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楼淡淡道:“正道将天罗教叫做魔教,安知天罗教就不将正道叫做魔道呢?闻说正道之中只有九华老人于这正邪之别看得最淡,所以家师特别命我来拜会,哪知传闻竟也有假。”
九华老人道:“正为邪,邪为正,世事本就如此,否则我这个弟子也不会叛师杀师母了!”
江玉楼断然摇头道:“适才我隐身人群中,老丈可曾发觉?”
九华老人摇头,江玉楼一笑,道:“那么号称神眼明察的九华飞鹰,就未必能发觉得了存心要躲藏的高手!”
九华老人双眸动了动,他紧紧盯住江玉楼,缓缓道:“你为什么相信辛铁石不是凶手?”
江玉楼笑了,他举杯,轻轻啜了一口。“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我的朋友!”
朋友!辛铁石忍不住热泪盈眶。天下都是你的敌人,但仍有一个人,全心地相信你,这就是朋友。
江玉楼转过头去,看着辛铁石:“我知道你很想死,但你若是死了,若华的仇只怕再也无法报了。”他一字字道:“因为你是惟一可能见过凶手踪迹的人,只要你肯好好想一想!”
这句话如轰雷掣电一般劈进了辛铁石的心中,他忽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的,他不能死,因为只有他知道,杀死若华的凶手不是他,也只有他可能看到过凶手的蛛丝马迹。只要他肯好好回想一下!
但现在他脑袋中一片烦乱,却还能想起什么?
九华老人冷冷道:“你的话提醒了我,你也可能是凶手!”他宽大的袍袖忽然飞舞而起,向江玉楼罩了过来。
江玉楼一转身,宛如一片白云般飘了起来。沉雪狐裘张开,形成一团耀眼的雪色,使人无法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但九华老人并不在乎,他的袍袖挥出,便已将江玉楼完全笼罩住。江玉楼深吸一口气,身子更为急速地旋转起来。九华老人武功高绝天下,他也许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也许连一次机会都没有!所以,他绝不能随便出手。
解忧刀,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分忧解愁。
人若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忧愁?
杯中美酒顷洒,宛如红梅乱落,江玉楼拥雪而立,却如山中赏梅的处士。
雪满山中高士卧。
这本是绝代的风华,不掺杂半点杀气,只凭借这一股清和处士之气,徜徉风云天地之间。这种气度,这种风仪,本无人能破。
但他的对手却是九华老人。
武林宗主的九华老人,婚礼洞房中新娘喋血的九华老人。
那是一股悲愤之气,使江玉楼的清和之气不由梗滞。九华老人的一只手掌,宛如巨灵行法般,已然突入了江玉楼飞雪一般的光华中。
雪散,江玉楼的眸子倏睁。
一蓬鲜红的光倏然腾出,一闪就飙至了九华老人的面前!
红光纷纷摇落,却是如此高华,屋内的花烛顿时被映衬得庸俗不堪,那蓬红色是那么妖娆艳丽,却也是那么寒,那么清,带着悠悠一声叹息,仿佛来自天极。
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婉转时欲沉。
这便是旷绝天下的解忧刀。
不是酒盏,是飞刀,解忧刀。
江玉楼的出手一刀。
为此一刀,江玉楼先学画三年,山中习静四年,直到练到身与天地合,悠然忘机,方才开始练刀。
这一刀,蕴涵着西昆仑山上的数点寒梅,无垠冰雪,梅雪心清而伤。
如果对手不是九华老人,这一招,不能杀敌亦能创敌。
可惜他遇到的偏偏是九华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