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向异翅接着道:“与其欺骗他们,不如杀死他们。”

项空月心中叹一声想,也许还是辰月教的大师们更慈祥一些。

“所以收集冰玦的工作要快些进行了,以灵魂祭献大典为名,尽可能多地收集教徒手中的冰玦,把他们的力量集中过来……”

“然后他们的信仰,就没有价值了,是么?”向异翅说。

那大师咳了一声,对这直白有些尴尬。

“我现在就要去见参月者。”向异翅向殿尽头的门走去。

“现在不可以,参月者现在绝对不容被打扰!”有长老大喊着。

向异翅转过头来,冷冷道:“我没有征求你们的意见。”

他径直走向那扇门,而那冰冷的铜门也随着他的脚步声缓缓地开启了。

在向异翅走入门中后,殿中沉默了很久。

“那扇门……开了……它竟然也不敢阻止他……”终于,有人开始低声说话。

“他真的会成为新的辰月教主吗?”

“你知道,他已经凝出了墨色羽翼,那证明……辰月之变就要来到了……那是参月者一直等待着的啊……除了他,还有谁能更清楚暗月的感召?”

“推算出辰月之变最终轨迹的人的确没有几个,但我们绝不能让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向异翅的手中……蓝柯大师,我想请你去一趟龙渊阁,推算辰月之变对大地的影响。”那老人声音变得冰冷,“如果我们先掌握了这秘密,那么……向异翅……他将作为阴谋者,死在教徒的愤怒之中。”

铜门之内。

这里只有一个环形的房间,月光从正当空照下来,青辉铺满砖墙。那青衣人正站在房间的中心,抬头仰视着月光。身子似乎就要融化在那光芒中。

“师父……”向异翅低声道。

“你终于来了?”青衣人没有转头,“还有二十一天零九个时辰……你就将成为凌驾在这苍茫九州最高处的人了。”

“站到了最高处,又如何呢?”

“你还是这样啊……这么倔强……唉,换了别人,早跪在我脚下求我给他指引了。”

“我也许是仅存的暗羽之族,但这血统毁去了我的一生。”

“很快一切都会得到报偿了。你才二十一岁,你之前失去你本应有的一切幸福,只因为明月高悬,压制着你的力量。但是辰月之变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暗月将移至明月之前,人们再也看不见月圆之时了,整个天空,都是你的……我们辰月教将成为这世上最大的教派,所有王侯宗派都将变成我们的棋子,而你……”青衣人转过头来,“将代替我。”

“当年你说……只有暗月能陪伴着明月共舞,但是,暗月是永远不可能接近明月的…… 

只有千年一度,双月会有一次离得最近的时刻,那时它们只相隔不过数里,似乎你在暗月这边振翅一飞,就能落到明月身边去……就是那时么?”

“是的。”

“其实……会有那么一个时刻……虽然等待太久,却终会来临……就像暗月终忍受不了千万年的孤独,而扑向明月……对吗?”

“是的……它们相撞的时候,会是天空最壮丽的奇景!”

“虽然等待太久,却终会来临……”向异翅把这一句话,在心中喃喃念了无数遍。

第四章 星辰月 三

“你现在明白了?”教坛外的月下,那位叫蓝柯的辰月长老对项空月说。

项空月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活着的价值。”

“我们的影子散布在九州的各个角落,你们乱世同盟又如何?鹤雪团又如何?都不可能超脱我们为你们预算出的命运。为什么总有些影子想逃离光呢?难道他们不明白没有了辰月 

的光辉,影子也就将消散么?”

“很不幸我和向异翅都是这样的异类吧。”

“但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就是向异翅。因为我相信你也知道了关于辰月之变即将发生的事,这个天象将决定九州各种族未来的兴衰,我们不能被向异翅掌握全盘了,”蓝柯说,“苍茫九州到底什么人才有可能推算出辰月之变呢?”

项空月心中早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姬野在沁阳城救下的占星女孩,告诉他有关辰月之变将对九州大地产生有重大影响的人——西门也静。但他不能说出这个名字,那会使她陷入无穷的危险。可是,辰月教的长老又是没法随意支吾过去的。

“我想大师你和我都知道。”项空月微微一笑,最好的回答就是最模棱两可的回答。

蓝柯笑了:“是龙渊阁吗?”

项空月沉默了一瞬:“是的,是龙渊阁。”

龙渊阁。

“天野分皇卷,八部服眉刀,沁阳之战,吴宫之变……”却商皱着眉头在厚厚的黄页纸上记着,“最近的新词很多呢……”他嘟囔道。

“是啊,又到了一个乱世了……”长者叹道。

乱世,盛世。天下兴亡。对于这座峭壁上古阁内的一老一少来说,都不过是季节的更替而已。

这就是龙渊阁。在著名游志家邢万里的《九州纪行》里,在无数志怪传奇中,它高高傲立。而在龙渊阁的宗卷中也记着邢万里、《九州纪行》,记着那些沧海桑田,记着万里九州千年长史中你所能想到的一切词汇与知识。有人能看完龙渊阁的所有藏书么?除非他是一条龙,传说中千年不死的神龙。有人传说,龙渊阁中那些游荡的影子是龙族所化,因为他们都出奇的智慧与长寿,人们甚至直接把龙渊阁的神秘隐者们称作龙族。但,有关他们的来历,一切也只是传说而已。

这座龙渊阁只有两个人,长者和修记却商。却商太年轻了,他只有八十二岁,刚读到阁中第一层第四壁的总第七百二十四卷,和所有被龙渊阁长者们选中的弟子一样,他是个书痴,他恨不得每天不吃不睡地读那些书。但是不行,他还得每天晚上在烛下记录九州大陆上新的词汇。幸好他只负责天理和历史卷,不然他是永远也没时间停笔的。

“乱世同盟……定义:一个乱世的同盟……”却商喃喃地念着手中写着的词,一点也没有去想这个词将对九州历史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长者在一边抚额读书,每年他只说很少的话,刚才那句是他这个月来的第一句。却商埋头疾写着。阁外夜沉风静,阁中安静得只有烛焰的啪啪声。

“好了,解词题作完了。下面是历史……”却商把一大堆书卷抱上楼分类,又跑上最高层,他从梯子登上天窗外的屋顶,在龙渊阁的最高处看着月下的深色群山,静静地立了一会,然后他打开一个落满羽毛的有缝木箱,抱出了一大堆由信鸟递来的信。

“星流三一二二年九月十二日,项国内乱,王子路被杀,杀人者卫官张汤……”却商在银竹简上刻下信中的消息。龙渊阁记典籍用纸,记史却是用一种银色的竹子做成的竹简。长者说:“史本应是铭在金石之上,兵器烈火毁之不去……”龙渊阁的后山就有这样的一块石壁,坚硬无比,需用龙族的宝物泣血铭才能刻上,刻后再难抹去。而自却商进入龙渊阁三十年来,长者还没有向壁上新刻过一个字。却商每日去后山打扫时都看看那壁,那上面几千年以来,只记了区区几十行而已。

“祺历七十四年,鲛族渊氏乱。浮于海而隐于陆。”

“乾历一百九十六年,河络的建原方国,河络族一统达三百年。”

“松历二百零一年,十年海方之战毕,人族筑音国王持徐州羽族海方城,亡者三万。掠走羽族美人逸扬,后四百战船于归途尽覆于海啸。”

什么样的事件,才算是能刻上龙音壁的呢?

“却商,起,随我去后山龙音壁。”长者却不知什么时候掩卷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一封从桌上拿起的信。

“终于有东西要刻上去了么?”却商不禁有些欣喜起来,却看见长者凝重的脸,不敢再问。

“你是谁?”当他们来到后山,却发现早有人立在那里。

那人注视着月下的龙音壁,良久,转过身来。他眼中锐利的光,立刻割破了迷蒙夜色,使一切变得肃杀。

“长者,九州终于又出现了值得记录的英雄了么?”

“我想我知道您的名字,您来此,有什么事情么?”长者沉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