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天沉声道:“你既无力护镖,为何又要接下?”

  “晚辈该死,只求前辈……”

  “十二星相恶名久著,若非他们行踪委实隐密,我早已将之除去,此事我本非不愿出手助你……”

  沈轻虹大喜道:“多谢前辈。”

  燕南天道:“你莫谢我,我虽有心助你,怎奈我此刻却另有急事,那是片刻也延误不得的。”语犹未了,便待转身。

  沈轻虹惶声道:“前辈留步。”

  挥了挥手,钱二已送上只箱子,箱子里竟满是耀眼的黄金,沈轻虹躬身再拜,恭声道:“晚辈久已知道前辈挥手千金,是以送上……”

  燕南天仰天狂笑,厉声道:“沈轻虹,你纵将天下所有的黄金都送到我面前,也不能将我与二弟相见的时候耽误片刻……”

  伸手一拍江琴肩头,喝道:“我先去了,你跟着来!”

  八个字说完,人已远在十丈外。

  沈轻虹立刻面色如土,钱二喃喃道:“这人倒当真奇怪,几十两银子,他也要骗,但别人真送上巨额黄金时,他却又不要了……”

  第四回 赤手歼魔

  暮霭苍茫。苍茫的暮色中,燕南天的身形,几乎已非肉眼所能分辨,他身形掠过时,最多也不过只能见到淡淡的灰影一闪。旧道上荒草漫漫,迎风飞舞,既不闻人声,亦不闻马蹄,天边新月升起,月光也不见掩去这其间的萧索之意。

  燕南天身形不停,口中喃喃道:“奇怪,二弟已在道上,我怎地听不见……”

  突见眼前黑影一闪,两点黑影,飞了过去,月光下瞧得清楚,前面飞的是弱燕,后面追的却是只苍鹰。

  那燕子似已飞得力竭,双翼摆动,已渐缓慢,那苍鹰雄翼拍风,眼见已将追及,燕子已难逃爪下。

  燕南天喝道: “兀那恶鹰,你难道也像人间恶徒一般,欺凌弱小……”只觉一股怒气直冲上来,身子一拧,竟箭一般向那苍鹰射了出去。

  那苍窿双翅一展,燕南天便扑了个空。只听燕子一声哀啼,已落入苍鹰爪下,苍鹰得志,便待一飞冲天,燕南天怒喝一声,道:“好恶鹰,你逃得过燕某之手,算你有种!”

  喝声中,他身形再度蹿起,一股劲风,先已射出,那苍鹰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终于落了下来。

  燕南天哈哈大笑,道:“二弟呀二弟.你瞧瞧我赤手落鹰的威风!”

  身形展动,接住了苍鹰,自鹰爪中救出了弱燕。

  但燕子受伤已不轻了,竟已再难飞起,燕南天喃喃道:“好燕儿,乖燕儿,忍着些,你不会死的……”在长草间坐了下来,自怀中取出金创药,轻轻敷在燕子身上。

  燕南天轻轻敷药,小心呵护,过了半盏茶时分,那燕子双翅已渐渐能在燕南天掌中展动。

  燕南天嘴角露出笑容,道:“燕儿呀燕儿,你已耽误我不少时候,你若能飞,就快快去吧。”

  那燕子展动双翅,终于飞起,却在燕南天头上飞了个圈子,才投入苍色中。

  燕南天大笑道:“万两黄金,不能令我耽误片刻,不想这小燕子却拖住我了。”

  开怀得意的笑声中,他再次展动身形,如飞掠去。

  突然间,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远远传了过来。

  燕南天大喜道:“莫非二弟已有了娃儿?”

  他身形更急,掠向哭声传来处,于是,那满地的尸身,那惨绝人寰的景象,便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燕南天身形早已不见,甚至连那江琴都已去远了,但沈轻虹还是木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钱二嗫嚅着道:“不知总镖头和那‘十二星相’约在何时?”

  沈轻虹道:“就是今日黄昏。”

  钱二变色道:“今晚!……在哪里?”

  “就在前面!”

  “他……他们有多少人?”

  “星辰帖上具名的,乃是黑面、司晨、献果、迎客、偷泉。”

  “难……难道,鸡、猪、猴、狗一齐出手?”

  “不错!”

  钱二声音早已变了,颤声道:“总镖头,咱们还是走吧,凭咱们,只……只怕……”

  沈轻虹冷哼道:“你们走吧。”

  “总镖头你……”

  “镖主以义待我,沈轻虹岂能无义报之,你们……”突然顿住语声,头也不回大步走去。

  钱二呼道:“总镖头……”追了一步,又复驻足。

  雷老大道:“怎么?你不去么?”

  钱二悄声道:“让他从容就义去吧,咱们可犯不着去送死。”

  雷老大勃然变色,怒骂道:“畜生……你们作畜生,我雷啸虎可不能陪你们作畜生。”

  钱二道:“好,好,我是畜生,你是义士。”

  雷啸虎喝道:“畜生,畜生,我今日才算认得你们……”

  一路大骂,一路追了过去。

  沈轻虹缓步而行,走向暮色笼罩的荒野,他轻灵的脚步,已变得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脚上都似有千钧之物。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赶来,他头未回,道:“是雷啸虎么?”

  雷啸虎道:“总镖头,是我。”

  沈轻虹叹道:“我早已知道只有你一人会来的。”

  “听总镖头这句话,雷啸虎死也甘心,我雷啸虎虽然是呆子,却非无耻的畜生,但……但总镖头,你……你这次……”

  “你是奇怪我为何不多约人来么?”

  “正是有些奇怪。”

  “十二星相,各有奇功,江湖友辈中能胜过他们的人并不多,我若约了朋友,别人为了义气,虽想不来,也不能不来,但我又怎忍心令朋友们为难、送死?”

  雷啸虎仰天长啸道:“总镖头毕竟是总镖头,我雷啸虎纵然有总镖头这样的武功,也休想能做得上三大镖局的总镖头,我……”

  话犹未了,突听一声狗吠。

  荒郊黄昏,有狗吠月,本非奇事,但这声狗吠却分外与众不同,这狗吠声中竟似有种妖异之气。

  雷啸虎耸然失色道:“莫非来……”

  “了”字还未出口,满镇狗吠,已一声连着一声响了起来。霎时之间,两人耳中除了狗吠外,已听不到别的声音。

  雷啸虎平日胆子虽大,此刻手足却也不禁微微发抖,但瞧见沈轻虹神色竟未变,他也壮起胆子,强笑道:“这‘十二星相’,果然邪门……”

  沈轻虹沉声道:“十二星相专喜作诡异,为的就是先声夺人,先寒敌胆,咱们莫被他骗住,折了锐气!”

  雷啸虎挺起胸膛,大声道:“我不怕,谁怕谁就是孙子!”

  他口中虽说不怕,其实声音也有些岔了,月夜荒郊,这狗吠如鬼哭,如狼嚎,的确慑人魂魄。

  沈轻虹双拳微抱,朗声道:“十二星相在哪里?洛阳沈轻虹前来拜见!”

  他身形虽瘦小,但此刻的语声竟自狼嗥鬼哭般的狗吠声中直穿了出去,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到远方。

  苍茫的暮色中,突然跃出团黑影,骤见仿佛一人一马,却是只金丝猿猴骑在只白牙森森的大狼狗上。

  这只狗,虎躯狗头,竟比平常狗大了一倍,喉中不断发出低吼,已足令人丧胆,这只金丝猿更是火眼金睛,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妖异之气,一猴一狗,竟仿佛不是人间之物,而是来自妖魔地狱。

  等这一猴一狗走过来,金丝猿“吱”的一叫,突然将只桃子送到他面前。

  沈轻虹冷笑道:“好一个‘神犬迎客,灵猴献果’,但是沈轻虹会的是‘十二星相’中的人,却不是这些畜生!”

  那金丝猿仿佛懂得人言,“吱”的又是一叫,凌空在狗背上翻了个筋斗,手中突然多了条白布,上面写着:“你若敢吃下去,自有人来会你。”

  沈轻虹冷笑道:“‘十二星相’若是鸩人的鼠辈,沈轻虹今日也不会来了……沈轻虹信得过你们,纵是毒药,也要吃下!”

  他方待伸手拿桃子,哪知雷啸虎却抢了过来,三口两口,连桃核都吞了下去,大笑道:“不要钱的桃子,不吃岂非冤枉!”

  只听一人阴森森笑道:“好,无怪‘三远镖旗’能畅行大河两岸,镖局中果然还有两个有胆子的好汉……”八条人影,随着笑声走了出来。

  沈轻虹身形已算十分瘦小,但此刻当先走出的一人,却比沈轻虹还瘦,身上穿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脸上凸颧尖腮,双目如火,笑起来嘴角几乎直裂到耳根,此人若还有二三分像人,便也七分是猴子模样。

  另外六、七人却全是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闪闪的眼睛,宛如鬼眼瞅人。

  沈轻虹道:“来的想必是……”

  那金袍人嗄嗄笑道:“咱们的模样,你自然一瞧就知道,还用得着说么?”

  沈轻虹冷笑道:“在下只是奇怪,怎地少了黑面君与司晨客?”

  金猿星怪笑道:“他两人去做另一票买卖去了,有我们这几人,你还嫌不够么?”

  沈轻虹朗声大笑道:“沈轻虹今日反正是一个人来的,反正已没打算活着回去,能多瞧见几位‘十二星相’的真面目,固然不错,少瞧见几个,也不觉遗憾。”

  金猿星狞笑道:“我知道你胆子不小,却不知道你口才竟也不错,但你辛辛苦苦爬上总镖头的宝座并不容易.死了岂非冤枉。”

  沈轻虹厉喝道:“沈轻虹此来并非与你逞口舌之强。”

  “你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