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进屋子,立刻又恢复了她那种清丽脱俗,高高在上的神情,只不过手里还是捧着碗参汤。

  花无缺暗道:“那人不吃,她难道就要拿来给我吃么?”

  他现在虽的确很需要此物,但心里却暗暗决定,她若将这碗参汤拿来给他吃,他也是不吃的。

  谁知苏樱却走到窗口,将那碗参汤泼出窗外,她为“那位仁兄”做的东两,竟宁可泼掉,也不给别人吃。

  苏樱已走到床边,淡淡道:“现在你是否觉得舒服多了?”

  花无缺这才又想起大笑不止时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觉得现在实无异登天一般,不由得叹道:“多谢姑娘。”

  苏樱道:“现在你还不必谢我。”

  花无缺动容道:“为……为什么?”

  苏樱道:“你现在笑声虽已停止,但那根针还是留在你气穴里,只不过被我用药力逼得偏了些,没有触入你的笑穴,但你只要一用力,旧疾还是难免复发。”

  花无缺吃惊道:“这……这又该如何是好?”他现在宁可牺牲一切,也不愿再那样笑了。

  苏樱道:“这根针入穴已深,纵以将黑石一类宝物,也难将它吸出来了,只有你自己用内力或许还可将它逼出。”

  花无缺道:“但……但我现在连一丝气力都使不出来。”

  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自然使不出来的,你若能使得出来,也就不必来找我了。”

  花无缺道:“姑娘难道有什么法子,能令我真气贯通无碍?”

  苏樱淡淡道:“自然有的,此刻你只要将你所练内功的要诀告诉我,我便可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使你真气贯通,逼出毒针。”

  她说的是那么轻松平淡,就好像这本是件最普通的事,好像只要她一吩咐,花无缺就会说出自己内功的秘密。

  只因她知道自己只有这样说法,花无缺才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费了无数心力所做成的圈套。花无缺果然没有想到。

  但“移花接玉”的行功秘诀,却是天下武功中最大的秘密,要他骤然说出来,他还是不免犹疑。

  苏樱静静瞧了他半晌,悠然道:“你难道是怕我偷学你的内功么?”

  花无缺道:“在下并无此意,只不过……”

  苏樱淡淡一笑,道:“像我这洋的人,若是有一分爱武的心,此刻纵非天下第一高手,只怕也差不多了。”

  她叹了口气,冷冷接道:“你们这些练武的人,总将自己的武功视若珍宝,又怎知这件事在我眼中看来,简直不值一文。”话未说完,她竟已拂袖而去。

  花无缺失声道:“姑娘慢走。”

  苏樱头也不回,冷冷道:“说不说虽由得你,但我听不听,还不一定哩。”

  花无缺叹了口气,道:“在下所练内功,名日“移花接玉”,乃是……”

  黄昏来临时,白山君夫妇已带着江玉郎和铁萍姑,在谷外的小亭里等了许久了,四个人面上已不禁都露出了焦急之色。

  江玉郎忍不住笑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位苏姑娘究竟是位怎么样的人?两位前辈竟对她如此倾倒。”

  白夫人笑道:“小伙子,我告诉你,你见了她时,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玉郎笑道:“前辈未免也说得太玄了,难道在下竟如此……”

  他突然顿住语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个身披霓裳羽衣的仙子,在满天夕阳中,飘飘而来,一只红顶雪羽的白鹤昂然走在她前面,一只驯鹿,依依跟在她身后。温柔的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伸出手来轻轻一挽……

  就是这么样轻轻一挽,已是令天下的男人都为之窒息,只是这么样一幅图画,已非任何人描述得出。

  她生得也许并不十分美,但那绝代的风华,却无可比拟,江玉郎只觉神魂俱醉,哪里还能说话?

  白夫人含笑瞟了他一眼,迎了上去,笑道: “好妹子,你果然来了。”

  白山君也迎了过来,笑着道:“‘移花接玉’的秘密,妹子你想必也问出来了。”

  苏樱道:“不错,我问出来了。”

  白山君夫妇大喜道:“多谢多谢……”

  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还不必急着来谢我。”

  白夫人道:“那么……那么……妹子你难道已将‘移花接玉’的窍诀写下来了么?”

  白山君道:“是,是,妹子自然会写下来给我们的,老太婆你急什么?”

  苏樱淡淡道:“我现在也不准备写下来给你们。”

  白山君怔了怔,道:“那么……那么妹子你的意思是……”

  白夫人赔笑道:“妹子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们呢?”

  苏樱道:“也许三天五天,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十年八年,等我玩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白山君夫妇面面相觑,怔了半晌,白夫人赔笑道:“好妹子,你别开玩笑,若是等十年八年,岂非急也把人急死了。”

  苏樱道:“你们急不急死,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关系?”

  白夫人着急道:“但……但妹子你不是已答应了我……”

  苏樱冷冷截口道:“我只答应你,要叫花无缺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并末答应将这秘密告诉你。”

  白山君夫妇怔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樱缓缓转过身子道:“深山无以待客,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白夫人着急道:“妹子请留步。”

  苏樱淡淡道:“你们总该知道,我说出的话永无更改,何苦再多事。”

  白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想问问那姓花的现在怎么样了?”

  苏樱皱眉道:“你们只管放心,我也绝不会放了他他这辈子只怕是再也休想见人了。”说完了这句话,她再也不回头,扬长而去。

  白山君夫妇竟只是眼睁睁瞧着,谁也不敢拦阻。

  过了半晌,铁萍姑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江玉郎却道:“这丫头既然手无缚鸡之力,前辈为何不拿下她来?”

  白山君叹了口气道:“老头子拿她当宝贝一样,谁若碰着她一根手指,老头子不拼命才怪,我夫妇现在还不想惹那老头子,也只好放她一马了。”

  白夫人也叹道:“何况,你莫看她于无缚鸡之力,但鬼心眼却还足真多,我们这几个人,倒真还未必能制得住她”

  江玉郎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白山君瞧了他半响,眼睛里忽然发出了了光,道:“你莫非不服气?”

  江玉郎瞟了铁萍姑一眼,微笑不语。

  白山君重重一拍他肩头,大笑道:“好小子,我早就听说你对女人另有一套,你去试试,那丫头正在有些春心荡漾,说不定真的会告诉你”

  江玉郎眼角瞟着铁萍姑,笑道:“在下对女人有何本事?前辈说笑了。”

  白夫人已搂住了铁萍姑,娇笑道:“好妹子,你就让他去吧,嫂子我保证他不敢对你变心,他若敢变心,嫂子我就叫小白将他脑袋咬下来。”

  江玉郎大摇大摆走进了山谷。晚风入怀,花香扑面,他身子只觉有监轻飘飘的,骨头仿佛没有四两重。

  对于女人,他自觉已是老手,尤其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要他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令他放心的是,这位姑娘连一点武功也不会,他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少不了半根汗毛。

  何况,到了必要时,他还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那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这姑娘不对他服服帖帖地俯首称臣。

  更何况,就算这位苏姑娘脾气拗些,死也不肯说,反正便宜已让他占过了,吃亏的永远是别人,绝不会是他。他算来算去,越想越开心,简直开心得要飞上天了。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谁?凭什么冒冒失失地闯入这里来?”

  原来他开心得过了头,竟未发觉苏樱早已在冷冷瞪着他。

  一瞧见苏樱,江玉郎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在下冒昧闯入,实在无礼……”

  苏樱道:“你既知无礼,此刻就该快些退出去。”

  江玉郎本已准备好满肚子花言巧语,本以为足可打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谁知在这人面前竟好像竖着道冰墙,令他根本无孔可入。

  他满肚子话竟连一句也没有说出来,苏樱已冷冷转身走了回去。江玉郎眼珠子打转,突然大声道:“姑娘慢走,姑娘你好歹要救在下一命?”

  苏樱果然回过了头,皱眉道:“你若有病,就该去看医生,此间既未悬壶,也未开业,你来干什么?”

  江玉郎黯然道:“别人若是医得了在下的病,在下又怎敢来麻烦姑娘?只叹世间的名医虽多,却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他们若有姑娘的一成本事,在下……唉,在下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赶来打扰姑娘了。”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江玉郎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苏樱面色果然大为和缓,嘴里却还是冷冷道:“你又怎知道我能治得了你的病?是谁告诉你的?”

  江玉郎道:“这……这是在下的一位父执前辈,不忍见在下无救而死,才指点在下一条明路,而且将在下带来这里。”

  他头垂得更低,苦笑接道:“这位前辈不许在下说出他的名讳,但在下在姑娘面前,又怎敢说谎,指点在下前来的,就是白山君白老前辈和他的夫人。”

  苏樱面色果然更是和缓,摇头道:“这两口子倒真是会替我找麻烦。”

  江玉郎窥见她的词色,已是事情大为有望,于是打蛇随棍上,竟“噗通”跪了下来,道:“在下这病,别人反正也救不了的,姑娘今日若不肯……不肯可怜可怜我,我就索性死在姑娘面前吧!”苏樱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倒真是会缠人……”她嘴里说着话,竟又转身走了。

  江玉郎大声道:“姑娘走不得,姑娘好歹也得救在下一命。”

  苏樱回眸一笑,道:“呆子,我走了,你难道不会跟我来么?”

  这一笑,已笑得江玉郎骨头都酥了,这一声“呆子”,更叫得江玉郎心头痒痒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樱分花拂柳,又将他带到那间明亮的敞轩中,烛火已燃,那张床也还在那里,但床上的花无缺,却已不知何处去了。

  只听苏樱道:“现在,你不妨先告诉我,你得的是什么病?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江玉郎哪里有什么病,情急之下,脱口道:“在下……在下肚子疼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