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他问道。

他付了钱,答应明天十二点以前会送还西装。

他走进灰蒙蒙的阴郁天色中,找到一家可以喝咖啡的餐厅,餐点也不会太贵。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他看了看表。

今年最长的黑夜来临了,薄暮将屋舍与原野笼罩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哈利驾车离开霍尔门科伦区,但还没抵达格兰区,阴暗就已入侵公园。

刚才他在麦兹·吉尔斯特拉普家打电话请制服警察派一辆巡逻警车前往现场,然后就离开了,什么也没碰。

他把车停进警署车库,上楼走进办公室,打电话给克劳斯·托西森。

“哈福森的手机不见了,我想知道麦兹·吉尔斯特拉普是不是给他留过言。”

“如果有呢?”

“我要听。”

“这是监听,我不能帮忙,”托西森叹了口气。“你打给警察应答中心吧。”

“那样我需要法院命令,可是我没时间,你有什么建议?”

托西森想了想:“哈福森有电脑吗?”

“我就坐在他的电脑前面。”

“不行不行,算了。”

“到底是怎样?”

“你可以通过挪威电信的网站进入手机留言,但需要密码才能进去。”

“那是个人设定的密码吗?”

“对,你没有,所以得碰运气……”

“我来试试看,”哈利说,“网址是……?”

“你的运气得非常非常好才行。”托西森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他常常运气不好。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哈利说。

哈利进入网站后,输入“列夫·雅辛”,结果显示密码不正确,于是他缩短密码,只输入“雅辛”,就登录了。留言共有八则,其中六则是贝雅特留的,一则来自特伦德拉格[18],还有一则来自哈利手里那张名片上的手机号码,也就是麦兹留的。

哈利按下播放键,不到两小时前他所看见的躺在自家客厅地上的死人,开始通过电脑的塑料音箱用金属鼻音对他说话。

留言播放完毕后,最后一块拼图拼了起来。

“有人知道约恩·卡尔森在哪里吗?”哈利一边在手机上问麦努斯, ;一边下楼前往警署一楼,“你有没有试过罗伯特家?”

哈利穿过一扇门,按响柜台上的访客铃。

“我打过电话,”麦努斯说,“可是没人接。”

“你去跑一趟,如果没人应门就直接进去,可以吗?”

“他家钥匙在鉴识中心,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平常贝雅特都会待到很晚,但今天因为哈福森的事……”

“别用钥匙了,”哈利说,“带撬棒去。”

哈利听见脚步拖行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一名身穿蓝色连身工作服的男子一跛一跛地走来,男子满脸皱纹,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他看都没看哈利一眼,就拿起哈利放在柜台上的领取单。

“那法院命令呢?”麦努斯问道。

“不用了,我们手上那张还有效。”哈利说了谎。

“是吗?”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下的命令,可以吗?”

“好。”

蓝衣男子发出呼噜声,摇了摇头,把领取单退回给哈利。

“史卡勒,我等一下再打给你,这里好像出了点麻烦……”哈利把手机放回口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蓝衣男子。

“霍勒,同一把枪不能领取两次。”男子说。

哈利听不懂谢尔·阿特勒·欧勒的意思,他的颈背却突然浮现一阵灼热的刺痛感,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因此他知道这意味着噩梦尚未结束。事实上,噩梦才刚刚开始。

甘纳·哈根的妻子将身上的礼服整理妥当,走出浴室。哈根身穿小晚礼服站在玄关镜子前,正在打领结。她站在一旁等候,知道再过不久,哈根就会哼几声,叫她帮忙。

今早警署的人打电话来报告杰克·哈福森的死讯时,哈根就没心情去参加音乐会,也觉得自己应该去不了。莉莎知道这一周都会乌云压顶。有时她会想,不知道除了她之外,有谁知道这种事对哈根的打击有多大。不管怎样,后来总警司来电,叫哈根一定要出席音乐会,因为救世军决定要在音乐会上为哈福森默哀一分钟,哈根身为他的直属长官必定得出席。但她看得出哈根很不想去,严肃的气氛笼罩在他眉间,仿佛戴了一顶贴合的头盔。

哈根哼了一声,解开领结:“莉莎!”

“我在这里,”她冷静地说,走上前来,站在哈根背后,伸出了手,“领结给我。”

镜子下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哈根倾身接起电话:“我是哈根。”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遥远的声音。

“晚安,哈利,”哈根说,“没有,我在家,我跟老婆得去参加今晚的音乐会,所以提前回来了。有什么新进展?”

莉莎·哈根看着他一言不发,听着电话,头上那顶隐形头盔似乎越来越紧。

“好,”最后哈根说,“我会打电话回警署,叫每个人提高警觉,并动员所有人力去找。等一下我得去音乐厅,会在那里待好几小时,但我会把手机调成振动,有事就打给我。”

他挂上电话。

“怎么了?”莉莎问道。

“是我手下的警监哈利·霍勒打来的,他刚才去警署一楼用我开给他的领取单领枪。今天我重给他开了一张,因为他家被闯入后,原来那张领取单不见了,但今天早些时候竟然有人用之前那张单子去领出了手枪和子弹。”

“呃,如果只是这样……”莉莎说。

“恐怕不只这样,”哈根叹了口气,“更糟的还在后面,哈利怀疑谁有可能拿走手枪,所以打电话去鉴识中心询问,结果证实他的怀疑没错。”

莉莎看见丈夫面如死灰,不禁心头一惊。仿佛刚才哈利说的话现在才产生后坐力,哈根听见自己对妻子说:“我们在集装箱码头射杀的男子血液样本显示,他不是在哈福森旁边呕吐的人,不是在他外套上沾上血迹的人,也不是在旅社枕头上留下头发的人。简而言之,我们射杀的人不是克里斯托·史丹奇。如果哈利说得没错,这表示克里斯托·史丹奇还逍遥法外,而且身上有枪。”

“这么说来……他可能还在追杀那个可怜的家伙,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约恩·卡尔森。所以我得打电话回警署,动用所有人力找出约恩·卡尔森和克里斯托·史丹奇的下落。”哈根把双手手背抵在眼睛上,仿佛眼睛很痛,“还有,哈利命令部下强行进入罗伯特的公寓寻找约恩,后来部下打电话汇报。”

“怎么样?”

“公寓里似乎有打斗痕迹,床单……沾满血迹,约恩下落不明,床底下有一把折叠小刀,刀身有干了的血迹。”

哈根放下双手,莉莎在镜中看见他双眼发红。

“全都是坏消息,莉莎。”

“甘纳,亲爱的,我知道。可是……那你们在集装箱码头射杀的人是谁?”

哈根用力吞了口口水:“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集装箱里,血液中含有海洛因。”

“我的天哪,甘纳……”

莉莎捏了捏哈根的肩膀,试着和他在镜中目光相对。

“他在第三天复活。”哈根低声说。

“什么?”

“救赎者。我们星期五晚上射杀了他,今天是星期一,也就是第三天。”

玛蒂娜·埃克霍夫光芒四射,令哈利忘了呼吸。

“嘿,不认得我了吗?”玛蒂娜用低沉的嗓音说。哈利记得第一次在灯塔餐厅碰到她,她就是用这种嗓音说话,当时她穿的是制服,而此时她站在他面前,身穿一袭简约优雅的黑色无袖晚礼服,和她的头发一样熠熠生辉。她的肌肤白皙剔透,几乎是透明的。

“我正在打扮,”她笑着说,“你看。”她扬起一只手。哈利觉得她的动作难以想象地柔软灵巧,仿佛在跳一支舞,是一连串优雅的舞姿。她手中拿着一颗白色的泪滴形珍珠,映照着公寓玄关外的昏黄灯光,耳垂上挂着另一颗珍珠。

“进来吧。”她后退一步,放开门把手。哈利跨过门槛,和她拥抱。“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她把他的脸拉到面前,在他耳畔喷出热气,“我一直在想你。”

哈利闭上眼睛,紧紧拥抱她,感觉她娇小如猫的身体散发着暖意。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以这个姿势站立,双手抱着她,而且不愿放开,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珍珠耳环垂落在她眼睛下方的脸颊旁,仿佛一滴凝冻的泪珠。

他放开了她。

“怎么了?”她问道。

“先坐下吧,”哈利说,“我们得谈一谈。”

两人走进客厅。玛蒂娜在沙发上坐下,哈利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街道。

“有人坐在车里抬头往这边看。”哈利说。

玛蒂娜叹了口气:“是里卡尔,他在等我,要送我去音乐厅。”

“嗯,玛蒂娜,你知道约恩在哪里吗?”哈利注视着她在玻璃上的映像。

“不知道,”她和哈利四目交接,“既然你用这种口气问我,意思是我就有理由必须知道吗?”她话声中的甜美不见了。

“我们认为现在约恩住在罗伯特的公寓里,所以刚刚强行进入,”哈利说,“结果只发现床上沾满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