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顾旋暮会看见许忱域的身上多了一些新的伤口,便知道他前一天又打架了。很多时候,顾旋暮都看之任之。只是有一次看到他脖子上的一道伤口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突然冲口说出:“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当时,许忱域正在做一道数学题。他缓缓地抬起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顾旋暮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立马低头看书,仿佛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
但是,她不知道那句话让许忱域的眼睛里出现了窗外夕阳的暖意。

有时,顾旋暮看到一篇描写朋友的文章,就会问许忱域:“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呀?”
许忱域就头也不抬,继续写写画画,冷冷地说:“我只有哥儿们,没有朋友。”
顾旋暮一愣,继而又说:“那要怪你从不试着去了解别人。”
许忱域淡淡地回应:“为什么要了解,人都是会变的。”
顾旋暮不赞同他这种说法,但一时无力反驳,于是认真地说:“我是不会变的。”
许忱域手中的笔陡然停下来,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顾旋暮有些疑惑许忱域的反应,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里好像隐含了别的什么意思。于是再次立马低头看书,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又有时,顾旋暮会认认真真地看着许忱域做题。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极其认真地盯着作业本,有思路的时候,快速地写上几下,没想起来的时候,就会飞快地转动几下手中的笔,那动作真是太酷了。
顾旋暮自己试过几次,可是没一次成功过,每次笔都会从指背上滑落。
一次,看见许忱域又在转笔,顾旋暮忍不住又试了一下。结果和平时一样,圆珠笔从她手上滚下来,乒乒乓乓地滚到许忱域的作业本上。
顾旋暮定在原地,不说话。许忱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笔递到她手中,说:“转的时候,手不要抖。”

顾旋暮把笔收起来,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垂下眼睑,说:“我只是随便试一下。”许忱域笑了笑,继续作业,不再说话。顾旋暮抬眼看了看他,他正认真地想着什么。她舒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话,难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的脸烫得厉害,于是她马上迎着风,扭头望向窗外。

暖暖的晚霞被葱郁的玉兰树叶揉搓地沙沙作响,许阳手里的笔尖也在纸上沙沙地划过。被夜幕笼罩的天地间只有沙沙沙沙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时光,便在摇曳的树叶里,滑动的笔尖下沙沙沙地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7

一天上完体育课,顾旋暮和同学们去小卖部买水。却看见大家纷纷往操场跑去。那样子,搞得像某个国家级明星突然空降学校一样。
小娴刚好看见隔壁班的几个认识的女生,便问:“怎么了?”
“哦,刚上完体育课,我们班和你们班的男生玩得兴起,现在要打比赛呢!”
“你们不去吗?你们班许忱域也在哦~听说他打篮球超厉害哦~”
思思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旋暮本来是没兴趣的,她不希望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冲着许忱域去的,但她知道,秦朗也打篮球。毫无疑问,男生运动时的阳光和朝气是每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都会期待的。
而林婉恰如其分的一句“去为我们班男生加油吧!”给了所有在场女孩而一个发花痴的正当理由。尽管花痴的对象不同,大家还是同样兴致高昂地奔向操场。
篮球场早已围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女孩子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小娴她们围着篮球场绕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在篮球架附近找了个缝儿钻了进去。
人还没站稳,就听见大家都盯着她们的方向,一阵惊呼。

感觉到面前有一个身影高高跃起,旋暮和小娴本能地向后一颤,又畏缩着微抬起头向他望去——
那个影子流畅地向上攀升着,像日食一样,瞬间遮住了天边金色的太阳。
四周突然鸦雀无声,仿佛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校外街道上的汽车在远远地鸣笛。
顾旋暮看见,那个遮住太阳的影子,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来自虚幻世界的另一个方向。
他那么轻盈地飞了起来,那么矫健地托着篮球,
突然,影子飞走了,金色的阳光开闸了似的涌出来,旋暮条件反射地扭头,伸手使劲揉了揉被阳光灼伤的双眼。

浓厚的篮球砸击篮框的声音,
篮球架战栗地哆嗦着的声音,
篮球乒乒乓乓地在地上跳跃着,越来越慢,渐渐平静下来。
篮球场上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顾旋暮一手遮着额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却正好看见那个人松开了抓着篮框的手,潇洒地一转身,就那么帅气地飘落在地上。
顾旋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小娴揉碎了:“旋暮,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灌篮哦!灌篮哦!……”

小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来这儿不到十秒钟,她就已经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刚才赶来这儿的疾跑,还是因为看到她梦寐已久的灌篮表演,亦或是因为现在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
顾旋暮的心里也是非震撼不能形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运动竟然会有这么极致的美感,她忽然间就想起了前几天在书里看见的一个词,生生不息。
只是,看到那个人落地后,望着篮板,冷漠而略带得意的脸,顾旋暮立即终止了刚才所有的感情与联想。
许忱域看到顾旋暮时,也是稍稍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顾旋暮不是那种会来看男生打篮球的女生。她现在正望着他身后的另一个方向,许忱域恍然,没想到顾旋暮竟喜欢秦朗到如此地步,竟甘愿成为她一向最看不起的花痴女了。
刚来这个班的时候,许忱域只认识到两个女生,秦朗喜欢的林婉,喜欢秦朗的顾旋暮。
无奈,林婉这个女孩不能提起许忱域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不到十秒钟,他就发现,这个班上只剩一个女生了,那就是顾旋暮。
起初,他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儿会喜欢上秦朗呢?

心智不全的吧!
她是个标准的好学生,而他就偏偏想要去招惹她,看到她每次气愤呼呼又忍着不语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这几乎成了他每天上学的唯一乐趣。
可顾旋暮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这让他很失落。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秦朗,都讨厌自己呢?
所以他不想再理这个心智不全的女孩子。
但他又舍不得和她划清界限,每次看见她笑,他就觉得这天心情格外的好,每次看见她皱眉,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操场上跑十圈。

而现在,看见顾旋暮脸上静静的表情,许忱域的心里就突然之间空落落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旋暮却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紧张地看着篮球赛。
比赛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热闹非凡。
虽然周围的女生们都为许忱域精准的投篮欢呼雀跃,顾旋暮却看到这个人毫无团队精神,比如,他从来不传球给秦朗,即使秦朗离篮框更近。
真是个自私又爱秀的家伙!
这是顾旋暮看完上半场后,唯一的评价。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林婉的心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身边的同学们都在议论着比分是多少,刚才谁谁谁进了哪个球。林婉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只听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刚才就选了这个好位置,所有其他人眼中的糟糕位置——篮球架底边。在那里,篮球架挡住了大半的视线,而且,有一方的进球是铁定了看不到的。
但是,那里放着许忱域的外套。

那么,休息的时候,结束的时候,他必定是会走向这里的。
许忱域现在几乎成了一个水人,细细的汗水像河流一样在他脸上手臂上奔跑,而他的头发就像刚洗过一样,一簇一簇的,像雨后田地里的稻草。
许忱域正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林婉只觉得心膨胀得快要爆炸了,手上的矿泉水瓶都快被她捏破了。
终于,她美丽地笑着,把矿泉水瓶伸向许忱域:“许忱域,喝水吗?”
许忱域很明显地怔了一会儿,他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给他送水一样。
片刻,他规规矩矩地说:
“不喝!”

林婉膨胀的心瞬间缩成了一个点,她感觉自己僵硬的笑容似乎要从脸上掉下来一样,酸酸痛痛的。
还好周围很吵闹,
还好他们俩对话的声音不大,
还好方圆一米之内没有人,
可她却觉得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伸出的手应该怎么办,慢慢收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顺势打开自己喝。
可这犹豫的两秒让她错过了把手收回来的最佳时机,于是,尴尬让接下来的一秒变得极其漫长。
在那漫长的一世纪后,有人接住了她手上的矿泉水瓶,
是秦朗。
于是,一切变得顺其自然。

在外人眼里,她是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秦朗,然后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他来拿这瓶水。
这阵小风波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烟消云散,林婉却无法相信刚才许忱域的态度。她无数次地装作不经意从他面前走过;她无数次地发他的作业本……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沉浸在懵懵的打击中,回不过神来。
所以,她紧紧地握着那瓶水,以致秦朗拿那瓶水的时候竟没有抽出来。
如果说刚才林婉一脸僵硬地伸着手不奇怪的话,那么现在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应该够吸引眼球了吧。

林婉的头脑已经完全僵住了,反应迟钝到零。
“林婉!”秦朗低低地唤了一声,想提醒她松手。
然而,不出一秒,他就后悔他叫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