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猜怎么着?”陈一琴忽然俏皮地卖了个关子。
长孙愉愉摇摇头,“我怎么猜得到?”
“结果我娘亲又去找了清凉寺的玄德禅师,算出来也是八字不合。”陈一琴道。
长孙愉愉点点头,清凉寺也是她娘亲晋阳公主的地盘,道玄和尚就是清凉寺的。
“那你九哥怎么说?”长孙愉愉问。
“九哥说,他不信什么八字的,过日子是人在过。他相信韦相公教出来的女儿一定不会差,嬛如姐姐又素有才名,所以还是要应下这门亲事。”陈一琴道。
长孙愉愉一点儿也不意外,陆行的性子在她看来是又酸又臭又榆木疙瘩。再说了,话虽说得好听,但还不知道他是看上韦嬛如,还是看上她爹了呢。官场的乌糟事儿,长孙愉愉听过不少,因为她娘基本藏不住什么话。
长孙愉愉回去把事情跟晋阳公主一说,晋阳公主蹙了蹙眉。
长孙愉愉道:“娘,你就别费劲儿了,陆九这人反正我不钟意。而且他肯定是看中了韦相公能提拔他,你就别在他身上费事儿了,天下男子难道就他一个?”
“韦凤仪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陆行止真成了他的女婿反而得避嫌,将来肯定派个远差。”晋阳公主道,“再且,韦凤仪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待多久却说不清楚呢,这两日就有御史弹劾他。”
“怎么了?”长孙愉愉满怀好奇地问。
“他和新上来的吏部天官不合,他想选的人吏部全否了,吏部想要的人他也全不同意,扯皮扯得厉害,互相指使御史攻击呢,反正是一地鸡毛。以韦凤仪的性子,你瞧着吧要不了几日就要请辞了。”晋阳公主道。
“你知道这些,但陆九却未必知道呢,可能还在做他岳父的春秋大梦。”长孙愉愉对陆行那是充满了固执的偏见。
“那你就太小瞧陆家的人了。”晋阳公主道。
却说这边韦凤仪也和陆行正说起那一地鸡毛的事儿。
“御史台出缺,皇上已经决定召回廷秀任御史大夫。当初廷秀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贬逐的,如今皇上召他回来,这就是在暗示我该离开了。”韦凤仪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已经向皇上请辞了,想来皇上按例挽留两、三次就会准的。”韦凤仪对着陆行道,“嬛如年纪还小,我跟她娘的意思都想再留她两年。但你这边儿却不好耽误,你是仲书的独苗,这门亲事就作罢吧。”这样说当然不是因为韦嬛如年纪小,只是做老师的不想连累学生。
“老师,我虽是独苗,却还是身强力壮,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家里长辈在定下这门亲事时,也是知道韦家妹妹年纪小,需得两三年后才成亲的。”陆行道。
韦凤仪笑了笑,“嬛如能被你家长辈看中,那是她的福气。这些年我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你们一旦定亲,我这一走,你的日子恐怕会艰难。”
“那也只是暂时的,但娶妻却是一辈子的事,我相信老师教导出来的子女品行才德都值得人等待。”陆行道。
这高帽子韦凤仪戴得十分的舒服,连连道“好,好”,脸上也泛起了笑容,至于悔婚的事儿就再也没有提起。
“不过我走了也好,你只需蛰伏一、两年,以你的才能,将来必定可以脱颖而出,没有我的阻碍,你反而能走得更好更远。”韦凤仪对自己这位准女婿是很中意的。
韦凤仪请辞,皇帝照例自然是不允许的,但召孔重阳父亲孔廷秀回京出任御史大夫的旨意却已经刊在了邸报上。
所以上京的闺秀们也没想到孔重阳这么快就重回了京城,虽说她爹不再是天官吏部尚书,但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之责,也是不容小觑的。
长孙丹自然得极力弥补之前的事情,可惜孔重阳都以身子不适推了她的邀请。长孙愉愉这边儿,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因为陆甜甜生辰一过,她就去了玉秀山晋阳公主的避暑别院里乘凉去了。
她向来苦夏,每年都是一入夏就蛰伏起来,不管多热闹的事情都看不到她。
陆行和韦嬛如正式定了亲,他的准岳父可能会离开的事儿,对他的影响似乎不大,至少他的朋友们并没因此而疏远他,几乎日日都有邀约。
这日陆征在家中请客,为几位朋友践行,陆行则被邀请作陪。
觥筹交错自不必提,行令猜拳也间或有之,茶余饭后陆征请了他们去书房欣赏字画,很自然地就拿出了新得的那幅“精忠报国”,任谁有了宝贝都会忍不住想炫耀的。
园山老人的“精忠报国”四字,写得铁划银钩中却又有一种特别的沉着,很符合名将守静攻猛的性子。
“园山老人的墨宝却不好寻,长亭你这幅字画怎么得来的?我爹最崇敬的也是岳将军,明年是他五十大寿,我还想着寻一幅送给他呢,老人家准高兴。”寿安侯世子道。
“说来也是惭愧,这是舍妹的生辰礼,她转送于我的。”陆征道,他却留了半句没说,并未点出华宁县主来。
陆行一听却是多看了陆征两眼,他想起那位县主对《园山集》志在必得的样子,又说她是急着送人,莫非就是送给陆家千金?
像《园山集》那种东西一般的闺阁姑娘当然不会太欣赏,所以她本就是打的送给定军侯世子的主意?
陆行当然知道陆征在京城姑娘的眼里是个大大的香饽饽,只是没想到华宁县主那样高傲的人居然还会使用这种殷勤小意的手段来笼络男子。
但这念头也只是轻轻地划过陆行的脑中,然后就消失了,并没带来太多的涟漪。因为不管华宁县主是什么样的人跟他都毫无关系。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如说长孙丹在陆甜甜屋里听她说了园山老人的字画后,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真是不要脸,我也是傻子。”陆甜甜握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开始居然没看出她的用意来。”
“怎么能是你傻呢,是她心机太重。”长孙丹安抚陆甜甜道。
“就是,但是我哥哥……”陆甜甜靠近了长孙丹一些,用手掩住嘴在她耳边道,“但是我哥跟我娘说想娶华宁。”
这下长孙丹的脸色可就彻底变了,连笑容勉强都扯不出来了。
第47章
“不过你放心, 我娘没答应。”陆甜甜赶紧安慰长孙丹道。
长孙丹骤然提起的心这才落下,又为长孙愉愉被定军侯夫人给否了而感到得意,“为什么呀?”
“因为我娘说华宁的身子骨出了名儿的差, 我哥哥的子嗣那是要继承爵位的,不能是庶子,主母就得找个好生养的。”陆甜甜说着还推了推长孙丹, “丹姐姐, 我觉得你就是好生养的。”
长孙丹红着脸也推了陆甜甜一下, “胡说什么呐,你还是个姑娘呢。”
“反正我娘肯定是不同意我哥哥娶华宁的, 不过丹姐姐你却得加把劲儿。”陆甜甜道。不管怎么说上次咏荷集的事儿都让她娘心里产生了膈应,她哥哥似乎对长孙丹也没什么特殊的好感,陆甜甜十分替长孙丹着急。
到了这种时候, 长孙丹也不藏着掖着地害羞了, 她低声道:“甜甜,今年秋天皇上可能会去草原秋狝,草原人现在就喜欢马球,我想着咱们也组一支女子马球队,指不定会跟草原的郡主们对上呢, 如果那时候咱们赢了的话,肯定特别长脸。”
要说长孙丹有多喜欢打马球那却不见得, 只是定军侯府乃是武将, 陆征喜欢打马球, 长孙丹自然也要投其所好。
陆甜甜从小在父兄跟前耳濡目染, 一听马球就兴致勃勃, “好啊, 上次那铁真部的郡主来, 风头全让长孙愉愉她们出了,我可好生不服气,这次咱们先组马球队,也让她们好生瞧瞧。”
长孙丹点点头,“可是咱们一群姑娘家,也没怎么打过马球,叫谁来教我们好呢?”
陆甜甜一听立即就明白长孙丹的意思了,“找我哥哥!”她哥乃是马球队的领头,马球技艺更是精湛无比。
长孙丹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功夫教我们?今日我来你这儿主要也是为了这事儿。”
“放心,包在我身上。”陆甜甜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我哥哥最怕我去缠他了。”
长孙丹组马球队,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孔重阳,她的骑术在咏荷社里是最精湛的,箭术也不错,如果当初孔重阳没离开京城,在跟铁真兰珠比试箭术时想来也能大放光彩的。
只是孔重阳还是没有应允,长孙丹少不得叹息。
陆甜甜安慰她道:“丹姐姐,你就别惋惜了,当初咱们也没怎么着她啊,不就是没跟以前那样捧着她哄着她,她心里就不高兴了,一直记恨咱们,咏荷集的事儿也是她弄出来的,这种人咱们不理才好呢。”
“不知为何,总是心里有些内疚。”长孙丹低头道。
“丹姐姐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这才容易被人欺负。”陆甜甜道。
长孙丹却知道自己不是善良,她只是后悔自己当时太浅见,不该由着陆甜甜她们冷落孔重阳的,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她办得不地道,但吃一堑长一智,她今后可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不得不说,咏荷社的马球队还真是如火如荼地办了起来,陆征奈何不了陆甜甜的哭闹,只能抽空进行指点。
如此钟雪凝等人就坐不住了。
“静婉姐姐,你说咱们可怎么办?我听说金秋皇上要秋狝,长孙丹她们肯定是知道了消息才弄什么马球队的,咱们绝对不能输给她们。”钟雪凝道,“只可惜愉愉躲去玉秀山了,不然咱们也弄一支球队才好。”
“要不然咱们去找愉愉吧,她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想法子的。”方子月提议道。
“她,你还不知道啊?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练马球,那她宁愿输。还是别总指望她了,你们若是想打马球,咱们自己组起来就是了,等秋日里愉愉回来了,再加进来就好。”杜丽棠道。
“那还是算了吧,咱们人也不够,跟着长孙丹凑热闹也没必要。”方子仪也不想流一身臭汗。
大热天的谁都懒得动,长孙丹若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不大愿意动的。长孙愉愉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没多大反应。
但她给孔重阳去了一封信,却是希望孔重阳能参加长孙丹的马球队。然则孔重阳听不听她的,她就不知道了。
孔重阳虽然不解长孙愉愉的意思,最终却是同意了长孙丹所请,简直让长孙丹喜出望外。
至于长孙愉愉为何给孔重阳去信,却是她的一步棋。长孙愉愉既然打了陆征的主意,少不得用钱让鬼推磨,打听到了不少陆府的消息。譬如说陆征有意求娶自己,而他娘亲窦夫人坚决不同意的事儿。
长孙愉愉也没多大兴趣找个不喜欢自己的婆母,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孔重阳身上,在她看来,把孔重阳和陆征送作堆,却也是一步好棋。长孙丹不是找了陆征来指点她们么,正好把孔重阳塞进去试试水。
七月里皇帝启程去塞外,长孙愉愉自然也下了山。
“娘,怎么几月不见你,气色好像好了很多?难道是我不在你反而轻松了?”长孙愉愉搂着晋阳公主的腰撒娇道。
“这怎么可能?就是看不到你,娘才吃不好睡不香。”晋阳公主笑道。
她旁边的婉姑道:“县主是不知道呢,公主日日都在为你操心,这大夏天的燥热也着实睡不着,前头几日头发每日都掉十几根呢,可是心疼死个人了。”
长孙愉愉坐直了身子道:“娘你怎么不差人告诉我?实在想我我就回来呀。”
晋阳公主爱怜地摸了摸长孙愉愉又嫩又滑的脸蛋,“叫你回来,岂不是咱娘俩都睡不着了?”
“那怎么办,你后来可看大夫了?”长孙愉愉也知道晋阳公主有失眠的毛病,时而轻时而重,看了许多大夫都不管用,后来也没怎么再管。
婉姑在一旁道:“县主,这回咱们可是遇到好大夫了呢,不用药就治好了公主失眠的毛病。”
“这么神?”长孙愉愉第一直觉莫不是遇到骗子了。
最后还是晋阳公主揭秘道:“是陆修撰调了一盒香丸给我治好的,但凡睡不着,觉得心神不宁,就点一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陆行止会治病?”长孙愉愉惊讶地道。
“你这孩子,这读书人都爱读书啊,对医书肯定也有所涉猎。许多进士都是懂一点儿医道的,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晋阳公主笑道。
“娘,你怎么想着让他给你看病的?”长孙愉愉不解地道。
“哦,我是听姜夫人说的。陆修撰的父亲去得早,她母亲哀思太深而身子一直不好,也是有个失眠的症候,陆修撰孝顺母亲,从小就喜欢看医书,可能是因他母亲久病成医吧。”晋阳公主道。
长孙愉愉感觉自己好像是离开了一年而不是几个月,怎么漏掉了如此多的事儿。“娘和姜夫人怎么谈到一块儿去了?”
“就上回方家姐妹的祖母做寿,姜夫人也去了,我就和她略略聊了聊,没想到却谈得很投机。”晋阳公主道。
长孙愉愉是知道自己母亲的本事的,她若是想谈得投机,那肯定投机。至于姜夫人觉得投机不投机那就不一定了。
“所以这么容易,陆行止就来给你治失眠的症候了?”长孙愉愉显然是不信的。他们那种人最爱惜羽翼,本来就不是大夫,却跑来给晋阳公主治病,治好了当然好说,没治好这不是砸自己名声么?
晋阳公主笑道:“当然没那么容易了。不过姜夫人是陆修撰的姨母,她发了话,陆修撰又怎么好不来?不过他也是谨慎,并没敢给我开汤药,我也最烦喝那些东西。所以他调制香药丸子给我正合我心意,一试之下还真是管用。”
晋阳公主不知道的却是,即便是姜夫人发话陆行也是不肯上公主府的门的,但他不是受了一次长孙愉愉的情么?总得还上啊,这才宁肯冒着失去声誉的风险上门的。其实即便是治好了晋阳公主的病,对他而言也是得不偿失,朝中有些人少不得会认为他趋炎附势,讨好权贵,这会让清流看不上他。
长孙愉愉隐隐猜到了一点儿,却也没跟晋阳公主说,就让她娘以为是她魅力大好了。
“说不得这陆修撰在医道上还真有两手,愉愉,如果你嫁给了他,娘就不担心你身子骨了。”晋阳公主道。
长孙愉愉万万没想到自己娘居然还打着这主意。“娘,他都已经定亲了。”对陆行这种人而言诺言是十分重的,绝对是不可能退婚的,除非韦嬛如死掉。她觉得自己娘亲还不至于丧心病狂要置人于死地。
晋阳公主当然不会丧心病狂,但她看陆行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公主,陆修撰又来给你送香药丸子了。”侍女通传道。
晋阳公主道:“请陆修撰进来。”
陆行走进堂内时,视线一直很规矩,直视前方不说,视线还一直保持得很低,这是对晋阳公主的尊重。独居女长辈的屋子,本来就不该多加打量。
“公主,这香药丸子治标不治本,能不依赖就尽量不要依赖。公主的失眠症候主要还是和思虑过多有关,只要你能放宽心神,情况就会改善。”陆行的视线低垂,好似只肯落在晋阳公主的裙摆上一般。
这让晋阳公主越发满意他的守礼。
“多谢陆修撰。”晋阳公主道。
“那下官就不打扰公主了。”陆行说罢就站起了身,仿佛椅子上有针在扎他似的,恨不能立即离开。
晋阳公主微笑道:“华宁,你替我送送陆修撰。”
站在晋阳公主身后的长孙愉愉应了是,走到陆行身侧道:“陆修撰请。”
两人同行无话,直到走出垂花门,陆行侧身道:“县主请留步。”
作者有话说:
69:工具人.陆,戏份居然多起来了,让下官好生惶恐。
愉愉:你工作这么辛苦,要不发一份盒饭给你?
69: 下官不吃外卖。
第48章
然则长孙愉愉却没就此返回, 而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陆行说。“陆修撰,多谢你对我娘亲的病情上心。”
“下官承了县主的情,自当尽心。”陆行道。
“既然如此, 那咱们就算扯平了,陆修撰也算是还了情,今后还请陆修撰尽量不要出现在我娘面前, 若是我娘还需要香药丸子, 我差人上贵府去取你看成么?”长孙愉愉一副拒人三千里外的样子。
陆行并没多意外, 这位县主本就是高高在上的性子,他也没觉得自尊被伤了而局促, 反倒是松了口气,说实在的晋阳公主每次看他那丈母娘看女婿的露骨眼神以及盘查,实在叫陆行有些吃不消。“那就多谢县主了。”
长孙愉愉原是想着陆行别在她娘眼前晃悠, 她娘就不会老惦记着他当女婿。但话虽然是她说的, 可看陆行这如释重负的神情她心里反而不高兴了,觉得被冒犯了,怎么弄得她长孙愉愉好似跟蛇蝎似的,让他避之唯恐不及啊?
但长孙愉愉也没那种要全天下男人都喜欢她的病,所以她的不高兴也就仅仅局限在不高兴而已。
很快皇帝就启程北行了, 百官随行,长孙愉愉自然是跟在晋阳公主身侧, 路上一切从简, 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随之也简单了。身处在宫廷的核心圈子里, 时常跟皇帝吃个饭什么的, 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皇帝身边的事儿。
譬如说, 长孙愉愉从来不知道陆行一个小小的翰林官居然时常被皇帝召到身边以备咨问, 至少她去帐篷行宫给皇帝请安时, 就碰到过陆行好几次。
“娘,这陆九怎么那么会钻营啊?这才入了翰林几天啊,怎的就入了皇帝舅舅的眼?”长孙愉愉问道。
“人有才华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不过陆修撰得皇兄的眼是因为他的字好,画也好。你皇帝舅舅又喜好字画,所以时常找他欣赏品评。我听皇兄说,陆修撰的字好,所以皇兄想让他知制诰,但他资历还是太浅,若是骤然提拔,只怕引来朝廷非议,反而对陆修撰的前途有碍。”晋阳公主道。
“就为他字画好?”长孙愉愉明显有些不屑。当官只看字画好的话,她觉得陆九未必排得上趟。
“这个难道还不够么?人一辈子有一门儿独绝的本事就够吃一辈子了。”晋阳公主道。
“可他是做官的,以书画之道入皇帝舅舅的眼这算什么啊?”长孙愉愉鸡蛋里挑骨头道。
晋阳公主只觉得自己女儿还是太天真烂漫,不懂官场之道。做官即便不会也可以学,有晋升之道才是最难的。
两人说着话走已经不知不觉入了皇帝的行营区,自然就不再讨论这些事儿。
到了皇帝的大营,进了营帐给皇帝请安,只听得上头皇帝道:“晋阳、华宁你们也来看看。”
长孙愉愉抬起头这才看到陆行也在帐篷内,皇帝在大案后,他站在大案旁侧,案上展开了一卷画轴,看来又是在同赏书画。
长孙愉愉跟着晋阳公主走近大案。
“晋阳你府里也收藏了不少书画,这幅朕新得的聋痴的《山中游趣图》你也来看看,此画来得容易,而且风格也跟聋痴的有些出入,朕以为是假的,而陆卿却说是真的,你也来品品。”皇帝笑道,看起来他心情很好。
聋痴的画晋阳公主府就收藏了两幅,所以晋阳公主和长孙愉愉都比较熟悉。她二人上前看了看,第一反应也是和皇帝一样。
晋阳公主看看皇帝,又看看陆行,知道这时候该是自己出乖露丑,替皇帝问问题的时候了。
“这画的色彩怎的这般鲜亮?聋痴去世已经两百余年了,就是保存得再好,那山之朱砂色也不当如此明快才是。这风格么,怎的虚里又透着大大的实,这可真不像聋痴的风格,但那山石焦墨皴擦之法却又是聋痴的独擅之法,这假造得真真假假的,反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晋阳公主道。
“可不是么?朕当初也是有些拿不准,才以极低的价格买了进来的,想着哪怕是假的,但这画却着实不错。”皇帝捋着胡须道。
长孙愉愉乖乖地站在一边儿,静默无声,这种场合本来她就没资格说话,除非大人们问及她才会出声。
“陆卿说说你的看法,为何你认为此画是真的?”皇帝转头问陆行。
陆行道:“只看这幅画臣也判断不了真假,但祖上有传记传下,里头曾提过这幅《游趣图》,聋痴山人晚年一直住在臣家的人境园。”
“是了,结庐在人境,你家的人境园那意境的确能吸引聋痴山人。”皇帝道。
“传记上说聋痴山人在晚年曾遇到一位西域来的和尚,从他那里学得了一种石花胶加入朱砂中绘画可保颜色鲜亮之法。所以聋痴山人晚年的画作里朱砂用的都是这种。此外,受那和尚的影响,他的画风也有所变化,从神虚而转向内实,这幅《山中游趣图》传记中也有所记载,被聋痴山人送给了他的知己华南山。”陆行道。
然后陆行上前半步,指着眼前这幅所有题跋、收藏印鉴等都被裁去的画道:“皇上请看,这边缘上剩下的一点儿印鉴边缘,可是‘南’的一小半?”陆行道。
一个印鉴裁得只剩下一小条,如果不是陆行指出,大家都不会下意去想那原来是什么,因为猜也不好猜,但如今被陆行指出之后,再一看可不就是南么。
“那印鉴当是南山秘玩。”陆行说完后又往后退了半步。
“如此说来,有渊源又有传记作证,这幅画当是真的了。那些人不知聋痴晚年的经历,所以以为这是假的,还将印鉴都裁掉,算是自作聪明了。”皇帝显得十分高兴,随便买买都能捡漏,对皇帝而言也是种乐事。
晋阳公主笑道:“恭喜皇兄收得了聋痴的真迹。”她说罢又转头对陆行道,“陆修撰,我那儿也有一幅字画,瞧着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改日回京后还得请陆修撰帮我掌掌眼。”
陆行道:“微臣于字画的鉴赏上不过是微末道行,这幅聋痴山人的画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恰巧微臣在传记里看过而已,其他的实在不敢断真假。”
晋阳公主越发眉眼弯弯地笑道:“陆修撰自谦了,你可是古往今来都少见的六元之才。”
这话堵得陆行就不好拒绝了。
皇帝笑道:“陆卿你就别推辞了,朕这妹妹烦起人来可是了不得,朕都怕她,你还是赶紧应下替她掌掌眼,省得她一直烦你。”
“皇兄可别把我说得这么吓人。”晋阳公主对着自己的哥哥微微撒娇道。
长孙愉愉一直没说话,到出了营帐一段距离后她才低声道:“娘,你是想让陆九帮你鉴定那幅《苍山结茅图》?”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
“可先才他说得没错,那幅聋痴的画要不是机缘巧合,他也断不出真假。你找他掌眼所得的结论未必可靠。”长孙愉愉觉得自己是在就是论事,绝对不是针对陆行。
“无所谓,请他帮忙掌掌眼总是好的。”晋阳公主道。
两人正说着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姑母”给惊了一跳。五皇子从一顶帐篷背后绕了出来,上前对着晋阳公主行礼,又冲长孙愉愉笑了笑,“华宁妹妹。”其后他虽然一直在跟晋阳公主说话,但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挂着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规规矩矩地叫了声“五殿下”,便低垂着头站到了晋阳公主的侧后方,恰好被她的影子笼罩,一直到五皇子恋恋不舍地离开,长孙愉愉才吐了口气地把自己从晋阳公主的影子里放了出来。
长孙愉愉朝自己母亲噘了噘嘴。
晋阳公主摸了摸长孙愉愉的头发,“他的皇妃已经定下了。”
“就是不喜欢他看我的样子,娘,以后我还是少来大帐这边儿了,刚才他从那后面钻出来,明显就是一直在那儿等着咱们的。”长孙愉愉嫌弃地道。也就她这样的,连皇子也敢嫌弃。“何况我和静婉姐姐那样好,五皇子这副模样也太……”
晋阳公主点点头,“是得避着点儿,幸亏他……”晋阳公主知道五皇子得继大位的几率不大,倒也不是很担心。
长孙愉愉见着顾静婉等人时,心里少不得叹息,等顾静婉成亲后,她可得避着点儿,不然今后怕是不好相处。
“愉愉,要不然咱们也骑马吧,整日里窝在马车里,颠得我骨头都散了。”钟雪凝抱怨道。秋狝虽然叫人向往,但这一路的奔波却是苦死人了,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
长孙愉愉想起白日那毒辣的日头就道:“谢绝不敏,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来我的马车。”
钟雪凝笑道:“那我也是谢绝不敏,你马车上什么吃喝都没有,而且还不许我自己带。”在这一点儿上钟雪凝觉得长孙愉愉简直是圣人,零嘴什么的就跟她无缘,除了正餐外,长孙愉愉都不吃东西的,钟雪凝觉得主要就是这位华宁县主太挑剔。
长孙愉愉耸了耸肩。
一群姑娘正说着话,陈一琴瞧见韦嬛如从不远处路过,遥遥地招了招手,“嬛如姐姐。”
韦嬛如这才好似看到了长孙愉愉等人,走过来寒暄了两句,只是彼此都尴尬,所以众人都只笑笑。
唯有陈一琴还想在里头当中间人,让大家能和好如初。“嬛如姐姐你上次给我的花样子我照着绣了,连我娘都说好看,你可不可以再给我画几张花样子啊?”
韦嬛如点了点头,侧头看了看许嘉乐。
但许嘉乐却不似从前一般见着她就有说不完的话了,此刻更是一反寻常地沉默。韦嬛如心里微微受伤,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许嘉乐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最近她家有事儿又找了长孙愉愉帮忙,长孙愉愉二话没说便应下了,且办得很快。再且上次朱慧兰行商入股的事儿,也是长孙愉愉借了她一笔银钱,于情于理许嘉乐都没有跟着韦嬛如的道理。
更何况在她看来,这后面都是韦嬛如处处躲着她们这些人,却不是长孙愉愉不饶人呢。
尴尬人走了之后,长孙愉愉等人之间的气氛立时又活跃了起来,方子仪道:“喏,看那边儿,长孙丹又借着寻陆甜甜的由头跑去亲近人家哥哥去了,真是不害臊。”
作者有话说:
69:大家都说我不喜欢小县主(委屈)
第49章
听她如此说, 其他人却不是去看长孙丹,反而是齐齐地转头看向了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只不做声地看着定军侯家的帐篷,像个受了情伤的小姑娘。
“愉愉, 要不咱们也去找甜甜玩儿?”钟雪凝出主意道。
长孙愉愉白了她一眼,又静静地看着帐篷那边儿,不多时就见陆征和长孙丹还有陆甜甜走了出来, 三人都上了马, 驰向了营地外。
这次连顾静婉都开口道:“要不咱们也去骑马消消食?”
长孙愉愉沉着脸道:“你们去吧,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帐篷了。”
众人齐齐望着长孙愉愉的背影,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好似都知晓了长孙愉愉心底的秘密。
诚然长孙愉愉是不高兴的,但却并非是众人以为的那般原因。她不愿意让长孙丹得偿所愿,可自己也没法儿上阵, 她娘亲晋阳公主已经明确表示了不同意, 就是嫌弃武将容易短命。
所以为着这个原因,晋阳公主明明说过不会让长孙丹如愿的,但似乎也只是放任不管而已。在她看来长孙丹以后年纪轻轻守寡才好呢。
只是长孙愉愉可没觉得守寡是件坏事儿,漂亮干净的女儿身为何要便宜那些臭男人?守寡之后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那多畅快?年少没经事的长孙愉愉觉得自己母亲的日子才舒坦。
因此长孙愉愉觉得要搅黄这桩亲事儿还得靠自己。虽说陆征对长孙丹没多少男女之情, 但好男儿都怕缠女,指不定最后真被长孙丹得逞了, 那长孙愉愉才要气得吐一盆子血。
陈一琴回到自家帐篷后, 对她娘亲道:“娘, 我今儿才晓得原来愉愉心里有人呢, 我还说她将来不知要嫁个什么样儿的呢。”
姜夫人是此次秋狝少有的十来个跟随夫君一同出行的夫人, 主要是她家人少事儿少, 她这个做主母的甩手就能走, 不像其他夫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哦,是谁啊?”
陈一琴低声道:“就是定军侯世子。”
姜夫人点了点头,“倒也般配。”
“可不是么,只是……”陈一琴犹豫了片刻才道,“只是她堂姐长孙家大姑娘好似也有那个意思。”
姜夫人笑道:“你替她操哪门子心啊?以晋阳公主的身份,华宁县主想嫁定军侯世子还不容易么?请皇上指婚就是了。”
陈一琴想了想笑道:“是哦,不过……”
不过之后的话陈一琴却没对姜夫人说,而是寻了个机会找到了陆行。
“九哥,你同定军侯世子私下是不是挺交好的呀?”陈一琴问道。
“怎么这样问?”陆行道,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陈一琴情窦初开莫不是“也”看上了陆征?
“陆世子到如今都没定亲,九哥,他有没有同你说过他家里或者他是个什么打算啊?”陈一琴问得可不算委婉。
陆行是知道陈一琴的性子的,若是她自己心仪陆征,是绝对问不出这种问题的,所以他一下就想到了某人,自己这表妹怕是在帮人打听消息。至于是帮谁,简直是不言而喻,陆行很不喜欢长孙愉愉这样利用陈一琴,却也不好在陈一琴面前说她好友的坏话。
“我们私下并不会讨论这种问题。”陆行道。除非是极其交好的无话不说的朋友,否则他们讨论的话题就不会涉及这些私人问题。至少他跟陆征的关系还没好到能说这些事情。
见陈一琴的脸上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陆行笑着反问:“你们姑娘家聚在一块儿难道会讨论这些?”
陈一琴被将了一军,脸开始泛红,嘴里道:“我们当然也不讨论,不过我只知道这几天嬛如姐姐时常借故来找我,我才提了一下想绣张帕子,她就主动给我画花样子。”
没有陈一琴想象中的不好意思,陆行轻笑道:“挺好的,看来你们以后能相处得不错。”
这下反而让陈一琴更不好意思了。
“九哥,你们什么时候能成亲啊,我都想抱小侄儿了。”陈一琴特别喜欢孩子,想着陆行和韦嬛如的孩子一定特别白嫩嫩的可爱。
“韦姑娘的母亲还想留她两年。”陆行道,语气里隐约有一丝遗憾。所谓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都是人生乐事,前者他已经有了,但后者却还要等待,这对过了二十的男子而言的确是种惆怅。何况韦嬛如还是个很美丽的姑娘。
陆家的家风对男子管束得紧,陆行这等年纪正是年轻火盛的时候,强行压住,能不遗憾么?
陈一琴道:“哎,九哥你那院子得早些有个女主人才好。”显然她也是嫌弃陆行的院子简陋了。
陆行没答话,只笑了笑。
八部草原上,草原贵女看到中原贵女时,都是骑在马背上嗤之以鼻的,就差没明说“弱鸡”两个字了,这种情况彼此不赛上一场是得不到好转的。
所以长孙丹等人跟草原贵女的马球赛很快就定下了日程,美人打马球总是吸引人的,草原贵女虽然不喜欢中原女子,但草原的男子却是挺会欣赏中原姑娘那种袅娜优雅的美的。
因此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雀一样,迅速地传遍了大草原。
钟雪凝每日里看着一身红色骑装的长孙丹等人在山后训练马球,就忍不住羡慕又嫉妒。“这下可好了,风头全被她们出尽了。孔重阳也是个没心气儿的,长孙丹等人那样对她,她还贴上去。”
“我看了看,她们那里面有些人打得可真是臭。”方子仪也有些遗憾,她的马术和箭术上次同铁真部比的时候就大出了风头,此次马球赛她觉得自己先天优势比长孙丹那边有些人高多了。
长孙愉愉道:“风头不过是一时的,你们既然看了她们训练就当知道,她们是打不过多罗郡主等人的。”多罗郡主是草原八部里最强盛的天铎部的贵女,气焰非常嚣张,才刚鞭打了一位挡她道儿的宫女。
“可我不希望她们输。”陈一琴诚实地道,毕竟她们代表的是中原。
长孙愉愉道:“希望是一回事儿,但实际又是一回事儿,你们却别心软,到时候如果她们来找你们替补,你们最好别答应,否则输了的事儿指不定就得栽在你们头上。”
说完长孙愉愉就回自己的营帐休息了。
方子仪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耸了耸肩,“这些日子愉愉的心情都不好。”
杜丽棠道:“那能好得了么?这场马球赛连皇上都关注了,长孙丹又日日缠着陆世子,哎。”
缠着陆征的却不止长孙丹,即便是她们那小圈子内心仪陆征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很多人不好在明面上跟长孙丹争而已。
陆征实则也有刻意地避开长孙丹,每每指点球技的时候,也总是会顾及她们球队的每个人,尤其是孔重阳,谁让孔重阳的骑术在里面是最精湛的,所以她担当了主攻。
长孙愉愉和铁真兰珠并肩站在小山坡上看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马球场,后者道:“还以为这次能跟你再比一场呢。”
长孙愉愉道:“太热了,我才不打球呢。”
铁真兰珠看着长孙愉愉身边给她举伞的健妇,低声道:“干嘛不晒太阳呢,晒着多舒服啊?而且多晒太阳身体底子才好。我们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太阳才是我们力量的来源。”偏这位县主走哪儿都带着人打伞,皮肤白得跟天上的白云一样,好是好看,可就是没什么烟火气儿。
长孙愉愉没在用把心思用在跟铁真兰珠聊天上,只是仔细地观察着球场上的人。
铁真兰珠用马鞭指了指孔重阳,“那群人里也就她看着还像个样子。”
长孙愉愉看着孔重阳将一个水囊递给了陆征。虽然她背对着自己,但那神情长孙愉愉用脚指头猜也猜得出是什么样,一定是含羞带怯,却又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关心的。完全就是在长孙丹碗里抢肉吃的感觉。
“你在笑什么呀,华宁?”铁真兰珠疑惑地道,总觉得长孙愉愉脸上的笑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的笑,所以古怪。
“可算有个像样子的人,自然要笑。”长孙愉愉意有所指地道。
马球赛是长孙愉愉等人到草原后第七日比赛的,赛前一日,长孙丹她们队里有个姑娘堕马伤了腿,临时去求方子仪。方子仪左右为难地来问长孙愉愉的意见。
长孙愉愉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儿,如果方子仪不想去的话压根儿就不会来问自己的意见,她不愿做恶人,只能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方子仪苦笑道:“我可不想落得韦嬛如的下场。”
“放心吧。”长孙愉愉笑道,“我只是担心输了比赛之后……”
方子仪道:“不管怎么说,这会儿我不答应她们,她们肯定也要背后说咱们不想中原赢的,所以还不如上去拼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