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其实这番话,丁主任昨晚已经说过一遍了。

陆笙信了,擦擦眼泪,说道,“我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一定可以的。如果恢复得快,他还能打今年的中网呢!你现在好好学网球,要是表现好,我带你去现场看他比赛。”

陆笙的眼睛亮了,“嗯!”

到底是小孩子啊,丁主任暗暗叹了口气,真好哄。

丁主任带陆笙买了双新的回力球鞋,然后两人回了树青体校。丁主任带着陆笙参观一番学校,吹了几个牛逼,把小姑娘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带她去了网球场。

网球场上只有一个和陆笙差不多高的男孩,男孩正握着球拍颠球,黄绿色的网球在水平的网面上不停地蹦跶,像个快乐的小蚂蚱。

丁主任问男孩:“李教练呢?”

“不知道!”

丁主任便对陆笙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教练叫过来。”

陆笙点点头,目送丁主任离去。

这时,那个男孩停止颠球了,他一手扶着球拍,隔着半个球场大声问陆笙,“你是新来的?”

陆笙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笙。你呢?”

“陆生?真巧啊,我叫水生!”

“诶?”

他提着球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走到近前时问:“你上几年级了?”

“六年级。”

“我也是,你几岁了?”

“十二。”

“我十三了,你得管我叫哥。”

陆笙低头,不大好意思叫他“哥”。

他又笑道,“不过你既然来这里学网球,叫我‘师哥’就行啦,长幼有序懂不懂?来,叫一声。”

陆笙憋了半天,涨红了脸,小声说道,“师哥。”

“连着名字一起叫。”

“水生师哥。”

他满意地点头,眉开眼笑的,“哎哟不错不错,你以前学过打球吗?没学过?今天师哥教你!来,拿拍子。”

他跑到场边拿了另一只球拍给陆笙。

这是陆笙第一次摸球拍。半旧的网球拍,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沉甸甸的非常压手,拍柄上缠着胶带,因为用得久了,表面积了一些泥污。她两手握着球拍,心情有些激动。

“站到对面去。”水生吩咐道。

陆笙老老实实地跑到对面,球场很宽大,她不知道该站在哪里比较好,这时,水生却突然发球了,发完球大喊:“接着接着!”

陆笙慌忙挥了一下球拍,自然是没接住。

水生又发了一个,她追着网球跑,一拍子挥过去,接是接住了,球直接被打到天上去。

接下来他接二连三地发球,她东奔西跑地抢救,没过一会儿,已经气喘吁吁。

这时,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一号的球拍,他朝两人喊道,“别打了。”

水生便停下来,回头看他一眼,叫了一声“教练”。

陆笙便也乖乖地喊“教练”。

教练瞪了水生一眼,“胡闹!她从来没学过,伤到怎么办?还有,我的球拍太重,是成年男人用的,你怎么能给她用?!”

水生吐了吐舌头。

陆笙走过来把球拍还给教练,说道,“教练,水生师哥是在教我打球。”

教练有些奇怪,“你叫他什么?”

“水、水生师哥…”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消了音,因为她看到教练脸色不太好。

教练抄起球拍往“水生”屁股上扣了一下,怒骂:“徐知遥!你什么时候改名叫水生了?我TM还蛋生呢!”

徐知遥捂着屁股大笑:“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笑了,憋死我了…陆笙你怎么这么傻啊?太好骗了!哈哈哈哈哈…”

陆笙有些窘迫,低头涨红着脸,小声抱怨道,“你怎么这样啊!”

“哈哈别生气了,一会儿请你吃糖堆儿还不行吗?”

教练又扣了他一下。

接下来教练把小球拍给了陆笙,单独教她握拍动作,教了一会儿,也就到午饭时间了。教练让徐知遥带着陆笙去吃饭。

陆笙心里还有点小别扭,不想和徐知遥多说话,徐知遥却打算“一笑泯恩仇”了,厚着脸皮不停和她搭话。到了食堂,徐知遥笑道,“哎,我请你吃鸡腿吧?”

陆笙在“鸡腿”和“气节”之间摇摆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鸡腿。

作者有话要说:汗,本来想一口气写到南风和小笙重逢的,然而我生理期突然来了,疼疼疼QAQ先写到这里~不许嫌少哦

感谢给本书扔霸王票的朋友们~大家破费啦,意思一下就行,钱留着买糖吃吧~(@^_^@)~

5|再遇南风

一转眼,陆笙在树青体校学了有一个星期,入门的学习内容很简单,每天先是体能训练,然后练练握拍和挥拍,偶尔简单对打几个球,感受一下传说中的“球感”。教练只有这两个学生,教得特别轻松,总是布置完任务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猫着了。

陆笙还好,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徐知遥就比较搞笑了,教练在的时候他安静如鸡,教练一走,他就和夜里老鼠出街一样,那叫一个不安分。

陆笙总是被他捉弄。不过陆笙也不喜欢找教练告状,每次被捉弄后最多自己生会儿闷气。到了饭点,就是徐知遥的忏悔时间,他变着法地给陆笙买好吃的,鸡腿啦,红烧肉啦,牛肉丸啦,陆笙的气性到这个时候一般都会烟消云散。

就这么着吧,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世界和平。

哦,有一个好消息,南风还活着,正在医院救治。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陆笙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卫校长对陆笙这个小姑娘的关注度还是很高的。他问李教练:“陆笙怎么样?能练出来吗?”

李教练点头,“她条件不错,身体好,反应快,协调性也好。”

“和乔晚晚比呢,怎么样?”

乔晚晚是近两年冒出来的天才网球少女,今年十六岁,已经进国家队了。

李教练囧囧的,“校长您想多了…陆笙还没到天纵奇才的程度,而且她都十二了,这才开始学网球,早就晚了。现在好好练,能进省队就不错了。”

卫校长就没再问。他换了个话题,狐疑地看着李教练:“我听说,精英网校找过你?”

精英网校是一家专门的网球学校,老板是一个热爱网球的土豪,现在正到处挖教练。

李教练黑了脸,夸张地提高声音,“谁说的?怎么可能!”

卫校长神色缓和,点点头,“不是就好。”

坐在一边的丁主任实在听不下去了,特妈的,他说不是就真不是啊?不会自己用眼睛看吗?

李教练离开后,卫校长对丁主任说,“我觉得老李说得不对。”

丁主任心想,校长您终于聪明了一回,老李这货一看就是跟精英网校勾搭了。

卫校长:“陆笙这个孩子性格很坚韧,她一定能练出来的。”

丁主任:-_-#

算了,你开心就好。

校长心情不错,晚饭去了学生食堂吃饭,顺便考察一下学生们的精神面貌,丁主任陪同。这俩人很不要脸地选择了正对电视机的黄金位置,一桌四个座位,他们身边空出俩,学生们想看电视又不想跟校长坐在一起,干脆端着饭盒站在一旁看。

卫校长有一点小尴尬。

恰好陆笙和徐知遥端着饭盒走过,丁主任很有眼色,招呼陆笙,“陆笙,这里有位置。”

陆笙果然给面子,徐知遥也跟着坐了过来。

陆笙一边吃饭一边扭头看电视,电视正在播体育新闻。当主持人提到南风的名字时,她忘记咀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

这是一条最新发布的消息,南风的经纪公司开发布会公告了南风的伤势:全身多处骨折,以及,跟腱断裂。

陆笙转过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丁主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一百天才能好呢!”

丁主任没有说话。陆笙发现他面色有些沉重。

徐知遥问道:“跟腱断裂是什么?”

陆笙也点头,“对哦,这是什么?丁老师,跟腱断裂多久能好呀?”

丁主任和卫校长对视一眼,都不忍心回答这个问题。

卫校长用筷子点了点餐盘,“先吃饭!”

陆笙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不太妙。她忧心忡忡地吃完饭,卫校长对她说,“你放学时去门卫那里一趟,他有东西要给你。”

“哦。”

下午,从李教练那里,陆笙得知了“跟腱断裂”的严重性。

这么说吧,这种伤,最好的结果就是不变瘸子。

陆笙对这场事故的期望,从“去中网看他打比赛”,一下子跌落成“不变瘸子”。

晚上训练完,她出门时去找门卫爷爷,门卫爷爷递给她一袋牛奶:“是校长给你的,喝这个补钙,可以长大个儿。”

“谢谢爷爷,谢谢校长。”

自此,陆笙每天都能收到一袋校长免费提供的牛奶。她不知道怎么报答校长,只好更加努力地训练。

一个月后,陆笙看到了经纪公司宣布南风正式退役的消息。

一代天才就这样匆忙地黯然离场,甚至不愿亲自和大家道一声别。

当时陆笙正在食堂,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四个人。徐知遥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卫校长和丁主任都默默地吃饭,没有说话。大家的反应总体来说很平静。毕竟,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啪!

陆笙突然猛地拍桌子,高分子陶瓷的筷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惊人的脆响。

许多人吓了一跳,纷纷望过来,周围一片安静。

丁主任嘴边挂着一根粉条,愣愣地看着陆笙,“你怎么了?”因为嘴里还含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

陆笙正色道:“我要拿大满贯冠军!”

丁主任的心:这货疯了。

丁主任的嘴:“好,加油加油!”

别人的反应就没这么淡定了,邻桌一个十几岁的男生讥笑道:“嘿呦,小丫头挺能吹,你知道大满贯几个字儿怎么写吗?”

卫校长瞪了他一眼:“吃饭!”

正当陆笙踌躇满志地打算为她至高无上的人生目标刻苦加练时,李教练突然罢工了。

原来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正是那家四处挖人的精英网球学校。

精英网校薪酬高福利好,好苗子多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李教练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有卫校长才会天真地认为李教练会对树青体校这种破落户矢志不渝。

所以李教练干干脆脆地走了,树青体校网球部顿时群龙无首。哦,也不算群龙,只有两只小虾米。

卫校长只好为这两只小虾米再物色新教练。

这个时候陆笙才刚刚学好发球。

没有教练的日子里,陆笙就把教练曾经教的东西拿出来一遍遍温习,或者给自己加一些体能训练。徐知遥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吗?又不给你钱。”

陆笙问徐知遥:“你为什么学网球?”

“我不学网球就要去学钢琴了,我可不想弹钢琴。”

陆笙觉得她和徐知遥不可能有共同语言了。

***

再见南风,是他出事三个月后,这一天刚好是六一儿童节。

学校和体校都强制性给小朋友放假了,陆笙没处去,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去了市体育馆。

市体育馆有一个露天网球场,网球场外围是高大的铁丝网做的透视墙,再往外,是一条安静的小路。小路对面是居民区,斑驳的墙面上爬着大片大片的凌霄花,像一朵一朵的火焰在绽放,永不熄灭。

以前,陆笙经常站在这条小路上,看对面网球场上的拼杀。这地方安静而隐蔽,她毫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憧憬和渴望。

今天她再次来到这里,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站在凌霄花下,一只腿微微屈起,足后跟轻轻抵着老旧的墙面,身旁一辆黑色的山地车随意地靠在墙上。他侧脸的线条俊美而优雅,薄唇间咬着一根香烟,香烟的一端明明暗暗的,袅袅地飘起细细的青烟,他的目光便隐在青烟之中。

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也不去管,只是自顾自咬着烟发呆。

陆笙轻轻叫了他一声:“南风。”

初夏微热的风将这两个字送到了他的耳畔,他轻轻偏一下头,看到了她。然后他拿下烟,说道,“是你。”

“你还记得我?”

“嗯。”

陆笙有些高兴,可是一想到他经历过什么,她又高兴不起来了。她走过去,仰着头看他。

青烟散尽,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他的正脸。

他的头发变得比以前长了,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眉眼还是细长而漂亮的,鼻梁还是高挺而精神的,只是,右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大概两三公分,比肤色稍暗,斜着从后上方划下来,停在颧骨下方。

那条疤痕像一根针一样刺着陆笙的眼睛,她只觉眼睛涩涩的,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南风见她一直盯着他的右脸看,便伸手摸了摸那条疤痕,然后他扯了一下嘴角,轻笑道:“难看?无所谓,我又不靠脸吃饭。”

陆笙红着眼睛问道:“疼吗?”

南风愣住了。他神色复杂,突然抬手吸了一大口烟,然后把胸腔内所有的情绪都化作青烟吐了出来。

他随手往墙上按灭了烟,接着眉眼弯弯地望着她,“不怎么疼。”

作者有话要说:就说一句,前面有多虐,后面就有多甜~

6|儿童节的惊喜

南风低头看着陆笙。小姑娘清清秀秀的一张脸,歪扎着一条马尾辫,薄而细碎的刘海贴在额前,发丝细而柔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底清澈干净,像不染纤尘的清泉。

她穿着半旧的校服,胸前端端正正地系着红领巾,没有背书包。

南风问道:“怎么不去上课?”

“今天儿童节,学校放假。”

“嗯,怎么没人陪你过节?爸爸妈妈呢?”

陆笙便低头不语了。她发现,她可以毫无压力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家庭,可是对着南风不行。好像那窘迫的境况会使她成为一只开在贫瘠沙土里的花,干瘦卑微得就要被风尘掩埋。

南风看着她像只无精打采的小鸟一般低着头,他这才发现,她穿的校服不太合身,明显小了一些,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大截。

他抱着胳膊,轻轻呼了口气,尽量使声音显得轻松而愉悦:“反正我也很无聊,那么,不如今天我陪你过节?”

陆笙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中全是惊喜。

南风推起一旁的自行车,“走吧,你想去哪里?”

陆笙赶紧跟上去,走在自行车的另一旁,她现在还有点做梦的感觉,头脑晕乎乎的,心情激动难抑,感觉连空气都变得带香味儿了。

她语气轻飘飘的:“哪里都行啊。”

“不能哪里都行,今天是你的节日,你说了算。”

陆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那要不,游乐场?”还没去过游乐场呢!

“可以,不过今天儿童节,游乐场的人一定很多,你确定?”

“啊?那不去了不去了!”陆笙连忙摆手,“嗯,海洋馆呢?”

“海洋馆的人应该能少一些。”

两人边走边商量,太阳高高地挂起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安静而温柔。微风吹来,墙上的凌霄花在浓密的绿叶间轻轻摆动,像跳动的火精灵。

走出这条小路,南风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山地车停下,然后和陆笙打车去海洋馆。

南风在海洋馆门口给陆笙买了个蓝色的鲸鱼宝宝气球,鲸鱼宝宝的肚子鼓鼓的,憨态可掬。陆笙有点为难地拿着气球:“好像有点幼稚诶?”

南风觉得有趣,忍着笑说,“不许扔掉。”

然后他去售票窗口排队买票。售票窗口前排了不少人,长长的一条队伍,只有南风最为突出,高大挺拔,玉树临风。陆笙站在不远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看了一会儿,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