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一舔了舔手上伤口的血,那羽毛已经开始消散了,“少罗嗦,辰月教的老头子们,别以为你们出手能讨着什么好。我们受了伤,可你们左边那位也在刚才被风凌雪所伤。”

那三个人影慢慢地接近了,中间一位着紫袍者冷冷笑着:“没有错,我们互相争斗本来就是错误,刚才我们双方已交手一仗,你们三人对我们二人,你们二死一伤,我方也一死一伤,而现在,你们那位伤者却在我们手中。”

这不对,天罗一心中想着,明明我们去的是四个人,有谁消失了?辰月教是谁死了,又是谁伤了?这一切都将影响战局与战术,可他们却全陷在疑云中。

眼前站着的三个人,不出意外,是擅水法的蓝袍异宽,擅火法的赤袍济德,擅毒术的紫袍林冬。若双方出手,必又是两败俱伤的一战。

天罗一狠狠地咬着牙,向异翅究竟留下了什么秘密?他死前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毁掉天罗和辰月两大宗派么?

紫袍林冬接着说:“你们害怕辰月和鹤雪得到那个秘密后会变得更强大,从而令不擅长精神之力的天罗受到威胁,所以你们要抢先杀死风凌雪……但是……现在你们失败了,那么,下一轮该轮到我们出猎了。只要你们不阻止我们,我们在知道那个秘密后,可以和你们分享。”

“星辰术对我们没有用!”天罗一捏紧了刀丝,冷冷道。

紫袍林冬摇摇头,“并非如此……想一想,如果天罗刀丝上开始流淌密术的光芒……那么你们任何一人也许都能独自杀死风凌雪。只要我们得到那个秘密,就决不会再留风凌雪的性命,而风凌雪死了,鹤雪也就亡了,这对我们两宗派而言都是除去了莫大的威胁。”

天罗一陷入了沉默。

“鹤雪……真的只剩风凌雪一人了么?”

21

若苦城。

士兵的铁甲在月夜下泛着寒光,他们奔跑如同奔涌闪亮的河流。他们奔上城墙,拖走堆积的尸首,重新扶正歪倒的旗帜,并如墙般驻守在那里,向城外的敌人表示这城市的意志。

贺旗坐在城楼中,甲胄上的血正渐变成深褐色。他慢慢擦拭自己的钢刀,这不是什么名刃,但他却十分珍爱,只因为它伴他多年。多少人劝他换上一把好刀,他却不肯,只是说:“磨一磨它也是一样锋利的。”

但今天这一战后,这把刀上被崩出的缺口怕是再好的铁匠也无法补齐了。莫非真到了要告别它的一天么?

一位士兵进入城楼单膝跪倒,“将军,城外的使者来了。”

贺旗点点头,继续凝视他的刀,直到那使者缓缓地走入。

“吴都使,没有想到是你啊。”贺旗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贺将军,你这是何苦呢?”那吴都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文官,形容干瘦,“居然杀城主而自立,离公震怒,你若现在请降,我尚可在国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我贺家世代居住之地,捍卫此土,不敢有一丝懈怠,自去年来,与敌军血战数十场,一步不退,寸土未失,伤亡了数千将士,为的是我离军的勇名与尊严。不想却有刺客想取我性命,而请刺客者,并非敌军,竟是若苦城主。而我从城主大人府中,却搜出了一样东西——离公的秘令。”

“贺将军,纵然是有人去离公那里进了谗言,你也该自缚请见,以表忠心,怎可举兵自立?”

贺旗大笑:“我知道有贼子行反间之计,使离公信降将而不信我;我也知你的手中就握着将我全家抄斩的秘令,我弃了城,自己丧命也罢,那些跟我多年的忠心将士,定然全遭杀戮。这就是你们的纵横之道?”他刀势如风,重重砍在案上,“城外的那些人若有本领,就用刀与箭来取这座城吧。我贺家世代没有不战而降的人!”

“贺旗,你果然要反了么?!”那吴都使厉声喊着。

贺旗长叹一声,神情凄然,“非我要逆时,是时不容我。吴都使,你不必说了,出城去,看血染城垣吧。”

吴都使恼怒地摇摇头,退出几步,忽然又说:“离公还有秘令,听说那羽族刺客未死,还囚于你处,若你将其交出,离公可免你死罪。”

贺旗缓缓摇头,叹息一声,“离公竟如此看重这个刺客,竟觉得她的命可抵我若苦全城将士的命么?”又笑道,“只怕是因为辰月之变,羽族鹤雪士几乎全军覆灭,现在只有她的身上还保有鹤雪之术的技艺,离公想借她来再造一支离国的鹤雪团吧。”

“不论如何,这已是离公对你最大的恩德。”

贺旗再次放声大笑,“多谢了!我贺旗还不会没出息到用一个女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何况所谓免死,不过是后半生居于深狱,生不如死,这样的恩德,我不敢消受!”

“冥顽不灵!”吴都使拂袖而出,行至门口又转回身,“三骁将和赤旅已到了城外,这城你以为可以守得过今晚么?”

“来多少我杀多少!滚!”一把缺口钢刀直插在吴都使身旁的门柱上,吴都使吓得奔爬而去。

贺旗闭目仰天,紧咬牙关,平复着气息。突然操起一旁酒坛,几乎是对着自己的面浇下,淋漓一身。他猛地摔下酒坛,自门边拔下钢刀,“此刀虽已钝,但它的钢够硬!”

忽然,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背后,那清亮的声音斥道:“又发什么酒疯?把我交出去你就可以免死,你为什么不交?”

贺旗猛转回身,突然像被训斥的小孩一样没了脾气,“我……我怎可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路然真一纵到了他的面前,手戳上他的额头,“你以为我就愿意呆在这儿和你一起死?呸!我去见离公,他怎肯杀我,当然是锦衣玉食,待如上宾,求着我为他训练鹤雪死士,我的日子不知有多好!可你这个蠢蛋,竟然把人骂跑!”

贺旗张口结舌:“那……那……那你现在有手有脚,也无绳缚着你,你自可出城去,享你的荣华富贵,我决不阻你……”

“抬杠是吧?!”路然真一脚踢去,勇悍暴躁如贺旗,居然也只有围着桌案躲闪的份,完全不敢还手。路然真拳脚齐上,一通暴捶,“明明可以换你一条命,我凭什么就这样自己走出去?你明明有夜明珠可换千里马,偏要拱手送人?我真命苦,怎么会落到你这么个木脑壳的手里?”

“我……我怎么是要把你拱手送人?”贺旗心直口笨,开始舌头发僵,“反正只要有我命在,便不会让你死就是了。”

“呸!本姑娘是不想跟着你死!你趁早点了兵马,趁他们援军还没有尽数扎营,冲出城去,若误了时间,本姑娘先一脚踹死你!”

“逃走?”贺旗涨红脸道,“我家世代守卫此城……”

他鼻子上又挨了结结实实一拳,所幸路然真是羽族,身纤力轻,这一拳恰到好处,打得贺英雄鼻子酸胀,眼泪直涌,但就是没流鼻血。“我管你家祖上八辈子是做啥的?我只知道本姑娘要是陪你死在这儿,我家祖上一定十分伤心,骂你家祖上缺德带冒烟。你要是傻不拉叽为了这破城死了,你家祖上也一定骂你傻冒加三丈,断了你家香火。还有你手下这些兵,他们要是陪着你死了,他们的祖上也一定骂残你们祖上全家!”

贺旗被骂得三魂升天七魄出窍,好像大冬天站在瀑布底下,浇得那叫一个爽快,突然间心里豁亮,尤其是听到香火二字之后,他努力站稳了身子,沉着地问:“人族和羽族生出来的小孩会飞吗?”

这回轮到路然真呆在那里,她眨了眨眼,又张了张嘴,“也许……”突然反应过来,啪一个耳光响亮,连城墙上的守军都吓了一跳,然后是一声连城外围城军都吓得跳起来的大喊:“贺旗你个流氓!”

22

子夜,若苦城外围城大营的巡哨士兵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看着沉寂的营地。深夜的风很凉了,他抚了抚自己穿单衣的臂膀,想着明天只怕又是一场苦战。

但他不可能看见,这个时候,若苦城的城门后已经拥满了铁甲的精兵。刀出鞘,箭在弦。

贺旗纵马奔过大道,右手持枪高举,两边的士兵向他举起兵器致意。他们沉默无言,只有贺旗的马蹄声回荡在城中,当这战马奔到城门边的时刻,大门将轰然开启,然后他们可以尽情呐喊,像怒涛一样冲垮敌营!

路然真却立在城头,衣袍猎猎迎风,像是鼓动的羽翼。她的弓就挟在她的手畔,少女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城外的敌营,那是令敌手睡梦中都会觉寒冷的光芒。当年三百鹤雪士夜袭沁阳一战天下闻名,世人闻鹤雪之名而丧胆,望天空云影而心寒。可现在同伴凋零,只有她孤单一人。辰月之变的余威仍使她无法飞翔,但路然真心中的高傲却一如当年,她坚信她的箭可以为贺旗指引方向,所有敢于阻拦他们的人都必接受鹤雪的死亡之令!

这一刻,相隔数百里,风凌雪面对天罗与辰月,路然真面对离国大军,鹤雪最后的两位战士,将为鹤雪的威名和羽族的高傲再次出箭!羽传说II之有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