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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好自己,商博良不会伤害你,但未必牟中流不会对你有疑心,牟中流那个人我还看不透,”阴离贞说,“既然是跟商博良做戏,就要入戏,让他以为你是真的倾情于他吧。一个旅人,总是难免寂寞的,就算他不爱女色,能不爱女人的温暖?”

“莲珈必将全力以赴!”

“你去吧。”阴离贞挥挥衣袖,也不回头,“等我们站在大陆的码头上,我再为你吹这首《忘忧》。”

“是。”莲珈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去。

“对了,哪个黑衣仵作,商博良对他了解多少?”阴离贞忽然说。

莲珈停下脚步,“我试探过,但他完全不知道这个黑衣仵作的背景来历,他那个人对有些事完全没有好奇心,直说总共见过的次数也不多,在船上就像个影子。”

“能用往世莲华的,必然是天罗的后人和一个对天罗了解极深的牟中流来此,只是简单的要把这个远在天边的海岛收归王化么?”阴离贞微微摇头,仿佛自言自语。“你去吧,小心照顾自己。”

莲珈对着他消瘦的背影凝望片刻,盈盈一拜,没入了黑暗中。

阴离贞默默地坐在那里,对着远处的洪波大海,似乎在沉思,很快,黑暗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低声,如同脚步声,又如蛇行。

“她真美啊,有那么年轻…看不见她的时候,想想也不觉得她有什么特殊…亲眼看到才惊觉她的无与伦比。”老妇龙麝低声叹息,“难怪主人会那么喜欢她。”

“他就像我收藏的珍宝,你就像我用旧的佩剑,不能相比的。”阴离贞温言安慰。

“我看他和那个叫商博良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情谊不像是伪装的,我从未见一个女人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能伪装得那么鲜活,变化莫测。”龙麝说,“我们可以信她么?”

“你对我的依恋,和她对我的依恋,并无二致,你应该明白。”阴离贞说,“我能信你,也就能相信她,我能信你么?”

龙麝不说话了,躬身长拜。

“那个叫阿大的孩子怎么样了?”阴离贞问。

“这些天都跟那个鲛女在一起,一步都舍不得离开,回去跟那些水手待一阵子便有匆匆地往鲛女住的洞里跑,只怕泄露了行踪。”龙麝说,“防备万一,还是把洞口封起来为好。”

“不用,”阴离贞摆手,“这样不是很好么?此刻他们就如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只靠对方吐出来的那点泡沫活下去,再过三天,到了劈尾的日子,他们就再也离开彼此了。”他看着龙麝,轻声说,“就像你和我这样。”

白云边,商博良和莲珈并肩坐在岩石上,漫天星空,脚下画着巨大的沙盘。海涛拍打着万丈高崖下的岩石,商博良在火上烤着一条鱼。

“现在是什么时间?”商博良问。

莲珈仰望天空,心算着那些起伏在地平线上的星辰,在沙盘上做着记录,“午夜过了三刻四分。”

“很好,你已经能精确地掌握时间,决定天空星图的无非是时间、位置和方向三个因素,只要你掌握两个因素,仰望星空就能推出第三个。”商博良把烤鱼递给莲珈,“在船上,水手们用滴漏来确定时间,用海图确定位置,仰望星空,你就能辨别方向。”

“你已经出师了,可以带着影流号回大陆去了。”他摸了摸莲珈的头,就像对待一个小女孩儿。

“你不准备和我们一起走了,对吧?”莲珈咬着烤鱼说。

“你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商博亮微笑,“我来这里是找归墟的啊,归墟在南方,影流号要回北方。”

“哦,要我回去给你立一块墓碑么?”莲珈漫不经心地说,“上面写什么‘商君博良葬所’之类的话。”

商博良不说话,盯着她那双水映星辰般的眼睛看。

“看着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会觉得悲伤么?”莲珈回瞪他,“别痴心妄想了!我就是为了逃出这里才讨好你,献身给你也不算什么,现在我已经学会了观星辨位的本事,就算阴离贞恨我不忠于他也会带上我以防万一,我还讨好你干什么?我就恨不得你死了,这样只有我一个人懂星相,他就更离不了我了。”

“我是想,”商博良挠挠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墓碑什么的就算了,你能帮我别的忙么?”

“什么忙?”莲珈一愣,这个男人的淡定真是可恶,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撅起嘴来,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跟我来。”商博良拉起她的手。

他们沿着山路往下摸索,这是一片叫不出名字的树林,长着参天的红色古木,如松桦般高挺,树冠却稀疏,叶子泛着枫红色,砍伐的话树皮中会流出红色的、血一般的液体。

商博良领着莲珈来到林中一片空地上,莲珈看见那东西的时候,嘴张的几乎能把整条鲨鱼都吞下去。

一条船,一条红色的船,它有着影流号一样修长如刀的船首,但远比影流号小,龙骨和船板都用这种红色古木制作,不用一枚铁钉,直接用木楔衔接而成,木板之间涂抹着厚厚的鱼胶老防止渗水。

“我做的。”商博良笑笑,“用了十一天,但现在有个重要的事情我没法自己做好,我得把桅杆竖起来,我要一个人帮我看着竖桅杆,桅杆要是歪了的话,船行的方向就很难控制了。”

“你一个人做的?”莲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曾经去过洛族聚居的地方,你知道洛族么?他们只有我们一半高,但他们是这世上罕见的能工巧匠,他们在地下挖出山一般巨大的空穴,修建蛛网般复杂的通道,用一种'索轨‘连接每条通道,矿车可以在索轨上滑行,珍稀的矿石从地底极深出被挖取出来,在炼炉中化为铁浆,铸造出各种稀奇的东西。从一种叫哈巴尔沁的百尺巨弩带只有指甲盖一般大的金属飞虫,他们都能做出来,我学过一些他们的技术,都用在这条船上了。”商博良说,“要是他们还能做出铁船来,但这里只有木板可以做我的材料。”

他跳到这条红色的小船上,对着莲珈张开一张巨幕,那是用绝好的丝绸缝制的,滑的就像年轻女孩的肌肤。显然商博良是从瀛县收藏的珍稀绣品中得到了这些丝绸,这些和黄金等价的东西根本没有上船的价格,在仓库中被随意地弃置在地。那是一张帆,挂着风带商博良去往归墟的大帆。

“你教给我星相学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回去?”莲珈喃喃地说。

“嗯。”商博良认真的点头,“你已经能带着大家回去了。”

“你要用这样的小船去归墟?”莲珈呆呆地看着这个疯了的男人,大声说,“这东西只够你在浅海捕鱼!根本经不住深海的风浪!你还没有到深海就被大浪吞没了!你都不知道海里的浪有多大!海浪高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大山!海浪里还藏着无数可以一口把鲸鱼都吞掉的东西!”

商博良不说话,盯着她那双水映星辰般的眼睛看。

莲珈凶凶的眼神被他的目光逼退了。她那么骄傲那么固执那么无所顾忌,从未被什么人这么简单的逼退过。无论多么自负的女孩,天下间总有一种男人能让你寸步不能进也无路可退,因为他对你无欲无求。在你以为他对你魂牵梦绕能为你舍弃一切的时候,你忽然发现让他心心念念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归墟!归墟!归墟!归墟就这般好么?那坠落之地简直就是海中的地狱啊!掉下去的人永远不能到底啊!你所见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往事啊!往事就这般好么?让你连如花美眷都不想要,让你连肌肤之亲都可以放弃,让你连命都不想留…

莲珈想在这个男人面前使劲地跳脚,对他大吼大叫。

可她知道这些都没有用,无论你怎么跳,他不过看你是个固执的孩子,眼神淡然湛然,带着不染尘埃的微笑。

“我不是关心你的死活,我只是…”莲珈用尽自己的别扭说。

“你能帮我保密么?”商博良说,“要是将军知道我不想跟船走,大概会震怒吧?没准会杀了我。”

“不,他可能会杀了你,但不是震怒,是给你弄疯了。”莲珈无力地说。

“总之到走前再告诉他吧。”商博良说,“这样我也会开心一些,让我看着多数人死了,自己却上船逃生,总会觉得不忍心。”

“你根本就是个疯子,哪有什么不忍心?”莲珈叹气,“你这船怎么下海?”

“旁边就是滑道,”商博良指向不远处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一条坡道,“我已经仔细观察了,每当冥川大潮来的时候,便如狂风暴雨,雨水汇集在岛的高处,沿着山势下流,那会形成山洪,冲出一条路。那时候我只要把船推到山洪里,就能沿着山洪一直滑入大海。”

“山洪往下走会变成一条高崖瀑布!”莲珈大声说,“别忘了整个瀛县周围都是壁立的高崖!要不然也不需要白云边那样建在半空中的港口!你要随着瀑布下坠百丈才能到达海面!到达海面的时候没准你的船都开裂了!”

“不会,这些红色的木材非常结实。”商博良显得很有信心。

“要是你的船在半空翻了呢?你就会被扣进水里!”莲珈抚额。

“那就看运气了。”

“你把命赌在运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