪线就是它们颈部上的那一圈王者的鬃毛。
“我和银尘在前往营救吉尔伽美什的路途中,是躲在我的魂兽海银嘴里潜进深海的。在海银嘴里时,周围一片黑暗,银尘有一件魂器,我忘记名字了,仿佛一枚小月亮一样,会发出柔和的光芒。”莲泉撩起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她低声地诉说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柔,目光里闪动着回忆的色泽。身边的麒零没有搭话,莲泉抬头,却发现面前这个大男孩的双眼已经通红,他的睫毛剧烈的颤抖着,但面容上还是维持着平静。莲泉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了。
“好了。”阿克琉克转过头来,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光线下晶莹发亮。他重重地吸了口气,然后如释重负地耸了耸肩膀。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将手套重新戴起来。但他的表情,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反而,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深邃。
“检查出什么了么?”莲泉忍不住问道。
“太奇怪了,”阿克琉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在思考着某种匪夷所思的谜题,“真的太奇怪了。”
“你究竟检查出了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太奇怪了?”麒零抱着手,有点忍不住了。他不耐烦地在房间里来回小范围地踱步,看起来极其焦虑。
“就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所以才太奇怪了。”阿克琉克抬起头,目光稳稳地看着两人,“这才是最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