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很快就抓住了他话中的另外一个信息,什么叫做你“也”有这么不堪回首的过去?于是我镇定而从容地回他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彼此彼此。”也不知道他曾经被哪个美男凌虐过,一想到这里我竟然没来由的高兴起来。汗,我腐了…

不远处的摄影师喊道:“不错不错,就这个姿势,这个笑容,很好,新娘再凑近一些…”

看吧,我们总是做着最亲密的动作,说着最锋利的话,想想还真是讽刺。

此时我们正在拍婚纱照,摄影师说我们的姿势很好很标准,笑容很炫很幸福,我顿时就觉得这摄影师还真是虚伪,我们的笑容,那叫做各怀鬼胎…

这婚纱我又不是第一次穿——虽然这一次的比上一次的漂亮,而且是特别订制的。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陪这种人穿,能笑出来就不错了。只是我心中总是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淡淡的失落,我想也许是因为这个程式一样的婚姻让我觉得心虚,愧对我们家那个活宝老太太吧。

拍婚纱照的动作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有几个动作我很熟悉,这也总是让我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炮灰官小宴的时代。那时我沉浸在一种怎样的幸福之中啊,然而后来这种幸福尚未到来,就已经离我远去。

我和江离站在草地上,隔着一段距离。我抱着一束花,朝江离跑过去,耳边有风悄悄地擦身而过,头上的阳光分外灿烂。我觉得有些恍惚,却加快了脚步。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面对着我。我突然抛下花束,奔向他。

江离张开双臂将我抱起来,然后在原地转着圈圈。我的脚离开了地面,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卷向海的深处,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江离的脸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柔和的眉眼,宠溺的眼神,他笑吟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宴宴,我爱你。

我的眼里瞬间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这个场景,是那么熟悉。

那么那么熟悉。

我的脚重新回到地面,脸上的泪水被人拭去,那冰凉的指尖让我清醒回来。我眨眨眼睛,面前的人又变回了江离。

他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叹道:“活在过去中的人,总是比较容易犯傻。”

我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了出来:“没有人愿意活在过去中。”

摄影师把这整个过程做了全程摄像,期间还做了许多抓拍。他十分兴奋地告诉我们,我们今天这个场景的拍摄,是他有史以来所做的最成功的一对,原来哭的效果比笑的效果还要好。我心里感叹,我们却是有史以来最不成功的夫妻。

我妈像兔子一样蹦跶着(原谅我如此形容,但是她的确太过激动)来到我们身边,扯着我的婚纱泪眼汪汪地说道:“儿呀,原来你遗传了我的全部优点!”

我知道她最大的优点就是眼泪比自来水还容易控制,想调侃她几句,可是心里闷闷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离的爸妈也摆出一副“很理解就要结婚的年轻人的澎湃而多样的心情”的样子看着我们,此时我面对着美女语文老师,连冰冻笑容都摆不出来了。

有些东西,在旁观者看来,你觉得它是幸福的,它就是幸福的,你觉得它是悲伤的,它就是悲伤的,就比如泪水。

两个当事人自然知道,她的眼泪并不是为他而流。

7)江离是个好演员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被盒子鄙视着长大的。无论是长相身材智商成绩,我硬软件都不如她,她唯一夸奖我的一次就是因为我能吃。然而自从见到江南之后,盒子竟然非常不遗余力地动用了许多形容词来夸奖我的眼光,这让我实在受宠若惊,更不敢告诉她江离的性取向问题。

因为我的“眼光”很好,所以盒子对我的婚事也积极起来,一下班或者到周末,就帮忙奔波忙碌,这让我一下子忘记了她曾经对我的凌虐,分外感激起她来。

盒子虽然对我从来不客气,但是对江离那叫一个礼貌。江离私下里对我从来不礼貌,但是对盒子那叫一个客气。于是我时常感叹,盒子和江离这俩人倒是蛮登对,要不…每每讲到这里,盒子就会一巴掌扇到我头上,毫不留情,而江离,则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被凌虐,偶尔会不动声色地添把火,然后他在一旁作壁上观。

总的来说,盒子的特点是凶恶,还能招架。而江离的特点是邪恶,这个败类!

盒子毫无意外地成了我的伴娘,而另外一个伴娘是我的大学同学,艾雪。话说其实我大学四年里最好的朋友并不是艾雪,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基本形同陌路了,原因嘛比较狗血…她抢了我的男人,而且抢得那么成功。《奋斗》大家都看过吧,里面有一孩子叫米莱。我觉得我没有米莱的幸运,却拥有她的霉运。

哎呀哎呀,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盒子的帮忙让我省了许多麻烦,却给我带来一个更大的麻烦——因为她直接插手了我结婚的某些高端决议,所以导致我在婚礼上差一点破了功。

虽然忙了两个星期,我也坚持以为,婚礼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场形式,我只要像喝一杯白开水一样,把它经历了就好。然而我却始料未及,那白开水里会凭空多出几只让人恶心的苍蝇。呃,说白了就是,婚礼上会出现一些我不想见到的人…你没看错,是“一些”,不是“一个”。

于是,本来置身事外的我,却被逼入戏。

我觉得老天爷真是给我面子,结婚这天的太阳公公很敬业,简直把地球人当成烤红薯,非要烤出油来才算罢休。好在我们的婚宴还没变态到露天的程度,而且我来来往往出出入入基本上都是待在有空调的地方,要不然我就真汗了…

婚礼其实真的是一件很无聊又无趣的事情,我就像一个巨型布娃娃一样被别人摆布着,走着那些奇怪又繁琐的程序,不仅这样,还必须笑,不仅要笑,还必须笑得矜持而端庄…我实在想不明白,结婚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跑来凑热闹?

我抱着咬牙挺过最后一关的心态,面带微笑,和江离牵着手踏上了红地毯。

然后,当我看到坐在我妈身旁的那个人时,我连最起码的微笑都做不出来了。

江离发现了我的异样,他轻轻在我手心捏了一下,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是谁?”因为嘴唇并没有动,所以他说得有些含混。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说道:“生物意义上来讲,我爸。”我犹记得我明确告诉我妈了,用不着让他知道我结婚的事情,可他怎么还是来了?

江离突然抬起另外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脸蛋,说道:“你放松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此时周围的人都在向我们行“注目礼”,气氛堪称严肃,他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显然不够庄重,引得大家一阵唏嘘,甚至还有人跟着起哄——当然大家都是善意的,或者说不怀好意的。然而就是他这样一个略带宠溺(虽然我知道他其实是装出来的)的亲昵动作,让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他之前似乎说过,婚礼又不是葬礼,用不着那么严肃。

因为他这么一搞,我也没那种硬着头皮的难受了,感觉周围的空气也没那么胶着,于是我的脸部肌肉也放松了一些,自然而然地摆出个微笑给观众。

不得不承认,江离还是很善于调节气氛的。

后来据目击者称,江离当时看我的眼神,简直温柔得能溺死人。虽然这种形容的方式比较恶俗,但是我还是很佩服江离演戏的境界,那叫一个出神入化信手拈来——这小子一直都是披着偶像派的外衣,藏着演技派的实力。

我从始至终都没看我那生物意义上的爸爸一眼,即使眼神一不小心遇到他,也直接飘过,反正周围人那么多,看谁不行,干吗非要看他,恶心自己玩儿!

我把戒指戴在江离的无名指上,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很圆润,总之很好看。依稀记得以前也有人有过这样一双手,只是我并没有机会为那个人套上婚戒。

正胡思乱想着,江离突然捧起我的脸,轻轻柔柔地吻到了我的唇上。

我的身体有些发抖,紧闭着眼睛,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很久以前,我也经常梦想着,那个人能这样把婚戒戴在我的手上,然后我们接吻,互相昭告对方的归属权。我们还会受到很多人的祝福。四年之后,这一天终于到来,然而物是人却非。

江离的嘴唇离开我的嘴唇时,他面带微笑地和我说了一句:“麻烦你专心一些。”语气里透着不满。

很好,他的微笑永远是留给别人看的,只有不满和不耐烦才是给我的。我顿时有些庆幸,幸亏我嫁了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这样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在乎。

接下来就是一桌一桌的敬酒,我虽然千杯不醉,但毕竟是一个矜持的新娘(捂脸),当然不能多喝,只能跟在江离身旁,意思意思喝点,剩下的被伴娘和新郎挡掉。江离的酒量竟然很好,这倒让我刮目相看。

敬完亲戚,要敬同学和朋友。当我眼睛无意间扫过同学朋友的那几桌酒席时,意外看到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身影。我腿一软,差一点当场倒在地上,还好江离及时扶住了我。

于子非?

此时于子非正看向我,神情莫测。

我怔怔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我并没有邀请他。今天这个婚礼还真是让人无语,怎么这么多不速之客。

江离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拉着我的手臂,他凑到我耳边,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诮和嘲讽,凉凉地说道:“第一任?”

我侧头,盯着江离因为距离太近而放大的脸,竭尽全力冲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麻烦你帮个忙,我们表现得幸福一点好吗?”

江离“深情款款”地答道:“我表现得够幸福了,只是你,一直魂游太虚。”

我拉着他的手,硬着头皮率先来到于子非他们这一桌。我喜欢把痛苦的事情率先做完,这样才能享受接下来的快乐时光,要不然我老惦记着即将到来的痛苦,手头上的快乐也会变成痛苦的。

江离反牵住我的手,走到于子非面前。他收敛笑容,举起满满一杯酒,对于子非说道:“谢谢。”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我觉得他这一句“谢谢”可以有很多解释,比如谢谢你帮我养女朋友,或者谢谢你把她留给了我之类的,但大体都是带着嚣张和得意的成分,还有点让对方心里生恨的虚伪,因此我很满意。我承认我这人有点坏,我就是不想看到于子非过得好。

我不敢看于子非,侧头一直看着江离,目光尽量柔和、专注并且带点深情。

后来江离告诉我,其实他当时特想和于子非说一句恭喜,恭喜他没摊上我这么个女人…囧。

在座的有一些人知道我和于子非的过去,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纷纷举起酒杯争取岔开话题。我脸上一直挂着有些僵硬的微笑,在转身奔向下一桌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离拉着我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低声对我说道:“你还真是无聊。”

他大概以为我是故意请于子非过来然后在他面前作秀吧,天知道我有多不想看到他!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盒子,一定是这丫头搞的鬼。盒子此时眼神发飘,一看就是心虚…善了个哉的,等着我回去收拾你!

因为中间出了于子非这么一段,因此当我看到下一桌上坐着的雪鸿时,心情那叫一个平静。

雪鸿,大学四年里几乎跟我粘在一起的一个女生,我把心肝肺全掏给了她,后来她在我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成功攻克了我的未婚夫,于子非。

我又补瞪了盒子一眼,这雪鸿绝对也是她招来的。

盒子回瞪我,怎么着,就是我招来的怎么着吧?

我无语,端起一杯酒和雪鸿碰了杯,然后把酒递给身旁的盒子,你丫给我喝!

盒子也不含糊,虽然酒量不咋地,但酒胆还是有一些的,关键时刻也能镇一镇场面,于是一仰脖干了。

不得不说江离的心思还真是剔透,他此时已经看出了我和雪鸿之间的不正常,于是等到盒子喝完酒后,他又端起酒杯,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于子非,这才开始朝雪鸿敬酒。

雪鸿的脸顿时红了一些…江离你太坏了!

雪鸿和于子非分两桌坐,说明他们已经分手了,江离此时瞥一眼于子非,明显就是在向雪鸿叫嚣:看见了吧,抢来抢去最后不是你的终究是你的,现在你丢了朋友也丢了爱情,活该了吧?

我必须承认,虽然江离的行为不怎么君子,但是我真的爽到了…

敬完雪鸿这一桌,江离拽了一下我的手指,凑近一些轻声说道:“你满意了没?”

我朝他郑重地笑了笑,答道:“谢谢你。”

江离无视我的感激之情,略有不耐地说道:“满意了就给我专心点,在婚礼上走神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我配合地点点头。虽然江离对我的态度让我很不满,但他今天确实给足了我面子,要是我一个人面对于子非,我估计说话都得哆嗦。好在我们今天在那两个人面前也没说什么毒舌的话,但我们的气场完全战胜了他们。当然,气场这东西,和我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确切地说,是江离一个人的气场,直接盖过了他们两个的。


8)出浴的江离

江离的哥们儿之中,大部分是比较阳刚的男人,阴柔的挺少,这让我对江离的角色产生了怀疑。虽然我不是腐女,但是我对于gay之间的攻受问题也有一些了解。以前我一直认为江离应该是个小攻,和两周前我看到的那个美男弟弟搭配起来才算完美,然而看到今天这么多阳刚的男人跑来闹新房,我又犹豫了。难道,江离他…恩?

我上下打量着江离,从他身上还是难以找到小受的影子。

大概是纯爷们儿和纯爷们儿之间很难产生协调的美感吧,我一想到江离和一个大老爷们之间冒粉色泡泡,我就…风中凌乱。

所以我现在特惆怅特别扭,于是我婉转地偷偷问江离:“今天你的那个美男弟弟怎么没来?”为毛来的是一群壮男!

江离顶着一脑袋的问号看我:“哪个美男弟弟?”

“就上次盒子喝醉那次,你让他一个人回家,当时他在后面张望了我们很久,跟个小媳妇似的。”

江离一听完我的解释,鄙夷的眼神瞬间到位:“你还惦记他呢?”

“咳咳,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觉得他和这里的人攻受分工不明确,需要一些人来平衡小受的力量吧?我只好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目光在江离和他的朋友们之间徘徊,这样,够明显了吧?

江离不傻,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答道:“他们并不知道我的事情。”

明白了,还没出柜。那小美男是地下情人,不能来到这么公开的场合,我怎么把这样的事情给忘了,看来今天是真的累昏了头了。

也难怪江离会选择和这样一群人做朋友,他要是弄一堆婉约的小美男放身边,万一哪天一个没忍住,兽性大发,那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想到这里,我已经很确定江离是个小攻了。于是欢欢喜喜闹新房,我就缩在那儿由着他的兄弟朋友们可劲儿折腾吧。

一般情况下,我被戏弄时,江离总是会选一个特别舒服的姿势袖手旁观,脑门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幸灾乐祸。这让我不爽得很,不过考虑到他的性取向问题,估计他看到女人被虐就心里特痛快。于是我也只好大度地原谅他,反正过了今天大家就真的尘归尘土归土互不相关了,到时候除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其他的估计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总算大家还记得睡觉这回事,闹完新房各自散去。我最后把盒子叫住,别人走,她可不能走,老子心里还压着火呢。

盒子今天果然气短…不过幸好她白天没喝醉,不然指不定现在谁虐谁呢。

我说:“盒子你可真够姐们儿,把全天下我不待见的人都给招来了!”

盒子当先举手发誓,举报我妈:“你爸可不是我能招来的,那是肖阿姨最后决定的。”

还没用刑,她就把同党给供了出来,我对盒子这种甫志高精神十分地鄙视,于是继续逼问:“那于子非和雪鸿呢?也是我妈请来的?”

盒子立即陪笑道:“我不是看见那请柬剩下两张没写吗,当时觉得浪费也挺可惜的,所以就…”

这是什么破理由!我一巴掌呼到她头上,怒道:“你随便请两头猪来我没话说,干嘛非要让他们来?今天老子这一身修为差点散尽!”

盒子低头小声嘟囔着:“你都有新欢了,还怕见到旧爱吗?”

我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这时,江离出来打圆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盒子温和地笑道:“你别介意,她今天是太高兴,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有了江离的撑腰,盒子的气焰顿时长了三分,凉飕飕地说道:“可是有些人,总是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