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狐裘中,江玉楼的脸色依旧是那么苍白,但血迹斑驳的衣袖下,他纤长的手指正努力曲起,向辛铁石做了个手势。
这是他的右手,本来已被捏断琵琶骨的右手。
辛铁石一喜,急忙走上前来,笑道:“你终于醒来了!”
江玉楼叹道:“你这个朋友总算还有些良心,不枉我为你出头!”他一伸手,摸出了一个酒葫芦,笑道:“来一口?”说着,仰首一大口喝了下去,将酒葫芦递给辛铁石。
辛铁石苦笑道:“你可真是不知死活,骨头刚接好,就暴饮。”
但他也忍不住接了过来,也是仰首一大口灌下。烈酒宛如烈火自喉咙中烧灼而下,他郁闷的心气不由一阔,忍不住纵声长啸起来。
在这苍茫的深谷之中,这啸声是如此苍凉而无奈,仿佛一只离群的野兽,再也无法回到自己曾经的家园,只能发出长长的哀叹。
江玉楼默默听着他的啸声,叹道:“我经此大难,才知道人生实在不必太刻意,当饮酒便饮,醉生梦死不妨得过且过。”
阎王神医突然道:“醉生梦死还不是最高境界,要悟到生不如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江玉楼曳过狐裘来擦了擦唇边的酒渍,玩味道:“生不如死?这句话听来有些道理,就为之干一杯!”
阎王神医淡淡道:“可惜你们两人不是生不如死,而是马上就死。”
猛然就听空中传来几声嘹亮的鹰唳,辛铁石一惊抬头,就见谷顶上盘旋着几只九华飞鹰,正缓缓向这边落了下来。
他忍不住脸上变色,道:“不好!”
阎王神医悠然道:“既然你们都觉悟到生不如死,那就不妨坐以待毙吧!”
江玉楼望着空中缓缓飞行的鹰影,苦笑道:“我这个人向来不懂得趋乐避苦,既然生不如死,那就不如活着受罪!”
辛铁石漠然不语,他抓住江玉楼的手,道:“你还能走么?”
江玉楼淡淡道:“死都死不了,还有什么走不得的。”
辛铁石道:“好!我背你!”
阎王神医淡然道:“你不能背他。”
辛铁石皱了皱眉,道:“为什么?”
阎王神医道:“因为你要背我。也因为他的琵琶骨只是勉强能动而已,若是想要完全恢复功力,至少还要做一次手术。所以你只能背我。”
辛铁石怔住了,眼见正道中人掩杀而至,他与江玉楼只怕都未必能自保,如何还能带着这么个累赘?
他苦笑道:“我不能带你走,你还要救你师父。我先将你劫过来,耽误了救治师父的时辰,已经非常歉疚,他们既然来了,你就随他们去吧。”
阎王神医摇头道:“我不救你师父。”
辛铁石惊道:“为什么?”
阎王神医淡淡道:“因为我刚才见到了一个人。只要他肯出手,拿出囊中之物一用,你师父的伤势决然无碍。为什么还要我去呢?”
他道:“我阎王神医向来只救无人能救之人,你师父既然有人救,那就与我无关了。”
说着,他从木箱中取出了一叠木片似的东西,随手一拉,变成了一只极为精致的架子。那木片青郁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所生,坚韧之极。阎王神医走到架子上坐好,淡淡道:“可以走了。”
九华山庄中还有高明的医者?上山来贺的豪客极多,难保没有此道能者。辛铁石想到此处,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些。
他弯腰将那个架子背了起来。那架子刚好可以嵌到他的双肩之上,上面还有几条带子,系紧之后,架子便牢牢固定在身上,丝毫不觉得累赘。辛铁石活动了一下筋骨,那架子并不影响他的武功施展。
突然一柄剑掷了下来,辛铁石一把接住,就听阎王神医缓缓道:“这柄剑是我的一个病人送我的,借给你用吧。记住,忘却恩情,你才能享受到死亡的快乐。”
辛铁石苦笑,死亡的快乐?他想都没想过。
也许有一天,他能够领悟这其中的乐趣吧,但现在……他只有亡命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