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必太担忧,岳母大人是不会随便站位的。”陆行道。
第133章
“我知道, 可是……”有时候不站队也是一种错,没有什么墙头草会让人产生好感。如今想来,陆家在朝中重位没有人, 反而更安全。
“你是怎么看的?”陆行问。他说得隐约,但彼此都知道是指什么。
“以前娘亲是看好三皇子的,结果……”长孙愉愉叹了口气, “如今四皇子虽然居长, 但是五皇子的母妃刘妃更得我舅舅欢喜, 舅舅的心思如今也越发难猜。”
陆行道:“皇上现在猜疑心很重,岳母大人不支持任何一方在目前看来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上唯一能信得过的人怕就是她了。”
“但是以后呢?”长孙愉愉担忧地问。
陆行想了想道:“目前年长的皇子里,却是六皇子还称得上仁厚。”
长孙愉愉轻轻摇了摇头,“除非前面两位出事儿, 否则皇帝舅舅当是不会越过他们的。”年纪和名分在那儿呢。
“岳母大人很会看人, 想来她既然不站位,就会韬光养晦,将来即使有新帝,为着面子功夫也不会为难岳母的。”
这句话让长孙愉愉看向了陆行,说实在的, 她一直是没瞧得起远在宁江的陆家的,在京城县主的眼里, 这些都是边缘人物。
然则此刻长孙愉愉却意识到, 陆行迟早是要离开南边儿回京的, 陆家的重担在他肩上, 沉寂了这许多年的陆家也要重新夺得话语权, 那只要熬过了这段日子, 陆家就会成为她娘亲在京中的奥援。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 远离京城后才发现,她娘亲说得还真是没错呢,她们母女俩就是无根的浮萍。
陆行转头望了望窗外,“这里雪下密了,想来山上应当是飞雪满天了,想不想去汤瀑看看?”
陆行嘴里的汤瀑就是他那“隐居小屋”。
“现在?”长孙愉愉有些吃惊,而且也很迟疑。大雪天泡温泉当然好,可是陆行那小屋实在是太过简陋,如今外面肯定冻得人骨头疼,路程却很远呢。
“别担心,可以乘船,溯溪而上,不用太久。”陆行轻声劝诱道。
长孙愉愉的确是想念京城的雪了,她看了陆行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出乎长孙愉愉意料的是,陆行没用带篷的小船,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竹筏,四周全无遮挡。
裹得跟只熊似的长孙愉愉坐在竹筏一端,头上戴着风帽把一张脸遮得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手上捧着鎏金镂空莲花手炉,脚边放着暖炉,远远的看着像一个雪人儿。
陆行在前头撑船,以至于长孙愉愉百无聊赖之际可以很好地打量他。这人大雪天的都只穿了一件薄衫,瞧着的确玉树临风,挺拔傲岸,但是不觉得冷么?
其实相处久了,长孙愉愉发现别看陆行表面朴素,实则也很臭讲究的,衣服可以打补丁,但是必须每日换洗,还得浆洗挺括,内衫要白,有一点儿泛黄就不用了。
衣袍上不能有褶子,而且多余的物件一缕不带,什么荷包、金三件之类的都没有,讲究一个干净清爽。
长孙愉愉正挑刺儿呢,却见陆行忽然转过了头。她下意识地撇开眼,听得陆行道:“想不想试着划竹筏子玩儿?”
长孙愉愉第一个反应就是鄙视陆行回去,但就这么坐着既冻手冻脚也无聊,“嗯,好吧。”这语气就好似给了陆行天大的恩惠似的。
陆行不以为意,往旁边让了让,示意长孙愉愉过来。
长孙愉愉将手炉放下,小心翼翼地挪到竹筏前头,“怎么划啊?”
“不是划船,是把竹篙在河底撑一下,借着那个力道让竹筏前行。”陆行道,“很简单,你试试就明白了。”
陆行将竹篙交给长孙愉愉,她试着接了过来,难免会不小心碰到陆行的手,长孙愉愉心里一惊感叹,这人穿件单衣,居然比她抱着手炉的手还暖和。
长孙愉愉尝试着撑了一下,才发现刚才陆行看着十分轻松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这个发力是有技巧的,不是靠手腕或者手臂的力量,而是整个身体都要跟着撑篙的动作而动,这样就不那么费力。”陆行解释道,他接过竹篙给长孙愉愉做了个示范。
长孙愉愉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细节看,感觉自己可能琢磨出门道来了,忍不住道:“让我试试。”
陆行将竹篙重新递给长孙愉愉,看着她开始随着竹篙的方向压低身子,笑道:“孺子可教也。”
长孙愉愉“嘁”了一声,却觉得撑船还挺好玩儿的。只是她力道和方向都掌握不好,竹筏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却不怎么前进。
陆行偶尔会帮她带一带竹篙,让她不至于原地打转。
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仔细,一个学得全神贯注,却不料陡然一个重物溅落在小河里,激荡起巨大的水花,以至于竹筏险些翻了,长孙愉愉眼瞧着就要往后倒而掉落水中,亏得陆行一把搂住她的后腰,带着她在空中转了半圈,往后跳到了岸上。
长孙愉愉靠在陆行胸口站定后才看到掉落河中的乃是个人,或者该说跳入。
河道里黑漆漆的,也有竹筏上有一盏气死风灯,隐约能看到在河里挣扎的是个人,却分不清男女。
抬头看向河对面的巨石,刚才那人就是从上头跳下来的,此刻巨石上探出了好几个脑袋,只听得一个粗粝的声音在夜空里响起,“给我跳下去把她拉起来,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长孙愉愉紧张地拉住陆行,“不去救她(他)吗?”
陆行将长孙愉愉拉到自己身后,“先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陆行不是冷漠无情,只是遇到这种事情,贸然冲出去很多时候后果都不理想。
巨石上接着跳下几个男子,游到河中将先前落水的人拉了起来拖到岸上,长孙愉愉低呼一声,“是个姑娘。”
其实那群人早就发现陆行和长孙愉愉了,河当中那么大个竹筏子想忽视都难,只是人家也不搭理他们。此刻长孙愉愉低呼出声,那边几个人这才抬头朝他们看过来。
这一瞧,当先一个尖嘴猴腮老鼠眼的矮个儿男子就看出门道了,面带喜色地朝陆行和长孙愉愉走过来。“哟,哪儿来的偷情小鸳鸯啊?”
因着长孙愉愉的脸藏在了风帽内,所露不多,所以老鼠男这是瞧她衣着华贵想来敲点儿钱财,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而他们却是一群人,拿住这对小鸳鸯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老鼠男一边说话一边走近几步之后,风里送来一丝清幽的女儿香,他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长孙愉愉的脸,浑身的骨头就已经为之一酥了。
“你跟这不顶用的公子哥儿有什么意思,啥花样都没有,这荒郊野岭的,哥陪你乐呵……”老鼠男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噗通”一声,他人已经被陆行踹到了河里。
他身后那两名男子听得动静,也都放开了那跳河女子朝陆行二人抢了过来。
长孙愉愉都没看清楚陆行是怎么动的,就听得了另外一声水响,和一个击地声。
看到这儿长孙愉愉松了口气,知道陆行一个人就能对付了,她快步上前想去看看那姑娘的情况,陆行则是走到水边瞧着那三个挣扎着要上岸的人。
“云珠,云珠……”一个凄厉的哭喊声在夜里响起。
长孙愉愉看着眼前的云珠,她冻得浑身直哆嗦,但人却是一副听天由命的灰败脸色。长孙愉愉这才想起来,这许久这位姑娘竟然都没呼过救,似乎是真的想死。
长孙愉愉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她伸手就想解开自己的狐裘给云珠盖上。
“你干什么?”陆行回头朝长孙愉愉呵斥道。
长孙愉愉侧头但见陆行正一脚踏在那老鼠男的背上,“我……”
陆行道:“救人之前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就长孙愉愉现在大病初愈的身子骨,这么冷的晚上,她狐裘一脱估计云珠没好,她自己先病了。
“那怎么办?”
陆行再轻轻一踩那老鼠男,老鼠男就动弹不得了,他走到刚才没落水的那男子跟前,三下五除二地剥掉了那男子的棉袄,递给了长孙愉愉。
“云珠……”凄厉的哭声越发近了。
躺在地上的云珠终于有了动静儿,挣扎着坐起来,喊了声,“娘。”
长孙愉愉和陆行遇到的这事儿,其实并不离奇,天底下此时此刻可能很多地方都在上演同样的惨事儿。
云珠她爹摔断了腿,家里没了生计,她娘又病着,借了高利贷抓药,如今年关上债主来催债,他家还不上,那管家就要把云珠卖去窑子里,云珠性烈这才选择了跳河。
至于陆行是怎么制住那群收债之人的,却并非是因为他武功了得,最终是自报了家门,才保得云珠一家事后不会被那些人算账,而陆行也得以带着长孙愉愉重新上了竹筏子。
但这一折腾也就差不多半夜了。
汤瀑山上果然在飘雪,陆行领着长孙愉愉进了温泉瀑布边的竹屋,熟练地点燃了蜡烛,“你去里间坐会儿,我把火塘的火升起来就暖和了。”
长孙愉愉没动,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屋子当中以石头垒砌而成的井圈似的火塘,这是她第一次见,上次来的时候这屋子里可没这东西。
火塘里本来应该烧柴火的,但是因为长孙愉愉受不得那个烟火气,因此用的是银丝碳。她心里有些讶异,陆行竟然连这一层也想到了。
长孙愉愉这才挪步往里走,里间也大变了模样。地上铺着白、褐相间的长毛毯子,走上去不觉得冰脚。
床榻上的被单全部换成了云棉。
第134章
长孙愉愉在床边坐下, 透过镂空的隔扇看向陆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才布置的?上回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他,说不来的了, 他还是重新布置了这屋子?
若说感觉不到陆行对她的示好,那肯定是假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长孙愉愉就应当接受这种示好。她这种人首先的反应不是感动, 而是怀疑。
怀疑陆行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这也怪不得长孙愉愉, 她身为晋阳公主的女儿, 从小身边就围了不少人,但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是看在她的身份上才亲近的, 背后是存有目的的,真心朋友却是凤毛麟角,而长孙愉愉也习惯了这种朋友关系, 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所以似她这样身份背景的人, 反而不相信身边人有真心了。
烧起了屋子里的火塘,陆行又去外面点了一堆火,温泉周边也都放上了一盏盏的气死风灯,瞧着还挺温馨的。
长孙愉愉脱了衣裳裹着袍子走出屋子时,但见连通向汤池的小路都铺上了长毛毯子, 防止她脚冷。
走到氤氲着水雾的池边时,长孙愉愉“咦”了一声, “怎么会有桃花的?”这个季节还在满天飞雪呢。
陆行道:“往南再走两百里地, 那边天热桃花开得早。”
满池桃花瓣泡澡谁能不喜欢, 粉色的花瓣被火光映照上了一层橙色, 仿佛镀了金边, 格外的美。
长孙愉愉侧头看向陆行, 有点儿不敢置信他的心思竟然细致到如此地步, 那他的所求是不是也很大?长孙愉愉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因为她始终相信,人的付出是要索取回报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给你调的桃花玉容汤,可以祛除疤痕和印迹。”陆行道。
长孙愉愉身上起红疹的时候,虽然强忍着没挠,但是无意识的时候却是动了手的,如今身上还有些小痕迹,她心里是很介意的,却也没太好的法子。
不过此刻长孙愉愉更关心的是,“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疤痕的?”
陆行愣了半拍,“我猜的。”
这事儿没法儿较真,长孙愉愉只能认了,她走进温泉池听见陆行问,“茶想喝砖茶还是白桃茶,亦或者大红袍?”
“你有大红袍?”长孙愉愉赶紧把肩膀沉到水面下才发问。
陆行叹了口气,“你以为每年贡给宫里的真是那几株茶树的茶?”
“这难道还能有假?”长孙愉愉奇了。
“你想想,这世上难免没有天灾人祸,吹风下雨打冰雹,若是那几棵茶树死了怎么办?或者收成不好怎么办?那可是脑袋不保的问题。”
听陆行这么一点,长孙愉愉就明白问题所在了,不免觉得愤怒,然后又有些尴尬的难堪。那她这些年的得意又算什么?
“所以其实宫里的大红袍,这外头也是有的?”长孙愉愉问。
“那倒没有。进贡的肯定是好茶,只是以防万一,所以种得不算少。官员不敢拿出来,万一叫上头知道了也是杀头的罪,但不妨碍他私下送人,卖个人情。”陆行道,“喝么?”
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不喝。”以后她都不喝了。
“那喝白桃茶?”陆行问。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一时陆行送了茶盘过来浮在水面上,长孙愉愉戏谑道:“你难道不给我弹个小曲儿什么的?”
陆行用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客官要听什么曲儿?”
“把你最拿手的拿出来就是了,弹得好,本县主有赏。”长孙愉愉大喇喇地道。
气氛瞧着挺好的,谁知陆行却反问道:“心情不好么?”
长孙愉愉愣了愣,慢慢敛起了刚才虚假的笑容,沉默片刻后道:“我还在想刚才云珠的事儿。”
“你是怎么想的?”陆行问。
“南边儿我瞧着虽然富庶,但农地并不多,她家也没有力气种地,似她这样的人得有个女子也能做的活儿才行。上次在季苏镇,我跟四姐姐提了提,想要置办些产业,不为赚钱,就当是给云珠那样的人找个生计。”长孙愉愉有这个想法是从在河边看到那些大冬天穿着单衣的彩衣女子就有了的。
都说达则兼济天下,长孙愉愉算不算达还不知道,但是她从小也没操心过自己的事儿,全操心别人去了。
“唔,你这个法子可以,需要我做什么?”陆行问。
“我已经写信给慧兰了,她年后会南下来帮我打理这些事儿。到时候还麻烦你找个管事儿带她认认路,省得被人给骗了。”长孙愉愉道。
“慧兰?”陆行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说到这儿长孙愉愉就忍不住真心笑起来了,“你忘啦?就是那个想嫁给你愿意倒贴十万嫁妆的那姑娘。”
陆行恍然地笑了一声。
“你猜最后是谁得到了这十万嫁妆?”长孙愉愉问陆行。她们这些人差不多都成亲了,朱慧兰的年纪比她还大些,自然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陆行垂眸道:“你既然这样说,那她所嫁之人定是我认识的,你特意这样问,显见有出人意料的地方,让我想想,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陆行思索了一会儿,“总不能是本清兄吧?”
长孙愉愉微微惊讶地看着陆行,“你这人脑子不坏啊。”
“多谢县主夸奖。”陆行有些无奈。
“就是他,还是我牵的线。”长孙愉愉有些得意地道。
“你怎么想起给这两人当红娘的?”陆行问。李本清可是当着长孙愉愉的面指责过她的人。据陆行了解,长孙愉愉可不是不记仇的人。
“慧兰一心从商,心性还行,但是久了怕她走歪路,我觉得李本清的本性还不错,可以规束慧兰。而李本清呢,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想着他肯定能做个清官,但不过只要是人就得穿衣吃饭,为了保全他的本性,让他不忘初心,娶个嫁妆丰厚的妻子岂不两全其美?”
这理也太歪了。但是细品之后,陆行不得不承认长孙愉愉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既然朱家姑娘已经嫁人,你怎么好叫她南下?”
“因为我让我娘托人给李本清找了个南边儿的县外放做县令啊。”
一县的父母官,一个小小的县主,一封信就搞定了。也就无怪乎,长孙愉愉当初在京城那么“受欢迎”了。
“行吧。”陆行摸摸鼻子,随即他又追问了一句,“你这红娘做的,难道也不问问他们俩互相能不能看对眼?”
长孙愉愉理所当然地道:“慧兰一心想嫁个进士及第,她如愿以偿了,至于李本清家里那么穷,为他读书肯定借了债的,别看他中了进士,但进的是清水衙门,京城大不易居,肯定还得借债,他娶了慧兰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如何能不愿意?”
长孙愉愉说得很实际,虽然残忍,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贫穷让人在婚事上没得选。
当然富贵也可能没得选,比如长孙愉愉自个儿。
说完这一堆话,长孙愉愉突然又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慧兰她胖啊?”
“不会啊,胖点好,胖才是福气。”陆行若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长孙愉愉能盛下酒的锁骨窝,然后再快速地挪开了眼睛。
长孙愉愉听出陆行在内涵自己了,她阴阳怪气地道:“这女人的福气不是看嫁给什么人吗?”
“嗯,所以朱姑娘嫁给了本清兄。”陆行笑道,这笑是没说完的下半句。“起来吧,也不能泡太久,明早你再泡泡就好。”
长孙愉愉起身穿衣时才发现,她平素穿的衣服陆行都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再不像上次来时那样不方便了。
却说泡澡很容易让人放松精神而瞌睡,长孙愉愉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精力再跟陆行说话,兀自睡了。
里间的床其实就是个竹台,和琅玕院的一样,长孙愉愉睡在竹台上,而陆行则在竹台下的地毯上铺了被褥,两人算是同室而居,分床而眠。
只是清晨微弱的阳光洒在长孙愉愉的眼皮上将她唤醒时,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陆行的后脑勺,而她的手脚正缠绕在陆行的身上。
长孙愉愉猛地一推陆行坐起来,“你……”
陆行略带倦意地转过身,睁开眼,半撑起身体看向长孙愉愉,嗓子有些沙哑地道:“怎么了?”
长孙愉愉指指陆行,又指指自己,“怎么会这样?”她还以为陆行是正人君子呢。
陆行看看竹台,又看看自己的床铺,“你自己滚到我这边儿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此刻还困意十足,跟长孙愉愉睡觉真心是折磨人。这姑娘太喜欢啃肉骨头了。
长孙愉愉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自己滚到你这边儿来?陆九你少装蒜,肯定是你昨晚趁我睡着了把我,把我弄过来的。”长孙愉愉抵死也不认是自己的错儿。
大清早的被长孙愉愉如此指责,又加上欠瞌睡,陆行的脾气也没那么好,“我把你弄过来是能吃还是能看?”昨天晚上长孙愉愉又是啃又是摸,弄得他心烦意乱,要不是怕她冷着,陆行真想把她给推回去。
看陆行一脸嫌弃的模样,长孙愉愉已经相信不是陆行主动的了,但是这并不能压制她的怒火,反而让她内心里那簇小火苗腾腾地燃烧成了熊熊烈火,这人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什么意思?!长孙愉愉心里有个小人正在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咆哮。
而陆行是做了好人,还被人当成驴肝肺。“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县主总是拿我当色鬼看?”陆行的语气有些暴躁。
第135章
长孙愉愉瞪他一眼, 他还不如色鬼呢。她使劲儿地瞪,就要瞪得陆行低头为止。偏偏陆行理都不理她地兀自起身了。
长孙愉愉原地愣了半晌,有点儿不适应陆行的态度。因为成亲后, 虽然两人还是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但陆行还从没这样冷待过她。
等长孙愉愉回过神时,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想朝陆行吼两句的, 结果却见他脱光了衣裳正走进汤泉。
长孙愉愉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压制了那猝不及防的尖叫, 有伤风化,太有伤风化了。长孙愉愉重新钻进被窝, 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给罩住,她怀疑自己会长针眼儿。
这或许“吓到”了长孙愉愉,反正她眼睛不自主地开始发酸, 紧接着就湿润了, 于是就更把被子裹得死死的了。长孙愉愉那叫一个委屈啊,她这都嫁了个什么人啊?陆行是有龙阳之好么?
想想他身边的小厮泉石生得的确也叫俊。
这样一想,长孙愉愉也就不哭了,总之那就不是她自身的原因,而是陆九自己有怪癖。
从汤瀑回陆府的一路上, 长孙愉愉都不带搭理陆行的,陆行这一次也没主动说话, 和来时的气氛那就完全不同了。
刚进府, 长孙愉愉和陆行就碰到了游廊上迎面而来的大嫂韩氏和三嫂于氏。
陆行上前行了礼, 跟他隔得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长孙愉愉也只能上前行礼, 但身体却恨不能贴着柱子站, 嫌弃陆行的癖好。
韩氏看看陆行又看看长孙愉愉, 自然察觉出了他二人的疏离, 不过她也没好多问,只笑道:“县主的脸色好些了呢,虽然病着,但时常走动走动却对身子更好,有空到我们院子里来说话。”
长孙愉愉点点头。
韩氏和于氏又说了几句天气之类的话就联袂走了。
长孙愉愉见她二人离开,怕再遇到如此尴尬的场合,索性选了另一条路撇开陆行先走了。
然于氏却和韩氏议论上了。“大嫂,你看九弟和县主这是怎么回事啊?”
韩氏摇摇头,但眉间却带上了一缕忧色。
于氏道:“上回阿丝去接他们时,回来就说他们不对劲儿,像是在人前扮恩爱。”
韩氏叹口气,“这孩子怎么到处说啊。”
“大嫂你别怪阿丝,是我问她的,上回县主病得那么厉害,九弟不是还出了趟远门儿么?我就纳闷儿了所以问了问。”于氏道。
韩氏又叹了口气。她和于氏的年纪都比陆行大上不少,嫁进门时,陆行还是垂髫童子,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这位九弟也有半母之情义,因此对陆行的事儿才会如此关切。
“县主的容貌上佳,听说才情也是出众,想来日子久了,他二人就能过到一起的。”韩氏安慰自己也安慰于氏。
于氏摇头道:“我可不觉得,这桩亲事本就是她家夺来的,别说九弟了,便是换个寻常男子也难以忍下那口气,韦家姑娘又是九弟先生的女儿,姜姨不是说她容貌才情俱佳么,亲事也是九弟自己点头应允的,肯定是看上了的,这样子棒打鸳鸯,哎……”
韩氏也是叹息。
“再说了,九弟也不是看重美貌之人,若是好色之人,当初不就早跟……”于氏话没说完就被韩氏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快别说了,以前的事儿都别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叫县主知晓了,将来亲戚都不好走的。”韩氏道。
于氏只能点头。
却说到了琅玕院,长孙愉愉略休息了一下,本以为陆行肯定不会回院子的,谁知他却跟了回来了。
陆行看到长孙愉愉,将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故意忽视他的长孙愉愉他回来了。
手里拿着书卷的长孙愉愉转过身彻底地背对向陆行。
“你带来的书差不多看完了吧?”陆行问。
长孙愉愉不答。
“要不要去谏山楼选几本?”陆行又问。
陆家的藏书楼叫谏山楼,在整个南方都是极其有名的存在,因着谏山楼还建了个谏山书院,他大伯就是谏山书院的山长,整个南边儿的读书人都想进谏山书院念书。
谏山楼的名号长孙愉愉也是听过的。前朝编撰的《建安大典》,当初共抄录了四套,宫中藏了一套,文华殿藏了一套,东边儿的泰安书院藏了一套,另一套就在谏山楼。
更朝换代的时候,前朝宫中和文华殿的两套都遗失了,泰安书院的那一套也零落不全了,唯有谏山楼的还完整保存着,最后重新抄录了两套送进当今的宫中和文华殿存储。为此,谏山楼也是声名大噪。
长孙愉愉来人境园的时候心里就想过去谏山楼看看的,但是自打来了后大病了两场,这事儿就耽搁了,这会儿听陆行提起来,她有心矫情一下,可又实在无聊,既然陆行有意低头,她也不是那等不下阶梯的人。
“那行吧。”长孙愉愉以一副对陆行开恩的语气道。
谏山楼建在水中央的一座小岛上,以唯一一座桥联接陆地,为的是着火时方便汲水救火。这等书楼最怕的就是火,因此谏山楼晚上也是不开放的,不许任何人在里头点灯。
守门的老顾见陆行过桥,老远就候着了,等人近了开口道:“九哥儿新年安。”
陆行笑着点了点头,“老顾你也新年安。”然后侧了侧身把长孙愉愉给露出来,“这是内子,华宁县主。”
老顾忙地躬身道:“县主安。”
陆行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今天是年初一,那边儿来抄书的学子,都给他们上一份元宵再加一份年糕吧。”
“是。”老顾应了声,“九哥儿最是仁厚,不过那些学子最关心的是,九哥儿你什么时候到书院给他们上次课。”陆行连中六元,要说没有考试技巧大家都不信,都盼着他能传授经验。
陆行笑道:“自然要去的,不过得跟大伯商量一下。”
老顾去后长孙愉愉问,“年初一就有学子来这里抄书么?”
“是,谏山楼的书不能外借,若是想带出去看就只能自己抄写,但是笔墨纸砚都是陆家备。我们有些书也需要抄写来备份,怕年久了书卷被虫蛀,谏山书院很多学子,家境贫寒,也来这里抄书换粮钱。所以从初一到大年三十,每天都是有人的。”
长孙愉愉了然地点点头。
谏山楼其实不是一栋楼,而是一群楼,前头一排就有四栋楼,分别是甲、乙、丙、丁。
“你想选哪方面的书?甲字楼和乙字楼一般是经、典,诗词集子所在,丙字楼里是历代杂文、笔记、游记之类,丁子楼里基本有传世的所有戏本子,其他的琴曲、箫曲之类也在丁字楼。另外百工图谱也有收录一些。”
“为什么会有戏本子?”长孙愉愉好奇,对她而言那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以前家中有祖辈喜欢,所以就收集了起来,后来习惯了见到了新本子便都收藏。”陆行道。
长孙愉愉道:“那去丙字楼吧。”她对经史子集还有戏本子什么的兴趣不大,最近也不想弹琴。
长孙愉愉挑选书的时候,陆行也在旁边挑选,她只当陆行是自己看。“谏山楼的书不外借,那我挑这些书也要先抄写么?”
“不用,你出门时在老顾那儿登记一下,记得归还就是。不过你若是一月不还,老顾会上门来催的,他爱书如命,谁的面子也不给,就是老太爷那儿他也敢上门催书。”陆行似乎想起好笑的事儿,唇角翘了翘。
长孙愉愉想着老顾去老太爷那儿催书也想笑。
从丙字楼出来,长孙愉愉又问,“那后面三栋楼又是藏的什么?”
“是一些书画、碑帖之类的,还有些杂物。”
长孙愉愉来了兴趣,“那我能看看么?”
陆行点点头。
戊、己、庚三楼自成一体,唯一的通道是从甲子楼经过二楼的飞廊相连。而那三楼的一楼是没有通向二楼的楼梯的。
这飞廊两端都有门,上着锁,陆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带着长孙愉愉往前走。
“这钥匙都谁有啊?”长孙愉愉问。
“只有历代家主有,老太爷没有传给太爷,而是给了大伯,大伯如今又给了我。”陆行道。
长孙愉愉没接话,觉得陆行这是臭显摆。不就是下一任的家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进了戊字楼,长孙愉愉原是没抱着什么期望的,只是随便打量了一眼,人就呆住了。
戊字楼里全是满满的多宝格,每一格都放着锦匣,里头想来是藏着书画,而锦匣的下面则压着纸条,上头写着里头都藏着什么书画。
长孙愉愉不过是站在一列多宝格前看了看那纸条就呆住了,转头对着陆行道:“这些匣子里全都有东西?”
陆行点点头。
“都是纸条上写的东西?”
陆行又点点头。
“确定都是真迹么?”
陆行又点了点头,“但凡存疑的都不在戊字楼,而在后面的庚字楼。”陆行道。
长孙愉愉快速地穿行浏览过所有的多宝格,她看到了石悉知的画,长春山人的画,陈绶的画,还有前朝建安帝的字画,半湖老人的字,刘孚的画……
全是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有些人的字画,长孙愉愉只听说过,却从没有眼福看到过。若是每个匣子里真装有东西的话,那这里的藏品比大内还要丰富上许多许多。
少说也有上千幅字画,且全是精品。
长孙愉愉忽然想起,当初她家藏品拿出来给众人看时,她还鄙视过陆行穷酸没见过呢,如今想来真是打脸。
第136章
长孙愉愉觉得, 当时她炫耀似地带陆行看她家藏品时,这人心底肯定偷偷嘲笑她呢。
长孙愉愉默默地对着陆行又记了一笔,越发看他不顺眼, 讨厌鬼,臭显摆。最烦他这种一声不吭的显摆了。
“想起来了,当初烧了你一柄扇子, 应该赔给你的。”陆行道。
长孙愉愉自然记得这件事, 她对金钱虽然不在意, 但是向来喜爱书画。当初在魔鬼滩,陆行居然用她那陈丘和的秋海棠扇来引火, 现在想起来她都冒火。
当时长孙愉愉隐忍不发那是因为陆行的确救了她,再来她怎么能在一个穷酸面前显得很惋惜一柄扇子呢?她不得强撑出这种本县主扇子多得是的范儿啊?
但是现在,长孙愉愉只想抓花陆行的脸。可恶的家伙。
陆行领了长孙愉愉往庚子楼去, 用他的话说, 更子楼就是存杂物的地方。打开门之后,的确像个杂物间,再没有整齐的多宝格,东西是一堆一堆就那么堆放在地上,或者摞在桌子上。
长孙愉愉扇了扇因为开门而扑来的灰尘, 嫌弃地道:“你要赔我的扇子就在这儿?”
“嗯。”陆行指了指右手墙角的一堆盒子,“你去挑点儿吧, 全拿走也行。”
长孙愉愉不同意了, “你烧的是我陈丘和的扇子, 现在却要拿些破烂儿来赔我?”
陆行道:“你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