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男呆了许久,嫣然一笑,道:“的确没有别的地方了,我本该早已想到的。”

  小鱼儿道:“现在你总可告诉我,找的是谁了吧?”

  铁心男又垂下了头,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找的人也姓铁,他是个很有名的人。”

  小鱼儿道:“莫非是十大恶人中的‘狂狮’铁战?”

  铁心男霍然抬头,失声道:“你认得他?他果真在那里?”

  小鱼儿笑道:“幸好你遇着我,否则你就要白走一趟了,是什么人告诉你‘狂狮’铁战在恶人谷的?你真该打那人的屁股。”

  铁心男骑在马上,小鱼儿拉着马,铁心男没有说话,小鱼儿也没有说话,那小白马自然更不会说话了。

  夜,很静,很冷,回头望去,仍可望见那千里无际的大草原,静静地沐浴在星光下,草浪起伏如海浪。他们终于已走出了草原,这平静但又雄奇壮丽,单调却又变化迷人的大草原,已在小鱼儿心中留下永生都不能磨灭的印象。

  但小鱼儿却没有回头,没有再去瞧一眼——过去的,既已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留恋?不,绝不!

  铁心男的脸,在星光下看来更苍白得可怕,她的确很美。小鱼儿自从知道她是女人后,就发现她实在比别的女人都美,也发现她比自己想像中脆弱得多,自从知道那消息,她非但没有说话,简直连动都不能动了,若不是还有这匹小白马,她简直连一步都不能走。

  小鱼儿不禁在暗中摇头叹息:“女人……女人究竟是经不起打击的,最美的女人和最丑的都是一样。”

  他暗中摇头,嘴里没有说,他懒得再说。但铁心男却突然说话了。

  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朦胧的眼波,她眼睛并没有去瞧小鱼儿,只是梦呓般轻语着道:“你已有许久未曾说话了。”

  小鱼儿道:“你不说话,我为何要说话?”

  铁心男道:“但……你难道没有话问我?”

  小鱼儿道:“我为何要问你?我有什么不知道。”

  铁心男道:“你知道什么?”

  小鱼儿懒洋洋地一笑,道:“被人逼得没路可走了,终于想到去投靠你的父亲,虽然你本来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好感,甚至在很小的时候便已离开了他,或者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已被他抛弃了,但他,毕竟是你的亲人。”

  铁心男朦胧的眼波突然亮了,瞪着小鱼儿,道:“我的父亲?谁是我的父亲?”

  小鱼儿道:“狂狮铁战。”

  铁心男失声道:“谁……谁说的。”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道:“我说的……唉,女人,我知道女人明明被人说中了心事,也是万万不肯承认的,所以,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

  铁心男瞪着小鱼儿,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似的——这孩子简直不是人,是妖怪,是人中的精灵。

  她呆了半晌,终于又道:“你……你还知道什么?”

  小鱼儿道:“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并不是男人的‘男’,而是兰花的‘兰’——铁心兰……这才像是你的名字,是么?”

  第十五回 有惊无险

  铁心男道:“不……不……唉,不错,兰花的兰。”

  小鱼儿一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彷徨,也不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我不说话,让你静静想一想。”

  铁心兰苦笑道:“你究竟有多少岁?……我有时真害怕,不知道你究竟是个真正的孩子,还是个……是个……”

  小鱼儿道:“妖怪?”

  铁心兰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有时真忍不住要以为你是精灵变幻而成的,否则,你为什么总是能猜中别人心里的事?”

  小鱼儿正色道:“因为我比世上所有的人都聪明得多。”

  铁心兰幽幽道:“也许你真的是……”

  小鱼儿道:“好,现在你想通了么?”

  铁心兰道:“想通什么?”

  小鱼儿道:“你可想通你究竟该怎么办?到哪里去?”

  铁心兰又垂下了头,道:“我……我……”

  小鱼儿道:“你可要快些想,我不能总是陪着你。”

  铁心兰霍然抬头,脸更白得像张纸,失声道:“你……你不能?”

  小鱼儿道:“自然不能。”

  铁心兰道:“但……但本来……”

  小鱼儿道:“不错,本来我想和你结伴,到处去闯闯,但现在你既然是个女人,我计划就要变了,我也不能再要你做徒弟了。”

  铁心兰颤声道:“但你……你……你……”

  小鱼儿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两个人在一起到处跑算什么?何况,我还是有许多事要做,怎么能被个女人缠着。”

  铁心兰像是突然挨了一鞭子,整个人都呆住,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凄然一笑道:“不错,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你走吧。”

  小鱼儿道:“那么你……”

  铁心兰努力挺直身子,冷笑道:“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用不着你关心。”

  小鱼儿道:“好,你现在只怕还不能走路,这匹马,就送给你吧!”

  铁心兰拼命咬着嘴唇,道:“谢谢,但……但我也用不着你的马,我什么都用不着你的,你……你……”一跃下马,立刻转过了头。只因她死也不愿小鱼儿瞧见她已泪流满面。小鱼儿也装作没有瞧见,牵过了马,笑道:“你用不着也好,我本也有些舍不得这匹马,我若和它分别,倒真还有些难受。”

  铁心兰颤声道:“我……我……”

  她本想说: “我难道还不如这匹马?你和我分别难道没有一点难受?”但她没有说出来,虽然她心已碎了。

  小鱼儿道:“好,我走了,但愿你多多保重。”

  铁心兰没有回头,只听到他上马,打马,马蹄刚去——他竟就真的这样走了,铁心兰终于忍不住嘶声呼道:“我自然会保重的,我用不着你假情假意地来关照我,我……我但愿死也不要再见你!”

  终于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小鱼儿并没有听到这哭声——无论如何,他至少装作没有听见,他只是拍马的头,喃喃道:“小白菜,你瞧我可是个聪明人,这么容易就将个女人打发走了,你要知道,女人可不是好打发的。”

  他骑着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了许久,突又喃喃道:“小白菜,你猜她会到哪里去,你猜不着吧?……告诉你,我也猜不着,咱们在这里等等,偷偷瞧瞧好么?”

  小白菜自然不会答对的,虽然它也未必赞成。

  小鱼儿却已下了马,喃喃道:“能瞧瞧女孩子的秘密,总不是件坏事,何况……咱们也没有什么事急着去做,等等也没关系,是么?”小白菜自然也不会揭穿他这不过是自己在替自己解释的——有时候马的确要比人可爱得多,至少它不会揭穿别人的秘密,也不会出卖你。

  星群渐渐落下,夜已将尽。

  铁心兰还没有来,难道她不走这条路?但这是惟一的路呀,莫非她迷了路?莫非她又……

  小鱼儿突然上马,大声道:“走……小白菜,咱们再瞧瞧去,瞧瞧她究竟要搞什么鬼?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关心她,我是什么人都不关心的。”

  他话未说完,马早已走了,走得可比来时要快得多,片刻间又到了那地方,小鱼儿远远便瞧见了铁心兰。

  铁心兰竟还卧倒在那里,也不哭了,但也不动。

  小鱼儿从马上就飞身掠过去,大声道:“喂,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铁心兰身子一震,挣扎着爬起,大声道:“走!走!谁要你回来的,你回来干什么?”

  夜色中,只见她苍白的面色,竟已像是红得发紫了,那娇俏的嘴唇不住颤抖着,每说一个字,都要花不少力气。

  小鱼儿失声道:“你病了。”

  铁心兰冷笑道:“我病了也用不着你管,你……你和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管我?”她身子虽已站起,但却摇摇欲倒。

  小鱼儿道:“我现在就偏偏又要管你了。”突然飞快地伸出手,一探她的额角,她额角竟烫得像是火。

  铁心兰拼命打开他的手,颤声道:“我不要你碰我。”

  小鱼儿道:“我偏要碰你。”突然飞快地抱起了她。

  铁心兰大叫道:“你敢碰我……你放手,你滚。”她一面挣扎,一面叫,但挣扎既挣不脱,叫也没力气,她拳头打在小鱼儿身上,也是软绵绵的。

  小鱼儿道:“你已病得要死了,再不乖乖的听话,我……我就又要脱下你的裤子打屁股了,你信不信?”

  铁心兰嘶声叫道:“你……你……”

  突然埋头在小鱼儿怀里,又放声痛哭起来。

  铁心兰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到了海晏,小鱼儿找了家最好的客栈,最好的屋子,这屋子本已有人住着的,但他拿出块金子,大声道:“你搬走,金子就给你。”他一共只说了八个字,那人已走得比马都快——金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却比任何人说八百句都有用得多。

  焦急、失望、险难、打击、伤心,再加上草原夜里的风寒,竟使得铁心兰在高热中昏迷了一天多。

  她醒来的时候,小鱼儿正在煎药。她挣扎着想爬起,小鱼儿却将她按下去。

  她只呻吟着道:“你……你为什么……”

  小鱼儿却大声道:“不准开口。”

  她瞧见小鱼儿眼圈已陷了下去,好像是为了照顾她已有许多夜没睡了,她眼泪不禁又流下面颊。

  小鱼儿将药碗端过来,道:“不准哭,吃药,这是最好的药方,最好的药,你吃下去后,立刻就会好了,若像小孩子似的好哭,就又要打屁股了。”

  铁心兰道:“这……这是谁开的药方?”

  小鱼儿板着脸道:“我。”

  铁心兰道:“原来你还会看病,你难道什么都会?”

  小鱼儿道:“不准开口,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