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鱼儿却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他再找,又找出个同样的“书盒子”,这里面也有几只小木瓶。瓶子里装的竟是非常珍贵的毒药!

  小鱼儿叹了口气,再找,他又找出了一叠数目大得骇死人的银票。

  还有张很长的名单。他也懒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见每个名字下都有个括弧,括弧里有的写着“少林”,有的写着“武当”,每一个都写的是名门大派,也许,这些虽然都是惊人的秘密,但却不是小鱼儿所要找的,他失望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突然,他瞧见书桌旁有些矮几,矮几上堆满了纸,各色各样的纸。

  他眼睛像是一亮,抓起了一叠纸。

  纸质很轻、很薄,却带着韧性,这种纸,在当时是非常特殊的,小鱼儿也不过只见过一次。但他却知道这种纸的味道!只因他曾经将一张同样的纸吞入肚里。

  这叠纸,正和他从铁心兰处得来的那“燕南天藏宝图”的纸质是完全一样的,他再也不会忘记。

  他仔细地刮了一小撮尘土,轻轻抹在最上面一张纸上,纸上便现出了花纹,果然正是那藏宝图的图形。

  要知那藏宝图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条画的,在上面的一张纸上域图,下面的纸上自然难免留下痕迹。

  此刻小鱼儿用灰尘一抹,这些痕迹自然就现了出来,而江别鹤在画过最后一张图后,又恰巧没有再动过这叠纸。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伪造那藏宝图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相残杀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江南大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则你又怎会如此矫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将天下英雄俱都瞒在鼓里,竟还想将不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计除去,好让你独霸天下!”

  他小心地将一切又重归原位,喃喃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懒得管的,但谁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岂非对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灯,退了出去!将机关也回复原状。

  只因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别鹤的阴谋,别人也不会相信的,江别鹤实在装得太好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别鹤是跑不了的!

  江玉郎还在沉沉地睡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他的头埋在枕头里,那副已打开了的“情锁”也仍挂在手上。

  小鱼儿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又将手套入“情锁”里,“格”的锁上,此刻他什么都不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对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还没有闭上,屋子里突然有火光亮起。

  小鱼儿一惊,张开眼,便瞧见一个人笑嘻嘻站在床头。闪动的火光,照着他苍白的脸,照着他诡秘的笑容……

  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边么?又怎会站到了床头?小鱼儿跳了起来,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那人也抬头向他笑,却是那又聋又哑的残废老人……小鱼儿怔了半晌,突然大笑道:“我明明知道江别鹤是个厉害人物,怎地还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冷道:“这也很好笑么?以我看来,你本该痛哭才是。”

  只见江别鹤缓缓走了进来,含笑瞧着他,柔声道:“你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秘密本该快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来,你的确有惊人的胆子。”

  小鱼儿道:“你明明知道我已发现了你的秘密,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等我回来,等我再将自己锁起……唉,你的确了不起。”

  江别鹤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骗过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这实在是我绝未想到的事,的确令人佩服。”

  小鱼儿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竟能令每个人都对你如此尊敬,当真不愧为一代枭雄。”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互相推崇起来,假如有不相干的人在旁边听着,谁也不会猜到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江别鹤叹道:“我实在很爱惜你的才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作对,你既然知道了那些秘密,我纵然爱惜你,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小鱼儿叹道:“我实在也很爱惜你的才智,很愿意见到你大事成功,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做出那些见鬼的藏宝图来,害得我也上了次当。”

  江别鹤面上突然微微变了颜色,失声道:“你怎知道那藏宝图与我有关?”

  小鱼儿道:“若不是那藏宝图,我又怎会来到这里?我又怎会辛辛苦苦地来发掘你的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关我屁事?”

  江别鹤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鱼儿笑道:“我瞧见你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张藏宝图,我就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他说是从你书房偷来的,那时,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宝秘图,你怎能随便放在书房里?那时我心里就已有些疑心。”

  江别鹤道:“你疑心得很好。”

  小鱼儿道:“我又听人说,这‘犬子’的父亲乃是一代大侠,我又想,常言道:龙生龙,凤生风,一代大侠怎会养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儿子。”

  江别鹤微笑道:“你骂得也很好。”

  小鱼儿道:“后来我瞧见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菜,身旁只用了又聋又哑的老头子,我又想,这人若不是圣贤,就必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奸大恶之徒,因为世上只有这两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别鹤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圣贤。”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别鹤叹道:“你实在太聪明了,这实在是你的不幸……”

  小鱼儿道:“我若老些,只怕就能学会装傻了。”

  江别鹤道:“只可惜你只怕永远学不会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并不是惟一想害我的人?”

  小鱼儿道:“还有谁想害你?”

  江别鹤道:“昨夜已有人到我卧房里去过了,他先将迷香吹进来,再撬开窗子,显然是要来杀我,只可惜我昨夜并未睡在这里。”

  小鱼儿道:“不错,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滩口的客栈里的……

  但你又怎会知道有人曾经进去过你的屋子?”

  江别鹤笑道:“今天我回来时,那屋子里还有残余的迷香气味,窗台上也还留着个浅浅的足印,昨夜想来杀我的人,并不是老手。”

  小鱼儿叹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会来了。”

  江别鹤拊掌道:“不错,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还会来的。”

  小鱼儿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里,代替你被人杀死,你不但可借此杀了我,还可借此捉住那人。那么,你杀他时,还可说是为我报仇,别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少不得又要称赞你的仁义。”

  江别鹤大笑道:“和你这样聪明的孩子说话,当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说出来,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

  第四十回 冤家路窄

  小鱼儿果然被送到江别鹤卧房的床上。

  “情锁”还是他自己打开的,但锁一开,他身上“肺俞”、“心俞”、“督俞”、“腩俞”、“肝俞”、“胆俞”、“脾俞”、“三焦俞”等八处穴道,立刻就被江别鹤一一点遍。

  现在,他睡在床上,眼睁睁瞪着屋顶,心里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反而在数着绵羊,一只,两只……但他直数到八千六百五十四只,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他数着绵羊,心里不由得就想到桃花,想到桃花那红红的,像是苹果般的脸,于是他立刻又想到了铁心兰。他从来不知道人类的联想力竟是如此奇怪,你越是不愿意去想一个人,那人总是偏偏会闯入你心里来。

  “铁心兰此刻在哪里?也许正在和那温文风雅的无缺公子开心地谈着话,但我却在这里等死。”

  小鱼儿闭上眼睛,拼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她,但铁心兰偏偏还似在他眼前,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这就是他第一眼瞧见她时的模样。

  若不是铁心兰,他又怎会得到那见鬼的“藏宝图”,若不是那“藏宝图”,他又怎会来到这里?

  他再去数绵羊……八千六百五十五……八千六百五十六……但一只只绵羊的头,竟都变成了铁心兰的。

  突然间,窗外轻轻一响。接着,便有一阵淡淡的香气飘了进来。

  小鱼儿立刻屏住了呼吸,暗道:“来了,终于来了,江别鹤果然算的不错……唉,我连手指都不能动,屏住呼吸又有什么用?”

  他大半个脸都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半只眼睛。他就用这半只眼睛往外瞧。

  只见窗子轻轻开了一线,接着,一条人影闪身而入。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手上拿着柄闪亮的柳叶刀,行动显得十分轻灵矫健。而且胆子也真不小。

  刀光忽然闪亮了她的脸。小鱼儿恰巧瞧见了她的脸,他立刻骇呆了。这大胆的黑衣刺客,竟是铁心兰!

  世上怎会有这样巧的事?莫非是小鱼儿看花了眼!但他看的实在不错,这人的确是铁心兰。

  她一闪进屋子,瞧见床上有人,就也不瞧第二眼,一步蹿到床前,一刀向床上的头颅砍了下来。小鱼儿既不能动,也不能喊,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竟要死在铁心兰手里,这岂非是老天的恶作剧!

  江别鹤父子就在门外偷偷瞧着,只待她这一刀砍下,他们立刻就要冲进去——这一刀眼见已砍下去了!小鱼儿的头眼见已要离开脖子!

  哪知就在这时,突听“咯”的一声,铁心兰手里高举着的柳叶刀,竟突然奇迹般一断为二!

  江别鹤父子俱都吃了一惊,“是谁有这等身手?”

  铁心兰更是面无人色,后退两步,似待觅路而逃。这时窗外已飘入了一条人影,就像是被风吹进来的一朵云。淡淡的星光照进窗户。

  星光下,只见这人身上穿着件轻柔的白麻长衫,面上带着丝平和的微笑,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从头到脚,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慑人魅力,但谁也说不出他这种魅力是从哪里来的。

  江别鹤竟也不觉被他这种风雅而华贵的气质所慑,竟怔在门外,再也想不起武林中哪有这样的少年。小鱼儿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更几乎晕了过去。

  他自然就是世上所有人类最完美的典型——无缺公子。

  铁心兰又不禁后退两步,嘶声道:“是你?你……你怎会来的?”

  无缺公子微微笑道:“自从前天你苦心讨来了‘鸡鸣五鼓返魂香’,我就觉得有些怀疑,所以这两天来,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

  铁心兰轻轻跺脚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为什么要阻拦我杀他?”

  无缺公子柔声道:“江湖中人人都说‘江南大侠’是位仁义的英雄,你纵然对他有些气恼,也不该如此杀了他。”

  铁心兰颤声道:“你……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杀死了我爹爹?”

  这时,江别鹤终于推门走了进去,满面俱是惊奇之色,像是对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抱拳笑道:“两位是谁?……在下平生从未妄杀一人,又怎会杀死姑娘的爹爹,姑娘只怕是对在下有所误会了。”

  铁心兰眼睛都红了,厉声道:“我爹爹明明留下暗号,告诉我他要来寻你,但到了这里后,便未曾再出去,难道不是被你害死在这里!”

  江别鹤道:“这位姑娘是……”

  铁心兰大声道:“我姓铁,我爹爹便是‘狂狮’铁战!”

  江别鹤笑道:“原来是铁姑娘,但在下可以名誉担保,铁老先生确未来过此间,姑娘不妨仔细想想,在下若真的杀了铁老先生,那是何等大事,在下纵待隐瞒,江湖中也必定有人知道的,何况,在下也未必就想隐瞒的。”

  “狂狮”铁战乃是“十大恶人”之一,江湖中想杀他的人,本就不只一个,若有人杀了他,非但人人称快,而且人人都要称赞几句,江别鹤这番话虽然说的话中带刺,但却大有道理。

  铁心兰正和她爹爹一样,是个毛栗火爆的脾气,虽然寻来拼命,但她爹爹究竟是否死在这里,她却根本未弄清楚。此刻她听了这番话,心中虽然气恼,却也反驳不得。

  江别鹤已向无缺公子抱拳笑道:“公子人中龙凤,在下走动江湖数十年,却也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的人物,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