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还是在看着她的酒涡,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回答:“然后我就要强奸你!”

  一位像露丝这样的千金小姐,听到“强奸”这样两个字,就算不吓得立刻晕倒过去,也要大叫起来。

  但露丝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黑豹。

  车厢里很暗。

  在暗影中看来,黑豹就像是一个用大理石雕刻出的人像。

  他脸上的轮廓鲜明而突出。

  “你用不着强奸我。”露丝忽然说。

  黑豹的脸上虽然仍不动声色,可是显然也觉得很奇怪。

  “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千金小姐,十五岁的时候,我已有过男人。”

  她看着黑豹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笑得很甜,脸上的酒涡更深:

  “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强奸我,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你,只要你叫前面的司机下车,在车上我就可以跟你……”

  她忽然停住了嘴。

  因为她发觉黑豹的反应也很奇怪。

  别的男人听了她的话,纵然不觉得受宠若惊,也一定会很愉快的。

  但黑豹脸上却突然露出种近于疯狂般的愤怒表情,眼睛里也像是有火焰燃烧了起来。

  “原来你也是个婊子,是条母狗,随便跟哪个男人你都肯上床?”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就像是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愤怒吼声。

  露丝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已露出惊讶恐惧之色。

  她一向对男人很有把握。

  但是她实在弄不懂这个男人,也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愤怒。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勉强露出笑容:“我当然要选男人,可是,像你这种男人,每个女人都喜欢的。”

  “你喜欢我?”

  “嗯。”

  “你肯不肯永远跟着我?”

  “当然肯。”露丝连想都不想,就立刻回答,现在她只希望能好好脱身。

  谁知黑豹却疯狂般跳起来,重重一个耳光往她脸上有酒涡的地方掴了过去。

  “你说谎,你这条只会说谎的母狗,我要杀了你,叫你再也不能骗人。”

  他怒骂、狂殴,拳头雨点般落下,这冷静的人竟似已变得完全疯狂。

  露丝惊呼、尖叫、挣扎,到后来却已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她美丽的脸被打得扭曲变形,鲜血不停流下来。

  昏迷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撕开,感觉到冷风从车窗外吹上她赤裸的乳房……

  露丝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来到一个阴暗的货仓里,身子几乎是完全赤裸的。

  黑豹就坐在她对面,坐在一只木箱上。

  他动也不动的坐着,脸上又变得全无表情,似已完全麻木。

  可是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一种无法描叙的痛苦之色。

  他侮辱殴打了别人。

  但他的痛苦,却似比被他侮辱殴打的人更深。

  牌九还在继续着。

  金二爷已由大输家变成了大赢家。

  就在他第三次统吃的时候,张大帅突然从里面冲出来,推开了坐在天门上的朱百万,两只大手撑着桌子,瞪着金二爷大吼:“你知不知道你的人做了什么事?”

  “你说的是谁?”金二爷还是不动声色。

  “黑豹!那狗养的黑豹。”

  “他做了什么事?”金二爷在皱眉。

  “他砸了我的赌场!杀了我五个人!”张大帅大吼,“还绑走了梅律师的女儿。”

  “砸了你的赌场?”金二爷摇摇头,不以为然:“你的赌场,就是我们的赌场,我相信他绝没有这胆子走动的。”

  “他砸的是我在法租界新开的那一家!”张大帅的脾气一发,就什么都不管了。

  金二爷却露出很吃惊的表情:“那是你的赌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张大帅怔住了。

  金二爷又在叹息:“连我们都不知道,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所以你也用不着生太大的气,我叫他去跟你赔礼就是。”

  “赔礼?”张大帅握紧拳头,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我要他赔个鸟礼,我要他的狗命,他若跑得了,我就不姓张。”

  他冲出去,又转回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免得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金二爷还是在叹息。

  梅礼斯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忍住,终于也跟着冲了出去。

  客人们和女人都知趣的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金二爷坐在那里,猛抽雪茄。

  田八爷背负着双手,在前面踱方步。

  朱百万掏出块雪白的手帕,在不停的擦汗。

  范鄂公半闭着眼睛,跷着脚,仿佛正在推敲着他新诗的下一句。

  墙上的自鸣钟突然响起,敲了十一下。

  十一点整。

  “这件事你究竟想管?还是不想管?”田八爷忽然停下脚步,站在金二爷面前。

  “你看呢?”金二爷反问。

  田八爷沉吟着:“我实在想不到老三竟会勾结外国人,偷偷的去做生意。” 

  “他的开销大。”金二爷淡淡的说,面前迷漫着雪茄的烟雾。

  “他的开销大?谁的开销小了?”田八爷显得有点激动:“何况我们总算是磕过头的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句话他难道忘了?”

  “听说那家赌场的生意不错,梅律师那辆名牌车也是新买的,”金二爷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那种车连我都坐不起。”

  田八爷冷笑,不停的冷笑。

  范鄂公眯着眼睛,忽然曼声低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

  金二爷立刻摇头:“老三的脾气虽然坏,但我想他总不至于拿我们开刀的。”

  范鄂公端起杯白兰地浅浅的啜了一口,悠然道:“李世民若也像你这么想,他非但做不了皇帝,只怕早已死在他兄弟手里。”

  这位湖北才子,对历史和考据都相当有研究的。

  金二爷不说话了。

  田八爷又停下脚步:“我认为鄂老的话,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的意思怎么样?”金二爷自己好像连一点主张都没有。

  田八爷也不说话了,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他也不愿挑起这副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