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心哈哈一笑,道:“屠娇娇莫名其妙地点了你七八处穴道,又像条狗似的将你掼在地上,你不找她拼命,反而开起玩笑来了,嘿嘿。
看来你这人实在是好欺负得很。”
轩辕三光生性豪爽,骤然见到这许多老朋友,已将别的事全都忘了,但此刻被白开心挑拨了几句,他立刻又火冒三丈,跳起来指着屠娇娇的鼻子道:“我问你,你这不男不女的龟儿子为什么要点老子的穴道,难道真当老子是好欺负的么?”
屠娇娇道:“我问你,你方才冲出去是不是想去通风报讯,叫燕南天莫要上江别鹤父子的当?”
“燕南天”这三个字说出,李大嘴、哈哈儿、杜杀全都耸然失色,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
杜杀失声道:“燕南天?”
李大嘴道:“难道他……他的病已好了么?”
屠娇娇道:“他非但病已好了,而且功夫仿佛比以前更强,我见到他的人时,还没有认出他来,但见他露了一手功夫后,就知道必是燕南天无疑。因为除了燕南天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那么高的武功。”
哈哈儿牙齿打战,非但再也笑不出来,连话也说不出了。
白开心抢着道:“他已被江别鹤父子骗走,但恶赌鬼却想将他找回来。”
这句话还未说完,李大嘴、杜杀、哈哈儿已将轩辕三光团团围住,三个人俱是咬牙切齿,满面凶光。杜杀瞪着他,一字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三光别的人不怕,但对杜杀却也有三分畏惧,此刻见到他杀机毕露,显见一伸手就要杀人,轩辕三光心里也不觉有些发毛,勉强笑道:“老子不过是想要他将江别鹤父子宰了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老子难道还会要燕南天来找你们的麻烦不成?”
白开心笑道:“我问你,你若没有做亏心事,为什么一见到我们就跑呢?”
轩辕三光脸色变了变,道:“这……这个……”
白开心拍手笑道:“你说呀!你怎地说不出话来了?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轩辕三光跳了起来,吼道:“老子又没有掘你祖坟,你龟儿子为什么找老子麻烦?”
白开心知道目的已达,无论轩辕三光怎么骂,他都不开腔了。李大嘴、哈哈儿俱是满面怒容,杜杀更是面笼寒霜,厉声道:“你方才是不是一见他们就跑?”
轩辕三光道:“我,格老子,不错,我是跑了。”轩辕三光挺起了胸膛,大声道:“只因老子已将你们的钱都输光了。”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吃了一惊。
哈哈儿抢着道:“我们的钱?什么钱?”
轩辕三光道:“你们都知道老子是恶赌鬼,却不知老子虽喜欢赢钱,也喜欢输钱,只要有钱输,实在比赢钱更过瘾,尤其是输给那些没有钱的小赌鬼,看到他们赢钱后那种欢天喜地的模样,那其中的乐趣,你们这些龟儿子只怕永远也想像不到。”他歇了口气,接着又道:“前几个月,我替一个朋友将一票银子送回去给江南的大富翁段合肥,虽然因此得罪了江别鹤父子,却跟段合肥斗了半个月蟋蟀,赢了他几十万,我手头有了赌本,就想送出去一些了。”
李大嘴冷笑道:“想不到你这恶赌鬼倒真是劫富济贫的侠盗。”
轩辕三光道:“但是老子越是想输,那银子就偏偏跟老子作对,总是输不出去。有一天我正在一家菜馆里喝茶,旁边居然有人赌起骰子来了,我一看,正中下怀,就和那些龟儿子赌了起来。”
李大嘴道:“你又赢了?”
轩辕三光笑道:“该当那些龟儿子走运,老子的赌运恰巧在那里走光了,别人掷出个四点,老子都赶不上,竟一连输了几天几夜。”
白开心忽然插嘴道:“输得好。”
轩辕三光道:“那家茶馆在一条小巷里,老子输了三天后,那巷子里老老少少都赢了老子不少,只有个糟老头子,虽然每天都到这茶馆里来喝茶,每天都看到老子输,却硬是不动心,硬是不肯下场来赌一手。”
他笑了笑,接着道:“他越不肯赌,老子就越找他赌,别人都说这老头子非但不赌钱,而且不抽烟,不喝酒,是个标标准准的木头人,大家都叫他李老实,还说只要我能引得这李老实和我赌钱,他们每天就给我磕个头。”
屠娇娇瞟了李大嘴一眼,笑道:“想不到李家门里还有这么样的老好人,难得难得。”
轩辕三光道:“那条巷子里还有个屠寡妇,据说县里已快替她立贞节牌坊了,她虽在巷口摆了个小摊,但十年来来往往,就没有人看到她笑过,她家里也没有别的人,只有一条狗,替她看守门户。”
李大嘴大笑道:“想不到屠家门里居然还有人肯守寡,难得难得,只不过可惜她还是养了一条狗……哈哈,狗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说话。”
轩辕三光道:“赌到第四天,我还剩下三万两银子,我就将银子全都堆到李老实面前,我说我只要说一个字,就能令那屠寡妇笑起来,再说一个字,就能叫她打我一个耳光,我问李老实信不信?”
哈哈儿忍不住问道:“他信不信?”
轩辕三光道:“屠寡妇从来不笑的,男女授受不亲,寡妇更不能打男人的耳光,李老实自然不信,于是我就跟他打赌,我若输了,就将剩下的银子全都给他,我若赢了,只要他再陪我赌十把骰子。他望着面前的银子,足足望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还是跟我赌了。他虽然老实,但老实人见到送上门来的银子,也舍不得不要的,只因每个人都认定我这场赌实是有输无赢,连半分机会都没有。”
哈哈儿道:“但你却赢了?”
轩辕三光道:“只为了要跟他再赌个痛快,我自然非赢不可。”
听到这里,连杜杀都不免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样赢的?”
屠娇娇道:“只说一个字就能令寡妇发笑,再说个字就要她翻脸打人……这实在连我都被难住了。”
李大嘴、白开心,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轩辕三光说的那是什么字?怎会有那么大的魅力。
只听轩辕三光悠然道:“到了下午,那寡妇才摆起她那卖煎饼的摊子,那条狗和她寸步不离,自然也跟在她身旁,于是我就走过去,恭恭敬敬向那条狗磕了头,叫了声‘爹’,那寡妇怔了怔,虽然想板起脸,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大嘴等人听了也都笑了起来。
轩辕三光道:“别人见到我果然只说了一个字,就令那寡妇发笑,虽然又佩服,又好笑,但还是想不出我怎能令她翻脸打我。”
屠娇娇笑道:“老实说,连我都想不出你会有什么法子。”
轩辕三光道:“我只不过又跪到她面前,叫了她一声‘妈’,她立刻就满脸通红,连脖子都粗了,狠狠打了我一耳光,转身就走。”他话未说完,李大嘴等人已笑弯了腰。
轩辕三光道:“于是李老实只好陪我赌骰子,谁知我手气竟转了,一连赢了十场,开始时他还赌得很少,但到后来,他也输急了,竟将家里的夜壶、棉被都拿出来跟我赌,赌了十场后,他已输得干干净净,我就问他,你既然连赌本都没有了,还赌什么?他呆了半晌,忽然咬了牙,把我带到他家里去,他家里已被搬空了,但却还有个小屋子,里面堆着好几口大箱子。”
屠娇娇失声道:“大箱子?什么样的大箱子?”
轩辕三光道:“黑黝黝的大箱子,上面积满了尘土,李老实说,这本是别人托他看管的,他从来也没有碰过,但现在,他却顾不得这些了。”
他笑着接道:“一个人若是输急了,连老婆儿子都会押上赌桌的,这李老实虽然一生都很老实可靠,但老房子着火,烧得更快。”
屠娇娇道:“他……他难道将那些箱子全都输给你了?”
轩辕三光道:“不错,可是我却未想到,那些箱子里竟装着全都是黄金白银,更未想到那些箱子竟是你们的,若非箱子里有你们的记号,我永远也不会想到你们竟会将箱子交给一个老头子保管,哈哈,这法子实在妙极。”
他大笑接着道:“但我却正如天上掉下了大元宝,平空落下了几百万,于是我就大赌特赌,到这里,已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已全都送别人作嫁妆。现在我已又是囊空如洗,你们要我还钱,我是一分也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白开心、哈哈儿、杜杀、李大嘴、屠娇娇五人全都听得怔住,面如死灰,如丧考妣一般。
哈哈儿道:“原来……原来欧阳丁、欧阳当并没有将箱子藏在龟山,却存在李老实那里,我们还是上了他的当。”
哈哈儿忽然将地上的铁锹、铁铲全都抛了出去,大笑道:“其实我们倒该感激这赌鬼才是。”
白开心道:“感激他?”
哈哈儿道:“他若不说,我们就还要在这里作苦工,挖山洞,现在我们反倒可以休息休息了。”
杜杀缓缓道:“其实他并没有说错,若非轩辕三光,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箱子究竟在哪里?反而多费些事,多着些急。”
白开心叫了起来,道:“如此说来,你们不准备要他赔了么?”
李大嘴笑了笑,道:“他早已说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白开心道:“但他这身肉也不错,你难道不想尝尝味道么?”
李大嘴笑道:“我若将这赌鬼吃进肚子里,那还得了,他若要我的肠子和胃打起赌来,我怎么吃得消?”
他瞪着轩辕三光又道:“你将银子都输光了,难道将箱子也输了么?”
轩辕三光道:“没有。”
李大嘴眼睛一亮,大喜道:“箱子在哪里?”
轩辕三光道:“老子嫌那些箱子太重,早已全都抛进扬子江了。”
李大嘴、屠娇娇面面相对,再也说不出话来。
轩辕三光重重啐了一口,道:“格老子,你龟儿子喜欢的是吃人肉,人肉却是银子买不到的,丢了几两银子,你难过什么?”
李大嘴叹了口气,道:“这你就不懂了,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贪财,我虽也知道那玩意儿吃不得,穿不得,也带不进棺材,但我却偏偏越来越喜欢它。”
哈哈儿道:“不错,我每天什么都不干,只要让我关起门来数银子,我已经觉得很过瘾了。”
轩辕三光道:“我看你们这些龟儿子只怕真的已经快进棺材了,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喜欢,只喜欢钱的话,他就已经死了大半截。”
他又啐了一口,接着道:“但你们既然如此喜欢钱,为什么不再去偷,去抢?那些银子反正是你们这些龟儿子偷来抢来的。”
李大嘴正色道:“这你又不懂了,恶人也得有恶人的身份,像我们这样有身份的恶人,若再去杀人越货,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轩辕三光怔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道:“想不到你们这些龟儿子连强盗都不敢做了,你们还有什么用?我看你们不如屙泡尿自己淹死算了。”
屠娇娇道:“放你妈的屁,谁敢说‘十大恶人’没有用?”
轩辕三光冷笑道:“二十年前,你们也许可以算得上‘十大恶人’,但在那乌龟洞里躲了二十年之后,你们已只能算是‘五个缩头乌龟’了。”
屠娇娇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在二十年前,你也没有资格称得上‘十大恶人’,别人只不过是将你拿来凑数的。”
轩辕三光道:“既然我们都算不上是什么‘恶人’,为什么不索性做件好事呢?”
李大嘴:“做什么好事?”
轩辕三光指着地上的花无缺和笼子里的铁心兰道:“我们为什么不将这三个可怜虫放了,让他们感激一辈子。”
李大嘴沉吟着道:“不错,我们被人家恨了一辈子,偶尔也叫几个人感激我们,倒也不错。”
轩辕三光道:“杜老大,你的意思怎样?”
杜杀冷冷道:“反正这三个人已离死不远,我杀他们也甚是无趣。”
白开心眼珠子直转,忽然道:“你们既然要做好人,为什么不索性好人做到底?”
哈哈儿大笑道:“哈哈,损人不利己难道也做得出什么好事么?”
白开心道:“我坏事做了一辈子,如今也想尝尝做好事是什么滋味了,否则我死了到阎王爷那里去都不好交代。”
轩辕三光道:“你龟儿子究竟玩什么花样?”
白开心背着花无缺和铁心兰,笑嘻嘻道:“这俩人你爱我,我爱你,已爱了好多年,只是中间多了个小鱼儿,现在小鱼儿既然已翘了辫子,我们为什么不索性将这两人结成夫妇,哈哈,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岂非是最大的好事?”
哈哈儿拍手笑道:“不错,我们闲了这么多年,现在能为他们办办喜事,好好热闹一场,倒也开心得很。”
李大嘴笑道:“我已有二十多年没吃过喜酒了,这想必有趣得很。”
屠娇娇却指着白开心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存好心,干的果然还是损人不利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