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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中流放下杯子,伸手握住面前那个女孩的脚腕,轻轻摩挲。

水手们的心都因为这个动作而加速跳动,心里的欲念旺盛得就像烈火烹油。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仍吹着洞箫,不敢回头,可小腿上都泛起了红晕。

牟中流不紧不慢地抚摸着,镇静自若地饮酒,男人们的心里越来越燥热,仿佛藏着猛虎要扑出来。女孩微微颤抖起来,接连吹错了好几个音,其他女孩都偷偷地瞟她,脸上也都飞红。她们也在看那些水手,从中选择自己的良人。这座岛上有三千个绝美的女孩,有些曾经和水手们共度春宵,更多的对于男子仍怀着萌动的好奇。牟中流喝阴离贞许诺说,今晚两情相悦的男女便可定情,从此之后别人再不能染指她们的夫婿。

三千绝世美人,只有百余个男人,她们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甚至于不惜暴露身体。她们的一生太简单了,还未来得及想回到大陆上之后,更好的男人任由她们选择。跟那些王孙公子比起来,水手们便如瓦砾比喻珠翠。

终于女孩忍不住了,洞箫坠地,发出一声猫一样的呻吟,又仿佛叹息。这缕声音钻进虾爬子的心里,他痴痴地望着女孩,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丝鼻血流了下来。

牟中流摘下女孩脚腕上的银铃,转身把它交给自己背后的虾爬子:“很少看到女孩的脚也生的那么美。”

他起身拍了拍阴离贞的肩膀,阴离贞也站了起来,两个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些水手跑过去和女孩们并肩而坐,有些则跟着阴离贞牟中流继续去赴下一场宴饮,此时此刻山上有上千的女孩,几百处宴席,仿佛永无止境的欢乐。

虾爬子颤巍巍的握住女孩的脚腕,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吻在她的脸颊上,女孩低着头夹起一片鱼腩送进他嘴里…

瀛天神宫的屋顶上,莲珈一个人坐着。她嘴里嚼着一根草,身上穿着八丈黒绫做的舞裙。

这件舞裙的裙幅展开足有百尺长,覆盖了整座瀛天神宫,往日里这座殿堂是古雅的苍红色,如今它是漆黑的。

黑色是死亡的颜色,异常庄重。

很少人知道蛛巢之宴的这个规矩,第一场筵席上的女孩必着白衫,最终的女孩必着黑裙,白色是万物生发时候的颜色,纯净无暇,黑色是万物终结时的颜色,就好像商博良做梦都想去的归墟。这场极尽奢华的筵席的真正含意并非纵欲和享乐,而是死亡,好比被蛛网捕获的小虫爬到蛛网的正中央,等候它的必然是黑寡妇蜘蛛。小虫会被一口吃掉,一点残渣都不剩。

此刻行走在丝绸迷宫中且歌且舞的男人们都能看见山顶那袭黑裙,如波涛翻涌,他们想着自己若能越过这座迷宫到达瀛天神宫,便能得到岛上最美的女人。岛主夫人莲珈为他们跳一支绝世的蹈海之舞,而后献身。其实这一切都是谎言,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穿越迷宫,这座迷宫中足有三千名少女,女孩们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惜自己的身体留住男人,让他们喝醉。

醒酒的药丸只不过能延缓酒力的发作,药力克制不住酒劲的时候,水手们便会沉沉睡去,他们醒来的时候,影流号已经远去。享受完这场欲望的盛宴后,真正要死去的不是岛上的女孩,而是影流号上的水手们。

极致的媚惑,和极致的死亡,这才是蛛巢之宴的真实意义。等一个人享受过全天下登峰造极的盛宴,世间的一切欲求对他而言都不足为奇,他除了赴死,还能怎样呢?

莲珈望着天空发呆。

她想起了商博良,那个来自蛮族的贵族子弟,遍尝过世间的奢靡享乐,于是从那以后再没有能让他动心的人和事,他一路向南寻找归墟,只是为了死去。

在龙子烧的酒劲之下,不需要多久,水手们就会和女孩们一起醉倒,然后莲珈只需收拾东西跟随阴离贞登船。她学到了观星定位的本事,一定能带着影流号找到星川。龙子烧的酒劲那么烈,女孩们那么美,莲珈确信没有人能够爬到哪怕半山腰。最初的时候不止一个水手会像阿二那样想,开始一定不能贪恋美色喝醉了,因为越往后的女孩越美,筵席越精。但每一处筵席都是一种诱惑,第一场筵席的女孩们穿着白色的纱裙,肌肤隐约;第二场筵席的女孩们身裹酒红色的丝绸,赤裸的玉臂上套着金臂钏,她们会奉上鲷鱼卵做成的菜肴,斟满加冰的玉烧春向水手们敬酒;第三场筵席的女孩们则只穿贴身的亵衣在温泉中嬉戏,水手们经过的时候她们会媚惑地捧上温泉中烫熟的海龟蛋,搭配蟹子来吃,同时暴露自己湿漉漉的身体,那些食物有着强烈的催情效果…

这场盛宴其实是一个杀阵,蛛巢中真正的黑寡妇是阴离贞,穿着黑裙站在蛛巢中央的莲珈只是个替身。

未必没有更好的手段能杀了这些水手,但这才是阴离贞的风格,这个男人太喜欢窥探别人的心,喜欢摆出世间最诱惑的一切,看着人们在诱惑面前堕落。

他有神人的躯壳,但心里住着魔鬼。

“要是商博良的话能闯过几关呢?”莲珈想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那个傻瓜大概正在自己的小船里酣睡吧?

商博良在朱木的森林中狂奔,那柄寄宿着杀魂的长刀在他腰间长鸣,这意味着危险正在逼近,极大的危险!

不过此时此刻商博良已经完全不需要它的警告了,因为只要他略略回头就能看见数以万计的尨鱦正漫过整片森林整片山坡,甚至不回头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因为浓烈的腥臭铺天盖地地涌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食腐巨兽的胃里。好在这群尨鱦还不算大,小的大约只有三十尺长…古书上说尨鱦这种海蛇在成年之后能长到五百尺长,如果它乐意的话可以吞噬鲸鱼作为食物。

他的背后,大片大片的朱木林正在枯萎,尨鱦最可怕的不是体型而是剧毒,古书上还说有种巨鸟“大风”以尨鱦为食,那种神一般的巨鸟飞翔起来如同背负星空,但是大风都不能克制尨鱦的毒性,越是老年的大风毛色越是深暗,因为尨鱦的毒素浓缩在它的身体里,总有一天会把它杀死。大风死的时候会燃烧起来,剧毒的火焰是生青色的。

虽然是个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商博良也觉得自己的心如被冰冷的巨手抓着似的,恐惧无法克制。他向着十二重楼跑去,那里正在举办蛛巢之宴,他必须通知那些沉醉在酒色中的人,虽然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快一点!再快一点…可一边跑他一边忍不住打着喷嚏,也不知道是这几天老睡露台着凉了,还是…什么人在想他?

这要命的当口到底什么捣鬼的人在想他啊!

阿大敲了敲门,晃了晃自己的腰牌:“龙子烧春,七四。”

那是今夜的口令,只有不多的人知道这条口令,其中大多数都在底舱里。

底舱的门缓缓打开,首先探出的是狞亮的刀锋,一名什长森冷地看着阿大,好似要用目光在阿大脸上刻字似的。阿大木讷地点头,宽阔黝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多说几句话。”什长说。

“将军说让我给大家送点吃的来,但是不能喝酒,怕误事。”阿大说。

什长紧绷了脸松弛下来,确实是阿大的声音无误。从上次的事情看来,岛上这些刺客伪装面容动作都难辨真伪,但是声音仍旧模仿不好,所以阴晴初模仿郑三炮的时候装作喉咙哑了。什长拍了拍阿大的肩膀把他引进底舱,一名精锐的水兵探头在甲板上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有人尾随,放心地锁好了舱门。

“妈的,那帮跑海的汉子都在岛上狂欢,几千个女人随他们玩,我们倒好,跟这里憋气!”一名水兵长叹一声。

参加蛛巢之宴的人中多数都是西瀛海府临时招募的渔民,底舱里的都是牟中流一手训练出来的精兵,除了阿大,因为是郑三炮的徒弟,能玩炮。船上也分三六九等,水兵就高人一等,正式服役的水手又觉得自己比渔民高上一等,可如今倒是那些渔家小伙子左拥右抱,水兵们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还是有点心痒,心里念着岛上那些各具妍态的女孩,反正多半都要死了,还不如便宜了自己。

阿大也不搭话,默默地把食盒里面的东西摆上桌,有浓汁烧的金色海鱼、切片的蚌和大块的章鱼,也都是好东西,可想想也知道跟蛛巢之宴上的酒馔没法比。几名水兵都叹了口气,嘴里骂骂咧咧的。

“嗨,兄弟,”一名水兵拿肩膀撞阿大的背,“你去那个蛛巢之宴看了么?怎么样?是不是…”他猥琐地挑挑眉,“都光着?”

阿大摇摇头:“都穿着衣服,就是衣服很薄。”

“真他妈的骚!”兵咬牙切齿的。

“闭嘴!”什长冷冷地呵斥,“快吃,吃完了换岗,今夜里每个人都给我瞪大眼睛,手就按在刀柄上别撒开,出一点纰漏,我们都得死!要女人?可以,我们不还要带几百个女人走么?到时候我去跟将军说,分你们每人一个。”

阿大默默地站在一旁看水兵们吃东西,有点走神。

“兄弟你是吃了过来的?”水兵扭头招呼他,“一起来吃点?”

“我不饿,”阿大说,“我还得去给将军传口信,将军有口信给仵作大哥。”

“仵作大哥?”水兵们对视一眼,神色里都有些畏惧,“那个鬼?你自己找他去吧,鬼知道他在哪儿。”

鬼是看不见的,他从你身边飘过,你会忽然打个寒战。黑衣仵作给人的印象便是如此。连日来坚守底舱的都是这一拨精锐水兵,他们能感觉到仵作就在附近,但很少看见他现身。他们巡视底舱时,走在阴暗狭窄的通道中,有时会听见脚步声跟随在自己身后,猛地回头,却不见人。有时候他们在船舱里,就听见隔壁传来金属在舱壁上划动的微声,奔过去一看,只发现地上隐约的脚印。黑衣仵作好像连饭都不用吃,反正从未见黑衣仵作和他们一起坐在饭桌边。船上的主食是粗粮面饼,数数厨房里饼的数量,五座应该是没有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去偷吃过。

水兵们觉得好似有个怨鬼跟他们一起守着这条船,还好怨鬼跟他们是一边的。

“那我该去哪儿找他?”阿大问。

一名水兵挠了挠头:“没找过他。要不你去底舱里走走,一路走一路喊说将军有事找仵作哥,也许他会出来。你可礼貌点儿,人家没准是位大人物!”

没人知道黑衣仵作的身份,在水手的名单中是不见他的。

“嗯,那我给别处的兄弟送完吃的就下去找找。”阿大点头。

他在袖子里抖抖手,洒落一些碧色的香粉,在阴暗的底舱里,这是根本看不见的。

“兄弟你身上好香啊!”一名水兵忽然抽动鼻子。

阿大一惊,身体僵硬,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别傻啦,人家身上当然香,人家是从蛛巢之宴上回来,那里几千个女人等男人玩。别看我们阿大兄弟平时老实,这时候还能管住自己的裤腰带么?”另一名水兵笑着说,“现在全身上下,当然都是女人的想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