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不需要去偷的,可是他们天生的喜欢偷,无论什么都偷。

  去找他们治伤医病的人,往往会被他们偷得干干净净。

  “妙手”这两个字,就是这样来的。

  叶开笑了笑,道:“想不到阁下非但医道高明,而且还很会作戏。”

  华子清也笑了笑,道:“这点你就不懂,要学偷,就一定要学会作戏。”

  “为什么?”

  华子清道:“因为你一定要学会扮成各式各样的人,才能到各种地方去偷各式各样的东西。”他微笑着,又道:“譬如说,你若要到庙里去偷经,就一定得扮成和尚,若要去偷窑子,就一定要扮成嫖客。”

  叶开道:“你若要到大字号的店家去偷,就一定得先扮成大老板的样子去踩道。”

  华子清拊掌道:“阁下当真是举一反三,一点就透,若要学这一行,我敢保证不出三个月,就可以成为专家。”

  上官小仙嫣然道:“他现在就已经是专家了,所以你去替他治伤的时候,最好小心点,否则你说不定反而会被他给偷得干干净净。”

  华子清笑道:“我偷人家已偷了几十年,能被别人偷一次,倒也有趣。”他微笑着走过去,又道:“只要刀上没有毒,我也敢保证,不出三天,阁下就又可以去杀别人了。”

  崔玉真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华子清道:“还等什么?”

  崔玉真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来替他治伤的?”

  上官小仙叹道:“这位道士姑娘倒真是个细心的人,只可惜脑筋却有点不太清楚,莫非是已经被我们这位叶公子迷晕了头。”

  崔玉真红着脸,道:“随便你怎么说,我……”

  上官小仙打断他的话,冷冷道:“现在我若要杀他,简直比吃豆腐还容易,我何必费这么大的事?”

  崔玉真冷笑。

  上官小仙道:“你不信?”

  崔玉真还是在冷笑。

  上官小仙身子突然轻飘飘飞起,就像是一朵云一样,飘过了他们的头顶。崔玉真只觉得突然有只冰冷的手伸进了被窝,在她的胸膛上轻轻捏了一把。再看上官小仙又已轻飘飘的飞了回去,站在原来的地方。笑嘻嘻的看着她:“据说东海玉箫会采补,可是你身上倒还很结实,看来你对付男人想必也很有一套。”

  崔玉真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气得几乎已经快哭了出来。

  上官小仙悠然道:“这本是女人值得骄傲的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几时有空,说不定我也要跟你学两手。”

  崔玉真的脸色已发白。她知道这女人是在存心侮辱她,可是她只有忍受。为什么人们总是要为已经过去了的事,付出痛苦的代价呢。为什么有些人一定要让别人觉得痛苦,自己才感觉到快乐。崔玉真泪已流下,上官小仙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叶开忽然道:“滚出去。”

  上官小仙好像吃了一惊:“你叫谁滚出去?”

  叶开道:“你!”

  上官小仙道:“我好心好意的请了人来替你治伤,你却叫我滚出去。”

  叶开寒着脸,道:“不错,我叫你滚出去。”

  上官小仙脸色也有点变了,冷笑道:“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叶开道:“你以为你真的能杀我?”

  上官小仙道:“你也不信?”

  叶开道:“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上官小仙道:“什么事?”

  叶开道:“这件事。”

  他的手慢慢的从被下伸出,手里赫然有柄刀。三寸七分长的刀,飞刀!

  薄而利的刀锋,在灯下闪闪的发光。上官小仙的脸似已被刀光映成了铁青色,华子清的脸似已发绿。小李飞刀!这就是从小李探花一脉相传下来的飞刀!这就是“例不虚发”的飞刀。江湖中无论多可怕的高手,都从来也没有人能躲过这出手一刀。

  叶开冷冷道:“我本来不愿杀人的,可是你最好莫要逼我。”

  上官小仙冷笑道:“你现在还能杀人?”

  叶开道:“你想试试?”

  上官小仙也不敢去试。

  没有人敢!没有人敢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来做这几乎已输定了的孤注一掷。

  上官小仙长长吸了口气,勉强笑道:“难道你不想你的伤快好?”

  叶开道:“我只想要你滚出去。”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滚,我走出去行不行?”

  她真的说走就走,华子清当然走得更快。

  走到门口,她却突又回头,道:“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

  叶开道:“什么事。”

  上官小仙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丁姑娘现在的下落?”

  叶开不说话了,他当然想知道。

  上官小仙道:“她现在正和郭定在一起,也跟你们一样,睡在一张床上。”

  叶开冷笑道:“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明知没有用的。”

  上官小仙悠然道:“你不信他们会做这种事?”

  叶开当然不信。

  上官小仙悠然道:“他们本来也许会对你很忠实的,可是,假如丁姑娘也冷得要命,郭定也像这位道士姑娘一样好心呢?假如丁姑娘身上有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中了什么毒针,郭定为了救她,是不是会替她吮出来呢?”

  叶开的脸色也变了。

  上官小仙脸上又露出胜利的微笑。

  “劫难逃过第一次,就算又逃过第二次,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不死,你就得时时刻刻的提防着,所以你就算活着,也休想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崔玉真在他们走后说。

  叶开道:“我知道了。”

  崔玉真道:“你不在乎?”

  叶开道:“我很在乎,也很怕。”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幸好你将我的刀放在枕下,幸好她没有试。”

  崔玉真道:“你刚才根本无力伤她。”

  叶开看着手里的刀,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道:“这把刀并不是只用手就可以发出去的,要用全身所有的精神和力量,才能发出一刀,可是我现在……”

  他现在已连说话都觉得很吃力。

  崔玉真看着他,泪又流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赶她走的,可是你何必为了我冒这种险……我本就是个应该受侮辱的人。”

  叶开柔声道:“没有人应该受侮辱,也没有人有权侮辱别人。”

  他的声音虽温柔,却很坚决:“他老人家传授我这柄刀,只是为了要我让天下的人都明白这道理,而且莫要忘记。”

  崔玉真的眼睛也亮了,缓缓道:“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是个子不起的人。”

  叶开目光遥视在远方,带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色:“他自己常说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可是他做的事,却是绝没有任何人能做得到的。”

  这也正是李寻欢的伟大之处。所以不管他在什么地方,都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灯光已渐渐微弱,灯油似已将枯。

  崔玉真忽然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叶开道:“你担心她会将我的下落告诉别人,你担心她还会再回来?”

  崔玉真道:“嗯!”

  叶开道:“她绝不会这么样做的,她只希望我的伤快好。”

  崔玉真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她要我去替她对付别人。”

  崔玉真还是不懂。

  叶开道:“那天她故意将玉箫引去找我,为的就是要我跟他火并,她还希望我去替她杀郭定,杀伊夜哭,杀所有可能会挡住她路的人。”

  崔玉真道:“可是,她也一定知道,你绝不会去替她杀人的。”

  叶开苦笑道:“我虽然不会去替她杀那些人,但是那些人却一定要来杀我。”

  崔玉真道:“只要你们拼起来,无论谁胜谁负,她都可以渔翁得利。”

  叶开点点头,道:“所以她并不希望我受伤,更不希望我这么快就死。”

  崔玉真只觉得手脚冰冷,她实在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阴险恶毒的女人。

  叶开目中带着深思之色,忽然又道:“所以有件事我更想不通。”

  崔玉真道:“什么事?”

  叶开沉吟着,道:“逼着你到冷香园去吹箫的那个人,可能就是玉箫派去的。”

  崔玉真愕然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