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道:“你怎知那不是假的?”

  小鱼儿道:“那些标志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绝没有别人做得出来。”

  苏樱叹了口气道:“他们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敢闯入那地方去,所以叫你去为他们探路,为他打前锋,他们也许是瞧着你不顺眼,所以叫你去送死。”

  小鱼儿倒在椅子上,两眼茫然瞪着前面,喃喃道:“绝不会的,绝不会的……他们从小将我养大,现在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他突又跳起来,冲到铁栅前,大声道:“让我出去,快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苏樱柔声道:“你现在伤势还没有好,毒也还没有完全去尽,怎么能出去……你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突听一人阴森森笑道:“好温柔呀!好体贴!”

  小鱼儿吃了一惊,嗄声道:“什么人?”

  苏樱竟是丝毫不动声色,甚至连嘴角的肌肉都没有牵动一根,只是缓缓转过身子,悠然道:“此间少有佳客,无论什么人来了,我都是欢迎的。”

  花丛中一人咯咯笑道:“只可惜在下来得很不是时候,是么?”

  苏樱微笑道:“阁下不想出来也无妨,只是好花多刺,刺上有毒,阁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莫怪我不懂得待客之道。”

  这次她话未说完,花丛中已有个人就好像屁股后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连蹦带跳地蹿了出来。只见这人一张三角脸,鹰鼻鼠目,那模样叫人一看就恶心,身子却偏偏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锦绣衣衫,见了苏樱,竟当头一揖,道:“在下小小的开了个玩笑,不想竟让苏姑娘小小的吃了一惊,恕罪恕罪。”

  小鱼儿见到这人原来是苏樱认得的,原来只不过是在找她开玩笑,心里也就定了下来。

  但这人样子讨厌,说话更讨厌,小鱼儿又恨不得“小小的”给他个耳刮子,再“小小的”加上一脚。

  苏樱也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来干什么?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地方不是你们随便来得的?”

  那人丝丝笑道:“在下小小的胆子,怎敢冒昧闯入苏姑娘的洞府,但这次却是师父他老人家自己叫我来的。”

  苏樱眼波一转,道:“他叫你来的?他叫你来干什么?”

  那人眼睛眯成了一线,笑道:“他老人家叫我来瞧瞧,那一定要用死人做肥料的花,究竟开得有多漂亮,只因他老人家有位客人,也想瞧瞧这种奇怪的花。”

  这句话说出来,苏樱和小鱼儿都不免吃了一惊。

  苏樱冷冰冰的脸色,立刻和缓了,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带你去瞧瞧那种花吧!”

  那人道:“现在我却不用去瞧了。肥料既然还在喝酒,那花自然还没有开出来,是么?”

  苏樱眼波流动,媚然道:“那么你……你想怎么办呢?”

  “在下小小的胆子,怎敢对师父说谎,除非……”那人笑眯眯道:“除非姑娘能令我的胆子大起来。”

  苏樱笑道:“你的胆子要怎么样才能变大呢?”

  那人眯着眼瞧着苏樱道:“常言道:色胆包天!这句话姑娘难道没听过?”

  苏樱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笑着道:“你不怕你师父吃醋?”

  那人咯咯笑道:“不错,师父的确很会吃醋的,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姑娘在和肥料喝酒……嘿嘿,那时他对姑娘你只怕就不会很客气了。”

  苏樱咬着嘴唇道:“其实你又何必要挟我,我本来就想和你……”

  她嘴里说着话,一只手有意无意向铁栅上扶了过去。

  那人突然大笑道:“姑娘难道想将肥料放出来,杀了我灭口么……

  嘿嘿,只要姑娘的手一碰上去,我立刻就走,不用片刻,师父就会来的。”

  苏樱的手果然放了下来,笑道:“你这人倒真是多心。但这里总不是……总不是说话的地方呀,我们到屋里去吧!”

  那人赶紧摇手道:“不用不用……在下早已听说过,姑娘那屋子里机关巧妙,若是随姑娘进去了,在下这小小的性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苏樱柔声道:“那么你……你难道想在这里……”她媚笑着,一步步过去。

  谁知那人却突然倒退了几尺,道:“莫要过来。”

  苏樱吃吃笑道:“你既然要我……为何又不让我过去呢?”

  那人诡笑道:“在下自然是要姑娘过来的,只不过却要请姑娘先脱了衣服,而且要脱得干干净净,一件不剩。”

  苏樱道:“我会不会武功,你难道还不知道?”

  那人道:“姑娘虽不会武功,但那心眼儿之多,在下怎吃得消,只不过……”

  他笑嘻嘻接道:“姑娘若是脱光衣服,在下就放心了,一个女人若是光赤赤的一丝不挂,她就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小鱼儿在一旁瞧得几乎已气破肚子,这人简直比狐狸还奸,比蛇还滑,无论谁遇着这样的人那真是倒霉透顶。

  只见苏樱嫣然一笑,一双纤纤玉手,竟真的去解衣钮。

  小鱼儿忍不住大声道:“气死我了。”

  苏樱柔声道:“你绝不会气死的,我也绝不会……”

  突听“嗖”的一声,一道尖锐之极、猛烈之极的风声响过,那人吃了一惊,霍然转身,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他愣了半晌,缓缓回过身来,喃喃道:“我难道遇见了鬼……”

  接着,一根青竹“嗖”的飞来,竟活生生将他钉在地上,鲜血雨点般飞溅出来,这人在地上一阵抽搐,永远也不能动了。

  就连小鱼儿这样的眼光,竟都未瞧出这人是怎会倒下的,杀他的人出手之快,当真是骇人听闻。

  苏樱面色苍白,道:“是……是哪位前辈出手相救,请出来容我当面拜谢。”

  风吹树叶,飕飕作响,四下竟寂无回应。

  小鱼儿大声道:“到了这时候,你还不放我出来,让我出去瞧瞧!”

  苏樱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若是让你出来,就等于在害你,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的死活,只有你……”

  小鱼儿怒道:“我偏要死,你又怎样?”

  苏樱嫣然一笑,道:“我这人下了决心,永远再也不会更改……你现在就算真的自杀,我想尽法子,也要将你救活的。”

  小鱼儿道:“你……你简直不是人,是个女妖精。”

  苏樱抿嘴笑道:“女妖精配小坏蛋,岂非正是天生一对么?”说着说着,她自己脸也红了,红着脸逃了开去。

  小鱼儿瞧着她,竟似变得痴了,喃喃苦笑道:“天下竟会有这样的女人,倒也少见得很,看样子她竟像是要跟定我了,这倒是件麻烦事。”

  只听苏樱远远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那位前辈究竟在哪里,立刻就回来的。”

  小鱼儿忍不住道:“那人武功深不可测,你……你要小心了。”

  苏樱笑道:“你放心,你还没有死,我也舍不得死的。何况,这位前辈既然救了我,又怎么会对我有恶意?”

  语声渐渐去远,没入树影花丛中。

  小鱼儿摇头叹道:“这人看来比谁都柔弱,又有谁能想到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硬的脾气?”

  苏樱分花拂柳,一面走,一面笑道:“这地方看来虽美,其实到处都有杀人的陷阱,前辈你救了我,万一在这里受了伤,却叫我怎么好意思?”

  她面对着一个行踪诡秘、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竟还是一点也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反而口口声声怕别人受了伤,只可惜那人就算听见,也丝毫不领她的情,还是给她个不理不睬。

  苏樱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倒真奇怪得很,既然救了我,却又不敢见我,这是为了什么呢?”

  那敞轩中灯火仍是亮着的,也瞧不见人影,那“椅子”也还好生生地在那里,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苏樱转了一圈,又回到那山洞去——这一下她脸色终于大变,那山洞前的铁栅竟已被人开启,里面的小鱼儿竟已不见了!

  他难道真的不顾一切,逃了出去?

  不会的,他绝不会是自己逃走的,这铁栅他绝对无法开启,能开这铁栅的,算来只有魏无牙和他的首徒魏麻衣。

  难道他们也到了这里,将小鱼儿劫走了?

  若是换了别人,想到此点,必已惊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苏樱反而镇定了下来。

  小鱼儿若真是被魏无牙劫走,那么方才救她的那武林高手又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救人后,立刻就走了不成?

  何况,若真是魏无牙来了,小鱼儿又怎会全未发出丝毫声音,就老老实实地被他们劫走呢?

  苏樱暗暗叹了口气,突听远处传来了惊呼怒骂声。这声音竟正是小鱼儿发出来的。

  小鱼儿目送苏樱远去,刚端起酒杯,突听“当”的一声,一粒石子击在铁栅上,火星四溅。

  接着,铁栅竟缓缓向上升了起来。

  小鱼儿又惊又喜,一时间竟怔住了,黑暗中却已幽灵般出现了条人影,长袍高冠,目光森森冷冷瞧着小鱼儿,却不说话。

  小鱼儿长长吸了口气,道:“你是来救我的?”

  那人道:“嗯。”

  小鱼儿道:“杀了魏无牙的徒弟,也是你么?”

  那人道:“嗯。”

  小鱼儿道:“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救我?”

  那人冷笑道:“你若不愿出来,我再将这铁栅放下也无妨。”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可得知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救我,我都不领情的,更不会感恩图报。”

  那人道:“你若会感恩图报,我就不会来救你了。”

  小鱼儿笑道:“话既然说清楚了,我好歹就让你救我一次吧!”

  别人救了他,他非但不领情,反而像是要别人感激他似的,那人竟也丝毫不以为忤。

  小鱼儿一跃而出,喃喃笑道:“苏樱姑娘,抱歉了,以后有空,我说不定也会来看看你的,你对我的一番好意,我也心领了。”

  只见那人身形飘飘荡荡,宛如御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