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
县令感觉自己受到戏弄,很生气:“还敢顶嘴?来人!”
“有!”
林芳洲快被太爷的官威吓死了,连忙把怀里的炊饼掏出来,“我我我我开玩笑的,我装个炊饼就是怕一会儿干活时饿了,我现在就把它吃掉,太爷息怒,息怒…”
县令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监工朝人群说道,“都看到了吧?我看你们谁还敢偷拿公粮。”
众人皆道不敢。
林芳洲心知太爷是想拿她杀鸡儆猴,这次没打她一顿算仁义。虽说道理如此,可是让她当众丢脸,这口气又难以咽下,少不得在心内把那狗官的父母长辈都要□□一遍。
且说那县令离开之后,气还没消,边走边骂,“这个林芳洲,真是死不悔改!…他不是前些天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金吗,怎么还跑到这里来骗饭吃?”
王大刀听太爷如此问,连忙答道,“太爷有所不知,林大郎他昨天在赌场玩到至晚方归,钱都输光了。”
“这,这…”太爷摇头道,“本官若是有这样一个儿子,定然打断他的狗腿!”
那王大刀与林芳洲的交情还不错,见太爷这样恼怒于他,便说道,“不过,太爷,有句实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林大郎那句话并没有说错——他真的捡了一个孩子。”
“哦?”
王大刀便把林芳思的来历解释一番,县令听罢,神色有些缓和,道:“这厮愿意收留一个远房的落难亲戚,倒也算有情义。”
“他还让那小孩去上学了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年学费二两银子呢!”
县令瞪了王大刀一眼,“不上学,难道把钱都捐给赌场吗?!”
“太爷说的是…”

林芳洲干了一天体力活,累得快要去见她娘了。吃完饭时她不敢往怀里装炊饼,又怕小元宝挨饿,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嘴里叼着一个炊饼,扬长而去。
监工看得眼睛都直了,终究是拿无耻的人无可奈何。
天还早,林芳洲回家找了个篓子,去城外的河边打了一会儿鱼,她运气不错,打上来几条泥鳅,小虾米,还有一条巴掌大的鲫鱼。
她很高兴,背着篓子哼着歌回家了。回家时见小元宝正在提着水往缸里倒,林芳洲凑过去低头看,见那缸里已经有了半缸水。
“谁让你提的水?”
“我想找些事情做。”
“那你去做功课。”
“已经做完了。”
“这一桶水你提得动?”
“提不动,我每次只提半桶。”
林芳洲摸着下巴,道,“也好,练练你的力气,不然以你这样的小身板,往后只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林芳洲提着篓子走进厨房,看到灶上放着一块猪油,她很奇怪,“哪来的猪油?”
“陈屠户方才送来的,他说,陈小三明日也要去书院上学了,和我一起结伴去。”
把小鱼小虾放在一起加一点猪油煮了一小锅,加上一个咬了一口的炊饼,这就是小元宝的晚饭。林芳洲指着那炊饼说道,“我为了给你拿个炊饼出来,可是冒着死罪,你敢嫌弃我?!”
“不敢。”小元宝捧着炊饼咬了一口,问道,“你吃什么?”
“我已经吃饱了,工地上的东西可以随便吃,只是不能拿。”
小元宝问道:“你去工地了?”
“嗯,可累死老子了!”
小元宝犹豫道,“要不,我也不去上学了,和你一起去工地。”
“算了吧,老子学费都交了,你不上学,岂不是亏大发了?你不仅要上学,还要好好地学,把学费给我赚回来。”
“好。”
小元宝吃饭是很慢的,吃鱼就更慢,慢的要死。林芳洲看着都觉不耐烦,问他,“你在家时吃鱼也这么慢?”
“不是。”
“为什么现在吃得这么慢?”
“要挑刺。”
“你以前吃的鱼都没刺?”
“不是。”他摇了摇头,“不过,我以前从未自己挑过刺。”
林芳洲简直要惊呆了,“你吃饭还有专门给你挑刺的?不会还有专门帮你夹菜的吧?”
“嗯。”
“有人专门帮你拉屎吗?”
小元宝眉头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林芳洲问道:“所以,你到底有多少个丫鬟?”
他想了一下,再次摇头。
“没有丫鬟?”
“没数过。”
“你过得像个废物一样,”林芳洲倒在椅子上,感叹道,“好想过上废物一般的生活啊!”
小元宝不理会她,淡定地吃着饭。
林芳洲拄着下巴,看着他抿嘴咀嚼,不紧不慢,从容优雅,她说道,“我现在更加好奇你的来头了。”
“我——”
“不要说。我怕说出来吓死我。”
“我有一个问题。”他突然停下吃饭的动作。
“啊?你问。”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愿意送我去上学?”
林芳洲垂着眼睛,笑了一下,她难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刻。她低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不属于这里。”莫名的,说出这些话,她竟有些惆怅。
“可是,这里的生活,我很喜欢。”
林芳洲正要说话,忽听到外头有人砰砰砰地砸门,接着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郎?在不在?我来给你道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粉色封面是系统自动匹配的。对于只有文名没有封面的书,晋江现在都自动匹配封面,大概觉得我比较粉,所以匹配的都是粉粉哒→_→
然后,上周确实欠了大家一章,我自己忘了 我忘了之后还以为你们都忘了,然而并没有…大家记性真好呀…以后抽个周四给泥萌补上这一更哈~


16

林芳洲吓了一跳,连忙去开门,见外面站的是王大刀。
她今日被太爷骂了,现在看到衙门里的人,便有些惧怕,问道,“王捕头,喜从何来?你莫要戏耍我。”
王大刀高兴地拍她的肩膀,他那铁铲一样的手掌,力道有些大,拍得她肩膀沉了三沉。
王大刀笑道:“太爷让我来告诉你,明早去见他。”
“太爷为何找我?还是因为今日白天的事吗?这算什么喜事?”
“放心,太爷不是要骂你。你明天见到太爷便知分晓,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林芳洲一头雾水,“你又不告诉我是什么事,还要给我道喜?”
“是好事。”
林芳洲这晚因惦记着明日见太爷的事情,觉都没睡好。次日早上,小元宝上学前,轻轻敲她的房门,把她吵醒了。
林芳洲说道,“你还去胖大娘那里吃早饭吧,告诉她,我有空就去还账。”
小元宝:“你今日不要去工地了。”
“不去工地吃西北风么?”
“我来想办法,总之你不要去了。”
“小兔崽子,还知道疼人了,老子没白救你一命。”
小元宝似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背着文具包走了。
林芳洲起床之后直奔县衙。她在太爷的会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太爷,那奉茶的丫鬟只当她是太爷的客人,还给摆了点心瓜果之类,林芳洲也不客气,吃了个溜饱,把丫鬟逗得掩唇偷笑。
林芳洲:“这位姐姐,你笑什么?”
丫鬟:“谁是你姐姐。”说着,端着茶盘转身走了。
林芳洲摸了摸鼻子,有点莫名其妙。
县令走进来,林芳洲慌忙起身拜见太爷。
“林芳洲,你来得倒早。”
林芳洲赔笑道:“太爷传唤,小人不敢怠慢。”
太爷坐在主位上,见林芳洲桌上果盘一片狼藉,他很是看不上眼。
林芳洲问道:“太爷,今日召小人前来,所谓何事?”
“林芳洲,你今天还打算去工地骗吃骗喝?”
“太爷说笑了。太爷修城墙是大功德,小人再不识好歹,也分得清轻重,不敢骗吃骗喝。我昨日做了一天活,可从未偷懒,不信太爷请看,”林芳洲撸起袖子,“你看,我胳膊都磕肿了,膝盖也是。”
“那只能说明你笨。”
林芳洲在心内悄悄翻了个白眼。
县令继续说道:“本官看你这体格,就算一刻不停地干活,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白浪费粮食。今日就不要去添乱了。”
“太爷…”林芳洲快哭了,“我真的要养家糊口啊太爷…”
县令轻轻一抬手,打住她的话头,道:“本官已经了解清楚了。你收留未曾谋面的同族子弟,又愿意送他去上学,以此可见,你这人倒不算全然无可救药。你有向善之心,我便给你留一条出路。我这二门上还少一个杂役,无非就是传信跑腿,听从里外吩咐调遣之事,正适合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瘦猴。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我愿意!”林芳洲早已喜笑颜开,“多谢太爷恩典!太爷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县令嗤笑:“我若有你这样儿子,早就气进棺材里了。”
“嘿嘿嘿嘿太爷…”
林芳洲的笑容有些猥琐,县令特别看不上眼,冷冷一哼说道,“你还想要什么?”
“太爷,我家里已经断炊了,孩子上学不能没饭吃,你看,能不能,我先预支点工钱花花?”
“这种事情滚去问主簿吧。真当我是你爹了?”
太爷不耐烦了,林芳洲很有眼色,赶紧告退跑去找主簿。
林芳洲路上遇到王大刀,王大刀朝她拱了拱手,“大郎,恭喜!”
林芳洲笑嘻嘻道,“谢谢王捕头,等支了工钱,请你喝酒。”
“大郎,你好好做事。这个活计是太爷格外的恩典,工钱够养活你和你兄弟了,做着也不累。等你在这衙门里干几年,缝上有缺位,你还可补进去,便有了正式的编制,以后这营生可以传给儿子。”
“哦?这是太爷说的?”
“太爷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要出错…也不要再赌钱了。”
“晓得了晓得了,多谢王捕头提点。”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芳洲又找到营生又支到工钱——她今日才发现原来有个固定的营生是如此可贵和必要,反正她再不用担心自己饿肚子以及小元宝饿肚子,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比在赌场赢六十多两银子还要高兴。
她走在路上,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一不小心对不认识的大姑娘小媳妇送了“秋波”,把人家逗得脸红疾走,她还无知无觉。
晚饭,林芳洲买了荠菜馒头和酱牛肉,还煮了一锅小米粥,静坐着等小元宝回来。
小元宝回家时脸红扑扑的,还出汗了,林芳洲问道:“你打架了?”
“没有。我跑回来的。”
“着急什么,你怎么知道今晚有肉吃。”林芳洲把盖碗一揭,将那香喷喷的酱牛肉展示给他。
小元宝看看桌上饭菜,抬头问林芳洲:“你今日没去工地吧?”
“没有,我找到事情做了。”林芳洲将今日在县衙发生的事情讲给小元宝。
小元宝听罢,肃容点头,赞道,“这县令还算一个好官。”
他背着手,那样子老气横秋的,看得林芳洲想揍他。于是她往他头上捂了一巴掌,道,“装什么大人,你还把自己当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