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王子也各自动作,铁由和贵木一齐抽出雕弓,也各自搭箭并入了虎豹骑中。旭达罕脸无表情,拔剑立在虎豹骑背后,担当了督阵的责任。
“大君,诸位王子都是强干的勇士啊。”拓拔山月压低声音。
大君笑笑,并不回答,拓拔山月的目光落到大君马鞍上的阿苏勒身上,这个孩子惊惶不安地四顾,大君的手搂在胸前箍住了他。
此时狼群已经跑到了弓箭射程中,开始加速狂奔,一双双狼眼中绿光暴盛,在它们眼里大君出猎的队伍已经是新鲜的血食了。比莫干每次挥剑,都有数十支羽箭射出,冲在前面的恶狼接二连三地倒下,可是这一次,狼群好像发了狂一样,再不去动那些死狼的尸体,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大君抬眼四顾,骑兵们箭囊中多半只有六七支羽箭剩下,他按了按阿苏勒的头示意他趴下,亲自抽出了弯弓就要上前。
“大君看见那只瘸腿的黑狼了么?”拓跋山月忽然问道。
大君抬头看去,却只有一片狼皮的灰色。
“那里,在坡上。”拓跋山月指点远处。
大君抬头,才注意到高高的草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匹颜色不同寻常的黑狼。它并不进攻,只是在附近小步溜达,可是那对让人毛骨悚然的绿眼却始终死死盯着这边。那个样子,倒像居高指挥的将军。
“狼王,”拓跋山月道,“我想那就是狼群里的狼王,狼王多半瘸腿缺眼,因为身经百战,活下来可不容易。这次狼王亲自督阵,所以群狼奋勇,和行军打仗没什么区别。”
“擒贼先擒王。”拓跋山月低声道。
“它不肯近前,我们怎能诱它过来?”大君沉吟。那只狼王极其谨慎,始终在五百步外,以青阳武士所用的弯弓,根本不可能射中。
“可惜没有长弓长箭,”拓跋山月喝道,“只好上前射它!”
青阳众武士只听见背后一声暴喝:“闪开!”
骑兵所列的阵势微微一乱,一匹披着黑色马衣的八尺骏马闪电一样突出。那是拓跋山月那匹矫健的黑马。虎豹骑武士们吃了一惊,拓跋山月挡在前方,他们根本不敢放箭,而狼群还在扑近。拓跋山月单骑奔出,就像要去送命一样。
“不许放箭!”大君大吼。
这个瞬间,前面的野狼又扑近数十尺,而拓跋山月的战马神骏异常,距离狼群只剩下不到百尺。此时拓跋山月拔出腰间的弯弓,一手扣上三支羽箭,张弓射向了草坡上的狼王。那三支箭去势急劲,可是拓跋山月冲出的时候,狼王已经警觉,此时竟然蹿空一闪,三箭全部落空。
“可惜!”比莫干惋惜。
那匹狼王凶狠地盯了拓跋山月一眼,仰天吼了一声,竟然亲自扑下了草坡,无疑是暴怒了。
“呵呵,好畜生!”拓跋山月仰天狂笑一声。
两匹恶狼已经奔到了他马前,纵身跃起,就要咬向战马的脖子。拓跋山月一扯缰绳,战马通人性一样直立起来,两只铁蹄落下的时候,已经踩碎了恶狼的头骨。此时拓跋山月陷身在狼群中,随着一声大笑,貔貅刀终于出鞘,刀光闪过,一颗狼头已经带血飞起。拓跋山月长呼着恶战,一柄六尺的长刀舞成刀圈,周围一片都是恶狼的断肢。拓跋山月的刀如同一条飞舞开的怒龙,狠辣犀利,在狼群中没有一刀走空。
就在拓跋山月恶战的时候,一道隐约的黑影夹在无数灰狼中逼近了他。等到大君看见那匹黑狼忽然从狼群中跃起,凌空闪过貔貅刀倒扑下去的时候,想要提醒已经晚了。那只黑狼这一扑,对于野兽已经巧妙到了极点,拓跋山月的刀劈死右手一头狼后,刀势无法收回,黑狼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谁也不知道它藏在狼群中窥伺了多久。
拓跋山月看见黑影一闪,腥风扑面,知道黑狼已经在自己面前。可惜他刀上力量,发而难收,千钧一发的关头,只能把左臂挡了上去。那只黑狼恶狠狠地咬住了拓跋山月的小臂,扭头用力,就要把这块肉整个撕下来。
“将军!”随军的雷云孟虎大吼。
“畜生,好一扑,给你个痛快!”拓跋山月冷冷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双狼眼,笑一声,貔貅刀在自己面前挑起一片血污。随后他旋身一斩,刀弧有如长河大海,一片血光中,战马踏着野狼的尸体夺路返回。
“放箭!”拓跋山月大喝。
“放箭!”大君怔了一刻,断然下令。
密集的箭雨再次覆盖了狼群,此时狼群更近,虎豹骑武士们的箭也更准,一片狼尸倒下,拓跋山月挥刀荡开了几支箭,就趁这瞬间的空隙拨马返回本阵。他背后,虎豹骑毫不吝惜箭枝地连射,又一次封住了狼群的进攻。
拓跋山月在大君面前住马,伸手抚摸着自己小臂上的狼头:“终究是个畜生而已。”
大君和诸王子们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只狼头到死依然咬着拓跋山月的小臂,可是它的两枚尖牙却被拓跋山月的铁护腕折断,只在乌铁上留下几道银亮的缺口。拓跋山月敢于用小臂去封狼吻,是心里早有打算,野狼终究不能和人类的智慧相比。
“东陆的名将,也是我们蛮族的勇士,今天拓拔将军的刀术,真是令人敬佩。”大君点头。
“这算什么呢?我知道诸位王子看不起东陆的武士,可是若是见到御殿羽将军息衍的伐山剑术,我这些伎俩还不过是二流而已。”拓拔山月也低叹了一声。
“断其爪牙不如斩其首脑,今日为大王斩狼,来日助大王杀敌。”他从小臂上摘下那颗狼头,一躬身捧给大君。
大君第一个鼓起掌来,周围一片都是掌声,拓拔山月笑而不语。
“将军!”雷云孟虎嘶哑的声音里透着惊惶,“狼群又上来了!”
“什么?”这次连拓跋山月也吃了一惊。狼性格孤狠,只是为了觅食和交配才会聚集成群,一旦狼王被杀,应该会立刻撤去。最多以后再恶战一场,决出一头新的狼王而已。
众人放眼望去,却看见先前的那群野狼逡巡在狼王无头的身体旁不肯退去,而另一侧的草坡上,果然是成百上千的恶狼疾行而下,两群狼之间嗥声呼应,后来的狼群竟然向先前的数千头野狼汇集而去。此时秋草的黄色完全被恶狼斑驳的灰色所遮盖,那些狼矮着身子奔跑,远看竟像是灰色的地面在蠕动。
“给我射!有多少箭都射出去!”比莫干高呼着下令。
箭雨对着狼群倾泻过去,不知道多少狼倒下,剩下的又顶着血雨冲锋。地下躺着的狼尸越来越多,可是狼群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拓拔山月带着战马在四周的草坡上巡视,神色渐渐也透出了不安。
“大君,”他凑近吕嵩身边,“都是殇州的野狼群,确实是虎踏河西边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是几个大狼群凑在一起,这里面,也许不只一头头狼。”
“拓拔将军是说?”
“不能再等了,我们所带的箭枝不多,现在射一轮,狼群退一点,转眼又冲上来。等到我们的箭射光了,狼群就冲过来吃了我们。只要能够退出三十里,九王的大军跟上来,带着强弓利箭,打几千头狼不是难事,可是我们现在,越来越抗不住了。”
大君摇头:“可是又怎么冲出去?”
拓拔山月仰头望了望天空:“天黑了,该点火了。”
旭达罕猛地醒悟过来:“点起火把,所有人都点起火把!”
数百支火把把周围照得一片通明,虎豹骑武士们的箭壶几乎空了。贵木拔出战刀挡在大君面前:“我护卫父亲。”
比莫干和铁由也夹峙在父亲身后。
旭达罕猛地举手:“冲锋,把火把都扔出去!”
虎豹骑稍微地停顿,整齐了马步之后,仿佛洪水开闸的瞬间,数百匹战马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冲锋出去,狼群被这种气势震惊了,它们退了一步,而后猛然恢复了凶猛,以同样的势头对着人群发起了冲锋。
虎豹骑们在奔近到一百步的地方对着狼群掷出了火把。无数火把划出照亮夜空的轨迹,翻滚着在狼群中溅开,灼热和光亮在狼群中炸开了一个缺口。它们不安地四处奔跑,虎豹骑围护着大君,在短暂的瞬间冲过了缺口。
一声高亢甚至尖锐的狼吼在夜空中反复回荡,拓拔山月猛地回头,看见漆黑的山影上一头白色的狼影仰头对着天空。
“这才是真的狼王吧?”拓拔山月勒马回望,高举起貔貅刀,斩落了又一颗狼头。
狼群围绕着虎豹骑的队伍追咬,它们中奔跑得最快的野狼在前面阻挡,其余的在后面围堵。它们对着马腹,锋利的狼爪和狼牙都可以瞬间把马的整个内脏掏出来。
大君这时才贴近看清了狼群,明白拓拔山月的决定是何等的急迫。这样庞大的狼群,后面层层叠叠都是狼的灰色在涌动,再不冲锋,射光了所有箭的虎豹骑只是它们嘴里的一块肉。
惨叫声开始从阵后传来,贵木满脸都是狼血,回头的瞬间看见一匹战马倒在地上,狼群已经啃食了一整条马腿。那名落马的虎豹骑战士已经倒在了血泊里,狼皮的灰色包裹了他。
“别看了!”拓拔山月拖着貔貅刀冲上来大吼,“畜生就是这样,咬掉一条马腿,是怕它还能跑,再就不管了。战场上,人何尝不是这样?”
整个虎豹骑两个百人队已经完全被狼群冲散了,只有拓拔山月和贵木比莫干仗着刀术还能跟紧大君,拓拔山月满脸都是狼血,他那匹黑马仿佛真的嗅到了战马的味道,狂躁得像是一条恶龙,狠狠地注视着周围逼近的野狼。
“父亲!”旭达罕在远处大吼了一声。
拓拔山月和贵木惊得回头,看见一条灰色的足有驴子大的狼猛然从狼群中跳了起来,那一瞬间,它临空扑下。而大君的重剑被脚下那头狼的利齿咬住,身子完全暴露在狼的爪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