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瞪着眼瞧着他,似乎在奇怪。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后,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竟像是真的丝毫没有恶意。

  小鱼儿接着笑道:“何况,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的,只有一个存心龌龊的人,才会将它瞧得变了样。像我这样的人,做了它固然不会觉得难受,不做它也不会觉得难受的。”

  黑蜘蛛突然笑了,道:“像这种胡说八道的话,自你嘴里说出来。

  竟一点不令人觉得可恶,这是什么道理呢?”

  小鱼儿道:“这因为我根本不是个可恶的人呀。”

  突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黑蜘蛛身形一闪,又到了窗帘后,银丝也跟着飞了回去。

  小鱼儿就站在那里,嘴里却发出沉沉的鼻息。那人似乎在门外听了半晌,然后,脚步声又退了回去。

  但拉开窗帘,黑蜘蛛却已不见了。

  窗外日色将落未落,犹未黄昏,小鱼儿喃喃道:“白天,还是白天,这黑蜘蛛在大白天里就能飞檐走壁,来去自如,难怪江湖中人都将他当做怪物。”

  慕容九妹痴痴地站在那里,轻轻道:“你也觉得他奇怪?”

  小鱼儿转过头,盯着她,道:“给你那把刀的,就是他?他难道不怕被人发觉?”

  慕容九妹咬着嘴唇,像是想了许久,才慢慢道:“他们虽然也怀疑有人常在附近,但想尽方法还是瞧不见他的人影,他来的时候,总是只有我单独一个人。”

  小鱼儿皱了皱眉头,道:“他常来看你,他常在附近……莫非他也对这罗家兄弟起了怀疑?这兄弟俩能令这种人花如此多功夫在他们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他低着头兜了两个圈子,猛抬头,便瞧见慕容九妹竟已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那里。

  朦胧中,她青春的胴体,就像缎子似的发着光,她修长而坚实的双腿,紧紧并拢着,她柔软的胸膛,俏然挺立……穿着衣服的慕容九妹,看来虽是那么纤弱,但除却衣服,她全身每一寸都似乎含蕴着慑人的成熟魅力。

  这是小鱼儿第二次瞧见她赤裸的胴体,第一次是在那充满了诡秘意味的冰室中,而此刻……

  小室中香气迷蒙,光影朦胧,空气中似乎有一种逼人发狂的热力,小鱼儿额上不觉进出了汗珠,喉咙也干燥起来,嗄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慕容九妹痴痴地瞧着他,一步步走了过来,道:“我要你帮我赶去身子里的恶魔……”

  小鱼儿大声道:“你身子里并没有什么魔,我那是骗你的。”

  慕容九妹道:“我知道有的,‘它’现在已经在我身子里动了,我已可感觉得出。”

  她痴痴地笑着,雪白的牙齿就像野兽般在发着光,她苍白的面颊已嫣红,她眼睛里也发出了异样的光。

  小鱼儿竟不觉后退了半步,大叫道:“胡说,快穿起衣服来,否则……”

  慕容九妹道:“我不穿衣服,我要你帮我……”

  她突然扑到小鱼儿身上,两手两腿,就像是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了小鱼儿,于是两个一齐倒在地上。

  她冰冷的身子,突然变得火山般灼热,嘴唇狠命压着小鱼儿的脸,胸膛起伏着,小鱼儿手掌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

  他突然掀起慕容九妹的头发,将她压在下面,然后抽过条毡子,将她裹粽子似地裹了起来,紧紧绑住。

  慕容九妹眼睛里满是惊骇之色,嘶声道:“你……你为什么这样?”

  小鱼儿笑嘻嘻瞧了她一眼,又提起她脱下来的衣服瞧了瞧,将桌上一壶冷茶,慢慢地从她头上淋下去,笑嘻嘻道:“记着,女孩子不可随便脱衣服的,她至少也该等男孩子替她脱,下次你若再这样,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慕容九妹被冷茶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声道:“你这恶棍,放开我……”

  小鱼儿不再理她,将倒干了的茶壶用她的衣服包住,轻轻放在她胸膛上,推开门,“咚,咚,咚”走下了阁楼。

  小鱼儿在楼下走了一遍,只瞧见两个呆头呆脑的傻丫头,却找不着那罗九和罗三兄弟两个人。

  小鱼儿走进厨房,洗了个脸,又用昨天剩下来的材料,将自己的脸改成另一副样子,才大摇大摆走出去。

  这房子竟在闹市之中,小鱼儿在街头的成衣铺买了套新衣服换上,又在旁边的酒楼痛痛快快吃了一顿,抬头仰望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活动的时候又快到了……”

  他对自己方才做的那件事觉得很得意,此刻全身都痛快得很,充满了活力,只觉不好好干一场,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这时天色已将入暮,小鱼儿走到那药铺去逛了一圈,还买了个紫金锭,药铺里果然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于是小鱼儿直奔郊外。

  他本想先到段合肥家里去的,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只因他瞧见有许多武林人物匆匆出城,想来是赶到天香塘去的。

  要知“爱才如命”铁无双成名数十年,数十年来,蒙他提拔、受他好处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小鱼儿远远便瞧见“地灵庄”里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偌大的庭院哩,几乎已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物。

  庄门外,也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马,小鱼儿匆匆走过去,突又停步,马群中有匹马嘶声分外响亮,竟像是“小仙女”的胭脂马。

  “小仙女”张菁莫非也来了?

  小鱼儿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这两年来,她怎样了?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穿着火红的衣服,骑着马到处跑来跑去?到处用鞭子打人?”

  他实在想瞧瞧这又刁蛮,又泼辣,又凶恶,又美丽的小女人,这两年来,她至少总该长大了些,却不知是否比以前懂事了些。

  但院子里的人实在太多,小鱼儿东张西望,非但没瞧见她的影子,简直连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都没瞧见。

  “她若来了,必定抢眼得很,我怎会瞧不见她?像她这种人在十万个人里也该被人一眼就瞧出来的。”

  小鱼儿暗中嘀咕,心里竟不觉有些失望。

  第五十一回 假仁假义

  铁无双的棺木,就放在大厅中央,赵香灵哭丧着脸站在一旁,居然为他披麻戴孝,活脱脱一副孝子的模样。

  吊丧的客人,却都挤在院子里,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突听庄院外一阵骚动,人声纷纷道:“江大侠竟也来了。”

  “江大侠行事素来仁义,我早已就知道他会来的。”

  院子里的人立刻两旁分开,让出了一条路,一个个打躬作揖,有几个直恨不得跪下去磕头。

  七八条蓝衣大汉,已拥着江别鹤大步而入。

  只见他双眉深锁,面色沉重,笔直走到铁无双灵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沉声道:“铁老英雄,你生前江某虽然与你为敌,但那也是为了江湖道义,情非得已,你英灵非遥,也该知道江某的一番苦心,而今以后,但望你在天英灵能助江某一臂之力,为武林维护正义,春秋四祀,江某也必定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到你灵前,祝你英魂安息。”

  这番话当真说得大仁大义,掷地成声,群豪听了,更不禁众人一声,称赞江别鹤的侠心。

  小鱼儿听了却不禁直犯恶心,冷笑暗道:“这才真的叫猫哭老鼠假慈悲……”

  一念尚未转过,突听一人大声冷笑道:“这才真的叫猫哭老鼠假慈悲,杀了别人还来为人流泪。”

  语声又高又亮,竟似是女人的声音。

  众豪俱都不禁为之动容,向语声发出的方向瞧过去,只见说话的乃是个黑衣女子,头戴着马连坡大草帽,紧压着眉目,虽在夏夜中,却穿着长可及地的黑缎披风,这许多人瞪眼去瞧她,她也毫不在乎,也用那发亮的大眼睛去瞪别人。

  她身旁还有个长身玉立的华衣少年,神情却像是个大姑娘似的,别人瞧他一眼,他就臊得不敢抬头。

  小鱼儿一眼便瞧出这两人是谁了,心里不觉又惊又喜!“她果然来了,她居然还是那六亲不认的老脾气,一点儿也没变。”

  这时人丛中已有好几人涌了过去,指着那黑衣女子骂道:“你是何方来的女人,怎敢对江大侠如此无礼?”

  那黑衣女子冷冷道:“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谁管得着我?”

  虬髯大汉喝道:“江大侠宽宏大量,老子今天却要替江大侠管教管教你!”

  喝声中他已伸出一双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抓了过去,黑衣女子冷笑着动也不动,她身旁那俊俏的少年却突然伸臂一格!

  这看来霸王般的大汉,竟被这少年轻轻一格震得飞了出去,群豪耸然失声,又有几人怒喝着要扑上去。

  那少年双拳一引,摆了个架式,竟如山停岳峙,神充气足,他不出手时看来像是个羞羞答答的大姑娘,此刻乍一出手,竟隐然有一代宗匠的气派,群豪中有识货的,已不禁为之骇然动容。

  那黑衣少女冷笑道:“你尽管替我打,出事了有我!”

  那少年看来倒真听话,左脚前踏半步,右拳已闪电般直击而出,当先一条大汉,又被震得飞了出去。

  突听一声轻叱,一人道:“且慢!住手!”

  叱声未了,江别鹤已笑盈盈挡在这少年面前,江别鹤捻须笑道:“若是在下双眼不盲,兄台想必就是‘玉面神拳’顾人玉顾二公子。”

  小鱼儿暗道:“这江别鹤当真生了一双好毒的眼睛。”

  只见顾人玉还未说话,那黑衣女子已拉着他的手,冷笑道:“咱们犯不着跟他攀交情,咱们走!”

  “走”字出口,两条人影已飞掠而起,自人丛上直飞出去,黑缎的斗篷迎风飞舞,露出了里面一身火红的衣服。

  群豪中已有人失声道:“这莫非是小仙女?”

  但这时两人已掠出庄门,一声呼哨,蹄声骤响,一匹火红的胭脂马急驰而来,载着这两人飞也似地走了。

  江别鹤目送他两人身影远去,捻须叹道:“名家之子弟,身手果然不同凡俗。”

  突见一条泥腿汉子,手里高挑着根竹竿,快步奔了进来。

  竹竿上高挂着副白布挽联,挽联上龙飞凤舞的写着:

  “你活着,我难受。

  你死了,我伤心。”

  这十二个字写得墨迹淋漓,雄伟开阔,似是名家的手笔,但语句却是奇怪之极,不通之极。

  群豪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但瞧见挽联上写的上下款,脸色却都变了,再无一人笑得出来。

  只见那上款写的是——“老丈人千古。”

  下款赫然竟是“愚婿李大嘴敬挽”!

  小鱼儿一吃惊,仔细瞧瞧,这挽联写的竟真有些像李大嘴的笔迹,李大嘴莫非已真的出了“恶人谷”?他几时出来的?他此刻在哪里?

  江别鹤迎面拦住了那泥腿汉子,沉声道:“这挽联是谁叫你送来的?”

  那泥腿汉子眨着眼睛道:“黑夜中我也没有瞧清他是什么模样,只觉他生得似乎甚是高大,像貌凶恶得很,有几分像是庙里的判官相。”

  江别鹤道:“他除了叫你送这挽联来,还说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