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正渐渐在放松……

  这一战已将过去,他已不必再出手。

  多年来他从未曾与人近身肉搏,他已学会了更容易的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对方击倒。

  这使他变得更骄傲,也变懒了。

  他已走惯了近路,可是这次他终于走错了一步。

  近路绝不是正路。

  郭定手里的剑似已将落下,突又握紧,剑光一闪,飞击而来。

  嵩阳铁剑的剑法,本不是以变化花俏见长的。

  郭定的剑法也一样。

  没有把握时,他绝不出手,只要一剑刺出,就必定要有效。

  简单,迅速,确实,有效。

  这正是“嵩阳铁剑”剑法的精华所在。

  所以这一剑并没有刺向玉箫咽喉,胸膛的面积,远比咽喉大得多。

  目标的面积越大,越不容易失手。

  高手相争,只要有一点错误,就必定是致命的错误。

  玉箫已将全部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他的眼睛上,自以为已控制了全局。

  只可惜眼睛并不是武器。

  无论多可怕的眼睛,也绝对无法抵挡住这雷霆闪电般的一剑。

  他挥手扬起他的白玉箫时,剑锋已从他箫下穿过,刺人了他的胸膛。

  雪花开始飘落,血也已溅出。

  但却不是郭定的血——玉箫胸膛里溅出的血,也同样是鲜红的。

  他的脸立刻弯曲,眼睛凸出,但眼中的怒火却已灭了。

  他还没有倒下去,一双凸出的眼睛,还在狠狠的瞪着郭定,忽然哼声道:“你叫郭定?”

  郭定点点头,道:“镇定的定。”

  玉箫长叹道:“你果然镇定,我却看轻了你。”

  郭定道:“我却没有看轻你,我早已计划好对付你的法子。”

  玉箫惨笑道:“你用的法子很不错。”

  郭定道:“你用的法子却错了。”

  玉箫道:“哦?”

  郭定道:“以你的武功,本不必用这种邪魔外道的法子来对付我。”

  玉箫一双眼睛空空荡荡的凝视着远方,慢慢道:“我本来的确不必用的,只不过一个人若是已学会了容易的法子求胜,就不愿再费力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里也充满了悔恨。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胜利是绝没有侥幸的,你要得胜,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郭定也不停叹息。

  玉箫忽然嘶声大呼:“拔出你的剑,让我躺下去,让我死。”

  剑锋还留在他的胸膛里。

  他已开始在不停的咳嗽,喘息。

  若是不拔出这柄剑来,也许他还可以多活片刻。

  但现在他只求速死。

  郭定道:“你……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

  玉箫道:“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郭定叹道:“好,你放心死吧,我一定会安排你的后事。”

  他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拔剑时,他的肘向后撤,胸膛前就不免要露出空门。

  突然间,“叮”的一响。白玉箫里突然有三点寒星暴射而出,钉入了他的胸膛。

  郭定的人竟被打得仰面跌倒。

  玉箫却还站着,喘息着,咯咯的笑道:“现在我可放心死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来的。”

  他终于倒下去,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雪花正一片片落下来,落在他惨白的脸上……

  “鸿福当头,宾至如归。”

  鸿宾客栈的大门外,已贴起了春联,准备过年了。

  今夜就已是除夕。

  有家的客人和伙计,都已赶回家去过年,生意兴隆的客栈,忽然间变得冷清清的。

  厨房里却在忙着,因为老掌柜的家就在这客栈里,还有几个单身的伙计,也准备留下来吃年夜饭,吃完了再好好赌一场。

  风中充满了烤鸡烧肉的香气,一阵阵吹到后院。

  后院的厢房里,已燃起了灯。

  只有久已习惯于流浪的浪子们,才知道留在逆旅中过年的滋味。

  了灵琳正坐在孤灯下,看着床上的郭定。

  郭定发亮的眼睛已闭起,脸是死灰色的,若不是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看来已无异于死人。

  他还没有死,可是他还能活多久呢?

  现在他还能活着,只因为玉箫的暗器上居然没有毒。

  白玉永远是纯洁尊贵的。

  玉箫的人虽然已变,他的白玉箫没有变。

  他总算还是为自己保留了一点干净地,他毕竟还是个值得骄傲的人。

  可是暗器发出时,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那三枝白玉钉,几乎已打断了郭定的心脉。

  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丁灵琳就这么样坐在床头,已不知坐了多久,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敲门的是个年轻的伙计,勉强带着笑,道:“我们掌柜的特地叫我来请姑娘,到前面去吃午夜饭。”

  “吃年夜饭?”

  丁灵琳心里蓦的一惊:“今天已经是除夕?”

  伙计点点头。

  看着这个连过年都已忘了的年轻女人,他心里也不禁觉得很同情,很难受。

  丁灵琳痴痴的坐在那里,既没有说话,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伙计又问了她两遍,她却已听不见。

  黯淡的孤灯,垂死的病人,你若是她,你还有没有心情去吃人家的年夜饭?

  伙计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慢慢的关上门,退了出去,心里觉得酸酸的。

  一个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的女孩子,遭遇为什么会如此可怜?

  第二十回 除夕之夜

  “又过年了……又是一年。”

  从丁灵琳有记忆时开始,过年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欢乐的。

  从初一到十五,接连着半个月,谁也不许生气,更不许说不吉祥的话。

  这本就是个吉祥的日子。可是今年呢?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的爆竹声。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点更新——旧的一年已过去,新年中总是有新希望的。

  可是她还有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