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屋子走去,观察雪地里的脚印,站在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他快速地在门上敲了三下,说话声消失。
接着他听见脚步声和她轻柔的声音:“是谁?”
“我是哈利,”他又补上一句,“霍勒。”他补上姓氏是为了不让第三者怀疑他和玛蒂娜·埃克霍夫之间有过于私人的关系。
门锁传来摸索声,门打开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念头是她真美。她身穿柔软厚实的白色纯棉上衣,领口敞开,眼睛光芒四射。
“我真高兴。”她笑着说。
“看得出来,”哈利露出微笑,“我也很高兴。”
她伸出双臂环抱他的脖子,他感觉到她心跳加速。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在他耳畔轻声说。
“利用现代科技。”
她身上传来的热气、她眼中的光芒,以及这令人狂喜的欢迎态度,让哈利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仿佛置身于一场幸福的美梦,他一点也不想从即将来临的未来中醒来。但他必须醒来。
“有人在里面?”他问道。
“呃,没有……”
“我听见说话的声音。”
“哦,那个啊,”玛蒂娜放开哈利,“那只是收音机的声音,我听见有人敲门就关掉了。我有点害怕,结果来的却是你……”她拍了拍哈利的手臂。“来的是哈利·霍勒。”
“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玛蒂娜。”
“太好了。”
“有人很担心。”
“哦?”
“尤其是里卡尔。”
“哦,算了吧。”玛蒂娜牵起哈利的手,带他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蓝色咖啡杯。哈利注意到水槽里有两个盘子和两个杯子。
“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他说。
“经过这么多风波,我只是想休息一天而已。”玛蒂娜倒了咖啡,递给哈利,“你喝黑咖啡,对不对?”
哈利耸了耸肩。暖气开到了最强,因此他脱下外套和毛衣,才在桌前坐下。
“但明天要举行圣诞音乐会,所以我得回去,”玛蒂娜叹了口气,“你会去吗?”
“这个嘛,你说会给我票……”
“说你会去!”玛蒂娜立刻咬住下唇,“哦,天哪,其实我拿的是贵宾包厢的票,就在总理后方三排的地方,但现在我得把你的票给别人了。”
“没关系。”
“反正你也只能一个人看,因为我得在后台工作。”
“真的没关系。”
“不行!”她大笑,“我希望你去。”
她握起他的手,他看着她的小手紧握并抚摸他的大手。此地极为安静,他听见血液在耳中如瀑布般快速奔流。
“我来的时候看见了流星,”哈利说,“这不是很奇怪吗?通常流星会带来好运。”
玛蒂娜静静点头,站起身来,依然握着哈利的手,绕过桌子,跨坐在他大腿上面对他,用手抱住他的脖子。
“玛蒂娜……”哈利开口说。
“嘘。”玛蒂娜用食指抚摸哈利的嘴唇。
她没拿开手指,直接倾身向前,将嘴唇贴在哈利的唇上。
哈利闭眼等待,心脏热烈欣喜地跳动,但依然坐着不动。他发现自己正在等待她的心跳与他一致,并确定自己必须等待。接着他感觉她双唇分开,便自动把嘴张开,舌头平躺口中,抵着牙齿,准备迎接她的舌头。她手指上那种混合着肥皂和咖啡的刺激苦味,令他的舌尖烧灼。她的手紧捏他的脖子,接着他就感觉到她的舌头。她的舌头压着她的手指,令他舌头两侧都与她接触,仿佛是蛇的分岔舌尖,彼此在给对方半个吻。
她放开他。
“继续闭上眼睛。”她在他耳畔轻声说。
哈利靠上椅背,抵抗着想把双手放到她臀上的诱惑。几秒钟后,他的手背感觉柔软的棉质衣料滑过,她的上衣滑到了地上。
“现在可以睁开了。”她柔声说。
哈利依言睁开眼睛,坐着看她,只见她的表情混合着焦虑与期待。
“你好美。”他说,声音因为收缩而显得奇怪,同时也流露出迷惑的声调。
他见她吞了口口水,接着脸上漾出胜利的微笑。
“抬起手臂。”她命令道,抓住他的T恤底端,向上拉过头顶。
她咬住他的乳头,他感觉到一种令人陶醉的痛楚。她的一只手从背后往他的双腿之间移动,她抵在他脖子上的气息开始加速,另一只手则抓住他的腰带。他的双臂抱住她柔软的背部,这时他感觉到她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她设法隐藏的紧张。她很害怕。
“等一等,玛蒂娜。”哈利低声说。她的手顿时停住。
哈利低头把嘴凑到她耳边:“你想要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感觉到她呼吸急促,湿润了他的肌肤。她喘息着说:“不知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也许我们不应该……”
她坐直身子,用受伤而急切的眼神看着哈利:“可是我……我感觉得到你……”
“对,”哈利抚摸她的头发,“我想要你,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你。”
“真的吗?”玛蒂娜握起哈利的手,贴在她发热泛红的脸颊上。
哈利露出微笑:“好吧,第二次。”
“第二次?”
“好吧,第三次。好音乐都要花一些时间酝酿。”
“我是好音乐?”
“骗你的,是第一次,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花痴好吗?”
玛蒂娜露出微笑,接着开始哈哈大笑,哈利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倚身向前,额头抵在他胸膛上,边笑边抖动,撞击他的肩膀。这时哈利感觉到她的泪水流到他的腹部,知道她哭了。
约恩醒了过来,心想自己是被冻醒的。罗伯特的公寓黑魆魆的,不可能有其他原因让他醒来。这时记忆倒带,本以为是梦境结尾的片段其实不是梦,他的确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而且门打开了,现在有人站在公寓里呼吸着。
他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噩梦再度上演。他转过身去。
床边站着一个人影。
死亡的恐惧大举来袭,约恩大口喘息,恐惧的利齿嵌入他的皮肉,攻击底下的神经。他非常确定这个人想让他死。
“Stigla sam.”那人影说。
约恩懂的克罗地亚语不多,但从武科瓦尔难民房客那里学来的足以让他明白对方说的是:“我来了。”
“哈利,你总是独来独往吗?”
“我想是吧。”
“为什么?”
哈利耸了耸肩:“我不是善于交际的人。”
“就因为这个?”
哈利朝天花板吐了个烟圈,感觉玛蒂娜抵着他的毛衣和脖子呼吸。两人躺在床上,他躺在被子上,她躺在被子下。
“我的前任长官毕悠纳·莫勒说,像我这种人专门爱挑艰难崎岖的路走,这都是因为他所谓的‘受诅咒的天性’,所以这就是最后我总是独来独往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也可能是我成长期间喜欢上独行侠的自我形象吧。那你呢?”
“我要你继续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话。怎么会有人喜欢独行侠的自我形象呢?”
哈利深深吸一口烟,把烟憋在肺部,心想如果吐烟的形状可以解释一切该多好。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把烟吐出来。
“我想一个人必须找出自己身上某些喜欢的地方才能活下去。有人说独来独往的人是非社会化且自私的,但其实你是独立的,就算你向下沉沦,也不会把别人一起拖下水。很多人害怕孑然一身,但它曾让我觉得自由、坚强、刀枪不入。”
“因为孤独而坚强?”
“对,就像斯托克曼医生说的:‘世上最坚强的是孑然一身的人。’”
“你上次引用聚斯金德的作品,这次又引用易卜生的?”
哈利咧嘴笑了。“这句台词是我爸爸以前常引用的,”他叹了口气,又说,“在我妈去世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