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窝在自己的房间中打游戏。
她刚刚从外面回来。
回到西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送到店里。
艾蓝动作很快,帮舒瑶找到可以做数据恢复的店家。
恰好对方的主要技术人员不在,让舒瑶暂时把笔记本放在这边。
签了收据单,老板推了推眼镜,告诉舒瑶:“一周后过来取。”
艾蓝如今正在卯足了劲儿追求霍林琛,下课后也要去实验室围堵霍林琛——对方今年研二,颇为高冷。任是艾蓝花招百出,他始终不为所动。
艾蓝感慨万分,忍不住问舒瑶:“哎,你说他这么高冷一人,当初怎么就对咱们施以援手了呢?”
舒瑶摇头,表示不知。
她现在已经快跟不上艾蓝的游戏进度了,艾蓝天天跟着霍林琛一起打游戏,等级升的飞快,已然从佛系玩家顺利转成斗战胜佛。
而舒瑶仍旧慢吞吞地上线种花拔草浇水,偶尔出去寻找彩蛋。
今天的舒瑶运气很好,很快在黑龙渊触发到了第二个彩蛋。
主角依旧是那条黑龙和女孩,女孩仍旧在黑龙的深谷之中。
和上次看到的彩蛋不同,黑龙带了许多的鲜花和珠宝,把整个洞穴装扮的如同童话世界。
女孩耐心地编织好花环,自己头上戴了一顶,又给黑龙龙角上挂了一顶。
黑龙舔舐着女孩。
而舒瑶的视线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风吹起裙摆,女孩的脚腕露出来,上面套着一条金色的链子。
脚链很细,有些眼熟。
舒瑶的大脑顿时空白了一下,她抓紧时间截下几张图。
过场动画仍在继续,黑龙叼来金色的脚链送给女孩,女孩自己戴上,主动地爬上床榻,拥抱着黑龙亲吻。
最后一个画面,是黑龙蜷缩起来,把女孩压在身下。
然后就没了。
舒瑶还没从这游戏中竟然有车、还是这么劲爆的人X龙、据说龙有两根这该怎么使用等等乱七八糟的念头中回过神来,已经不受控制地打开自己截下来的图片,放大,点开。
……这个脚链的样式看上去特别的眼熟啊。
坠着一枚小樱桃,还有一粒小铃铛。
和她梦中的那条脚链十分接近。
游戏,金色脚链。
舒瑶蓦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打开游戏论坛,找到先前神秘马车出现的截图,翻了好久,终于翻到一张露出女人脚上镣铐的截图。
镣铐的样式和脚链有些微妙的区别,但放大之后,也能看到上面刻着一枚樱桃的图案。
舒瑶把几张图片都保存了下来,隐约感觉,自己似乎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只差一点点。
头有点疼,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舒瑶逛了一整个下午的论坛,试图寻找出来更多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直到看见群中的高数老师提醒交作业,舒瑶才不得不退出游戏,开始做题。
舒瑶还挂着一门高数。
如今大学都已经取消了毕业前清考,这学期末是最后一次考试机会,再不过就得延毕。
舒瑶完全不想和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一起毕业,虽然考试还早,她决定还是好好地开始刷题。
只是数学题永远都具备催眠的魔力,舒瑶刚解开一道,式子列的密密麻麻,就困倦到睁不开眼睛。胳膊肘抵着桌面,困的直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朦胧间,感觉有人俯身在她耳侧,低声说话。
“小樱桃乖乖做题,错了几道,今晚就罚几次。”
手上的圆珠笔划破纸张,困倦的舒瑶垂下头,身体前倾,撞倒桌上摆放的课外书,额头恰好磕在棱角之上。
疼痛的刺激下,舒瑶骤然清醒。
不。
她还没有清醒。
脑子里骤然涌入好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不受控制,像是被人打开盒子,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她看到自己跪坐在上面,两只手腕都被握住,眼泪一掉,那人叹息:“这就不行了?”
舒瑶俯身,软软地趴下去,把脸贴在他颈窝中,小声抽泣。男人搂着她,顺着她瘦弱的脊柱轻拍,温柔地夸奖她:“今天已经很努力了,真乖。”
下一瞬又恍若置身书房中,那是长久以来一直困扰她的梦境,厚厚的地毯,她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拿乐高颗粒拼着旋转木马。
有人端着洗干净的樱桃喂她,樱桃水分很高,很甜,一口吞掉一个。吃樱桃时候,舌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舔舐了一下。男人将樱桃碗放在一旁,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指深深地插入她发间,与她接吻。
未完成的乐高旋转木马被丢弃在一旁,掉下几块。
膝盖几乎触碰到肩膀,膝盖弯曲处被大手往下按着,背部抵着厚厚的地毯,她仰脸,看到了书房中璀璨的吊灯,看到自己的脚背绷成一条直线,看到细伶伶脚腕上套着的脚链随着撞击一晃一晃,金质的小樱桃和铃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记忆就像是被打乱了拼图,凌乱不堪。
舒瑶始终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但这些突然出现的零星记忆片段令她颤栗不已。
她忘掉的那三个月,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舒瑶不知道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是谁,更无法把声音对上号。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与他做了许多的亲密事。
舒瑶脸色煞白,放下手中的笔。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的雷声炸开,暴雨将至,而舒瑶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卧室。
她突然发了疯的想要见到梁衍。
舒瑶知道梁衍住在哪里。
他留下了自己如今的住址。
所幸她这套公寓的地理位置并不偏僻,跑出小区之后,舒瑶很顺利地拦到出租车。
刚刚头脑发热冲出来,没有换拖鞋,而舒瑶大脑一片混乱,就连上车时、鞋子丢了一只都没有察觉。
头发和裙子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冷,寒气侵入骨髓之中,舒瑶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直到下车的时候,舒瑶才发现自己钱和手机都没有带,出租车司机不知为何,脸色煞白,也没收她钱,一脚油门驰离。
许是被她这一身装扮给吓到了。
风雨太大,舒瑶顶着风雨艰难地走,不出所料地被门卫拦下。
原本门卫看她一身狼狈,十分诡异,不许她进去。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仔细瞧着舒瑶的脸,咦了一声,拍了拍稍年轻的那人,告诉他:“放她进去吧,这是梁先生的人。”
梁衍并不在,接待她的是佣人。
佣人还记得上次舒瑶醉酒的模样,一见到她浑身**的,吓了一大跳,丝毫不敢怠慢,先请她进书房,自己去隔间给梁衍打电话。
梁衍今晚有会议要开,等了三分钟,终于打通。
负责接电话的是梁衍身边的助理,佣人如实地把事情描述一遍,对方立刻将手机转交给梁衍。
梁衍听她说完,忽然问:“她现在在哪儿?”
佣人不解何意,回答:“您书房——”
“立刻把舒小姐请出来,”梁衍打断她的话,语气加重,“请她换个房间休息。”
书房中。
舒瑶向那个佣人道了谢,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她身上湿漉漉的,只简单地拿毛巾擦拭了一下。她担心弄脏沙发,又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毛巾。
理智稍稍得到恢复,但心跳还是很快,想要见到梁衍的欲、望没有丝毫消退。
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哗哗啦啦地响,倾斜而下,树叶被打的摇摇欲坠,盛开的花朵也被打残了花瓣,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子。
房间内温度适宜,暖暖的姜茶很快驱赶走雨水所带来的寒意。
里面加了红枣,补气血。
慢慢地喝光,舒瑶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经意间抬头,瞧见角落中的一个陈列架,愣住。
她放下杯子,走过去。
在陈列架的第三层,隔着一层玻璃,舒瑶看见一个已经拼好的乐高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的底色纯白,边缘是血一样的红。
贴在玻璃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
这个旋转木马,和舒瑶梦境中,以及破碎记忆中出现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别怕,基本上都是甜的,不会虐。
先更新,我马上捉一下下虫。
挨个儿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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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度社恐(三)
雨急风斜。
台风多在夏季登陆, 然而秋台风虽然数量不多,但造成的损失更加严重。
西京是内陆城市, 然而被台风的尾巴扫过,暴雨如注,不曾有丝毫停歇。
车内, 梁衍独自坐在后面,看着腕表上的时间。
距离佣人的第二通电话已经过去十分钟。
佣人惊慌失措地告诉他,舒瑶不停地在哭,缩在一起, 不许任何人接近。
梁衍看向车窗外, 雨水把车窗涂的一片模糊, 唯独有灯光在雨水上留下或红或黄的痕迹。
舒明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死死地捏着包带。
在梁衍的引导下,舒明珺完整地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她在下午四点钟听说叔叔家出事,舒世铭神色复杂地带着她和季南秋赶去现场。
舒瑶在警察的陪伴下,她还背着小书包, 脸上全是泪花。
舒世铭和警察沟通,得知他们是把苏绾滟抓上警车之后, 才看到的舒瑶。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舒瑶站在院子里,背着书包,看上去刚刚放学。
许是被吓到了,也可能是接受不了现实,舒瑶那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哭, 嗓子哑了就只是掉眼泪。
舒世铭请来心理医生为她做辅导,但次日,舒瑶就平静了下来,绝口不提父母的事情。
心理医生解释,说这是人体心理上的自我防御机制,在面对巨大的挫折或者恐惧中会启动。
她或许潜意识地把某些事情虚构化,以逃避现实,保护自己。
接下来的两个月,舒瑶正常上下课,生活,除却比之前沉默了一些之外,再没有别的异样。
所有人都认为舒瑶恢复了正常,包括舒明珺。
……
舒明珺从记忆中醒过神来,忍不住转脸看向梁衍。
幽暗的灯光下,梁衍如同一尊玉雕成的人像,俊逸,然而并无一丝人气。衬衫上的贝母扣,折射出淡淡冷光。
就在一小时前,梁衍告诉她。
“我认为瑶瑶那天在家,她很可能看到凶手行凶。”
“这点还需要论证,”梁衍沉声说,“只有找到病因,才能解开瑶瑶的心结。”
舒明珺没有说话。
三年前,她将舒瑶对外界的排斥心理归结为梁衍动了手脚,怒火中烧,什么都听不进去,更不愿和梁衍沟通。
然而直到今日,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那并不是舒瑶生病的源头。
从那场命案之后,舒瑶就逐渐变得沉默,初中高中,性格越来越内向;但又因为她在好友面前依旧开朗,舒明珺没有往心理问题上想,只以为舒瑶是单纯的少女害羞。
梁衍认为并非如此。
车子总算到了地方,尚未停稳,梁衍就下了车,也不需要人撑开雨伞,他冒着雨,疾步进了房间,问:“舒小姐在哪里?”
舒瑶还在书房中。
她躲在角落中,满脑子都是沾满鲜血的一双手,以及地板上不停流淌的血,还有疯狂的怪笑。
梁衍推开门,一眼看到她。
她脚上的拖鞋已经不知所踪,睡裙湿透了,裙摆上还有不少溅上去的泥点,头发也是。
梁衍放轻脚步,试探着叫她:“小樱桃?”
舒瑶抽泣声渐止,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茫然抬脸,看到梁衍的瞬间,哽咽着扑过去,抱住他。
完全是潜意识的动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站在书房门口的舒明珺看到这一幕,手指扶着门框,深深地按进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舒瑶哽咽着说,“脑子里面很乱,我很害怕。”
自从看到那个旋转木马之后,她的大脑被各种各样支离破碎的画面所侵占。时而是男人沾着汗水的肌肉,时而是血淋淋的画面,沾满鲜血的刀子……
舒瑶要被折磨疯了。
她看恐怖电影也是和朋友一起看日本的,欧美和泰国的过于血腥,舒瑶胆子小,看一次血淋淋的画面都要做好久的噩梦。
大脑像是被迫塞进了一堆恐怖的画面,闭上眼睛也毫无用处,舒瑶很怕。
她纤细的胳膊搭在梁衍身上,接触到他的时候,那些不安完全消退掉。舒瑶冷的牙齿发颤,小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胀痛感,但她此时顾不得了,抓着梁衍的衣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恍然间,舒明珺仿佛看到三年前的舒瑶。
也是这幅模样。
舒瑶脑子里是那些和看不清楚脸的男人亲密的画面,她已经有些糊涂了,不知道那些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说,只是臆想。
但不能想,一想就痛。
头疼的快要裂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浸满鲜血的回忆要把她完整地吞没掉。
梁衍温柔耐心地哄她:“没事,做噩梦了?”
舒瑶摇头。
她身上的泥水蹭到梁衍身上,把他洁净的衬衫弄得一团乱糟糟,梁衍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扯了纸巾来,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头好疼,”舒瑶重复,“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很难受。”
眼睫被泪水全部打湿,湿漉漉地贴在眼下,泪痕明显,她皮肤本来就敏感,梁衍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净泪水,仍旧不可避免地把皮肤擦到发红。
梁衍没有问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是什么东西。
他曾见过舒瑶这样胆怯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更糟糕,完全不能见任何陌生人。
“我让人放好热水,你先洗个澡好不好?”梁衍放低声音,询问,“还是想吃东西?”
舒瑶选择了洗澡。
但她现在一刻也离不开梁衍,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舒明珺神色复杂,看着舒瑶如此依赖梁衍,她太阳穴处突突的痛。
梁衍问:“害怕?”
“你在浴室外也可以,”舒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求求你了。”
梁衍擦干她又涌出来的泪花:“好。”
等梁衍扶她起来之后,舒瑶才看到舒明珺,懵住了,嗫嚅着叫一声珺姐。
她还记得,舒明珺不喜欢她和梁衍在一起。
令舒瑶意外的是,这次舒明珺并没有过多反应,她甚至连舒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没有问,只问她身体状况:“瑶瑶,你哪里不舒服?”
“头很痛,”舒瑶不能回忆,一想头就痛,“总是能看到很多血。”
——又痛了。
“那就不要想,”梁衍握紧舒瑶的手,说,“以后少看恐怖电影,不然总会把里面的情节当真。”
舒瑶捂着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