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笑嘻嘻道:“你要杀我,你为什么自己不过来?”邀月宫主脸上又气得变了颜色,谁知小鱼儿这句话刚说完,身子已凌空扑起,闪电般攻出三掌。

  这三掌真是凌厉无匹,强劲绝伦,武林中只怕已极少有人能逃得过他这“杀手三招”。但在邀月宫主眼里,却看得有如儿戏一般,她身子似乎全未动弹,小鱼儿这三掌竟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苏樱只瞧了一眼,已知道小鱼儿绝非邀月宫主的敌手了,她似乎不忍再看,竟垂着头走了出去。

  他果然越打越起劲,果然丝毫没有畏怯之意,每一招使出,都带着虎虎的风声,可见是已用出了十成劲力。但无论他用出多么厉害的招式,邀月宫主只要轻轻一挥手,就将他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奇招连变,直到此刻为止,她既没有使出‘移花接玉’的功夫来,也没有使出一着杀手。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忽又笑道:“你究竟是想杀我?还是在跟我闹着玩的?”他不等邀月宫主说话,又笑着道:“你是不是想等到摸清我使力的方向之后,才要我死?”

  邀月宫主微微动容,皱眉道:“我为什么要摸清你使力的方向?”

  小鱼儿道:“因为你若摸不清我力量发出的方向,就使不出‘移花接玉’的功夫来,是不是?”他的嘴在不停地说着话,手也在不停地挥动攻击,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眨也不眨地瞪着邀月宫主。

  邀月宫主面上的神情果然又有了变化,却冷冷道:“我要用‘移花接玉’的功夫时,自然会用的,用不着你着急。”

  小鱼儿大笑道:“你也用不着再骗我了,我早已看破了你那‘移花接玉’的秘密,你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邀月宫主冷笑道:“就凭你,只怕还不配说起‘移花接玉’这四个字。”

  小鱼儿道:“我为什么不配?‘移花接玉’又有什么了不起,那只不过也是种借力使力的功夫罢了,和武当的‘四两拨千斤’、少林的‘沾衣十八跌’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因为你的出手特别快,而且能在对方力量还未充分使出来之前,就抢了先机,先将他的力量拨回去,所以在别人眼中看来,就变得分外神奇,再加上你们自己故作神秘,故弄玄虚,将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故意渲染得十分复杂,十分神秘,所以别人就更认为这种功夫了不起了。”

  他滔滔不绝,说到这里,才歇了口气。邀月宫主面上已露出惊讶之色,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小鱼儿道:“我虽然还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法将别人经脉中的真气拨回去的,但这也无关紧要,因为我已知道了你这种功夫最大的关键,就是要先摸清对方的真气是从什么地方、什么方向发出来的!”

  邀月宫主道:“哼。”

  小鱼儿道:“因为普通一般人的力量,大多是发自丹田附近几处穴道,所以你不费什么事,就可以将他的力道摸清,但是我……”

  他大笑着接道:“我学的武功却和任何人都不同,我的师父至少也有七八十个,甚至连你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就因为我学的武功太杂,所以内功也不佳,说来是我最大的缺点,但和你动手时,这反而帮了我的大忙了。”

  邀月宫主道:“你以为……”她只说了三个字,就又顿住了语声。

  小鱼儿道:“就因为我的内功不佳,出手又没有规矩,所以你一时间竟摸不清我内力发出的方向,就根本使不出‘移花接玉’的功夫来。”

  邀月宫主一声冷笑中,她纤纤十指,已向小鱼儿“曲泽”、“天泉”两穴之间点了过去,手势如采花拂柳。

  这两处穴道属“手厥阴经”,小鱼儿此刻攻出两招,力道正是由此而发,显然她已摸清了小鱼儿真气流动的方位。

  谁知小鱼儿身形一转,转开三尺,连一点事也没有。这百发百中万无一失的“移花接玉”功使到小鱼儿身上,竟变得一点用也没有了。

  邀月宫主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她既已看准了小鱼儿出手的力道发自“手厥阴经”,那就万万不会错的。

  只听小鱼儿大笑道:“你想不到吧!告诉你,你以为我那两着用了很大力气,其实我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用,你想借我的力气打我自己,但根本连一点力气也没有,这就是我对付‘移花接玉’功的法子,你说这法子好不好?”

  邀月宫主变了变颜色.冷笑道:“很好,也亏你想得出这么笨的法子来。你出手若不用力气,就根本无法伤人,自己实在已立于不胜之地,两人交手,若根本无法求胜,难道还不算笨么?”

  小鱼儿点了点头,笑嘻嘻道:“不错,我自己也觉得这法子的确很笨,但对付你这样的人,有时越笨的法子,往往会越有用。何况,是你想杀我,我根本就不想杀你,我只要能令你伤不了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邀月宫主厉声道:“我不用‘移花接玉’的功夫,难道就杀不了你么?”

  小鱼儿道:“我正是想瞧瞧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能杀得了我!”

  他话还未说完,已觉得有一股劲气扑面而来,接着,邀月宫主的一双手就仿佛已化为七八双手了。

  小鱼儿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是邀月宫主的掌影,也分不清哪只是实,哪只是虚,更不知道如何招架闪避。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人手的动作怎会这么快。他虽然勉强躲过了几招,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邀月宫主下一招攻出时,他是否还能躲得开了。

  她只差还未使出最终致命的一击!突听小鱼儿大喝:“等一等,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邀月宫主根本不理他,闪电的出手,但一招使出后,却又忽然顿住,只不过手掌仍不离小鱼儿方寸之间,目光始终不离小鱼儿面目,冷冷道:“此时此刻,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小鱼儿叹道:“现在你总也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再也逃不了的,也绝不会再有人来救我,我已没法子不死在你手里。那么,到了这种时候,你总该将那秘密告诉我了吧!”

  他满脸都是渴望乞求之色,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可怜,谁也想不到小鱼儿竟也会露出这样的可怜相。邀月宫主瞧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邀月宫主忽然道:“你死了之后,我一定将这秘密告诉苏樱。”

  小鱼儿嗄声道:“你……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吗?”

  邀月宫主道:“不能!”这回答又变得和以前同样坚决,全无商量的余地。

  小鱼儿长叹一口气,道:“你这人真比强盗还凶,连我临死前最后一个要求都不肯答应。我若要求别的事,你肯不肯答应呢?”

  邀月官主犹疑了半晌,终于缓缓道:“那也要看你要求的什么事。”

  小鱼儿道:“我要小便,行不行?”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提出这种要求来,实在令人哭笑不得,邀月宫主苍白的脸都似乎被气得发红。

  小鱼儿道:“我方才酒喝得太多,现在已憋不住了,你若还不肯答应我,我只有在这里就地解决了。”

  邀月宫主怒道:“我现在就杀了你!”邀月宫主咬着牙瞪了他半晌,忽也冷笑道:“好了,你去吧,我就不信你现在还可玩得出什么花样。”

  小鱼儿道:“这地方就是死路一条,我难道还会七十二变,能变个苍蝇飞出去么!”

  他又回到方才那地室,只见魏无牙的尸身已渐渐开始干瘪缩小,那模样看来更是令人作呕。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不进来?难道不怕我跑了么?”

  邀月宫主也不理他,这地室只有这一个出口,她自然知道小鱼儿就算有多大的本事,也无路可逃的。

  过了半晌,只听里面“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邀月宫主这一辈子几曾听过这种“可怕”的声音?她的脸不禁又红了,只恨不得紧紧堵住耳朵,幸好任何人小便都不会太长的,她忍耐最多也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谁知过了半天,那声音还在“哗啦哗啦”地响着。又过了两三盏茶工夫,那声音还在响个不停。

  邀月宫主越等越不耐烦,越等越奇怪。邀月宫主忍不住道:“江小鱼,你为何还不出来?”里面却只有“流水”的声音,竟没有人答话。

  邀月宫主虽然明知小鱼儿无路可逃,还是不免有些惊疑,又呼唤了两声,听不到回答,就不禁暗暗忖道:“这鬼灵精难道真的找到了另一条出口么?他已知道出口在此,所以才使出这诡计自己逃出去,却将我们困死在这里!”想到这里,她手足都已冰冷,再也顾不得别的事,冲了进去。

  不,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声音还是在“哗啦哗啦”地响,只不过有“墙”挡住视线,也看不出小鱼儿是否还在里面。邀月宫主一冲进去,就挥手发出一股真气。

  只听“轰”的一声,那以碎石和棺材盖隔成的三面墙,就都已被震倒,里面果然没有小鱼儿的影子。

  只有几只酒瓶,被人用布带捆在一起,从上面那气穴里吊下来,吊在半空中,瓶底都被开了个小洞。瓶里的酒,就都流入那棺材里,响个不停。

  邀月宫主一惊之下,眼角忽然瞥见有条人影蹿了出去。原来小鱼儿一直躲在那道门的后面,邀月宫主的注意力全被那边吸引住时,他就一溜烟蹿了出去。邀月宫主发现他时,他已溜到门外。

  等到邀月宫主想追出去时,那石门已无声无息地阖了起来,连小鱼儿的大笑声都被隔断。邀月宫主这才真的吓呆了。

  她平生无论遇着什么事,从来也没有惊呼出声,更没有哀求过别人,但此刻她却忍不住大呼道:“江小鱼,开门,让我出去。”

  过了半晌,小鱼儿的声音就自上面那气穴中传了下来。只听他笑嘻嘻道:“让你出来?我难道会让你出来杀我么?”

  邀月宫主咬着嘴唇道:“我……答应绝不杀你就是!”

  小鱼儿已大声道:“你就算不杀我,我也不会放你出来的,只因你不杀我,我却要杀你,你莫忘了,我和你之间的仇恨并不小。”邀月宫主心里一震,再也无话可说。

  第一〇九回 明玉神功

  邀月宫主几乎连头都已垂了下去。

  忽听小鱼儿道:“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你死得这么惨的,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刻就让你出来。”

  邀月宫主脱口道:“什么事?”这句话她说出口,已知道小鱼儿要她答应的是什么事了。

  小鱼儿果然道:“只要你说出那秘密,我就立刻放了你。”

  邀月宫主叹息道:“你……你休想……”

  小鱼儿道:“你难道情愿同魏无牙死在一起么?以后若是有人到这里来,发现你们同穴而死又会有什么想法?”他笑着接道:“那时别人一定要说,邀月宫主看来虽然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其实却也有个秘密的情郎,两人竟到这种地方来幽会,而且……”

  他一笑顿住语声,故意不再说下去。邀月宫主身子早已在发抖。

  小鱼儿道:“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吧,你什么时候说出来,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反正我听了这秘密后,也活不长的。”

  邀月宫主没有说话——她至少已不再拒绝了。一直伴在小鱼儿身旁的苏樱却叹息了一声,道:“到了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说出那秘密来呢?她说出来之后,于你又有什么好处,那只不过使你更添些烦恼而已。”

  小鱼儿且不回答,却反问道:“你总该也知道,我和花无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在对方手上,不是他杀死我,就是我杀死他。但我却不相信世上真有命中注定的事,我一定要想法子将它改变,所以我只有逼她说出这秘密来。我若知道她为何一定要我们拼命,我就有法子解决。”

  苏樱黯然道:“可是……可是现在你们的命运岂非已经改变了么!现在,你既无法杀他,他更无法杀你,只因你……你已将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谁说我一定要死在这里?我这人天生福气不错,无论遇着什么危险,到时候总能逢凶化吉,我可以跟你打赌,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苏樱默然半晌,道:“本来花无缺是一定会想法子来救你的,但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遇到什么意外了,否则他绝不会停手的。”

  小鱼儿拊掌笑道:“不错,他最可能遇见的人,就是李大嘴他们了,因为他们在这里有个约会,这两天一定会来的。”

  苏樱道:“那么,你以为他们会想法子进来救你么?”

  小鱼儿苦笑道:“当然不会,我现在也知道他们以为我会和别人勾结,来对付他们,所以就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但他们总以为有一批珠宝被魏无牙藏了起来,若不进来绝不死心,我算准他们不出一天就会进来。”

  苏樱道:“他们有法子能进得来么?”

  小鱼儿道:“凭他们那几个人的本事,这里就算是铜墙铁壁,他们也有法子能进来的。”

  苏樱终于展颜一笑,道:“我只望你这次莫要猜错才好。”话未说完,外面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开山声。

  小鱼儿拊掌大笑道:“你现在总该相信我的本事了吧!”

  邀月宫主激动的情绪似已渐渐静了下来,正在静静地闭目调息,且已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小鱼儿道:“看来现在我只有告诉她,花无缺快进来了。”

  苏樱眼睛一亮,道:“不错,我们先告诉她花无缺已经快进来了,再告诉她,她若不肯说出那秘密,我们就将这地方封死。我想,她就算将这秘密看得十分重要,也绝不会将它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她的话声还未消失,身后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只听怜星宫主一字字道:“你错了,她实在将这秘密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得多。”这声音虽然十分缓慢,十分平和,但听在小鱼儿和苏樱耳里,却简直好像半空中忽然打下个霹雳。

  灯光下,怜星宫主的脸色苍白如纸。怜星宫主继续道:“也许我永远莫要醒过来反倒好些。”她神色仍是一片迷惘,似乎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看样子你好像很难受,其实,喝醉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世上每天至少有几十万人喝醉的,你何必难受呢?你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事?你喝醉后立刻就睡着了,只不过说了几句梦话,像是做了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