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旋身间弦上又搭上三支箭,分射三处网结。三声脆响,绷紧的钢网应声而破。

所有的天罗都手中冒汗,难道真有人能冲破九重霄阵?

第九支箭,第十支箭……第十九支箭。

空中本来绷紧的道道火线现在卷绕了起来,勾出绚丽的曲线,仿佛风凌雪所飞至的地方,所有的凶杀风痕都成了绕指柔音,曲卷退避开去。

似乎奇迹就要发生,击破九重天罗的神话就要出现。

但背后突来的剧痛紧紧抓住了风凌雪,她强行凝羽而来,此时又极速地翻飞,伤口终于迸开。人们看见少女惨叫一声,背后的银色羽翼迸碎成无数银芒!那一瞬后,女孩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与神采,像一片无助的叶子,衣裙飘扬,随千万银色光点一齐飘落。

刀网又疾扑了上去。

这时,风凌雪在空中发出了她的最后一支箭。

这支箭没有射中刀丝,也没有一个布丝的天罗被射中。

它——射空了。

箭没入了土中,静立着再也不会疾掠过天际了。一旦她到达了她的终点,所有的凌厉飞扬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只有向异翅神色怆然。

他看见自己身边,一根极细刀丝正无力地飘落下去,它被射断了。风凌雪用最后的一支箭来保卫他。

风凌雪射完了她的箭,将弓甩了出去,她再也不需要它了。她借着身子最后的惯性,旋舞着身体,在罗网间穿行。

第一根刀丝撞上了她,她的肩头迸出血来。

第二根刀丝,女孩的小腿皮肉被截去了一块。

第三根刀丝勒在女孩腰间,她惨叫着被拉旋了身体,血花飞绽在空中,与银色零羽一起飘飞。

第四根刀丝割在了风凌雪的右手上,曾神射无双的手指骨断筋折。

第五根刀丝……

这一切全发生在瞬间,没有鹤雪士再忍心注视下去,他们全闭上了眼睛,哪怕这时刀丝缠向自己。但是没有,因为天罗们也全闭上了眼睛,他们也不想看到这么美丽的东西一点点碎去。

但当他们再睁开眼时,全都惊呆了。

空中,出现了一双纯黑的羽翼,黑得仿佛吸收去一切光芒。

第三章 朔雪起 十

向异翅七年没有再凝出过羽翼了,传说他的羽翼将意味着大难的降临。

但他一旦凝出翼来,就没有力量能将他阻挡,赤红火焰在他的黑翼边缘翻卷着,刀丝如吹枯拉朽一般在这翼风下崩断了,他抱着风凌雪满是鲜血的身躯,冲向洞口的光芒。

路然真和鹤雪士也跟着一拥而出。

洞中瞬间安静了,只剩下残丝飘荡。

一些黑影从暗中滑了出来。

“暗月之翼,又出现了……这次灾难将降临到大地的何处?”

羽国的宫殿中,羽王申祈也正听着密报。

“天罗失败了么?真是不能指望他们啊……向异翅终于又凝出了黑翼……难道羽族的灾难又要再一次来临了?”

他低吟着,突然大喊:“向异翅一定不能再留了,现在就去杀了他,他在哪儿?”

“他把风凌雪放回营后,就展翅飞走了。”殿中只有一个冷清的影子,路然真垂头站在那里,神色茫然。

她现在终于是鹤雪第一人了,但她却并不高兴。

阳光下,风凌雪静静地坐着。阳光晒得她背上很痒,她略一动,最后的残翼上又有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她本雪白的翼已枯黄,羽毛如秋天的叶不断地脱落着,再不多久,她的翼就会像那些飞翔夜后平凡的羽人一样,完全地脱落了。羽人的翼是精神力所结,落后便融消不留痕迹,虽然风凌雪几乎用尽了生命的精华来维持它,可羽还是一片片地落下了。这之后,新的羽翼再也不会凝出,那时,她将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再也不是传说中令人胆寒的银翼杀手风凌雪了。

风凌雪安静地拨弄着草茎,阳光晒在她的右耳暖烘烘的。她不知道那时候她将如何生活,也许翅膀脱落之日,就是她生命结束之时。现在,她只想静静地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只有暗月能陪伴着明月共舞,但是,暗月是永远不可能接近明月的……”

“永远没有例外么?”

“没有,只有千年一度,双月会有一次离得最近的时刻,那时它们只相隔不过数里,似乎你在这边振翅一飞,就能落到她身边去……但是,那却是永远不可能的。”

“永远么……”

夜风中的山巅上,向异翅看着地上最后一片正如雪片般消融的银羽,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那黑色的羽翼在他身后迎风高展。

当最后一片银羽飘落的时候,风凌雪站起身,独自离开了鹤雪团,没有让任何人为她送行。

无边的荒苇之间,少女的身影孤寂远去,消失了。

人们渐渐开始忘记了当时那个默然无声、一发即中的风凌雪。那一道划过天空的白色影踪,仿佛已成绝唱。

第四章 星辰月 一

“还有二十三天零六个时辰。”沁阳城中,城台之上,白纸铺了一地,一年轻人跪坐于纸间正筹算着什么,忽抬起头来,长吐一口气说道。

他的旁边,一位白发的少女,正无奈地为他捧着大堆的纸卷,那些纸张要把她小小的身躯也埋起来了。

“空月兄,”她埋怨着,“你借了我的测星仪,霸占了我的观星台,已经三天了,还每天要我给你送饭倒茶,你到底在算什么。”

“唔,不可说,不可说。”那年轻人嘴边露出浅笑。

“不说我也知道,龙襄早告诉我了,你是要算你儿时失散的娃娃亲老婆阿娟在哪个方位嘛。”

项空月的雍容浅笑一下僵成斜嘴,恨恨道:“龙襄?这猴子的话难道也能信么?”

“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么?”那捧纸卷的少女在项空月的满地演算纸上踩了过去,“你莫不是也在算辰月之变?”

“唉,”项空月把笔向身后一掷,拍拍手,“我早该知道但凡天象的事情,哪有皇极经天派传人西门也静不知道的呢?”

“只不过你平生自负,只有自己亲自演算出来的数字才肯相信,绝不肯求人的。”那名叫西门也静的女孩笑着,“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整整算差了十六个时辰,因为你算到第三十七层式时忘了代入天古律的平衡式,你对宁阙白倚星轨的估算也偏了千分之六毫,但你犯了这么多入门级错误,居然也只偏差了十六个时辰,也算是颇有天赋。”

“你、你……”项空月摇头苦笑,“我占了你的观星台三天,这三天你不能用测星仪,没有筹尺可以演算,连一个字都没写过,就一直站在我旁边帮闲,你怎么可能算得比我还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