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听我说完,”她轻声打断,“我怕现在不说,以后都不会跟你说。其实……我都想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我就从医院里偷吗啡和注射器出来。”

宋焰狠狠一怔。

她却平静,像在描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或者偷手术刀和安眠药出来,在这里——”

她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翻转过来,手指在手腕上画了一下。

他看着,脸色微变了。

“你觉得我没出息也好,觉得我软弱没用也行,或许,觉得我是在威胁你,你要生气。但,那天看见你差点摔下楼的时候,那一刻,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真的……”她似乎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很快便摇了摇头,“太疼了。我受不了的。也过不去的。”

那压抑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永远都不想再回去了。

已经尝过温暖和幸福,她再也回不去了。

宋焰听完她这番话,什么感受。

他坐在温暖的室内,跟站在冰天雪地里似的,后怕得连脚板心都在发凉。可心头又有一团火烧着,火苗子一簇一簇地跳着。

他不认为这是威胁,却反而更爱她,爱她的弱软和狠烈。

宋焰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喝光了,看向许沁,她的眼睛湿润,清亮,迎接着他,也在等。

“许沁,”他先挑重点的说,“我可能会升职。”

她惊讶,眼瞳睁大。

他苦涩一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事情没到最后确定,我不想给你不切实际的希望。但从去年开始,我一直在努力。一来,我这些年工作发现,负伤率的降低跟全方位的专业训练有联系,而火灾大部分是可以防止的。不论是改善训练体系,贯彻消防检查,还是从一开始推广防火系统,这都是上层的工作。”

许沁脸上闪过希望,用力点点头:“嗯。”

宋焰道:“二来,是为了你。”

她愣住了,愣愣看着他。

良久,她动了一下,要说什么,可这一动,重心歪了,酒劲上了头,手肘碰翻盘子,哐当砸地上。

她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歪倒,宋焰立即起身,冲到对面把她扶住。

她靠在他身上,粗粗地喘气,慢慢仰头望他。人似乎还清醒,但浑身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

服务员被声音引过来,看一眼:“喝多了?”

许沁抱着宋焰的腰,摇摇头。

宋焰摸着她的脑袋,对服务员说:“打包吧。”

许沁被宋焰搂着腰,走在小巷里,她脚步有些晃,但不至于踉跄。

“这下开心了没?”他问。

“开心了。”她说。

他笑了一下。

进了院子,舅妈从屋里出来:“回来了?”见许沁搂着宋焰,挂贴在他身上,察觉不对,下了台阶:“怎么了?”

宋焰把手里的打包盒递给她,道:“没事儿。她酒喝急了,但不多,缓一会儿就会好。”

许沁跟着点点头:“嗯。”

宋焰带许沁进了房间,把她放到床上,脱鞋脱衣服。

她并不太醉,只是没力气,顺从地配合着他。

他打了热水给她擦脸,洗手洗脚,她软绵绵地顺着他。

他又把自己收拾了一遭,忙活一阵儿了回来,关了大灯,开了台灯,回头看。

她躺在床上静静看着他,腮上的红晕淡了一些。

他趴去她身边,摸摸她的脸,有些好笑:“醒了?”

“本来就没醉。”

“合着是装没力气,骗我伺候你?”

她笑了。

“还想着……趁你醉了占点儿便宜呢。”他拨弄着她额上的碎发,慢慢说着,目光从她额头又落回她眼睛里。

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他背着光线,眼睛漆黑。

彼此凝视着,

他手指轻触她眉心。

她缓缓眨了下眼,开口:“你刚才话没说完呢。”

“嗯?”

“你说,也是为我。”

“嗯。”他手指抚过她的鼻梁,一路向下,落到她唇上,

“许沁,我想过我们俩以后的日子。”

“唔?”她眼里闪过一丝憧憬。

“那时候,住在我们的家里,买一辆车。我工作规律,朝九晚五,可以和你一起吃早餐,送你上班,接你下班。一起做饭,看电影,逛街,一起种花、养小动物。周末去帝城附近玩,休年假就去更远的地方旅游。要是犯懒了不想出门,就窝在家里头,赖在床上晒太阳,哪儿都不去。就我跟你。”

不知不觉,许沁唇角轻轻抿起了微笑,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看到了那样幸福的场景。

“想跟我一起过吗?”他问。

“想。”她咧嘴一笑,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第52章

许沁一夜安眠,早晨却被身边的男人慢慢折腾醒来。

宋焰从背后搂着她,手掌在她身上身下地揉。

许沁微微睁开眼睛。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分辨不太清外头的光景。

她转过身平躺下,轻声问:“几点了?”

“不知道……”他嗓音暗哑,埋首在她脖颈间,揉得愈发用力。

她喘了口气,又翻身面对他,不小心触到那里。她问:“你在军营里,是怎么弄的?”

“嗯?”他没反应过来。

“你每天早上醒来,然后它……也醒来……”

宋焰低低笑出一声,往她脸颊边凑,闭上眼睛呢喃:“不管它,它自己就软了。”

许沁想一想,反问:“那为什么和我一起的时候,每天早上它都不会自己软下去呢?”

宋焰慢慢睁开眼睛了,问:“你说呢?”

许沁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他搂抱着她,身子动了动,往她那头挤,性感的低音炮在她耳边轻叹:

“啊……老婆,又想要你了……”

她耳朵上一阵痒,痒得缩脖子,这样轻易,就被他一句话撩得浑身发麻,人也不自禁凑上去贴紧了他。

沁沁冬日,心有焰火。

……

窗帘底下的地板上,一条窄窄的缝隙里,倒映着窗外的天光。

在床上厮混了一两个小时,他仍搂抱着她,赖在她身上不肯松开。

已是上午十一点,他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心思,在她颈边低声叹:

“完了,不想起床。”

“就想抱着你在床上混一整天。”

她心里偷笑,嘴上却刻薄:“还是军人呢,没有半点自制力。”

“沉迷女色,沉迷女色,我算是明白了这话什么意思。”宋焰说,“亏得我没有皇宫,上老婆比上早朝舒服多了。”

她听了他这荤话,忍不住推他:“下流!”

他埋在她胸脯上,闷声地笑。

她也任他,本来她就不想起呢。

寂寥冬日,起那么早做什么,躺在他怀里舒服多了。

可她同他闹了一会儿,还是敛了颜色,毕竟有所顾忌,低声道:“真的,再不起床不像话了,舅舅舅妈会说的。”

他一愣,继而笑一声:“放心。起来晚了,他们反而高兴。”

许沁不明所以。

她伸着脖子望一眼,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外头天光大亮。

她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自然不知道舅舅舅妈有多担心。

四合院,主屋内,木窗边,

“也不知道那俩孩子怎么样了?你说沁沁昨天喝了酒,该不是吵架了?”舅舅坐在书桌边画家具图,放下笔来,叹了口气。

“没事儿。”舅妈坐在对面拿尺子量尺寸,笑眯眯地说,“我刚在窗口看了一眼,现在还没起。”

舅舅一愣,压低声音:“还没起呢?”

舅妈眉飞色舞的:“没起。俩人感情好得很。……之前闹不开心,估计都是没见着面,想得慌。”

舅舅这才放心,又说:“翟淼那丫头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回家了。”

“要期末考了,临时抱佛脚呢。不回来也好,不打扰他俩。”舅妈说到这儿,又小声道,“我在想啊,他俩啥时候把证领了。”

“才在一起多久,哪儿能那么快?”

“那是我心急,还想着抱孙子呢。”舅妈笑起来,又看图纸,“啧啧,这柜子是真好看。”

舅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还用说,我做的木工,比那些什么家私里卖的都好。”

“那是当然,翟家的木匠手艺,都传了多少年了。”舅妈得意地夸赞着自己老公,又道,“沁沁肯定会喜欢。啧,咱们焰焰可真是……把所有都投进去了啊。”

正说着,窗外传来许沁的惊呼:“下雪了?!”

两口子立即凑到窗前往外看,许沁一脸欢喜站在走廊上望天,宋焰站在她身后,给她把头发从领口里拨弄出来。

两口子对了下眼神,很满意:喏,俩孩子起床了,还心情不错呢。

许沁跨过门槛,走出房间,就见四合院里铺满了白茫茫的一层雪。台阶上,走廊上,栏杆上,树上藤上全是银装,屋顶上也是一片洁白。

抬头望,天空晴朗,四四方方一块湛蓝。

空气冷得透彻,她吸一口气,凉沁沁地灌到肺里,仿佛带着雪花的清香。

雪色映在许沁眼里,透亮透亮的。

她蹲下来,抓了一把台阶上的雪,回头对宋焰说:“果然这里更美。”

“今天雪还不算大,”宋焰说,“再过两三个星期,会下更厚。”

许沁眼珠一转,把手里的雪拧成一小团,站了起身,他还在说话:

“到时候,堆个雪人给你玩儿。”

话音未落,许沁突然转身,而宋焰提前一秒就迅速掐住了她的手腕。她猛地愣住,他勾唇一笑:“你蹲地上,我看你后脑勺就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说话间,另一手抠过她手心里的雪团,往她脖子里塞。

许沁被刺激得乱蹦乱跳,手里的雪团子被他抠走一半还剩一半,也不管了,一手抓住他的裤腰,另一手就往他裤子里头钻。

“我操!”

宋焰浑身激灵了个爽,立刻冲进卫生间里抖裤子。许沁跟着跑到门口看战果,瞧见他那狼狈样,咯咯大笑。

宋焰咬牙切齿地松开皮带,抖落裤子里的雪了,见许沁在门口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上去一把将她扯进来,锁上门。

许沁惊呼一声,人已被他提起来丢在洗脸台上。

“你丫要死是吧?是不是要死?嗯?”他哗啦扯开她的衣裤,跟撕开一个洋娃娃似的。

许沁护着裤子,拦他的手,可力量悬殊,她毫无对抗能力,偏偏人还不服气,一挑下巴:“就是要死哦,怎么着吧?”

“哟呵。”他眉毛一挑,点点头,“有种。今儿可别求我啊。”

她脸上又笑又急,胡乱挣扎,要溜下台子,他勾住她腰把她搂回去,一巴掌拍她屁股上:“往哪儿跑啊?”

“啪”的一声屁股开花。

她顿时急得脸红,低声嚷:“你小声点儿!外头有人呐!”

“羞了?”他好笑,戳戳她脸颊,“刚不是挺横吗?嗯?”

她本就比不过他力气,横竖是挣不脱了。他一会儿挑挑她下巴,她打开他的手,他又勾勾她的腰,她又打开,他再拨拨她的腿。如此上下前后地逗,她顾此失彼,抓来挡去。他跟逗猫儿似的闹她。

她跑又跑不开,打也打不过,也不知他究竟是逗她玩儿还是要来真的。她打他的手打得噼啪响,也不知外头人听见怎么想呢。她也有些急,轻轻踢他一脚,终于扭一扭身子求饶:“别弄啦,再弄舅舅舅妈要对这洗手间有心理阴影了。”

宋焰一愣,把她搂到怀里,紧紧搂着,大声笑了起来。

许沁被他裹在怀中,身子随着他的笑声震颤着,她也忍不住,嘴角的笑容愈放愈大。

似乎是毫无理由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可就是那么开心呢。

到了下午,屋顶上和树梢上的雪开始化了一些。雪水滴答,落到地面。

宋焰在舅舅的书房里待了一会儿,选了几款木地板的材质。待走回房,推开门一瞧,没见着许沁。

他听见长廊那头有水声,过去一看,许沁蹲在露天的水龙头边洗抹布。

宋焰立即大步冲过去,把她拎起来,一手夺过了抹布,问:“你干什么?”

许沁被他弄得愣了愣:“闲着没事,想擦一下桌子。”

“这水多冷啊。”宋焰皱着眉,握一下她冰凉的手,“回去。”

她被他轰回屋。

他换了桶温水,拿抹布擦桌子,她要去帮忙。

他拦住,说:“你去洗衣服吧。”

“哦。”许沁把篮子里的换洗衣物丢进洗衣机里,倒上洗衣液,摁下摁钮,工作完成。毫无技术含量。

而他擦完桌子,又拿拖把拖地。

许沁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转头看见床上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叠好了,整整齐齐的摞成豆腐块,衣服鞋子也都收拾好了。

她歪头看着他在拖地,看了一会儿,轻声说:“宋焰。”

“嗯?”

“你也太宠我了。”她微笑说。

他不禁笑了一下,随口问:“那你开心吗?”

她抿着嘴巴不做声,笑容却在放大。

宋焰说:“以前在军队里要干各种活儿,习惯了。”

“哦。”她点点头,脚丫子也在翘啊翘的。

他又道:“你从小就不干这些。如果和我在一起,你还得做这些,那和我在一起图什么?”

许沁蓦地心口一戳,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她蹲在院子里刨木头花儿。

他说:

“老子保证,这辈子就往死里头疼你。”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那时候,他就说的是真的。

……

到了下午,许沁跟着舅舅在院子里学木工,宋焰陪着她玩了一会儿,就回房看书去了。

半路,天空开始飘雪,木工课结束。

许沁计算着下午还有很长时间,想回西边去看爸妈。

宋焰要陪她一起去。

许沁一开始不同意,她知道付闻樱绝不会允许宋焰进门。

但宋焰本就没打算去激化矛盾,也没想见付闻樱。

他在外边等着。

他只是想送她去,接她回来。不愿她独自坐车来回而已。

去的路上,许沁靠在宋焰怀里,望着窗外的飞雪,心里很安宁,也很清楚:他知道她不论回家或是离家,路上必会有些低落。他不舍得,所以想陪着。

或许是有他在身边,路也不那么漫长了,仿佛比平时快。

到了大院门口,宋焰没有进去,说去对面的博物馆里转转,等她忙完了给电话。

两人就此短暂分别。

许沁走进院子时,莫名些许心酸不忍,像是自己把他抛弃了似的。走几步了回头看一眼,见宋焰正走向对面的博物馆,这才稍稍放了心。

大院里也覆着雪,但道路被打扫过了,湿漉漉的。

到了家,进了屋,问佣人,说是孟怀瑾和付闻樱都在家,在二楼书房。

许沁不紧不慢地换了鞋,再如何平静,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也不知为何,进了这房子,人就仿佛压矮了两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