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轰”的一声,接着哗啦啦响个不停。
江玉郎颤声道:“完了……”
小鱼儿道:“好狠……最毒妇人心,我早该想到她有这一着。”
江玉郎惨笑道:“现在,再也用不着盖盖子了……”
小鱼儿精神突又一振,大声道:“她虽然将外面堵死了,但咱们还是可以再挖出去。”
江玉郎叹道:“她存心将你我困死在这里,必定在上面盖了铁板、石板……”
小鱼儿道:“咱们另外换个地方往上挖。”
江玉郎道:“当初建造此地之时,为了防潮,这上面都铺着一尺多厚的石板。”
小鱼儿默然半晌,反手拍开了江玉郎的穴道:“想来你也不会再动我的脑筋了……”
江玉郎木然道:“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得饿死在这里。”
小鱼儿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振作些,莫要愁眉苦脸,咱们至少还有半个月好活……我本已死过好多次,这半个月已是捡来的。”
他虽在大笑,其实笑的声音也难听得很。
江玉郎只怕已有三个时辰没有动了。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瞪着两只眼睛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小鱼儿打开酒坛,叫了他八次,他也像是没听见。
于是小鱼儿就自己喝了起来。他喝一口,笑一声,喝一口,又叹口气,喃喃道:“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不喝酒,这人一定是呆子。”江玉郎瞪着他,没有说话。
小鱼儿道:“惟一遗憾的是,咱们都死得太早了,我现在简直有些后悔,方才本应和萧咪咪风流风流才是。唉,人不风流枉少年……”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摘挂在上面的香肠。
江玉郎冷冷道:“你醉了。”
小鱼儿笑道:“醉死最好,醉死鬼总比饿死鬼好得多……”
江玉郎突然一掠而起,一掌向他后颈劈了过去。他身法好轻,出手好快,一掌就想要小鱼儿的命。
第三十一回 柳暗花明
但小鱼儿瞧见灯光一晃,已霍然转身,刚好接了他这一掌,两个人身子俱都一震,两个人都撞上土壁。
小鱼儿瞪大眼睛,吃惊道:“你……你想杀我?”
江玉郎道:“一点也不错。”
小鱼儿道:“你我反正是要死的,你为什么……”
江玉郎道:“这里的食物本够一个月吃的,多了你,就少吃半个月,杀你后,我就可以多活半个月。”
小鱼儿道:“为了多活一天你也会杀我?”
江玉郎道:“为了多活一个时辰我也会杀你。”
小鱼儿苦笑道:“我虽然知道你是个坏人,但真还没有想到你竟坏成这样子,若论心肠之狠毒,天下只怕得数你第一。”
江玉郎道:“你呢?”
小鱼儿道:“和你比起来,我简直就像是个吃长素的老太婆。”
这句话他还未说完,他的手已到江玉郎面前。这地洞是如此小,他身子根本不必动,就可以打着江玉郎的脸。
他这一掌也许是真打得快,也许是江玉郎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出手,所以根本没有闪避。总之,这一掌是着着实实打着了。
只听“啪”的一声,江玉郎半面脸已红了,人已倒下去。
小鱼儿笑道:“你看来虽瘦,脸上的肉倒不少,我若是没看清楚这一巴掌的确是打在你脸上,还真要以为是打着了个胖女人的屁股。”
江玉郎捂着脸嘶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小鱼儿道:“你要杀我,我难道不能杀你?”反手又是一巴掌。
江玉郎的脸,看起来像条死鱼的肚子,颤声道:“你我两个反正都已快死了,你……你何苦……”
小鱼儿大笑道:“这话不错,但你提醒了我,我若杀死你,就可多活半个月。”
江玉郎垂首道:“我……我该死……该死……”他突然将整个人都当作颗流星锤似的,一头撞向小鱼儿的肚子,他的脑袋虽不算太硬,但总比肚子硬得多。
小鱼儿早就留心他的一双腿两只手,但说老实话,他实在没有去留意他那颗小脑袋。整个人被撞入角落里,像是个虾米似地弯下了腰,捂着肚子,足足有半盏茶时候没有喘气。
江玉郎冷笑道:“现在,你知道该死的是谁了。”
他用足力气,一脚向小鱼儿下巴踢过去。
小鱼儿呻吟着,仿佛已抬不起头,但等到这只脚到了他面前时,他捂着肚子的手突然闪电般伸出。他这双手就像是抢着去抱一只从宰相千金手里抛出来的绣球似的,抱住了江玉郎的脚——右脚,然后,他把这只右腿拼命的向左一扭。
江玉郎惨叫一声,整个人鱼一般翻了个身,噗地,跌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鼻血都流了出来。
小鱼儿人已跳在他背上站着,笑道:“现在我的确知道该死的是谁了。”
江玉郎趴在地上呻吟着,道:“我服了你,我真的服了你,你什么事都比我强,但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我的,你若要真的杀我,也用不着等到现在。”这小子居然开始乞求,开始拍马屁,倒不是件容易事。但小鱼儿听了却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有些毛骨悚然。小鱼儿知道这小子心里其实很想用一把刀子插入他喉咙,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一些比较软的地方。不过他现在没有刀子,纵然有刀子也不行。一个人被别人踩着自己脊背的时候,是割不到别人喉咙的。
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好用刀子慢慢地割。
小鱼儿如果算不上十分穷凶极恶的话,至少可以说是十分聪明,他自然懂得江玉郎的意思。但他明知江玉郎要杀他,却又偏偏要给江玉郎这机会。他要看江玉郎到底能用什么法子杀死他。
这的确是件有趣的事。对于有趣的事,小鱼儿从来不愿意错过的。
尤其是当他已自知活不长的时候。
小鱼儿有趣地想着,几乎已忘了快要被困死的事。
就在他想得最有趣的时候,江玉郎身子突然用力拱了起来,把站在他身上的小鱼儿弹了出去。若是在平时,这也没什么关系,但这里却是个地洞,一个很小的地洞,高个子在这里几乎不能抬头。
于是小鱼儿的头就撞上了上面的顶。“咚”的,就好像打鼓一样,然后他人也就鼓槌一样倒下去。
但江玉郎也是过了许久才爬起的。他一爬起来,就扼住了小鱼儿的脖子,阴险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死我的,但我却要真的杀死你。”
他手指用力,小鱼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玉郎手指又放松了,他不愿意在小鱼儿晕过去的时候杀他,他要看小鱼儿挣扎着,透不出气来的样子。
小鱼儿竟偏偏不醒。江玉郎腾出一只手,把那个已滚倒在旁边的酒坛子拎起来,把坛子里剩下来的酒全倒在小鱼儿头上。
他酒还没有倒完。小鱼儿的手突然从他两只手中间穿出去,一拳打在他喉咙上。江玉郎疼得脸都变了形,但手里的酒坛还是没有忘记往小鱼儿头上摔下去。小鱼儿自然早已料到他这一着,身子一滚,跟着飞出去一脚,踢在江玉郎某一处重要部位上。酒坛被摔得粉碎,江玉郎身子已蜷曲得像是只五月节的粽子,动也不能动,连呼吸都接不上气了。
小鱼儿这一脚的确很有效,但却并不十分漂亮,这简直不能算是招式。从头到尾,他两人根本谁也没有使出一着漂亮的招式。因为在这种老鼠洞一般的地方,谁也使不出漂亮的招式,幸好他不是打来给别人瞧的,也没有别人能瞧见他们。
灯光,像是渐渐黯了。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道:“不好。”
江玉郎道:“什么不好?我们现在已够坏了,还有什么事更不好?”
小鱼儿叹道:“我们还没有被饿死,已经要被闷死了。”
地道被堵死,空气中的氧渐渐稀薄,连灯光都快要灭了,他感觉到呼吸已渐渐不通,眼皮已渐渐发重。
江玉郎颤声道:“我什么都算过了,就没有算到这点。”
小鱼儿道:“现在你就算能杀死我,最多也只能活半个时辰了。”
江玉郎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他牙齿已打起战来。
小鱼儿也是愁眉苦脸,喃喃道:“闷死……闷死的滋味不知如何?”
江玉郎道:“我听人说过,闷死比什么都痛苦,在闷死之前,人就会发疯,甚至将自己的脸都抓得稀烂。”此刻他还有心情说这些话,只因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害怕太不公平.他得要小鱼儿也分享这恐怖。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然笑道:“那也不错,我就怕死得太平常,现在总算能很特别地死了。世上能被闷死的人总是不多。”
江玉郎也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也不少。当初建造此地的人,只怕也是被活活闷死的。”
小鱼儿眨了眨眼,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在尽量想法子刺激我?”
江玉郎冷冷道:“你实在太开心,我不知你究竟能开心到什么时候。”
小鱼儿道:“你真的那么恨我?”
江玉郎道:“哼!”
小鱼儿道:“你恨我,只因为我什么事都比你强是么?”
江玉郎道:“也许我们生下来就是对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灯光,更弱了。小鱼儿茫然瞧着这点渐渐小下去的火头,喃喃道:“酒!该死的酒,却被你这该死的人糟塌了,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真正的烂醉如泥更好?”
他目光转到地上,地上满是酒坛的碎片。酒,已快干了。但奇怪的是,酒竟非渗入泥土中去的。
这地面自然不平,酒从低处流……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把一缸水全都倒在地上。水,也在往低处流
小鱼儿狂呼道:“喂,你瞧……瞧!”
江玉郎道:“瞧……还有什么好瞧的?”
小鱼儿道:“你瞧这水……水一直在流。”
江玉郎道:“水自然要流,自然要往低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