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蔚然听到陈福的喊话,微一愣神,慌忙转身就跑,却听到背后陈福压抑的痛呼声。他禁不住扭头望去,却见陈福背上的羽翼化为一道蓝光,瞬间消散于无形,随即身子重重的跌在地上。

  白袍人仰天长笑:“你真够蠢的!你若是对他不闻不问,我只不过当他是个无知小儿,正在和你作战,又怎会分心去收拾他?现在你为了救他不惜露出破绽,岂不是点明了他的身份?”

  却听得陈福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不能用他冒险。何况,你以为……只有你们辰月教徒才懂得法术?”

  白袍人微微一怔,突然怒吼道:“破月之术!”他的身体急剧的颤抖着,面色赤红,一跤坐到了地上。他赶忙伸手到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拔掉瓶塞,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入嘴里。

  那似乎是某种很管用的灵药,白袍人在地上喘息了许久,居然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道蓝光闪过,他背上生出一对歪歪斜斜羽翼,吃力的飞走了。他方才运用月力施术,本来是一击必杀的法术,没料到陈福知道不敌,拼死使出了失传已久的高深秘术——破月之术。此术先以施术人自身去承受秘术的攻击,再将之反激回去,以此重创了白袍人。

  白袍人虽被击退,但陈福本来伤势就重,破月之术又需先以身体吸取对方的秘术,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不能再动弹了。

  风蔚然看那白袍人飞远,才怯生生地跑过去。揭开黑布,果然是陈福。

  他的头脑里一瞬间涌起了无数疑问:白袍人是谁?天驱和辰月教是什么?方才那白袍人所说“岂不是点明了他的身份?”又是指的什么?但当众多的疑问如潮水般冲击之时,他冲口而出的却是那句话:

  “你究竟是谁?”

  问这个问题时,陈福已经快死了。他的身体外部几乎没有什么伤痕,鲜血却不断地从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里涌出来,脸上呈现出灰败的色泽。

  风蔚然手忙脚乱的想要给他止血,陈福却摆摆手,声音低沉的说:“不、不必了,羽族秘、秘术,无……无解的。”

  风蔚然呆若木鸡,突然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忠诚可靠的仆人在身边,眼下他就要死了,自己竟然比父亲死去的时候还更加难过。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了出来。

  陈福一阵剧烈咳嗽,又喷出了一口鲜血。他喘息着,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却艰难的抬起手来,指了指风蔚然,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风蔚然会意,探手入怀,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似乎是圆环的形状,掏出来一看,却是一枚指环,在月光下泛着铁青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风蔚然又问。他忽然发现这个夜晚留给他的似乎全都是问题,而唯一能解答这些问题的人即将在他眼前死去。

  “天驱……指环,”陈福挣扎着说,指尖牢牢的指向风蔚然。

  风蔚然皱皱眉头。看来陈福是要把这东西留给自己,可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呢?

  “天驱指环?拿来干什么的?”他再问。

  陈福看来已经油尽灯枯,气若游丝,眼睛也已经疲惫不堪的合上了。但听了风蔚然这句话,他竟然硬撑着又睁开眼,那已经被死亡阴影所笼罩的眼瞳中迸发出最后的光彩。

  “那是……那是一种……尊严,一种……传承……传承千年的……荣耀。”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好好保留它……铁……铁……”

  “铁”字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他的头一歪,生命的痕迹从此消失。风蔚然失魂落魄的哭泣了一阵,直到哭声引来了其他的羽人。他慌忙把那个天驱指环塞进怀里,心里想着,从此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七、错不了,一定是他

  陈福的后事,相对于他的仆从身份而言,还算是体面的了。虽然他实际上是风家的人,但云栋影还是特许将他安葬在了云氏仆俾们专用的陵园,那里面安葬着数百年来为云家服务一生的忠仆们。

  云栋影询问风蔚然看到了什么,风蔚然装作当时被吓傻了,什么也没说出来。

  陈福死得如此仓促,许多的疑团都存留在心中,难以索解。唯一的线索似乎就是那枚所谓的天驱指环了。风蔚然时常在无人的时候将它拿在手里,猜测着它所象征的意义。

  这枚指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做工甚至有些粗糙,形状古朴,上面有一个鹰头,嘴里叼着星辰。指环的内侧,雕刻着一些细密的文字,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了。风蔚然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它们看清楚。

  “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苍溟,以极其游。”

  这是什么意思?风蔚然想,难道是什么邪教的教义?

  他还想起陈福最后说出的那个字:铁。铁什么?他猜不到。

  他还曾经拐弯抹角、小心翼翼的打听天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大多数人对这个概念一无所知,另有少数人一听他提起就惊恐不已,嘴里爆出一连串的“不知道”。

  最后有一天,他照例在赌场输光了自己一个月的零用钱,晃晃脑袋正打算离开,一个看上去心情甚好的人类行商拦住了他。这是个大胖子,横在面前像堵墙,今天风蔚然的金铢基本被他赢走了。

  “真是不好意思,每次来宁南都要赢风少爷一把,”他笑眯眯的说,脸上的肥肉微微颤动,“我也不能总让风少爷吃亏。今天小弟做东,请少爷喝上一杯。务必要赏光啊。”

  风少爷看看这个至少比自己大三十岁、躯体是自己三倍的小弟,琢磨了一下,同意了。

  喝酒的时候,行商才敢压低了声音对风蔚然说:“您为什么总是喜欢打听天驱?”

  “我听人提起过这个词,而且和鹤雪并列,所以有点兴趣,”风蔚然谨慎的回答。

  “您和天驱没什么关系吧?”他又问。

  “当然没有,”他回答,“不然我干吗要打听?”

  行商松了口气:“风少爷,您以后别再打听天驱了!那可是掉脑袋的玩艺儿!”

  “哦?那到底是什么?”风蔚然忙问。

  行商左看右看,似乎是生怕有什么人偷听:“天驱是被整个九州大陆所禁止的邪恶组织!已经好几百年了,从战争结束的日子起就不允许任何人提及,所以现在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了。我也是无意中收购古董的时候收到一枚天驱的指环,才略微知道了那么一点。”

  “他们究竟干了什么,让人那么害怕?”

  “我听说,那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组织,尤其喜欢四处煽动战争,历史上每一次席卷大陆的战争,都有天驱的人在里面起作用。我所知道也就只有那么多了。”行商回答。

  他补充说:“别看现在九州大地还算和平,如果真的有天驱的踪迹出现,那一定是毫不留情的绞杀。所以,你以后别再问什么天驱的事情了,太危险!”

  风蔚然默然不语。行商离去后,他回到云宅,在房内又拿出了那枚指环,端详来端详去,心里想着:原来陈福是这样的人,难怪不得要隐姓埋名那么多年呢,陈福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假的吧——那这枚指环我留在手里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后来缺钱花的时候,他想到了出卖这枚天驱指环,可惜当铺老板不识货,古董铺子老板说他卖假货,弄得他都有些糊涂了:难道这指环居然是假的?

  他并不知道,就在云宅中,还有其他人一直在寻找着这一枚指环以及指环的主人。

  陈福下葬后的那一天夜晚,云家之主云栋影走回自己的卧房,把门插好。自多年前夫人去世后,他始终没有再续弦,每一晚都是独自一人歇息。他的卧房和其他人的远远隔开,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即便有什么动静,外人也不会听到。

  他吹灭了灯火,放下床上的帐幕,却并不入睡,而是伸手扳动了墙角的一处机关。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之后,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云栋影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