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接下来怎么办?”莲果低声问。

  赶来的正是在门口送人的高府大管事,他一看到自家公子躺在地上就要高声喊人,再一看到长孙愉愉就闭了嘴。

  长孙愉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发对着那管事的说,“天黑路滑,也不知哪里跑出个醉鬼来,惊扰客人。”

  那管事的只当长孙愉愉没认出高宏桥来,这人来人往的门边,他也不能由着高宏桥出丑,只能躬身笑道:“是,是,我这就赶他走。”那管事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跟两个小厮扶起了高宏桥。

  高宏桥自知有愧,也没敢喧哗,只能暂时忍了,心里却是骂骂咧咧,想着以后若是得了手,要怎么怎么长孙愉愉。

  陆行还没回宅子,就听到了泉石禀明这事,乃是傅婆回去找的他。如此陆行自然再应酬不得,匆匆回了屋。

  “没事吧?”陆行对着刚换了家常服的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有傅婆和肖姨,他都没挨着我。只是没想到高子离之子如此不堪,如此猖狂,有这一出,高子离怕是不怎么会帮你了。”做老子的肯定是护着小的的,哪怕做错事的是高宏桥。

  “无妨。”陆行走过去揽住长孙愉愉,“我已经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长孙愉愉道。

  “高子离但求无过不求有功,那就给他找点儿过错,他心里急起来,自然就需要些功劳来低过。”陆行道。

  “给他找点儿什么过呢?”长孙愉愉问。

  “这个我们不擅长,但是有人擅长。”陆行道。

  “你是说徐博古?”长孙愉愉一下就猜到了陆行的意思。

  陆行点了点长孙愉愉的鼻尖,赞她聪慧。

  “但是徐博古是巡按楚州,却管不到开洲来。”长孙愉愉道。

  “所以得请岳母出面。”陆行道。

  长孙愉愉感觉陆行用自己娘亲用得可真顺手,一点儿不伤他书香门第的自尊的。

  “可是如此就费时了,你不是急着在年前剿匪么?”长孙愉愉问。

  “无妨,很多事儿急不来的。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上次剿匪的赏赐就会下来,年前应该能和永昌府一起联合剿灭海里山的山匪。”陆行道。

  至于高子离那边儿也很快就晓得了高宏桥意图轻薄长孙愉愉的事儿,次日一大早他就把高宏桥叫到了跟前。

  “你不长脑子么,玩什么女人不好,竟然去打华宁县主的主意。”高子离气不打一出来,长子不争气,他也头痛。

  高宏桥道:“昨儿是喝醉了,不过爹,华宁县主在京城是县主,现在不过是个知府的媳妇,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又不是没玩过贵女,若是陆行止懂事儿,就该像永昌府那何爱洲一样识趣。”

  高宏桥用的是我们。

  高子离一阵头痛,“何爱洲那媳妇是什么出身?华宁县主又是什么出身?贵女也分三六九等。陆行止是陆家子弟,怎么可能像何爱洲那样。你给我醒醒吧,少给我惹事儿。”

  高宏桥道:“陆家又怎么了?现在陆家又不是他爹在时的陆家。咱们难道还能怕了陆家一个落魄世家?”

  朝中无高官,在高宏桥这种封疆大吏的子弟看来,陆家的确没什么稀奇。

  “爹,难道你看着华宁县主不眼热?她就是看我一眼,我骨头都发酥。只要咱们拿捏住陆行止,他为了往上爬还不得主动把华宁县主送给咱们?”高宏桥只要一想到长孙愉愉就心热。

  高子离恨不能踹高宏桥一脚,“陆行止是想往上爬,所以才想要立功,不过他不是何爱洲,他要是把他媳妇送给你玩儿,他丈母娘能撕了他,天底下士子也要唾弃他。你赶紧醒醒你的酒,要是再敢去惹事,我把你那卵0蛋切了。”高子离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会像高宏桥那样色令智昏。

  他有所畏惧,而一辈子顺风顺水被他爹罩着的高宏桥,可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这日陆行同长孙愉愉都没再去高府,而是派人上门禀了一声,借口衙门里有事儿,陆行携了长孙愉愉就返程了。高宏桥意欲轻薄长孙愉愉的事儿瞒不住,那天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了去。陆行若是再去给高子离祝寿,那就要被人嘲笑的。

  长孙愉愉侧骑在马背上道:“可惜了,还有几身新衣服没穿呢。”推销的任务没完成。

  陆行笑道:“总有机会的。”

  因为没在广邑府多耽搁,回程就没那么赶,陆行为了照顾长孙愉愉,一日里就行半天路。当然他也没闲着,长孙愉愉休息的时候,他就四处勘察开洲的地形。

  只没想到的是,他们走的是官道,陆行又是带了官府仪仗的,却遇上了一拨山匪。

  陆行的第一个反应是将长孙愉愉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抬手捂住了长孙愉愉的眼睛,然后转身带她策马就跑了。

  长孙愉愉惊呼道:“莲果她们怎么办?”

  “没事,我们去前头等他们。”陆行一直带着长孙愉愉往前,直到听不到那边儿的喊打喊杀声才停下。

  长孙愉愉想着刚才那拨山匪怎么也得有,五、六十人,而她们这边儿满打满算才二十来人,其中还有她这种手无缚鸡之类的妇人。陆行竟然丝毫不担心似的,虽然带着她跑了,却不像是逃,反倒像是担心她看到打打杀杀的吓着了。

  长孙愉愉有些担心地道:“真的没事儿么?要是打不赢怎么办?”

  “没事,青老和泉石都会些拳脚功夫,咱们还带了衙役,都是好手。”陆行安慰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看陆行老神在在的,她也放下点儿心来。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咱们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山匪一般是不会劫掠官府之人的,那不是自寻晦气么?风险高不说,还没什么油水。”长孙愉愉问道。

  “那你心里怎么想的?”陆行问。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

  “我的猜的和你猜的是一样的。只是没有证据。”陆行道。

  “你都说猜不到了,你什么猜的和我猜的一样?”长孙愉愉不解地娇嗔。

  陆行替长孙愉愉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我一直怀疑山匪和官府有勾结,如今算是琢磨出点儿方向了。”

  长孙愉愉眨巴眨巴眼睛,不打算接话。

  陆行又摸了摸长孙愉愉的脸颊,“亏得县主生得绝美,色令智昏,倒是让人露了马脚。”

  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你是在暗指我是红颜祸水么?”她的确是有点儿怀疑那山匪可能是高宏桥指使的,毕竟是太巧了。但她又不能明说,如今亏得陆行身边的人都有功夫,若是换个人,指不定就要因为媳妇生得太美丧命了。

  陆行轻笑,“一般的红颜那是祸水,你这种程度的那是福星,女娲娘娘捏出来的杰作,老天爷肯定会护着你的。”

  “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么会说话呢?”长孙愉愉展颜笑道。这么说了会儿话,她心里的忐忑总算是好些了。

  过得好一会儿,林子附近有了动静儿,长孙愉愉不自觉地往陆行怀里缩了缩,陆行亲了亲她的发顶安抚她。

  “县主。”莲果从林子里奔了出来。

  长孙愉愉赶紧跳下马背,“莲果、冬柚,你们没事吧?”

  “没事儿,泉石照应着我们呢。”冬柚道。

  长孙愉愉往她们身后看去,但见她们的人一个也没少,也没缺胳膊少腿,不由得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青老那边抓了一串山匪,让衙役押了过来,陆行走了一边去审问。

  莲果和冬柚则围着长孙愉愉叽叽喳喳。

第171章

  “县主, 我才知道原来青老和傅婆都是高手,高高手。打那些山匪一拳就是一个,一脚就是一个。”莲果兴奋地学起了他们的动作。

  “当然肖姨和露姐也甚是厉害。”情商高的冬柚补充道。

  “县主你是没看见, 打得那些个山匪屁滚尿流的,可惜逃了十几个,真该把他们都抓起来。”莲果道。

  “你俩胆子到大。”长孙愉愉原还担心莲果和冬柚吓得哭呢。

  过得一会儿, 陆行回来说要在水边扎营, 而青老和泉石要去马湖县喊人。此处乃是马湖县境内, 不归建昌府管。活捉的那些山匪,还得找马湖县的人来清理, 总不能带回建昌去。

  当然还有就是议论一下折子该怎么写。虽说是山匪劫道,但反过来说剿匪也是成立的。

  此一劫之后,长孙愉愉一行倒是再没遇到什么事儿, 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建昌。

  虽然是个“狗窝”, 比起宁园而言建昌府的府衙的确就是个狗窝,但好歹是自己家,长孙愉愉一踏进内院就轻呼了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有人跟了一句。

  若这话是莲果等人跟的,长孙愉愉不会诧异, 但这话偏偏是陆行说的,就叫人怎么听怎么奇怪了。

  长孙愉愉倒是可以去探究这背后的奇怪, 但她着实有些累, 只急着沐浴更衣, 舒舒服服地给全身抹一层香膏, 这一路奔波她都没顾得上那些。

  只是长孙愉愉才沐浴出来坐在榻上, 由着莲果给她和冬柚给她的抹香膏, 却见陆行从外走了进来。

  长孙愉愉赶紧将一双玉足收到了袍服底下, “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事儿么?”按照长孙愉愉对陆行的了解,他白日里除了饭点儿基本是不会回内院的,成日里一副全天下皇帝都没他忙的样子。

  陆行道:“我有事同你说,让她们先出去吧。”

  长孙愉愉见陆行脸色沉肃,以为是出了事儿,便对莲果二人递了眼色。

  莲果和冬柚转身退下,陆行顺手将莲果手里的香膏罐子接了过来。

  长孙愉愉拢了拢袍子,坐直身子等着陆行说话。

  谁知他走过来却倾身往她颈畔嗅了嗅,“真香。”

  长孙愉愉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陆行什么的时候,却已经被陆行拦腰抱起放到了床榻之上。

  这下她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这人一脸正经地跑回来,竟然是急吼吼地为了这等事。

  长孙愉愉重重地捶了陆行两下,示意他放开自己。

  陆行倒也没有强来,呼吸有些粗重地微微松开了长孙愉愉一点儿。

  长孙愉愉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不能等晚上吗?”她心下少不得抱怨,这大白日的关在屋子里,又有那动静儿,叫她一会儿怎么见人呐?

  陆行哑着声音用鼻尖轻轻拱着长孙愉愉的脸颊道:“我算着你小日子该来了。”

  的确是要来了,但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吧,小日子又不是不走。而且他记自己的小日子做什么,长孙愉愉踢了陆行一脚。

  陆行只当这理由还不充分,有些低声下气地继续解释道:“你数数日子,从动身去广邑开始,咱们就没亲近过,这都多少日了?”

  长孙愉愉笑道:“高子离宴客,可是把广邑府那几个最出名楼子的美人都叫来给你们囿酒了,你还不满足啊?”

  “说起这事儿,倒是怪你了。”陆行咬着长孙愉愉耳朵道。

  这锅长孙愉愉可不肯背,“关我什么事儿啊?”

  陆行抵着长孙愉愉的唇畔道:“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应酬,我向来不萦于心,倒是如今想着你,我……”

  后面的话陆行是用行动在表示。然则这话里的逻辑长孙愉愉却是一时半会儿没理清楚,想着她难道不是好事儿?

  她是不清楚男子席间那些污糟事儿。

  那些个青楼女子见着陆行这样年轻俊美的官人,自然是想使出十八般武艺来伺候的,虽说是卖,但也总想着寻个可心的不是?

  以往陆行是真真的坐怀不乱,没有任何反应,然自打尝了这绝美滋味后,对那些个女子虽然没有意动,但少不得被撩拨起累赘之欲,对长孙愉愉思之欲狂,偏偏又怜惜她腿上有伤,这几番压抑,着实是圣人都要逼疯了。

  一时风停雨歇,长孙愉愉娇慵无力地躺着,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但嘴皮子却没歇着,“你个骗子,明明,明明……”

  “明明什么?”陆行见长孙愉愉粉颜酡红,星眸里秋波流转,靡媚而不自知,又忍不住去逗她。

  长孙愉愉将下半张脸躲入被子里,“明明不知从哪儿新学了些不知羞的招式。”

  陆行忍不住笑出声,“咱们才几回啊?你怎知是新学的?”

  需知人不在压抑里毁灭,就在压抑里变0态,凡是不能毁灭人的,总会使他变强,陆行这种二十几岁还是童子的人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境界。

  长孙愉愉压根儿不懂这些,只能懵懂地睁着大眼睛。

  她眼睛本就生得潋滟多情,这会儿扑闪着睫毛,尤其显得可爱,陆行低头在长孙愉愉颊边又偷了一口香,“要不我再教你几招?”

  长孙愉愉啐了他一声,真不知陆行以往的道貌岸然哪儿去了,这不是个色胚么?

  陆行倒也没再折腾长孙愉愉,起身下了床,一边穿衣裳一边道:“我让莲果她们进来伺候你,外头还有许多事儿等着我。”以前夜里事后清理的事儿,陆行都没假手婢女的。

  长孙愉愉冲着陆行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陆九就是个极其现实的男子。

  不过有件事儿还真被陆行给估中了,夜里才要入睡,长孙愉愉在净室里就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来了。

  陆行回来时得知此事,竟有些得意地道:“亏得我下午回来了。”

  长孙愉愉在肚子里吐槽,“德性。”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却见刚回来的陆行,重新换了鞋子,似乎又有要出去的架势,不由问,“你还要出去?”

  陆行应了一声,“出去这十几日,积了不少文案得看,还有十来封书信要写。”

  长孙愉愉瞠目结舌地看着陆行,所以刚才这厮回来,其实也是冲着床笫之事来的?这会儿见没有甜头可吃,转身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她这是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啊?!长孙愉愉气得捶床,真想让她娘亲来看看陆行的嘴脸。

  但是华宁县主要是能放过陆行,她就不是长孙愉愉了。“我不,这儿太冷了,我脚冷。”长孙愉愉视线锁住陆行道。

  “不是生了地龙么?为了你专门起的地龙。”陆行道。这屋子里温暖如春,也亏得长孙愉愉睁眼说瞎话。

  “我血虚。”陆行忒现实,长孙愉愉也不跟他演贤惠了,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陆行过来给她暖脚。

  两人一卧一立,彼此视线在空中交汇、对峙,片刻后陆行重新换了鞋,脱了外裳,在长孙愉愉身边躺下,搂过她替她暖脚。

  长孙愉愉有些小得意地笑了笑,窝在陆行的怀里寻了个位置,片刻后就睡了过去。

  这都是累的。

  却说小日子过后,长孙愉愉就过上了早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日子。但真不是她懒惰,而是陆行精力太过旺盛,她却是体力不济。

  至于下午,长孙愉愉却是自己累自己,她本就是闲不住的主儿,又爱争名。偶尔听陆行提及慈济院的事儿,她就上了心。

  慈济院里是些孤寡老人,以老太太居多,进了慈济院一日里约莫能有一顿饭吃,有片瓦遮头,苟延残喘罢了。

  长孙愉愉接手后,请了几个附近的妇人来慈济院里打扫、煮饭,也请了医女来照料一些病中的老太太,但也只是尽人事罢了。

  而这些老太太最感念的就是长孙愉愉请了松林庵的尼姑过来给她们讲经,这让她们被人世间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有了慰藉。

  这所费银钱倒也不多,但城中人提及长孙愉愉那就是人美心善的救世观音一样的人物了。

  长孙愉愉做这事儿的时候,倒也拉上了知府衙门的同知、推官等人的夫人,有人么跟着她装装样子,有人么干脆懒得做作。

  长孙愉愉其实并不得刘同知和郭推官夫人的敬重,她二人都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了,谁会拉得下脸来捧一个十几岁小夫人的脚?再且长孙愉愉初来乍到,人生得那般美,出身又极好,谁能不妒忌?

  因此知府衙门里的官夫人表面应酬着她,私底下么自有圈子,都不跟长孙愉愉玩儿的。

  这不,下雪天儿,刘同知夫人和郭推官夫人并几个知事媳妇一同在火盆边应饮酒闲话,少不得得围绕着这位美冠天下的华宁县主说话。

  却道为何私下里议论长孙愉愉的是这几位,那是因为她们的夫婿都是有品级的,也就是朝廷任命的。至于六房书办之类的,却都是陆行自己带的人。

  不得不说,陆家子弟出外为官,真是比许多人都有优势。有那孤身上路为官的,到任后被下头官吏压得做不得任何事的进士比比皆是,因为衙门里就那么几个人,要想做事儿,就得官老爷自己掏腰包请人做事。

  若是没有那许多人手,一般就得任用原来衙门里的人,三班六衙那些个老油条,各个都能给官老爷找事儿做。

  但陆行出来做事,家里早就给他配备了各种吏员,还有谏山书院的师弟们有出来跟着他为官实习长见识的,因此陆行这知府做起来很是得心应手,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当地势力。毕竟原来的吏员许多都被撵走了。

  如此,长孙愉愉被人私下议论也不足为奇。

第172章

  “她呀, 也就是假惺惺,你们瞅瞅她那穿的,用的, 随随便便一身儿衣裳的钱,不就能把慈济院给修好了?那院子破了好大一个洞,大冬天的风吹得呜呜的, 也不见她管。”刘夫人道, 似乎不解气, 又补了句,“假惺惺。”

  “可不是么, 虽说一天一顿,改成了一日两顿,但也都是稀粥, 咸菜, 我听得人说,她每日吃的那鸡子,都是人参、鹿茸养出来的,一个鸡子就得一两银子,她一日要吃五、六个呢。”郭夫人道。

  “我只当县主真是善心, 如此看来竟就是图个名声罢了。”推官知事媳妇道。

  一时众人齐齐点头。

  但她们也不想想,长孙愉愉再图名, 那也没做坏事儿啊, 总不能因着她没把全副身家用来做慈善, 反而就大错特错了吧?她这般的, 总比那什么都不做的来得强。

  再且了, 长孙愉愉为何不愿意改善慈济院的条件?她是没能力, 没那个真心么?她只是担心弄好了慈济院, 很多不是孤寡也并不苦难的人跑来蹭光,反而让真正穷苦的人得不到照应。

  只这些话她没法逢人就解释,华宁县主高傲得紧,讲求的是清者自清。

  而且长孙愉愉从小知道的道理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真正想帮人,可不是施舍几顿饭钱就能够帮的。

  这日长孙愉愉让人请了朱慧兰过府。

  “那慈济院里竟然有个宫中出来的绣娘,只是后来眼瞎了,攒下的那点儿财物又被她男人浪荡光了,如今男人和儿子都没了,沦落到了慈济院里,我看她很是有点儿手艺,你帮我找二十个绣娘,跟着那老绣娘学一学,你送来那许多布料,我这儿都没人做。”长孙愉愉道。

  朱慧兰笑道:“县主心善,你周济慈济院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我也想跟着县主蹭点儿福气,积点儿德呢。”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想帮长孙愉愉给慈济院送点儿钱。

  长孙愉愉用扇子掩着嘴笑了笑,“行了,你我二人之间说话不必这么婉转。那慈济院你使了银子指不定反而害人。你照我说的去安排就是了,那些个绣娘跟着老绣娘学东西,平日里总是有愿意照顾她的人。那些感念恩德的人,你用着也放心。”

  朱慧兰点点头,心忖这县主好生厉害,不过用这种法子挑人做事儿的确不错。“县主,如今缬染纱和灯锦都铺进铺子了,简直是供不应求。我想着咱们也得扩产了,正好却人手。光是二十个绣娘怕是不够,不如一批一批地送过来学,然后再到府上给你做衣裳,被你调0教过的人,那眼光、能耐都不一样呢。就拿上回给你做衣裳的那几个绣娘来说,到我那儿去都能独当一面了呢。”朱慧兰不能不承认,要说审美,那真得华宁县主说了算。但凡能过她眼的东西,那就没有不好的。

  “如此也行。”长孙愉愉无奈,“我倒是成了替你培养人的了。”

  朱慧兰赔笑了一番。

  “不过你既然有心帮慈济院,那院子里还有个年老的梳头娘,我瞧着她虽然有些昏聩了,但头发梳得却很是不错,你也可以寻些苦命又手巧的小姑娘跟她去学一学,今后她们也能靠这手艺吃饭。”长孙愉愉道。

  “这才是真正做善事儿呢,我的县主。”朱慧兰感叹,“咱们女子本就不容易,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长孙愉愉道:“织布坊和染坊也可以多用女工,有那愿意学的,你也可从小就叫人教,我瞧着很多人没吃的了就卖女儿,与其让她们沦落那些肮脏的地方,你不如聘了来做工也好。”

  “我也是如此想的呢。”朱慧兰道。说了会儿话,她又提及,“县主让我给皇家画馆收些书画,我倒是收着了几份好的。”她叫人拿了进来,“只是我也不懂欣赏,也不知是不是真迹,还得县主你鉴定鉴定。”

  长孙愉愉接过名单看了看,“如是真迹,你收的这份《梧桐图》也算是珍品了。回头我叫陆九一块儿看。”

  “是呢,我也有事儿想请教明府。”朱慧兰道。

  “他今儿不在府里,邀了学府的学子去北边儿烟霞山赏雪吟诗去了。”长孙愉愉道。烟霞山山贼一去,这建昌府就多了处风景胜地。

  朱慧兰道:“明府可真够忙的。”

  “可不是么。”长孙愉愉顺口答了句。

  但这话听在朱慧兰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是京城人,当然知道陆行和长孙愉愉的那档子逼婚的事儿。而到现在长孙愉愉还“陆九、陆九”的喊,可见夫妻肯定不那么和睦。

  朱慧兰劝道:“明府是有心为民做事儿的好官,所以才忙碌。就像我那口子,我偶尔回去一趟跟他抱怨,他就跟我提什么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们那些个读书人,生怕常回内宅被人笑话。”

  长孙愉愉点点头,“陆家的规矩也是那样的,男子没有事儿白日里不能随便回内院。”

  “是呢,是呢。”朱慧兰努力地帮长孙愉愉维护自尊。

  长孙愉愉这会儿已经听出朱慧兰的意思,晓得她是误会了,却也没点明。“不过他们忙他们的,咱们不也是成日里有许多事儿要做么,还没耐烦搭理他们呢。”长孙愉愉不是矫情,她是真的有很多事儿做。

  好比,如今年边要到了,地方官都得给京里的各衙门送碳敬,那些个穷京官很多人都靠着这碳敬买年资过年呢。掰指头数一数,京城有多少衙门,多少关系要打点?光是采买就是很头大的事情。

  通常而言,这本该是陆行自己去琢磨的,或者让他的师爷、幕僚等帮他打理。

  而陆行的师爷也是很尽职尽责地向陆行提了碳敬的事儿,主要是得知道一个章程,用度看控制在什么范围内。

  结果陆行却道:“这事儿你们不用操心了,县主会打理。”

  几位师爷一听,可不是么,华宁县主那是从京里出来的,京里的事儿她门儿清,可不比他们这几个臭皮匠厉害么?

  要不说娶妻娶贤呢,能娶着这样的媳妇,不知省了多少事儿,又省了多少麻烦。

  酒后冯师爷捋着山羊胡子,跟钟师爷感叹道,“咱们明府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呐。”不像他们这些落魄人。人家那娶媳妇,还是媳妇上赶着抢着跟他成亲,还带着金山银山一样的嫁妆,人又生得美貌无比,而且还贤惠能干,里里外外地把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啊,真不能去比,明府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仙女儿也跟着他下来了。”钟师爷道,“咱们能跟着这样的东翁,也算是运道。”

  冯师爷赶紧表示,“那可不是嘛。朝廷派来褒奖明府的内侍已经到宁江了,后日就能到咱们建昌了。”

  钟师爷道:“我前后跟了三任东翁,可从没见过朝廷褒奖下得如此利落的。”

  冯师爷笑道:“所以说,书读得好很重要,但是丈母娘找得好,更重要。”

  钟师爷笑道:“此真至理也。”

  既然聊到了丈母娘,少不得得联想到丈母娘的女儿,那可真真是从没见过的美人儿,看一眼就骨酥魂销,只恨春宵苦短,恨不能从此不下床。

  额,不下床?!

  钟、冯两位互相看到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儿。他家东主每天晚上进内院去吃晚饭,走一遭就出来了,三更半夜还拉着他们这些个幕席议事、做事,若是一日、两日也就罢了,但天天如此是个什么道理?放着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管……

  钟、冯两位又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议论这种事儿,只心里少不得猜测。

  一位心忖,女人么还是得丰满圆润才有味儿,华宁县主美则美矣,但着实瘦了些,可能有些硌手。

  另一位则心忖,果然是人无完人,人若是把福气都占满了,那肯定得有另一种严重的缺陷。

  却说人无完人的陆九陆行止,喝了一肚子雪风地回到了府衙,只在前院待着,没进内宅,吩咐泉石道:“去给我煮碗面条。”

  烟霞山赏雪,肯定是设宴备酒了的,但陆行却是饿着肚子。

  泉石道:“我刚进门就已经让煮上了,明府也真是的,光顾着饮酒,饭菜是一口都没吃,劝也劝不住。”这怕不是跟小县主待久了,学了她那一身的臭毛病,不爱吃饭了。

  陆行扫了一眼多话的泉石,却也没好跟泉石解释。

  酒气混着饭菜味儿,那味道一进内宅就能给长孙愉愉熏晕了。想一亲芳泽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她真的会吐。

  今日赏雪不能不饮酒,陆行就只能不吃饭,这会儿行功散了酒气,才能煮碗面条,还得是素面,否则嘴里的味儿也不好闻。

  用过面条,梳洗干净后,陆行才踏进了内院,自然得向长孙愉愉提及了赏赐的事儿。丈母娘是真的能耐,但是小县主么,不亏心的说,真的是一身臭毛病。

  长孙愉愉见着陆行,鼻子就嗅了嗅,嫌弃地道:“什么味儿,你先去洗洗吧。”

  于是陆行又洗了今晚的第二次澡,漱了第二次口,还用了薄荷水润口,这才得以坐下跟长孙愉愉说话。

  “上次剿匪,朝廷的赏赐已经下来了,来的是内侍王公公,人在宁江了。”陆行道。

  “王公公?王得让还是王保山?”长孙愉愉问。瞅瞅,时常在内廷晃悠的人就是不一样,宫里的事儿也门清。

第173章

  “是王保山。”陆行道。

  “哦, 他是皇帝舅舅身边朱可行的义子。”长孙愉愉提了一句,意思就是这内侍很有点儿来头,不能轻慢。

  陆行点点头, “我已经让人去迎了。赏赐一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知府,也没有什么大功劳, 所以不大可能为这件事升官, 马指挥使那边儿是恩荫了一子, 原本对我也该是如此,我写信给公主, 已经请她代为呈情,替三哥转了个官职。”

  陆行说得委婉,但长孙愉愉听明白了, 应当是给他三哥升了个官。若是正常考满迁转, 那是要花费很多年的。

  本来这次的功劳应当是给她和陆行那还不存在的“儿子”恩荫官职的,所以陆行才会专门给长孙愉愉解释。

  陆行搂住长孙愉愉安抚道:“咱们的孩子不需要恩荫,有我教,绝对不会出前三甲。”

  长孙愉愉嗔了陆行一眼,听你吹牛。要是状元公就能保证教出前三甲, 那朝廷的官员不就被历代状元包圆了?

  陆行笑道:“你不信?”

  “嗯。”长孙愉愉觉得陆行是将她当成傻子在哄。

  “你别不信,你想想, 你我的儿子, 那样貌, 不点为探花皇上他过意得去么?”陆行问。

  历届探花郎, 那都是要点眉清目秀的年轻进士的。长孙愉愉想了想, 就她这模样, 她生的儿子, 必须得是潘安、卫阶那样的美男子啊。

  长孙愉愉嘟囔道:“我觉得,你可能拖了他的后腿。”

  陆行松开了长孙愉愉,怎么说话的?他虽然不在意容貌,但是从小就是人人口中的美男子好么?

  长孙愉愉幽幽地补了句,“你都没点成探花郎。”她记得陆行那一届的探花郎,是个唇红齿白十分白皙的俊才,虽说年纪比陆行大了几岁。

  陆行有些郁闷,怎么弄得好似状元郎不如探花值钱似的。以肤色取人,何其肤浅。

  若是其他女子,陆行压根儿不会理会这种肤浅之辈,教她那都是浪费口舌,但眼前人是自己夫人,他叹息之余,少不得得身体力行地教她明白,男人是不能只看肤色的,银样镴枪头有什么用?

  陆知府深谙一条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在外头,在内室,能动手的时候千万谨记不要动口。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陆行在床笫之间也少不得动口多嘴,“你实在太瘦了,多吃些才好。”

  长孙愉愉此刻觉得男人才肤浅,成日里就只惦记那档子事儿,只爱那二两肉。长孙愉愉眼前闪过那叶通判续弦夫人的身形儿,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日陆行的视线从人家胸脯上扫过的。

  女人,就是这么敏感,若要天不知,除非己莫为。道貌岸然的陆知府以为不过是快速扫了一眼,绝不会被人察觉,但以长孙愉愉对陆行的了解,若是不感兴趣的人物,他对别人的内眷是绝对不会看一眼的。

  长孙愉愉觉得陆行也需要被教一教,女人可不能只看二两肉。贤惠、能干不说,就是这帐内风情,那也不是只看单一因素的。

  陆行是学习的优等生,难道长孙愉愉就是学渣了?

  帐中事儿,她早就已非昔日那吴下阿蒙。好比,长孙愉愉如今就知道,如何哼哼,才能更刺激陆九。

  这人就跟她手里的琴弦,想让他高昂他就激进,想叫他低沉就能让他轻缓。

  于是乎小小的帐内方寸地,倒成了相爱相杀,哦,不,相爱划掉,的战场,都想占领上风,为此不惜拼个你死我活。

  一时风平浪静后,陆行守着长孙愉愉,等她睡过去,这才重新起身穿戴往前院起。今儿白日里带着士子赏雪去了,毕竟兴教化也是知府之责,晚上又得给小县主暖床,也就只能夜深人静时才能处理积累的公务。

  陆行是典型的今日事今日做的主,是以几位幕席都被叫到了书房,自然也包括钟、冯二位。

  跟着陆行的几位幕席,被九九六式压榨得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少不得在心里腹诽,他们这位东主,简直是暴殄天物啊。晚上搂着软软和和,香香甜甜的媳妇睡觉她不香吗?

  香是香,但为着自己的志向,为了陆家,为了长孙愉愉少受点儿委屈,陆行是完全能克制那点儿欲念的,更何况,小县主的身子也受不得多少挞伐,与其在她身边躺着反复受折磨,倒不如把这种闲暇用来理事儿。陆行一向是现实派和行动派。

  至于长孙愉愉,日上三竿起来还打了个哈欠,抻了抻懒腰,一边被莲果伺候着熟悉,一边开始听冬柚给她汇报今儿要做的事儿。

  第一桩就是陆家又有打秋风的穷亲戚登门了。

  这事儿不稀奇,长孙愉愉这才来了一、两个月就已经周济了不下五、六拨穷亲戚。陆家在南边儿开枝散叶千年,攀得上关系的旁支多不胜数。

  长孙愉愉倒没有像其他某些夫人那般头疼或者不待见这些穷亲戚。老太太讲求怜贫惜弱,除了对自家媳妇、孙媳妇严厉些,对外却都是很和蔼的,时不时对着长孙愉愉这高门媳妇提点,千万别因为陆家现在风光就瞧不起穷亲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穷的将来指不定就发达了,而如今风光的百年后是什么模样,大家都不知道。安母时常忆苦思甜,给大家讲一些生动案例。而戏本子也经常唱,富家小姐落了难,被昔日周济过的穷亲戚救助的故事。

  长孙愉愉虽然没把这些事儿当真,但能刷老太太好感的事儿,总是得做的。

  因此对着今日上门来的小媳妇牛陆氏,长孙愉愉也是亲自接见了的,态度还特别和蔼可亲,毕竟对着这些人摆架子有什么意思,这可不是华宁县主的教养。

  然而牛陆氏却是受宠若惊,她娘家那边儿其实也有些富亲戚,那些个太太、夫人的嘴脸她简直一点儿都不想回忆,若不是这回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她是万万不愿意到知府衙门来打秋风的。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被奚落、被羞辱的准备了,只想着为了两个孩子,她就是低到泥地里也得忍住,得用力地讨好县主。

  却说牛陆氏怎的知道长孙愉愉乃是县主的?平常老百姓怕是衙门朝那边儿开都不知道,至于知府是哪位更是不清楚。

  奈何长孙愉愉有名啊,她在慈济院做的善事在老百姓口中传颂(主要是朱慧兰帮她宣传得好),再加上她本就美绝当今,这样的美人街头巷口谁不爱谈论?翌日跟人夸口,也可说自己见识过天下第一美人。

  或者长孙愉愉未必是天下第一美人,但她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又有诸多光环加身,善良又高贵,自然而然就被传成了第一美人。

  这就是流量的力量。可以说长孙愉愉如今在建昌府比陆行这个状元郎出名多了。邀名、刷声望,华宁县主那是一把好手,在京城时这些她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