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自察的,他的嘴角亦带过一抹笑。
须臾,他将目光转向马场边上,看见了静静站立在一边的秦一,不由挑眉问:“我记得叶增的妻子从前尚未出阁时,亦常来王城之中带着翁主们一道在马场上骑骋自娱,今日为何不见她择一匹马儿来骑?”
内侍笑了笑,答道:“清晨叶府的人陪同叶夫人来时,曾提到叶夫人近日来又被查出有了身孕,故而叶府的婢女们都不敢轻离她左右。想来叶夫人是怕骑马伤到腹中胎儿,故而今日只是站在一边看王后骑玩罢了。”
孟守文面色不掩惊讶,良久亦笑而叹道:“叶增的长子方不过十个月大,岂料妻子便又有了身孕——他二人情笃若此,确也当真令人艳羡。”
内侍点头,似亦有感而发:“听叶府的人说,叶夫人因虑及叶将军领兵出征北疆,故不许府中将她又有孕的消息传信军前,为的便是让叶将军能够心无旁骛地用兵御敌。如此伉俪情深,国朝之中怕亦少见。”
“是少见。”孟守文低声应道,目光又转至那一袭蓝裙身影之上,眉宇之间沉色深深。
他欲驻足久立,然而内侍却在后提醒道:“王上。昭明殿那边的朝臣们俱已就位,就等着王上了。”
依东陆大贲诸侯国礼制,每月朔、望各诸侯王将例行大朝会,国都中诸级文武皆须上殿谒君,便连平日里并无资格升殿议政的臣子们也可在朔望朝会上参议国事。
孟守文闻言即转身,大步不滞地返身行去。
将近昭明殿时,他放慢脚步,任内侍在后以拂尘将他肩头雪痕抹去,这才抬脚自殿后禁门处上阶。
内侍紧紧跟随,放低声音:“今日朝会,三公亦来了。”
孟守文冷意谑道:“当初一起告病不觐,而今又一起病愈上朝,我竟不知他三人之间何时变得如此心有灵犀。”
半个月前三公闯殿进谏未遂却被他当廷斥退,随即纷纷上疏告病、不视朝事,似乎非以此不能表达他们心中的愤慨难愈之情。然而孟守文半个月来竟连一次遣人探慰三人的行径都没有,俨然是不将三人此举搁在眼中,亦连一个台阶都不肯给三人下。
“且又偏挑在月朔大朝会这日病愈,他三人打的什么主意?”孟守文似是问人,又似是自言,话音落时右脚已迈入殿中,最后又深深一笑,道:“倘是他三人心无鬼胎,我今日倒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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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大殿之中立满了静肃等候的臣子们。
在一片无声仰视的目光中,孟守文如仪入座,低首打量,就见列班于最前方的,果然是陶询、徐怀常及邓甘三人。
三人见他上殿,竟罕见地未依仪制衔领众臣行礼叩拜,而是齐齐地持笏视上,不发一言。
三公不拜,他们身后的数百位臣子们亦不敢轻动,皆直直地立在原处。
孟守文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三人之中最前面的陶询身上,开了口:“我不知以陶卿之恪礼守制,竟也有忘记臣仪的时候——”他的声音瞬间转冷:“于朝会之上面谒君上,为何敢不叩拜?”
陶询不畏不避,竟又上前一步,冷着脸,持笏放声道:“我等今日列班于月朔大朝会上,乃是为了议立新君。新君未立,我等何须大行叩礼?”
他声音极高,字字响震大殿上下。
这“议立新君”四字俨如凌空暗箭,众臣猝不及防之下纷纷惊神,片刻后又慌乱相视,大殿之上顿起骚议之声。
孟守文身形未动,“议立新君?”他冷冷地笑了,以手触耳:“倘非是我听错了,便是尔等在说梦话罢。”
“先王薨逝而新主不德,”徐怀常在后亦高声道:“我等自可当廷议立新君!”他面色愤恚:“王上刚愎自用,听任武将乱国而不纳忠臣谏言,致淳国四境兵乱不止、边疆百姓惶惑不安,岂是有德之主?!王上既不肯罢叶增军权,我等只好遵王上先前之言——将王上拉下王位了。”
“叶增领兵北上御敌,寒天冻海不顾一己荣宠,为的只是护国保疆,尔等却仍在谋罢他手中军权,”孟守文脸色煞黑,“我竟不知这世上会有尔等这般不顾家国尊严、百姓安宁的朽臣!我断不会罢撤叶增军权,但看尔等今日有何能耐——将我拉下王位?!”
陶询铿然转身,环顾身后众臣,言辞笃然:“先王在世之时未留遗诏,其后虽有叶增领兵回师毕止、宣称奉有先王遗命、令我等拱立新主即位,但先王诸臣之中,又有谁真的听说过那道遗命?!而今想来,恐其并非先王遗命,实乃叶增矫诏!新主得位不正、治国无德,我等今日必欲废之而后立!果为人臣者,须与我辈尽力为国除贼!”
满殿众臣闻之瞠目,谁都未曾想到在先王过世、新主即位已过两年半的此时,那道“先王遗命”会被三公用来废立新主。而叶增此时出征在外,自是无人可以当廷对证,想来这亦是三公会选在今日大朝会上行此一事的原由。
但陶询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当下满殿竟无一人吭声,像是受慑于三公此刻之威,不敢口出反对之言。
徐怀常目视孟守文,“我等今日绝无私心,一切所行皆是为了淳国百世基业。为全王上颜面,还请王上能够主动手书禅位诏书,我等必保王上退位之后安荣富贵,绝无虚言。”
“禅位?”孟守文怒极反笑,“我倒想问问,尔等欲立之新君,是为何人?”
徐怀常亦不遮掩:“立君自当立长。我等欲立先王长子即位,以正国风。”
此言一出,孟守文当即变脸,“倘是我决意不写,又将如何?”
“恐怕王上不能如愿。”一直默声正立的邓甘此刻悠悠开口:“负责宿卫宫禁的天翎军今晨已被调离王城,眼下在外护卫宫城的,是我等三人府上的私兵。这禅位诏书,王上是非写不可了。”
许是已过震诧,孟守文脸色未有再变,只是问:“叶增出征在外,谁人能调动天翎军出城?”
邓甘坦然答道:“能调动天翎军的,除了叶增之外,自然便只有王上了。”他微微低首,“我等冒犯,是以王上的名义诏令天翎军出城的。”
“太放肆了!”孟守文身侧的内侍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上前,高声斥道:“三公身为人臣,不但污蔑王上,更自矫诏调军,实乃不可赦之大罪!”他满面怒色涌动,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冲殿上众臣大喊:“诸位臣工便只眼睁睁地看着王上将被冤废、却不为所动么?!”
“荒谬!”不待殿中诸臣有人说话,徐怀常便厉声骂道:“你一个小小阉宦,安得妄议朝政?还不快滚出殿外!”
内侍还欲愤然争言,却被孟守文止住,就见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且先退下去。”
“王上!”内侍泪涌出来。
孟守文冷喝:“出去!”
内侍瞥见他眼中明光,当即一愣,随后默默垂首,拾袖抹了一把脸,遵他之意退了下去。
殿中陡静。
“好一出逼宫的戏码。”孟守文慢慢平静了脸色,竟缓缓一扬唇,神似在笑,“我倒欲瞧瞧,尔等今次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到头来却要如何收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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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边细风扫过,扬起地上轻雪,细小的冰粒在阳光映射下焕发着五彩的光芒。青骊渐止蹄步,猛地一抖鬃毛,簌簌雪粒纷纷落地。
宝音轻盈地跳下马背,脸上洋溢着快乐之情,飞快地跑近一直在场边笑望着她的秦一,亲昵地抓起秦一的双手,急切地开口:“姐姐!这马儿,我喜欢极了!”
不待秦一回应,她转目望向远处的宫墙,眼中又卷过一抹遗憾之色:“如果是在瀚州,父亲会在冬日里,带我出去驰猎——那更有趣!”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匆乱的脚步声。二人回首去看,就见一个内侍在雪地中一步一踉跄地朝她们跑来。
他神色焦急而慌乱,面上涕泪已被冷风冻住,唯有眼中水光凝亮。一近二人身前,他便“嗵”地一声猛然跪倒,随后竟嚎啕大哭起来:“王后,叶夫人!王上、王上他……竟被三公在月朔大朝会上逼着退位让政!”
秦一闻言不见惊乱,反倒上前,以手轻压内侍肩侧,平和道:“莫要慌张,细细说来。”
内侍像是被她的镇定所安抚,不由停住嚎泣,虽仍哽咽不止,却半是愤怒半是委屈地将昭明殿上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末了他伏地叩首,状甚担忧:“眼下外朝生乱,三公府中私兵已围前城,小臣忧恐祸及内宫之中、以致连累王后。料想王上必不忍见王后无辜受累,故而一路赶来此处,想趁三公尚无暇顾及内宫中事时送王后出宫以避祸。”
他自然不知宝音其实听得懂东陆话,故而一说完,便抬首直望秦一,目光恳切:“事态紧迫,望叶夫人速劝王后,随小臣出宫!”
秦一却毫不急迫,仅微微笑道:“你如此忠心护主,实属难得,王上若是得知,必亦欣慰。只不过,王上并非无能之主,我以为王后并不必急着出宫避祸。眼下外朝之事,谁胜谁负亦未可知。”
待见内侍神色怔疑不信,她便又一笑,问道:“我且问你,朝会之前王上神思如何、话又如何?”
内侍皱眉回忆,“王上入殿前曾说:‘倘是他三人心无鬼胎,我今日倒要失望了。’”言罢,他面色恍然,急急道:“如此说来,王上他……”
秦一点头,“自天册二年控鹤军生乱被削番尽诛之后,王上便对京畿兵防调命一事格外上心,其间密制更非外人所能尽知。你以为三公仅凭一封矫诏,便可令平日里宿卫宫禁的天翎军尽数撤离王城?倘非是王上纵意为之,他们焉得如此简便。”
内侍怔了怔,随即垂首,叹服道:“王上尝言叶将军娶了位聪明妻子,今见果然。然依叶夫人之见,眼下又当如何是好?”
秦一笑意渐泯,语气亦随之转凉,“按礼制,我身为武臣内眷,本不该涉论朝事。然而今次我的夫君出征于外、与麾下将士们浴血护国,他的身后却有人屡次谋罢他手中军权、又以矫诏之罪污蔑他一腔赤胆忠心,此绝非我所能容让之事。故而我今日想要贸然僭位一次,想来你亦不会反对罢?”
内侍摇首,满面敬服之色:“但听叶夫人吩咐。”
秦一便将他扶起,近身嘱咐道:“劳烦你先去栖梧殿外寻到随我前来的叶府婢女,即刻送她出宫,令其赶赴秦府,告诉太傅眼下三公议立新君一事,然后便说是奉我之命,请秦太傅速速入朝,无论如何不可耽搁一刻。此事办完后你再回来,我尚有它事相嘱托。”
见内侍谨然领命而去,她才转首回顾一脸惊诧的宝音,轻声道:“在我们东陆女子心中,一向是以夫荣为荣、以夫辱为辱的。王后眼下虽对王上并无男女之情,但王后身为王上的正妻,绝不能坐视王上身陷此境而袖手旁观。否则,倘若王上今日不慎有失,损及的将不止是王上的一生英名,更将是王后的一己荣光。王后身为鄂伦部主君的女儿,亦不会视自身尊严于不顾罢?”
宝音想了想,果断点头,却忍不住问:“可是,姐姐刚才不是说,他不会没有准备么?”
“话虽如此,但世间诸事瞬息万变,为保万无一失,须做万全之策。”秦一的柔软目光使她放心,“更何况,倘若能够借此一事而使王上有欠于王后、亦令王上更加信任和倾心于王后,王后又何必不为呢?”
宝音静思,益发觉得她言之有理,只是好奇道:“我能做什么?”
“负责宿卫宫禁的天翎军虽已撤离王城,但随王后自北陆而来、被王上编入宫禁卫从、做为王后亲兵卫队的那一千名鄂伦部蛮族武士,眼下应当尚在掖庭门外守候。他们是王后亲兵,未得王后调兵之令,绝无可能随同天翎军撤走。王后与王上不和一事早已遍闻朝野,而外朝眼下大乱,三公必想不到王后会从内宫之中起事、襄助王上。”
宝音神色渐渐明朗,已然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秦一握住她的手,最后又道:“须知,王后自嫁给王上的那一日起,命运便与他从此相连、再不可分。该如何去做,王后自有分寸,不必我再多言。”
宝音迟疑一瞬,随即用力点了一下头。
说话间,便见那名内侍已奉命而返。虽是寒天雪地,但他的额头上却冒有热汗,“已按夫人的嘱咐,将叶府的婢女送出宫了。”
“甚好。”秦一垂睫,将宝音的手臂转而托与内侍,道:“王后欲自掖庭门外调自己的亲兵入宫,你辅王后前去调兵,随后将王后送去王上的身边。今日外朝乱事如平,你亦是大功之人。”
【十四】
昭明殿中寒气凝重,静如无人。
年轻的王者与年迈的臣子们长久地对峙着,一方是冷然拒书,一方则是步步紧逼。
面对座上年轻男子那貌似毫不忧急的轻蔑神色,陶询终于再也忍不住,前迈数步、足尖抵至王座玉阶下,高声问道:“王上已无退路,何必还要再做无谓的坚持?”
孟守文淡淡一瞥他,“怎么,尔等处心积虑多日,一朝前来用兵逼宫,便就只有这点耐性么?”
众臣闻言,皆抬首看向他。只见此时此刻,他的脸上竟全然看不出任何一丝与自己眼下处境相符的神色,例如紧张、担心、惶惑、愤怒、或是焦躁。
三位老臣亦相互对视,似乎再次确认了一番他确无翻转逆势的可能,而后陶询才再度冷声道:“王上既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手书禅位诏书,那便怨不得我等不肯保存王上颜面、出制废立诏书了。”
孟守文低低地笑,张口欲言,然而座后禁门处却响起内侍的声音——
“王上。”内侍入趋他座侧,施礼如仪:“王后求见。”
·
殿上众人似不敢相信这名被老臣厉声斥退的宦者竟还有胆量再回来,更不敢相信他口中所道之言——当此月朔大朝会之际,那个口不能言、不知东陆王朝礼制、传与王上大不相和的蛮族女人,竟来当廷求见!
孟守文亦有所怔神,未及思考,便下意识转身回首,就看见宝音由内侍佯扶、自殿后禁门处缓缓步入昭明殿中,旋即走至他身边,停了下来。
她的到来,令这寒而无光的大殿之中陡然绽出一缕浓烈华彩。
众臣惊诧万分地抬眼注视立在王座一旁的她,与各自脑海中那张绝美容颜相吻合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令他们二度惊艳出神,半晌无言。
宝音先是侧首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孟守文,虽未对他行礼,但美丽的眼中却划过一抹罕见的淡淡笑意,令他瞬间动容。他虽不知她缘何到来,可此时触上她这等眼神,亦无意出言将她斥退,便容她侍立身侧,但看她有何举动。
然后她的目光飘移开来,十分仔细地打量他座下诸臣,辨认了许久之后,似乎终于确认,随即轻抬手臂,以指尖隔空分别点向陶询、徐怀常、邓甘的头颅,神色认真地开口道:“你们三个,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她的话语不算流畅,可这十二个字却字字清晰,当下又震动了一殿臣子。
孟守文的震诧之度绝不亚于旁人。他虽仍旧稳坐王座之上,但看向她的目光中早已是惊潮翻涌、疑虑汹汹。
宝音见众人无所反应、身立如石,不由蹙了蹙眉,仍盯着三公,有些奇怪地问:“我说的话,你们不懂?”
这一句方令众人惊醒,三位老臣亦回过神来,当下大怒。徐怀常身子微微颤抖,显见是气极,连礼仪都不再顾及,猛地以手中象笏平指向她,大声斥骂道:“一个由下等羽族女人所生的低贱北蛮女子,竟也敢堂皇出入我淳国政殿、对我等出言不逊么?!”
这句话在一刹那间点燃了宝音眸中怒火。
她站在高处,脸色比方才更加沉静,然而盈满怒意的双眼却如兽类一般令人胆寒,仿佛她下一刻便会纵身扑跃、捕杀胆敢凌犯她尊严的自大之徒。
不再与三位老臣说话,她转而昂首,骨血中的骄傲在张口的这一刻尽泄而出:“格尔该赤那!”
没人能听懂这句蛮语是何含义,然却皆被她狠厉高亮的声音所慑住。尚未反应过来时,昭明殿四下的朱门便已被人用力撞开,明亮的刀刃映着殿外茫茫雪色,霎然刺得众臣几乎睁不开眼。
身着皮甲、高大魁梧的蛮族武士从诸门之间鱼贯而入,不多时便沿着大殿四壁站了数圈,将一殿文武层层围禁起来。
他们个个手持蛮族弯刀,面色冷然雄峻,但在入殿之后便站稳了不再动作,仿佛是在等着高处蛮族少女的指令。
宝音眼中怒焰仍炽,再度抬起手臂,点指三人,冲为首的蛮族武士又吐出一串蛮语。
武士遵命,带了两个人上前,二话不说便将三位老臣押跪在地,又以脱鞘的弯刀置于三人颈间。
不过短短半刻,这一场变故使得殿上情势陡逆。百余名臣子们惊惧之下惶恐万分,不待有人下令,便纷纷跪倒一地。
“王上!”
“王上恕臣等不言之罪!”
他们伏身叩首,一声声的告罪之辞此起彼伏。
孟守文并未接受众人请罪、亦未令众人平身,只是站了起来,与宝音比肩而立,低首打量她因怒意而泛红的脸,然后缓慢地问她:“你让亲兵押了这三个人,是意欲如何处置他们?”
她在发怒之时的决心与勇气,他自然是足足领教过。
左脸上那一道时过多日都不肯尽褪的疤痕便是拜她怒中所赐,而他此刻竟是不合时宜地好奇着,想知道她今日到底是为何前来。
宝音因他的话而轻轻一怔,脸上怒意悄然减退些许,仿佛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为何才来的,当即抬眼微触他目光,又看向眼下已跪倒在她面前的三公,罔顾他们的低喘咒骂声,冷冷地开口:“你们——不臣服于我的夫君,又污蔑我的母亲,并且辱骂我——不是好人。”
这几个短句听上去格外简单,然而却足以表达出她心中的愤怒,亦让她身旁闻者轻轻扬眉。
最后,她扬起下颌,又以更简单的四个字宣布了她单方的决定:“你们,该死。”
三位老臣在弯刀之下挣扎的动作一时僵硬,咒骂之声亦渐消弭。
满殿的臣子们跪叩发抖,担怕她那美丽却透着狠辣的目光下一刻便会扫向自己。
像是已然明晓了她今日到底是为何而来,孟守文目光火热地看着她,更为她竟能开口说话、通晓东陆语言而薄露笑意,片刻之后才转目看向三位老臣。
“我记得很清楚,当初在尔等闯殿叩谏罢撤叶增军权的那一日,我便说过——凡敢阻我南下伐均之路者,必死。不知尔等其后是过于健忘,还是以为我那是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