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笑,“巧遇?陆统领今日并不在此当值,如何与你巧遇?”

叶蓁蓁同样冷笑,“母后真是多知多闻,连陆统领何时当值都记得清清楚楚。”言外之意根本就是你做的这一出捉奸的把戏。

太后嘴上实在不是叶蓁蓁的对手,她转头看向纪无咎,“你的皇后与青梅竹马的好表哥在此相遇,你就没有想说的?”

纪无咎全程都盯着叶蓁蓁看。虽然听到太后的话不痛快,但这个时候,他也确实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皇后,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真的是来听解释的?”叶蓁蓁冷冰冰地看着他,语带讥嘲,“既然如此,怎么没听到方才我的解释?”你分明就是和太后一路的,现在装什么装!

纪无咎神色一暗。太后怒道,“大胆淫/妇,竟然如此和皇上说话!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拿下!”

周围一群人便要上前捉人。叶蓁蓁修眉冷横,凤目圆睁,挺身向前一步,“谁敢!”

她这气势十足的一声怒咤,倒真把周围人吓得脚下有些犹豫。毕竟是皇后,现在对她不恭敬,以后若是她翻身了,要碾死他们简直太容易了。

叶蓁蓁从容地看着太后,说道,“母后为着后宫之中的清白安宁着想,孩儿可以理解,只是这样无凭无据地拿我,怕才是真的没王法吧?”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

太后早知她有此招,抬手轻轻一挥,“搜他的身。”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离,皇后的身是不能轻易搜的。本着有奸/情必有私物的惯常做法,大家也可以推理出有私物必有奸/情这个结论。所以,如果现在从陆离身上搜到点和叶蓁蓁有关的东西,那么今日这事儿就没个善了了。

素月紧张得,几乎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一旁看着几个太监扑上来在陆离身上一通乱扯乱搜,握着荷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幸好幸好,幸好表少爷一来就将这个荷包给了她,要不然可真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这个太后,心计竟然如此歹毒!

太监们搜完身,果然一无所获。

搜不到也没关系,太后心想,这次可不能放过叶蓁蓁了。于是她说道,“那么就请陆统领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夜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与皇后相谈甚欢?”

此时,方才参见过太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离终于开口了,“禀太后,皇上,微臣是奉了皇上的密旨来此候驾,至于所为何事,微臣不知。”

太后听到这话一愣,看向纪无咎。

纪无咎也愣了,“朕从未给你发什么密旨,更不曾宣你在此。”

“微臣不敢有半句谎言。今日确实有一个内侍携带着御用之物来对微臣下达旨意,微臣虽然疑惑,却也不敢懈怠,因此便按照那位内侍的指示来到此处,不想皇后娘娘的凤驾在此。微臣左右等不来皇上,便斗胆上前向皇后娘娘打探一二,皇后娘娘拿着一本武功秘籍向微臣垂询了几句,之后正巧等来了皇上与太后。”

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连叶蓁蓁都有点相信了。

只不过用御用之物下达密旨这件事情略有些怪异。皇上又不缺纸笔,写个条费什么劲,又或者让身边的太监传个口谕,也无不可,这样既传口谕又拿信物的…呵呵。

纪无咎听完他这一番话,问道,“哦?那个太监给你拿了什么御用之物?”

陆离摊开手掌,双手托着一个白色的径长一寸多的圆盘状物事,冯有德走过去取了来,呈给纪无咎。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的九龙祥纹佩,白皙温润,状如凝脂,绝非凡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确实是纪无咎的东西。天子佩的玉,重要场合中要按照不同的季节佩不同的颜色,春天佩苍玉,夏天佩赤玉,秋天佩白玉,冬天佩玄玉。这块九龙祥纹佩是他秋天戴的,现在已经入冬,所以早就脱下命人收置起来了,却不知怎么竟到了陆离的手上。

纪无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不只是他,周围人看了这块玉佩也开始在心里头揣摩。太后想着,难道儿子是站她这一边儿的?只不过这个手段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叶蓁蓁想着,果然有纪无咎从中搞鬼,只不过给她下这种套子也太下作了点吧。

唯有陆离,依然一脸的大义凛然光明磊落。

纪无咎攥紧玉佩,说道,“应是有人假传圣旨,起来吧。”

“谢皇上。”

“你可认识那太监,可否记得他的长相?”

“回皇上,微臣不认识他,但记得他。”

“如此,朕必要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奴才狗胆包天,敢假传朕的旨意。”

太后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结论,然而自陆离拿出玉佩之时此事便已成定局。不管圣旨是真是假,他都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这就已经足够。而且方才搜身,太监们都快把他扒光了,也没翻出什么要紧的东西。

这个人,简直太狡猾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么哀家也就放心了。皇后日日在此练功,还是谨慎些好,莫要走火入魔。”太后不阴不阳地说道。

“有劳母后挂心。我人品端方,自然灵台清明,又有佛祖庇佑,想来不会有事。”叶蓁蓁也学会含蓄地骂人了。

于是太后斗志昂扬而来,垂头铩羽而去。

太后走后,纪无咎站在原地,回头看叶蓁蓁,“还不快走。”

叶蓁蓁便跟上来,走过他身边时,他想来牵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叶蓁蓁低声说了两个字,“卑鄙。”口气是满满的厌恶与轻蔑。

纪无咎莫名就觉得心口一窒,难受得紧。他反应过来她似乎是误会他了,便快步追上去。

“朕…真的不知道玉佩的事。”

不理他。

“应该是乾清宫的奴才偷拿出去为非作歹。”

不理他。

“朕怎么会帮助别的男人去私会自己的妻子。”

依然不理他。

素月在一旁看得十分着急,皇上都这样了,娘娘您就不能给他点面子吗…况且,那玉佩明显不是皇上亲自送出去的好不好!

叶蓁蓁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她虽然不相信纪无咎的人品,但相信他的智力,他若是想给她下套儿,那就定然会是一个高明的套儿,不至于留下九龙佩这么大个破绽。虽然如此,她却依然很生气,套儿不是他下的,但他不是依然跑来捉奸了么!而且看样子,他似乎很期待她和表哥有一腿。

陆离站在英华殿的门口,看着那三人的背影。纪无咎想拉叶蓁蓁的手,被她挣开几次,他最终攥紧了她的手不放,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陆离低头笑了笑。除了他自己,恐怕再不会有一人能猜到九龙佩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那是他偷的。

是的,偷。陆离武艺高强,轻功尤其高强。而且他对皇宫的角角落落都熟悉得很。他想在整个大内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偷点东西,虽不是探囊取物那么简单,却也是可以办到的。而且他选的时机很好,等纪无咎在养心殿批折子的时候再下手,那时候乾清宫的人手会少一些,又没有纪无咎这个高手坐镇,相对容易很多。

陆离为人正直,以前从没偷过东西,但这次不同,这次必须偷,为了叶蓁蓁。这种以男女奸/情陷害皇后的做法,有一就有二,倒不如先搅一搅浑水,让皇上看清那些歹人的心计,去掉他的疑虑,以后就算有人再去他跟前告状,他也不会轻易信了。

而且,其实今晚自纪无咎尾随他开始,他便已经察觉到他了。陆离知道皇上生性多疑,倘若他在叶蓁蓁面前表现得过于循规蹈矩,上下分明,反而会让纪无咎怀疑他已经有所防备,因此便自自然然地最好。而且纪无咎知道陆离身手好,也就没离得太近,想必并未听清楚他们的交谈。

幸好这次有惊无险,蓁蓁,你可要长点心了。陆离独自一人走在皇宫的冬夜里,心想。

36、和解


纪无咎一路厚着脸皮尾随叶蓁蓁到坤宁宫。
他不擅长哄女人,哄的时候也多半是说一些轻佻话,现在对上气鼓鼓的叶蓁蓁,竟不知如何是好。解释的话也已经说了,而且他本就寡言,也就不打算重复。
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叶蓁蓁已经十分疲惫,早早地爬上床睡觉了。纪无咎则坐在桌边低眉沉思。
今日这事疑问有二。第一,太后为何准时出现在英华殿?第二,到底是谁用九龙佩假传圣旨,把陆离骗过去?
第一点比较容易想清楚,这里头一定有太后动的手脚。那么是她命人偷走的九龙佩并假传圣旨吗?又不太可能——只要陆离当场拿出九龙佩,便可把误解澄清,这不像是能用来陷害人的手段。
再有,太后命人搜查陆离的身体时,似乎很是志在必得?
把这些疑点串起来一琢磨,纪无咎便推理出一个大概:想必太后确实让人假传了旨意,只不过假传的不是圣旨,而是皇后的懿旨,用的也是叶蓁蓁的信物。但她想不到的是陆离及时发现了这一阴谋,用九龙佩替换了叶蓁蓁的东西,反客为主。
不得不说这混蛋的逻辑思维太过发达,倘若不当皇帝,当个捕头什么的,想必也是十分吃香的。
这样一来,九龙佩可能是陆离偷的,也可能是乾清宫的奴才偷了给陆离的。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乾清宫的奴才都该好好淘换一下了。
一想到陆离私拿九龙佩,还撒那么大谎,纪无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庆幸。他胸中的郁气登时也消散了不少,决定这次就装一装傻,不治陆离的罪了。然而接着他又想到太后竟然用给亲儿子扣绿帽子的方法来陷害儿媳妇,便气得重重地一拍桌子。
他虽打算尽量做个孝子,却不代表可以任由太后牵制。
帐内已经睡着的人似乎被他这一下吵到了,不舒服地哼了一哼。
纪无咎便放轻了手脚,也褪下外衣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把叶蓁蓁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仿佛突然踏实下来一般,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用下巴轻轻蹭着叶蓁蓁的颈窝,纪无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朕真的怕那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对方平稳的呼吸声。
“幸好不是。”他又说道。
***
第二天下午,叶蓁蓁听说梅舍附近吊死了一个小太监,太后让陆统领去认一认那是否就是假传圣旨的人。
“那到底是也不是?”叶蓁蓁问素月道。她没去现场,但王有才及时去和陆离沟通了一下。
“是,也不是。”王有才答道。
“哦?”叶蓁蓁放下茶碗,有些奇怪,“怎么说?”
王有才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是这样的,陆统领让奴才问一问您,有没有想料理的人。”
叶蓁蓁眼珠转了一转,笑道,“表哥想得真周到。”
太后想杀人灭口息事宁人,那个吊死的太监想必就是假传圣旨或者别的什么旨意的。但是因为证人只有陆离一个,所以他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倘若他否认,再抓一个别人来指认…
陆离在后宫之中行走了几年,许多事情比叶蓁蓁看得透彻清楚。宫闱之争,其手段残忍阴毒丝毫不逊于庙堂中的争斗。能够在后宫之中上位的女人,没几个是纯洁无辜与世无争的。至于因上位者的斗争而灰飞烟灭的奴才,那更是不计其数,同情不过来。陆离不愿搀和进女人们的争斗中去,但是为了叶蓁蓁,他愿意破例,也下得去手。
叶蓁蓁通过这次的事情也有些觉悟了。昨晚若不是表哥出其不意,她真的会吃个大亏。她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太过不小心了。曾经在娘家任性妄为,没人会把她怎么样,但现在身处于荆棘遍布的后宫,再如此行事无异于找死。她之前也知道后宫之中充满凶险,但那都是表面上的印象,不够具体。加之之前几次化险为夷,便让她有些掉以轻心,甚而有点自负。昨天的事情无异于当头棒喝,使她真正深刻地感受到后宫争斗的残忍程度,也让她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甚至累及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