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琢打完针,缓慢地将袖子放下,遮盖了一截无血色的腕骨几道极深的针痕,随即抬眸,看到苏荷正坐在椅子上,精致的指尖漫不经心似的滑动着手机照片。
连续好几张,都是她跟小豌豆的自拍照。
苏荷又闲聊道:“我们要是有个女儿话,可以跟姜浓做亲家。”
季如琢很明显不接这话,指了指玻璃烧水壶:“渴了。”
苏荷将手机关掉,明明白白盯着他瞧。
半响后。
季如琢漂亮的手指修长微凉,去碰她的指尖:“没力气。”
一提到生孩子就没力气,苏荷不再看这个淡雅苍白的男人。
……
季如琢不愿要个孩子拖累她下半生,苏荷连续几日都没给好脸色看,她只能祈祷着老天爷发发善心,别那么早就让他独身一人命丧黄泉。
所以无论是出差、还是去何处,只要遇到庙,苏荷都养成了进去烧一炷香的习惯。
斐泽一直是陪伴着她左右的,佛前格外寂静,白色的烟雾淡淡絮绕着,而这个苏家最受宠爱的天之骄女甘愿跪于冰冷的地上,额头磕地,许久都未起。
有淡金色光线从雕花窗户而入,洒在她发间和背部,显现出一种罕见的纤弱来。
斐泽看了失神,直到苏荷对笑容慈悲的佛像叩首了三次,微微转头而来,才惊了一瞬。
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这是苏家的未来女继承人,小苏总。
苏荷并不知道斐泽有刹那间,对自己动过心。
她捐了香油钱,自寺庙出来,有什么心里话,都是跟斐泽说:“佛祖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斐泽压制住心不在焉,神情看上去很严谨:“能的。”
苏荷知道他这话多半是安慰,也不在意,踩着尖细的高跟鞋一步步走下那青石台阶,极慢,借着树荫缝隙里的一缕阳光,她抬起头,眼睛有理由刺痛,细碎的泪意悄然浮现:“我求诸天神佛能佑季如琢多活十年,斐泽……我无法跟他走的。”
斐泽未料到她想的这么长远:“小苏总。”
苏荷笑了笑:“是真走不了,苏家就我一个独生女,我无法眼看着父亲拼搏一生却后继无人,所以就算成为孤家寡人,也得撑着这份家业。”
季如琢倘若哪回真的抢救不过来了,她也不会自寻短见的。
这点上,倒让斐泽暗暗松了口气。
“我只希望季如琢能多陪我几年吧。”苏荷回头望着那座庙宇,心口堵闷的不行,连笑容都不在明媚:“他一走,这辈子我跟他的缘分就真的断了。”
从今往后,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就要孤独又寂寞的存活在这世间了。
斐泽望着苏荷凄凉的表情,第一次动摇了劝她回洛城的念头:“或许,您可以跟季如琢要个孩子。”
苏荷想过,做梦都想生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是半秒不到,就苦涩的摇摇头:“他这人心思缜密,不会轻易给我的,要不是我死皮赖脸要待在医院,当初他早就跟我分的干净了。”
这种事,哪怕是斐泽也别无他法。
他最后就问了一句:“您会爱他多久呢?”
苏荷没有犹豫道:“永远吧。”
她想说爱季如琢到下辈子,却不知有没有下一世了。
烈日的盛夏过去,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在中秋节那天,离医院最近的那座桥也终于修好。
清早一大早,苏荷就从公寓出发,特意让司机远远停下,她穿了双新鞋,每走一步,雪白的脚踝上系着的精致链子就会轻轻晃动,上面坠着的琉璃玲珑珠便一路撞出清音。
慢走了十来分钟,苏荷停在桥的最中央,静静凝望着碑上,以心爱之人名字取的桥名:
“如琢桥。”
第99章 番外:好运莲莲
如琢桥建起后,还登上了新闻早报的头条过。
有人说,这是一位富家千金为爱建桥。
世人皆爱生离死别的故事,便不知不觉流传开了段时间门,好事者往深一些去打听,虽查不明建桥者到底姓甚名谁,却知道是为了那古玩界最盛名的古董鉴定师季如琢。
这事也传到了洛城苏家。
斐泽是第一个受到苏成业的雷霆之怒,视频会议了半小时,有二十来分钟都是斥责他办事不力,苏荷要建桥,他竟敢真的听从,把那如琢桥建在了医院旁边。
一些商界死对头见到苏成业,就故意提起这座桥。
提得苏成业颜面尽失,沉着语气说:“在洛城,我考察你行事稳重,是个脑子机灵的,怎么都不知道随便寻个理由,让这桥烂尾?”
斐泽心中有愧,不敢直面苏成业:“苏董,小苏总是拿这桥积福用的,要工程烂尾了,不吉利。”
事到如今能让苏荷开心的,不是签下上亿项目,而是季如琢的病情稍有好转。
要是桥毁了,她不得疯一下。
斐泽的心动摇了,字里行间门的情绪被苏成业听出来,拇指盘着核桃的动作一顿,略眯起眼,目光极其锋利盯了许久:“看来你被策反了啊。”
这话落地瞬间门,斐泽的表情发生了微妙变化,下意识不敢对视。
隔日起,苏荷就发现斐泽被调任回了洛城公司总部。
身边少了一位擅长洞察她心事的得力助手,无论是生意上,或者是生活中都难免有所不便,有时,她会突然找不到一份要签的重要文件在哪里,拿出手机下意识去拨打斐泽的电话。
白细的指尖刚要点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而新被派来的纪秘书,苏荷相处起来不喜欢,仗着是总部来的,管的也多。
在私下。
苏荷前脚一离开,纪珑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前方,才回头望向病床上那个病重的儒雅男人,故意站在门前,留着一条缝隙没关严,阴阳怪气地跟同伴说:
“斐泽因为建桥的事,被牵连了。”
“苏董明升暗降,看似把他调回洛城公司总部是要器重他,实则啊,背叛了老板的人,哪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我才不会那么傻,有些人真是还害人不浅。”
季如琢靠在枕头上,洁白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籍,窗外有阳光落他侧颜上,神情冷淡。
纪珑见他沉的住气,抿抿嘴巴,没再说下去。
不久的几天后。
苏荷抽出空闲时间门陪他吃药时,主动聊起:“那个纪珑原来在总部追了斐泽年多了,要告白时,我爸一句话就把斐泽调任到了沥城,两人还未挑破的暧昧就耽搁了,如今又换她来,难怪一副没鼻子没眼的态度。”
她怕纪珑私下在季如琢面前胡说八道,才故意把内情说清楚。
季如琢服用完药物,薄唇的笑容似落她身上一样,暖暖的:“既是你父亲派来的人,用不习惯的话,随便给个闲职便是。”
苏荷轻轻叹气:“那不是没人帮我整理文件了。”
“我帮你。”
“哄我?”她伸手自然不过的搭在他腿上,摸着那病服裤子的质地料子,以为这话是开玩笑,就没放心上,顺势聊起别的:“你的计谋不输任何人,要是从商,我爸爸会欣赏你的。”
不过又想,季如琢雅骨端正,性高洁,就如同初春山谷间门的青竹。
要是从商的话,怕是很难想象出那个画面。
还是别让一些铜臭味熏染到他的话,苏荷弯起笑,主动依偎过去亲他:“快吻我一下,还有五分钟我就要走了。”
季如琢蜻蜓点水般,碰了她唇,柔和低沉的话音溢出:“我想回公寓住一段时间门。”
苏荷下意识想拒绝。
“嘘。”季如琢指腹微凉,抵着,先一步缓缓说起:“上次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了,我可以回家休养,等下次手术再回医院,不碍事的。”
苏荷睫毛下的视线,沿着他沉静温和的面容打量下来,有些不太信:“你没骗我?”
季如琢轻轻一笑:“这里外都是你的人,哪敢。”
苏荷真去问医生,得到的结果跟他说的没多大出入。
季如琢嫌着医院躺着骨架都快散了,懒洋洋的从后面,贴着她的肩头低语:“小苏总能不能发善心批准一下?”
苏荷脖侧白嫩的肌肤被他气息侵透了般,有点热,忍着羞意说:“为什么非要回公寓住?”
“公寓有你的味道。”
季如琢这一句话,是知道如何拿捏住苏荷的软处。
她总归是心疼季如琢的,不愿看他被困在这里麻木度日。
当晚办理好出院手续,就回到了那个两人曾同居过,且被她装修得极具奢华的公寓里。
季如琢回来动静不大,没有让楼里上下的邻居知晓。
他还穿着衣柜里不合身的休闲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背影瞧着很是单薄,下车时,漫不经心似的折了下袖子,对苏荷说:“回头帮我购买两套西装。”
苏荷把这事交付给纪珑去置办,挽着他手进门:“来掌掌眼,家里是不是没什么变化?”
她用旧了的东西都当宝贝存着,不愿意扔,就连季如琢以前随手扔在茶座的手帕都洗净,好生妥当搁在衣帽间门的柜子里,所以一回来,灯点亮那刻,四周环境都是熟悉的。
季如琢看了半圈,曲起指节碰了碰已经失修的古董摆钟。
苏荷端了杯热水给他润喉,也看了眼:“这钟一到夜里就乱响,我请人修过,怎么都修不好了。”
季如琢曾经爱极了这个摆钟,指腹沿着雕花的木纹描绘下来,随后,略微颔首,认认真真瞧了她好一会儿,薄唇挂笑,什么都没说。
但是第二天,苏荷就发现古董钟没了。
开口问了才知道,季如琢给扔了,又从藏月那儿寻来了个新的,就摆在原先的位置上。
苏荷看着他悠闲坐在客厅,翻出她藏好的手帕在擦拭花瓶,恍神间门,不由地想到最初时,那会她迷恋季如琢,就绞尽脑汁想要跟他互换私人联系方式,可惜无论如何费尽心思,他都一副看似温和儒雅,实则就再难进一步关系的姿态拒绝着人。
直到她把写着私人号码的手帕塞到了价值连城的古董瓶里,让人转交到了他的手上。
季如琢要不主动来联系,苏荷就准备了上百条丝绸手帕,往他接触到的古董文物里放。
这样缠人的热烈追求方式,也就季如琢脾气温和,能忍。
苏荷想想当初,自己那副盛气凌人的做派是挺讨人嫌的。
她不如姜浓性格如秋水般温柔又矜持,接人待物都处处礼让旁人分,出身就被众星捧月长大的缘故,行事起来就少了一些规矩,爱强人所难。
苏荷走过去,白皙的膝盖轻轻抵在地毯上,去抱他:“你以前是不是很烦我?”
季如琢扶住花瓶,淡笑问:“烦你什么?”
苏荷说:“烦我色迷心窍对你纠缠不休呀,在你每场拍卖会结束时,故意要献上一束莲花,以你未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赶跑了无数对你痴迷的女人……”
那些年做过的坏事太多,苏荷说不完,顿了顿,又笑:“嗯,还高调送你各种奇珍异宝,可惜一眼都没博得。”
季如琢眼神锁着她:“怎么没博得?”
苏荷被他瞧着脸红,语气不知不觉降低了些:“就是没。”
随着客厅气氛逐渐变得安静,季如琢也不再去管那擦拭好的花瓶,手掌沿着她肩膀往下,扶着腰,往干净洁白的地毯压了下去。
两人亲密接吻,明媚璀璨的日光撒在了季如琢的肩背上,透着白色质地的衬衫料子。
苏荷唇有他温度,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季如琢离了医院,身上那股药味好似就淡去不少,缠绕着他的,反而是一阵淡淡的檀香气息。她就跟好奇宝宝似的,沿着光滑的料子慢慢摸索,到腰的时候,不由地感慨:“真细。”
苏荷经常刷到微博上宣传哪个男明星的腰一绝,现在想来,都不如季如琢的。
她就跟身怀宝藏般偷乐,抱紧些,悄悄地说:“你年少时,就没漂亮的女孩想拿下你?”
季如琢额头低下,高挺的鼻梁亲昵抵着她鼻尖,近乎是呼吸也缠在了一块:“有,是我没那心思。”
他年少起,全家就意外遇难身亡。
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重到毫无结婚生子的念想。
苏荷少女时期给他的爱是热烈直接的,似阳光能灼伤人,日子久了,就慢慢把他空洞黑暗的内心灼出了一道缺口,有光照进来。
这缕明媚的光,可惜不能阻止他继续坠落到深渊。
……
苏荷谈生意时闲,也时而得去隔壁城市出差几日。
她想趁着不在的时候,让季如琢去藏月待一下,谁知早晨起来,就看到他已经换了一身银白色的修身西服,领带端正,腕间门还戴着古董表,从各方面款式看就知道极正式,不知情的话,还以为他今日有外出登台竞拍的任务。
苏荷骤然怔了下,直到季如琢温声将她灵魂拉扯回来:“离你去机场还有四十五分钟,快去换衣服。”
苏荷就跟提线木偶一样,被安排着去洗漱换衣,全程都懵懵懂懂的。
她彻底清醒过来时,慢半拍的问:“纪珑呢?”
纪珑被季如琢随意打发走了,声线透着清润醇和的质感道:“纪秘书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我替你准了她请假半月。”
苏荷表情意外:“啊?那斐泽怎么办?”
季如琢笑而不语,长指温柔轻弹了下她额头。
傻姑娘,斐泽心底喜欢的是你。
苏荷的热乎劲都使在了他身上,丝毫没察觉出,还在思考着说:“斐泽被调任回总部就失恋,果然职场得意,情场就得失意一回。”
-
她心也大,并没有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时刻念着。
等落地到了隔壁城市,苏荷跟季如琢在原地等秘书去取行李,她这次出差是极为心甘情愿的,一路都带着笑,亲昵挽着他,视线慢悠悠的到处看。
随后,就从侧前方的人群里捕捉到了个熟悉的人儿。
苏荷仔细瞧,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那个坐在地上哭的,是不是姜浓的小儿子?”
傅锦鸳活了几年的体面,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丢尽了。
他是跟着傅青淮出差回家的,就是去买糖的一会功夫,扭头就发现爸爸的精英秘书团都不见了,机场到处都是密集的人群,他腿还断,跑气喘了都没追上。
傅锦鸳在原地气到跺脚,又被人不小心撞倒,糖也洒了一地。
他膝盖疼,小手开始揉着眼泪,旁人看了不忍心,就主动上前关怀:“小姑娘,你爸爸呢?”
傅锦鸳自幼在襁褓中时,就容易被人认错性别。
怪他实在生得粉雕玉琢,脸蛋儿嫩个不行,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眼睛泪汪汪时,都能把人心尖给融化了。
“这么讨喜的小姑娘,做家长的怎么忍心丢哦?”
看热闹的人一句闲言碎语,就跟直扎傅锦鸳的心似的,他小肩膀发着抖,是被气的。
好在这种局面,随着苏荷跟季如琢的出现被打破。
季如琢气质太好,又举止自然不过的抱起傅锦鸳,围观的群众还以为是一家口,就没有多管闲事,他指腹拂去小家伙脸蛋的泪痕,温柔低问:“你父亲呢?”
傅锦鸳泪眼朦胧盯着他,说话时,是赌着气的:“去生胎了。”
苏荷这边已经联系上了傅青淮,不等五分钟,遥遥一望,便看到身形修长的俊美男人迈步而来,傅锦鸳前面还在赌气,看到爸爸,就挣扎着从季如琢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傅青淮的西装裤前,小拳头轮番捶上去,还带着很浓的鼻音:“呜呜呜,傅青淮你为什么不等我啊,我才这么小,被人拐走了你就少了个儿子养老送终!”
这幕透着许些滑稽,把苏荷看笑了。
熟悉傅家的人都知道,姜浓这小儿子自幼性格就高冷,还是头一次见他完全破功似的,趴在傅青淮的裤脚前奶唧唧的哭诉,真是没了小公子的体面了。
傅青淮见到儿子完好如初,眉间门凝着的冷寂情绪才淡去。
他先对季如琢微颔首,抱起傅锦鸳,顺势将那满脸的眼泪擦了一下:“下次还敢不敢乱跑了?”
这次粱澈没跟来,傅锦鸳原本是坐在推车前玩的,谁都没注意他何时不见。
面对父亲的责问,傅锦鸳收起十分激昂的情绪,小手抱紧他的脖子不撒开了,弱弱地说:“我想去买糖给哥哥吃。”
季如琢把散落在地上的糖都捡起,适时递了过来。
傅锦鸳是懂得感恩戴德的,犹豫几秒,从糖果里挑了一个最小的,递给季如琢:“谢谢叔叔。”
苏荷在旁笑:“这么生疏呀,看来是真不打算做他干儿子了。”
傅锦鸳脸蛋的表情是清傲,却怕被送人,将糖一股脑的都塞到傅青淮的西装口袋里,扬声说:“爸爸我们快走吧……”
等人走远,季如琢将糖不紧不慢拆了,送到苏荷的唇间门:“下回别开这个玩笑。”
苏荷吸着甜味,说话含糊不清:“怎么啦?”
“傅锦鸳自幼哪瓶奶不是傅青淮亲手泡的?”季如琢先说这个,顿了半秒,才笑了笑:“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怎么会让儿子认别人做父。”
这事,在傅家里只有姜浓一厢情愿,多数的时候,傅青淮没明着拒绝,是怕惹她伤心。
苏荷回头看已经走远的背影,哼唧了声说:“我要有个女儿就好了,到时从姜浓的两个儿子里挑一个做女婿,看傅青淮认不认。”
季如琢温柔的点了点她额头,不愿深谈这个。
……
这次谈生意出差,她身边换人这事,是瞒不过苏家那边。
纪珑直接被苏成业一通电话革职了秘书身份,连洛城总部都不用回去。
当晚苏荷去参加完晚宴回落脚的酒店,解了晚礼服就去浴室洗澡,手机响了,是纪珑的来电。片刻后,季如琢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拿起,不紧不慢走到露天阳台处接通。
纪珑心急如焚的在那头告状:
“小苏总,不是我玩忽职守,是季如琢准了我假的。”
“他说想陪你去出差,叫我刚好趁着机会可以跟男朋友去旅游一段时间门,我人还在国外,苏董事长就直接让我别回来了。”
季如琢耐心地听完她的控诉,未了,才出言问:“还有么?”
纪珑一听是他,瞬间门就沉默了数秒。
能混到这个职位的,都不是愚蠢的傻子,稍微琢磨下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气不到一出来:“你给我下套?”
她也就在苏荷面前哭诉,才敢承认是季如琢准了假。
在苏董事长面前是往往不敢的,毕竟要传出去,一个多少年来不被苏家接纳的人,都能做的了主苏荷身边的人,这不明晃晃的打苏成业的颜面么?
而苏荷身边上上下下,几乎都是苏家的耳报神。
出差的路上,季如琢只是在车里浅提了下他准假了纪珑的事,就立即有人去告密。
纪珑大意了,未料到这个快病死的男人城府会这么深,在电话里恨到咬牙:“我没得罪你吧?”
季如琢望着对面繁华的城市夜景,语气很平和:“你没得罪我,但是你被调任到苏荷身边,却屡次番在私下趾高气昂讨论她。”
不止一次,纪珑有跟人说起苏荷恋爱脑,为了个男人不回洛城做她的千金大小姐,整日待在这冷清的医院里,也不怕触霉头。
也害得一群人跟着待在这个鬼地方,看她跟个快命丧黄泉的人谈情说爱,怪恶心的。
季如琢不过是略施小计将纪珑从苏荷身边赶走,风大了些,他偏低的嗓音也散了:“在洛城,我也认识一两个熟人,倘若纪小姐寻不到合适工作,我倒能帮忙引荐一二。”
“做了恶事还要装好人,季如琢,你会遭报应的。”
纪珑气急,直接挂了电话,不再理会这个人畜无害却下手狠的男人。
季如琢是快命不久矣,自然不会跟区区一个小人物计较。
他刚收起手机,转身看到苏荷披着浴巾走出来,好奇问:“谁给我打电话?”
季如琢笑容温和:“纪珑。”
苏荷站在雪白的床边,当他的面,丝毫不避嫌扯掉浴巾,身子比床单更白,她一边穿吊带睡裙,一边慢悠悠地说:“纪珑是有话跟我说?”
“说完了。”
季如琢慢步走过去,阻止她要穿蕾丝内衣物的手,长指温热,沿着膝盖窝的线条划过,很轻松就将苏荷整个人抱起,往蓬松被褥里一扔,他低语:“是来感谢你先前的照顾。”
苏荷来不及细想,心跳跟着他压下的重量,一会儿时间门变得极快,声音被熏染似的,也变得很低:“酒店有套,要么?”
季如琢亲到她的侧颈上,没有停下的意思,逐渐的,端正的领带和衬衫都解开,体温也不再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传递,而是清晰地,能感觉到肌肤上的真正温度。
借着酒店朦胧的暖黄光线,苏荷看到他身躯真的削瘦了很多,连六块腹肌也消失不见了,这是不可避免的,她心略酸,眼尾染上艳色的水光,越发热情地吻他。
“如琢——”
“嗯,”
“有一君子,性如竹。”苏荷眼中尽是深情,描绘着他的五官,轻轻吐气:“无论多少年,你在我这,都是当初那个喜洁,穿着一身干净如尘的白衣,站在台上最负盛名的古董鉴定师,小季先生。”
她爱季如琢,轻喘的每一下,都是从唇齿间门浸润出来的。
无声间门,透着魂牵梦萦的爱意,紧紧与他在深夜里相拥,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缠在一起。
*
这晚苏荷很快乐,连入睡都是笑着的,不愿去洗澡,撒娇似的依偎在他怀里。
季如琢想拿湿毛巾给她简单擦拭下也不乐意,声音迷迷糊糊地说:“想让你的味道,留在身上久一点。”
可再久,在隔日起床的时候也得被洗去。
苏荷不敢过于贪心,穿衣服的时候,时不时回头望一下那张凌乱的床,突发奇想道:“不如我把这家酒店买下吧,这张床空运回沥城。”
季如琢昨晚耗费了不少体力,这会儿挺懒散的靠在沙发处看报纸,闻言一笑:“不怕被人笑话?”
苏荷才不怕,回头真把酒店给高价买了下来。
虽床没有真运回去,却把这间门含有意义的套房上了锁,特意叮嘱酒店的负责人不招待下一位客人。
她为了季如琢,荒唐的事做得多。
洛城苏家那边早就被搞得没脾气,不过前提是,苏荷没有在外搞个私生子回来。
苏成业是有底线的,在得知她这次生意做的漂亮,身为父亲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特别是耳报神们又来告密了,隐晦地透露出苏荷买酒店的事。
她出倍价格拿下了酒店,还锁了入住的房间门,派人秘密地往深一步打听。
苏成业得到的消息便是,谈生意那几日,苏荷和季如琢在酒店用空了一盒避孕用品。
告密的人又说:“小苏总今年来心心念念想怀个私生子,季如琢那边是拒绝的,自从出了医院,两人感情是越发如胶似漆了,怕是迟早得闹个孩子出来。”
苏成业能成为洛城首富,自然是以雷厉风行的铁腕闻名。
他当晚直接派出了身边的管家,脸色难看:“去把莲莲给我召回来。”
管家有些犹疑:“要是小姐不愿回来……”
“莲莲不回家,你就去把季如琢的腿给老子打断。”
“是。”
第100章 番外:好运莲莲
门铃蓦地响起时。
苏荷卸下了一身华丽的高奢晚礼服,穿着棉质柔软的毛衣和裤子,还在厨房里跟季如琢讨论楼下哪家超市的香葱新鲜些,她站在后面,伸出纤白的手亲昵地环抱住男人的腰,撒娇说:“那就不放葱了,进口那家超市可能也售卖完了。”
季如琢一手拿着汤勺慢慢搅拌锅里的热汤,在水蒸气的熏染下,给侧颜线条衬上淡淡的朦胧感,就在苏荷痴迷地欣赏中,微转过来,薄唇优雅一勾:“拿芹菜叶子代替?”
苏荷皱了皱秀气的鼻尖:“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季如琢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在这看火候,我下楼去买。”
他说五分钟内就会回来,而苏荷坚定进口超市那家新鲜的香葱早就被清空了,去也是白跑一趟,两人就这般站在厨房里,说着生活的细碎事情,丝毫不觉得很浪费时间。
直到门铃叮咚的一声响。
苏荷以为是秘书,松开抱着季如琢的手,脚上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朝外走:“来的正好,有人帮忙买葱了。”
她打开门,是想使唤人的,一字都未说出口,就愣了下。
清冷的奢华长廊里,管家一身严谨的黑西装站在外面,身后,往外继续看的话,还有数名保镖都守在电梯以及楼下,这副堪称声势浩大的场景,让苏荷唇边的笑也瞬间淡下。
管家从洛城不远千里赶来,是带着苏成业给的任务来的。
他不用多言,低声提醒苏荷:“小姐在外多年,也该回家了。”
苏荷的心一下子沉了,垂在身侧的指尖变得发凉。
这些年,她为了季如琢拒绝家族联姻,心甘情愿从商,在商界做出实绩给父亲看到。而作为交换,苏家那边也不能插手她的感情,默许她留在外面。
苏荷更是知道,身边的人全部都是父亲派来监视自己的。
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洛城那边,可即便如此,只要能留在季如琢身边,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今苏成业身边的亲信站在眼前,她脸变白,抿了抿唇问:“姚叔,我爸爸还有别的话吗?”
管家神情严肃:“苏董只是让您回去。”
苏荷是不想回洛城的,气氛就僵持在了这里,直到背后厨房里传来一阵清咳,转头望去,季如琢已经迈步出来,用手帕优雅地擦尽长指的透明水滴,继而抬头,隔空对略怔的苏荷,展颜露出了一个微笑:“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区区一句话,就跟定心丸似的,能安苏荷的心。
只是可惜了那锅没有放香葱的汤,半口没尝,就冷在了厨房。
……
苏荷不带任何行李,她仿佛只是出门一下,遛个弯就能回来般。
公寓的门关着,隔着扇门,外面都是保镖重重看守,她换身衣服再走,穿好一半,头发是乱的,衣裙滑过雪白肩头,也没有理好,就侧仰起头,望着季如琢:“我很快就回来的……最多三天,你药得吃,少一粒都不行。”
季如琢长指替她拉拢上衣领,沿着脖,一点点摩挲到耳垂的位置,轻轻揉着:“多留几日也无妨,别跟你父亲吵架。”
苏荷心很没底,主动握住他苍白的腕骨:“你亲口说的,会等我的。”
季如琢低眸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良久后,反握住她微凉的指尖,用体温,暖着她的肌肤,紧接着低头,在那白嫩手心印下一吻。
苏荷微蜷了手指,是一直捂着那吻回的洛城苏家。
清晨时分,中式庭院的室内还亮着灯,门里门外都站着人,从絮绕在空气中的薄雾一眼望去,苏荷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明媚的脸蛋表情不显,脚下不停,轻晃精致裙摆经过每道门时,都会有人毕恭毕敬鞠躬唤一声小姐。
而苏荷一路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堂,乌黑的眼睫早就被雾水染得微微湿润,抬起间,恰好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苏成业侧首,跟一旁的藏青色西装男子说着什么趣事,笑容堪称是和蔼的程度。
她克制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小老头面子的。
抬手,将搭在肩头的大衣随意扔给后面的秘书,踏入进来时,慢悠悠地说:“谈晟,你一大早跑我家里来做什么,不会是想忽悠我爸手上的投资款吧?”
藏青色西装男子微笑转过头,视线落在了苏荷脸上:“这次我来找苏伯父讨要点别的。”
苏荷这一记白眼是赏给他的,迈步走到苏成业身边去,自然不过端起旁边的茶暖手:“我苏家又不是做慈善的,哪能回回都有东西给你。”
“莲莲。”苏成业出声打断她这般没规矩。
谈晟倒不在意苏荷的冷漠态度,自幼一同相伴长大,什么骄纵性子早就摸索清楚了。
苏成业叹气道:“这狗都嫌的脾气,也就你能忍。”
谈晟又是一笑:“伯父过奖了。”
苏荷懒得听这两人的商业互吹,不走心地晃着杯里的茶水,仿佛能从里面晃出一朵花来似的,直到苏成业聊到了聘礼,她才出声:“谁要结婚?”
迎着苏荷很是疑惑的眼神,谈晟接过话:“我们。”
“开什么玩笑,你都离了三次婚了,怎么还不知道说话要稳重些?”苏荷下意识皱眉,在短暂的发愣空隙里,手上的茶,被谈晟接过,转而又回到了苏成业的手旁,他淡笑着说:
“就因为经历了三次婚姻,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谁。”
苏荷讶异看向父亲:“小老头,你也信这家伙的鬼话?”
苏成业淡定喝茶:“谈晟知根知底,苏姓和谈姓在洛城一直百年不分家,到你这辈能联姻也不错。”
苏荷算是听出点名堂了,敢情千里迢迢喊她回来是为了联姻的事?
她板起来脸,直接过去踹了谈晟的西装裤一脚:“你出去。”
谈晟自始至终态度上都对她百依百顺,听到这话,颇为识趣地起身,对苏成业微微一颔首,继而往大堂外走去。
两三分钟过去,四周鸦雀无声。
苏荷表情不爽,坐在了眼前的座椅上,直言:“我还不想结婚。”
苏成业眯起眼,看了她好几秒:“你几时想结婚?”
苏荷被问得哑口无言,微侧过身子,手指在旁边的茶杯盖子上轻轻转了会儿。
她不说,苏成业却有话:“从前我念你年纪小,对那姓季的迟早会淡下来。”
“所以你曾经答应只要我愿意学习接管苏家生意,就不逼迫我去联姻。”苏荷旧事重提,暗指父亲的行为不讲武德,抬头说:“小老头,枉我这么信任你!”
苏成业被她话激得,老脸都红了。
是气的,喉咙压抑着咳意,端起一盏茶喝下去,半响才说:“莲莲,爸有亏待过你么?”
身为洛城的首富,苏成业就算私生子女养一大群都没人会谴责他,但是这些年来,苏家人口简单,苏荷唯一女继承人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撼动的了。
是苏成业在跟原配离婚后,有意不娶新妻,不要第二个孩子。
“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到各种局上谈生意。”
“后来小姑娘长大了,我又怕酒局上的风气影响到你……一边请十几个保姆流连守着你,一边谈完生意,半刻功夫都不敢耽误就往家里赶,夜夜亲自带你睡。”
苏成业细数这些,眼神盯着苏荷那张漂亮的小脸蛋,语重心长道:“再后来,你长到十来岁了,放眼望去洛城哪家的名媛生活能跟你堪比?莲莲,我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你啊。”
苏荷微低下头,乌黑的睫毛仿佛雾气未散,掩饰住了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