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动摇, 只是冷静地下令道:“循环播放,反复播放,不要管通讯到底如何,就算我抵达西宜奇,也要一直播放下去。”

“遵命,陛下!”

……

……

女王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在船舱内循环。刘备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听众能收到这位可敬领袖的发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情势依然很糟。他能看见遥远轨道上的闪耀着的船舰群,那是分别是西宜奇人的军方单位与赛狄人的武装力量。它们是不同型号的星舰,移动要塞和炮台单位。每一层轨道上拥挤着密密麻麻的战舰群,溢出了瑰丽的色彩。鱼雷移动井,暗雷区以及重力武器鳞次栉比地排列于轨道的防御区之中。

这些恢弘浩瀚的人工造物本应该是守卫西宜奇生灵的屏障,但眼下,他能看见零星的交火闪光,仇恨的怒火一触即发。一旦冲突扩大,那狂暴能量闪烁的光芒将会让无数生命泯灭,死亡的哀歌将会遍布整个行星。

然后,几个光点在屏幕上跳跃,随后化作了一段段符文代码。在看到信息的那一刻,船舱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那上面写着——女王已遇袭身亡。

“这是谎言!!”费丽斯吼道。

女王转头看向她,她的面孔陷于幽暗的阴影之中,她的语气僵硬而平板,“通讯修复了吗?”

“没有。”费丽斯回答,“陛下,我们的信号完全发送不出去。”

“但我们能收到这条假消息。”刘备说。

瑞泰斯拿起通讯器,他僵硬而严肃地说道:“是黑盒会,他们阻断了通讯,然后用了特殊途径发布了这条假新闻。”

“所以,所有西宜奇人和赛狄人都收到了我已经遇害的消息。”女王说道,她的声音犹如哀痛的嘶鸣。

无声的恐惧在船舱中散开。他们看向船舱外,一个微光正在轨道上闪烁。

蓝色火光在一艘星舰上燃起,尖顶被拦腰折断,顷刻间船身破碎,甲板与船身分离,崩坏的炮台在空中旋转。爆炸来得很快,碎片四溅,船身残骸喷吐出白色耀眼的光,这景象就像是星辰黯灭前的闪光,缓慢而优雅。

“那是赛狄人的战舰。”瑞泰斯低声说,“无限射手号。”

没有人接他的话,所有船员都看见了,这艘赛狄人的战舰是被西宜奇方的战舰所击沉。毁灭的光就像是一个征兆,那是血与火,那是一个注定将要夺取无数生命的不洁之光。

战争开始了。

**********************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尔吉说。

“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我的公主殿下。”回答她的是她的老师卡娜。大公主阿尔吉本应该在今日启程开始她结业之后的游学,但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中止了行程。在强烈的电磁脉冲下,所有的网络通讯在瞬息间突然中断,所有人都陷入了无所适从的茫然。混乱的信息此起彼伏,甚至连政府部门都暂时失去了应有的职能。

阿尔吉说:“有人说是赛狄外交大使被杀了。”她看向老师,“这不会是真的。”

“当然是谣言。”卡娜说,“这肯定是赛狄人在制造恐慌。”

阿尔吉没有说话,老师的话代表着年长者更有经验更有说服力的判断,但是她能感觉到一种异常,一种自她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异样感。

空气中漂浮着不安的酸味,她能感觉到民众们的疑惑与恐慌,如同汹涌的波涛,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赛狄人在攻击我们吗?告诉我答案!!风中充斥着西宜奇人的疑问,公司职员,普通工人,司机,学生,警察,军人各种各样各行各业的人都在发问,层层叠叠的气味携带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刺入她的感官系统,仿佛有一只爪子犯反复抓擦她的大脑。

作为虫群的继承人候选,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同族是不同的。她并非像她的老师同学侍从那般是批量卵生,而是女王陛下亲自孕育的公主。她是特殊的,与她一样特别的只有她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嘉莉。公主是天生的虫群领导者,基因进化的结晶,西宜奇虫群眼中的半神之躯。虫群的意识与她在某种意义上紧密相连,从小她就能敏锐地感觉到同族们的情绪,不管是惊恐困惑还是愤怒,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如此不安。

她看向车外,街道上的路人正在慌乱地奔跑,千万个急促的心跳声一起随着她的心脏砰砰作响。因为多处出现了骚乱,城市防暴卫队已经出动去维护秩序,几个警察正在路上高声喊叫。数道厚重的灰色烟柱正从城市远处升天而起。

父亲今天要主持与赛狄外交大使的会面,她想。她一直在偷偷关注着父亲的动向。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不是公主,而是以普通西宜奇人的身份成为亲王的文书秘书或者顾问学者甚至是一个侍从,这样她就可以不用离开父亲,常伴在他的左右。这样的想法是很危险的,阿吉尔对此心知肚明。她只能将自己的小心思悄悄收起,不断努力学习,只为了能成为一个能让父亲和母亲引以为傲的西宜奇公主。

父亲现在应该在宴会厅,和那些赛狄外交使团一起。但是从刚才开始各种谣言便纷至沓来,有人说赛狄外交大使被暗杀,有人说是赛狄极端组织袭击了这次外交活动,网络通讯的混乱更是让谣言喧嚣尘上。

那些赛狄人到底在干什么?还是西宜奇人内部制造的事端?这是意外的袭击?还是一场政治阴谋?就算阿尔吉只是一只幼虫,她也完全能理解政治争斗的波谲云诡。母亲曾经教导过她,在做出一个合适的决定之前一定要收集必要的情报。

可现在她什么信息都无法获取,什么情报都无法确认,就像是突然间被卷入了混沌的漩涡,和她的那些子民一样在惊恐中茫然无措。

如果是她的母亲,她的女王,一定能镇静地做出最理智的判断吧。

母亲会因为担心父亲而急躁到根本无法思考吗?

她现在只渴望立刻赶到父亲身边确认他的平安。

“是赛狄人!!”街上有人高喊道,不远处几个赛狄人正准备坐上一辆悬浮车离开。西宜奇人纷纷用怀疑而敌视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赛狄人们避开了人群的目光,显然他们不想和人多势众的西宜奇人发生什么正面冲突。

绷紧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石块,砸在了一个赛狄人黑白硕大的鱼头上。赛狄人唧唧了几声以示抗议。

“这些事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吧!!”路人们大喊,接着更多的石子雨向着赛狄人袭去。

被石头砸得满身青肿的赛狄人喊道:“是你们杀害了我们的外交大使,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虫子!!”

他的言论就像是直接去撕咬人们本就焦虑不安的心脏,愤怒恶意的情绪在人群中炸开,人们聚集起来扑向了赛狄人的悬浮车,眼看一场血腥冲突即将上演。

“都给我住手!”阿尔吉推开车门喊道。她的老师卡娜以及侍从们跟着跳下了车,在看到王家侍从的徽章和武器后,人们的咒骂声停止了。人群不情不愿地被卫队们推到了一边。那几个赛狄人没有向他们露出感激的神色,他们只是用更加疑虑与警戒的目光盯着阿尔吉一行人。

“在事情明了之前,大家应该保持冷静。”阿尔吉说,“请按照卫队的指示分散离开避难。”

卡娜散发出了赞许的气味。对,我要像母亲那样,时刻保持理智冷静。

“请大家放心,很快就能恢复秩序……”但还没等她说完,人群中突然爆发了尖叫。

阿尔吉感到了什么。

这强大的心灵震颤几乎让她的大脑炸裂。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的通讯器。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实。

阿尔吉拿起自己的通讯器,然后她看见了。

这不是真的,她想。

这不可能是真的。

卡娜的视线与她相触,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撕碎了一切的绝望。她的世界已经在这一刻崩塌。

女王已遇袭身亡。

不,这不可能。母亲怎么可能会抛下她的孩子。西宜奇的女王是虫群的神明,神明又怎会陨落。

而后,哀悼的钟声在城内回荡,警钟与天空中的爆裂闪光一起轰鸣,响彻了整个西宜奇。

她抬起头,穹宇中溢开了狂猛的闪光,灼目的光团与闪电正在舞动。所有人一起抬起头,看着流动的点点微光。在这氤氲的不洁之光下,西宜奇的和平时代终结了。

自一道闪光后,轨道之上的战舰们开始疯狂向对方倾泄仇恨与杀意,战火正在遮星蔽日。一道道流星般的银线在空中划过。

战争开始了,父亲。

第399章 重头戏

梅尔诺兵团长正站在甲板上与他的副官交谈。作为一个赛狄人, 他有着流线型的光光滑身线和黑白分明的皮肤。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灰白色的伤痕,显露出一种久经沙场考验的凌厉。

他是赛狄军第一海角兵团的最高指挥官,此时的透明船舱外, 一艘运输船正在缓缓登入, 一群小型后勤机器人已经蹦蹦跳跳地汇集在了停泊口。

“我真不知道这群虫子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梅尔诺说,“我们赛狄人还不够有诚意吗?这会谈到底要磨磨蹭蹭拖多久。”

“团长阁下,我怀疑西宜奇人肯定又要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拖延时间。”副官说,

“呵呵, 我看我们的贸易部长也有一些过分的表演欲。他们肯定这要把这次会谈在拖上几个小周期, 我看说不定要拖到大选。”

“阁下,您这么说恐怕有些不太恰当。”

“不过是为了选票的作秀罢了。对西宜奇人态度强硬能投我们那些选民的所好。”梅尔诺说, “这次谈的扩大焕新药剂出口, 我们赛狄人能够延长那些可怜变异虫子的性命同时又能赚到钱。这种一举两得的事非要浪费在无休无止的政治谈判上。我们有能力挽救那群虫子, 虽然他们的确惹人厌,但赛狄人是文明种族,不能坐视那些病人活活死去。”

“团长阁下, 说实话,我有时觉得西宜奇人未免有点不知感恩。”副官说。

“他们整个种族正在承受一场几乎无解的病变灾难, 恰好我们又研发出了救命良药。问题是这群虫子有着过分的自尊心,他们想和我们合作, 但又总在怀疑我们在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来羞辱他们。这就是麻烦的地方。”梅尔诺说,“好在西宜奇人倒也不全是这样,那位亲王就挺值得尊重……”

副官突然说道:“阁下, 刚才突然有奇怪的消息传过来。”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什么?”

“我们的贸易部长在外交会场遭遇暗杀不治身亡。”

“你他妈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但这个消息的确是这么描述的。”副官的声音随后被身边的警报声淹没, 一声接着一声。通讯器上突然被各种无序的噪音信息挤满, 舰桥上充斥着慌乱的交谈声。

梅尔诺看向四周的屏幕,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的监视器上全都在翻滚着无序的符文信号,所有技术工作人员们一脸茫然无措,用高频的唧唧声互相发问,“怎么回事??”“通讯全都断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

技术官起身道:“所有通讯突然断了。网络也被阻断了。”

“备用线路呢?”

“阁下,备用线路也被不明原因地阻断了。”技术官盯着数据板说,“除了我们旗舰外,其他船舰应该也全都联系不上。看起来像是某种电磁冲击。”

梅尔诺站起身,“现在给我立刻想办法修复通讯,重新建立链接!!预计一下需要多少时间,立刻向我通报。”

“遵命,阁下!”

梅尔诺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鱼鳍有些焦躁地拂过座椅把手。舰桥内回响着滴滴的电流声,屏幕上光芒不断闪动,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意外,但眼下却让他骤然心烦意乱。

“阁下。”副官说,“在信号中断之前,我们收到了贸易部长被西宜奇人暗杀的消息,您认为这和现在的通讯中断有关吗?”

梅尔诺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透明的船舷,那里排列着一艘艘赛狄人的战舰,在更遥远的另一侧,则是西宜奇人的战舰。此刻,他们的船和旗舰一样一起陷入了通讯混乱的状态。

“阁下,这也许是一场恶意的攻击。”

梅尔诺依然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飞速分析眼前的境况,突然收到的讯息以及眼下被阻断的网络通讯,这一切都在将赛狄人推向了怀疑的迷雾。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梅尔诺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他想,这实在是有点太过刻意了。

“通讯还是没好吗?”

“还没有,目前全都废了……”

“派出小型通讯飞艇前去送信,命令各个船舰开启防御盾。”梅尔诺直起身体,“我们很有可能陷入了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遵命,团长阁下。”

之后他看着他的属下们在屏幕和控制台前忙碌,电流嘶嘶的噪音,赛狄人特有的高频唧唧声以及各种信号声交织在一起。他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疑虑,刚才那位贸易部长遇袭身亡的讯息恐怕早就在船上传开了。

不,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梅尔诺看向了轨道的另一侧,那里是西宜奇人的战舰军队。尽管一直有摩擦,但他们签下了盟约,是星际联邦认定的战略伙伴,是亲密友好的盟友。在银河联邦的提议下,为了应对近年来卡蚀虫群的威胁,现在赛狄人的军团和西宜奇人的军方正以前所未有的阵容集结合作。

不能因为这种刻意的怀疑而破坏两族之间的合作,他竭力压下心头的各种疑虑,在消息得到确认之前,不能因为这种不知真假的讯息轻举妄动。

而后,他看到了轨道下不断闪动的空港,那里有数艘船只已经陷入火海,深空的晦暗正被那此起彼伏的闪光所照亮,他能看见那如钢铁藤蔓般的空港结构正在崩塌,灼目的烈焰正在熊熊燃烧。

“好像是因为网络系统的故障引发了空港的船只相撞。”副官在一旁喃喃道,“这是意外吗?”

“……”梅尔诺说,“派出通讯飞艇,命令所有船只立刻随旗舰撤出西宜奇轨道。”

“阁下?”

“现在,立刻!”

“遵命!”

梅尔诺的话音刚落,他的眼前闪起了一道闪光。

这是他此生以来遭遇的最匪夷所思的糟糕情势。

副官的声音有些发抖:“西宜奇人在对我们开火。”

那艘船正在他们的眼前被撕裂,爆炸正在暗色深空中扩大,然后逐渐黯淡。灼目的能量正从西宜奇战舰的炮管里喷涌而出。那闪光之后的黑暗宛如地狱的入口。

赛狄人的战舰正在陨落。

“是我们的无限射手号。”一个工程师低声说。

一阵杂音突然在舰桥内响起,副官拿起了通讯器,“阁下!新消息!!西宜奇女王已经身亡!”舰桥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他妈在说什么?”

“虫子的女王不明不白地死了!!”

梅尔诺紧紧绷紧了身体,这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他暗想。但眼下,他的同胞正在被咆哮不息的能量炮夺走生命。他转过身,下达了命令:

“从现在开始,我命令第一海角兵团以及所有下属部队开火还击。”

“阁下,您是要确定开火吗?”舰长问道。

“开火。”梅尔诺冷酷地说。

这是我们赛狄军方唯一的选择。西宜奇人已不再是我们的盟友,而是我们的敌人。

***********************

“女王陛下已经遇袭身亡——”

大厅内陷入了嘈杂的混乱。

西宜奇的最高官僚们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了哀嚎。“陛下!我们的陛下——”

小真,西宜奇的第一亲王站起身说道:“消息来源是哪里?”

达熙局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是禁卫军队长费丽斯发来的信息。”

“这个情报根本就不能确认……”

“殿下!!”海军大统领站起身吼道:“你没感觉到从刚才开始女王与我们的联系被切断了吗?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女王陛下的离去!!”

虫群女王与西宜奇人之间似乎是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纽带联系。小真想起自己初见女王时的异样感觉,就仿佛冥冥之中他与她被某种看不见的丝线所缠绕。因为艾谢尔亲王生理机能已经停止运作,所以他并没有太强烈的感受。在这位海军大统领的提醒之下,小真这才意识到,这些西宜奇人能够最直观地感受到女王是否存活。

那么有两个可能。一是女王已遇害。二是黑盒会做了某种手脚,像破坏网络一样暂时屏蔽了西宜奇人与女王之间的感应,再加上这个谣言的兴风作浪,就算女王尚存活也会让西宜奇人对女王的死亡深信不疑。

虫群女王一旦被子民认定死亡后会发生什么?小真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

“我们的陛下已经不在了!!她是被那些该死的赛狄人杀害的!!这群胖头鱼正在对我们开火!!”海军大统领吼道,“现在的情势已经到了西宜奇最危急的时刻,但是殿下您却还在提什么黑盒会!”

“注意你的措词。”首相说道。

“我受够了,现在情势就是一滩烂泥,轨道上我们的士兵正在被那群赛狄人屠杀。我们这位亲王不想着反击报仇却在关注其他事。”

“你太无礼了!”达熙局长怒斥道。

“去他妈的。我们现在应该组织所有武装力量去回击!去复仇!!为我们的女王复仇!!”海军大统领举起节肢喊道,“复仇!!”

她尖锐的气味在房间内回荡,像是灼热的溶液一般刺入了所有高级官僚的心脏。

“复仇!!为了我们的女王!!”

“杀光赛狄人!!”

“复仇!!!”

“复仇!!复仇!!”

房间内汹涌的浅层意识就像是炮弹迸发出的碎片,充斥着亢奋杀意与怒火的气味让空气中弥散着灰烬与鲜血的味道。

言语已经无法让这群人理智下来,与女王联系的切断让他们彻底陷入了渴求复仇的疯狂。

首相站站起身,他瞥了亲王一眼,用着极为冷静的声线宣布道:

“那么,我们唯有复仇,至死方休。”

**********************

战争的汹涌波涛正在西宜奇的轨道上蔓延。

西宜奇人的战舰与赛狄人的战舰互相喷射着耀眼的战光。人命变成了无意义的数字,数百次闪光在虚空中绽放,随后消逝于黑暗。

“忘恩负义的西宜奇虫子!!去死吧!!”

“背信弃义谋杀女王的胖头鱼!!统统都去死啊!”

双方充满恨意的话语在混乱叠加的信号中倾泻。火光如曜日般亮起又熄灭。无尽的光束撕裂了漆黑的宇宙。爆炸不断在战船上的表层炸开,星星点点的残片如雨珠般在在虚空飞舞。

两个种族正在轨道上厮杀,炮火交错纵横,战争正将这两只种族拖入永远无法化解仇恨的深渊。

“开火开火开火!!杀光他们!”双方怒吼道。

陆地上的西宜奇人与赛狄人抬头看着天空,正在急速赶赴西宜奇的女王与泽金号的船员们也在凝视着虚空。这是一场已经无法挽回的战争,一场注定无数人死亡的灾难。

……

……

一开始先是平波无奇。

然后是涟漪般的波动,犹如一个不起眼的叹息。

萤火,一点点细微的萤火,成群结队的萤火,自黑暗的虚空中跳出。

它们越来越大,是萤火,是微光,然后是群星显现。它们是那么的明亮,狂野充斥着不羁的力量。

就像是一头头沉睡的巨兽自宇宙深处中苏醒,以超凡绝俗之姿踏着炫目的传送漩涡而来,在流动的星云中现身。

它们撕裂了空间,用一种嚣张跋扈的气势对战场上所有战舰们发出了挑战。一艘艘超越想象的船舰在无数的残骸碎片下的包围下犹如戴上了闪光的冠冕,大笑而来。

片刻后,所有在场战舰都听到了它们发出的声音。它们渴望战斗的吼声。

光矛自它们的船舰上射出,闪电犹如暴风雨般在两个种族间的船舰间游走,那是远超西宜奇人与赛狄人科技力的武器,这光芒足以嘲笑在场所有智慧种族。

赛狄人的一艘船舰在瞬间被击碎了。

梅尔诺兵团长瞪着它们,他说:“草,是穆丁人。”

西宜奇人的一艘船舰在闪光间被击沉了。

西宜奇人的指挥官瞪着它们,他喊道:“为什么这里会有穆丁人??”

女王注视着它们,她疑惑地说:“穆丁人?”

刘备说:“是的,看起来,穆丁人是打算双方一起揍,揍到双方打不动为止。”

女王:“……”

……

……

西宜奇某处的一个角落。

吉尔公爵凝视着天空:“就像您所计划的那样,穆丁人终于赶到了,”

他的身旁坐着一只猫,猫平静地瞥了一眼星空,微微地晃动了一下尾巴。

第400章 肃清

“干, 是穆丁人!!”

愤怒的声音回荡在两军混乱的电波信号之中。无论是西宜奇人还是赛狄人都在大叫,宛如看到了千亿可怖的卡蚀虫群大军来袭。

这既是恼怒也是无奈。

穆丁人,无法用常理评估的超常规生物群族, 银河联邦最不想招惹的麻烦,诸多智慧生命光是听到风声就想绕道走的战斗种族。在普遍的认知里,这只种族的脑中只有“快来和我干架”这一种思维元素存在。

还没有等他们将眼前的信息接收完毕,无数道闪光已经在西宜奇人与赛狄人的舰队跳跃。“炮火警告,炮火警告!炮火警告!”

穆丁人的势头犹如啃食血肉的凶兽, 船舰冲入了双方的舰群,与此同时一道道空间扭曲的波纹在虚空中扩散,那是穆丁人传送的跳帮部队。没过一会儿,西宜奇人和赛狄人的船舰上就响起了一连串怒骂与呼喊。“他们冲进来了!!!他们冲进来了!!”

在穆丁人的心中, 近身格斗才是符合阿里克精神的活动。大炮导弹不够尽兴痛快,肉身近战才更符合他们的审美。当他们想要进行这种阿里克活动时,银河联邦内的智慧生物们从来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大约也只有南赛人会大脑发烧地兴奋不已。

“去你妈的穆丁人!”

在这样混乱的怒骂中,西宜奇虫子和赛狄虎鲸们连逃都来不及逃一起被拖进了“大家一起来干架”的漩涡中。

……

……

猫先生没有看向不断明灭闪动的天空。明明只是一只小小的猫,但此刻它却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沉静感。

“涂将军把铁血之心都拉来了。”吉尔公爵说道,“这群穆丁人应该很快就能把被怒火冲昏头的西宜奇人和赛狄人轮流揍一遍。”

猫先生依然静止不动,它似乎仍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吉尔公爵说:“有穆丁人在,现在伤亡可以降到最低,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黑盒会。”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猫先生, “请问您还在等什么?”

“你对穆丁人了解多少?”猫先生平静地问道。

“我对这种野蛮的好战种族没多大兴趣。”吉尔公爵说, “有一点得我很清楚, 他们拥有足以摆平银河联邦大部份战力的军队。还有一点, 他们憎恨黑盒会, 所以才会出现在此。”

猫先生说:“穆丁人曾经中过黑盒会的陷阱,这让这只高傲的智慧种族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这就是问题所在,穆丁人的文明高于银河联邦,很少能有银河文明能真正与他们为敌,但连他们都曾被黑盒会玩弄于掌心。”

吉尔公爵咧嘴道:“所以,在对付黑盒会上,他们有过经验,而且会比一般人更谨慎。”

“黑盒会也一样如此,每一次交锋,他们都会变得更加狡猾。你想要对付他们,但大多数时候你只能找到被他们腐蚀利用的工具。工具被毁灭了,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次仍会卷土重来,然后卷走更多的无辜牺牲者。”猫先生说,“在你的外甥遇害之前,你想过希林人也有可能被他们渗透吗?”

“……”吉尔公爵没有回答。

猫先生直起身体,它的视线穿过了重重叠叠的都市建筑,穿透了城市尽头的浓雾,仿佛直接在注视着西宜奇古老的圣地夜曲山,而那里埋藏着黑盒会的觊觎之物。

“小真……” 它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低叹。

*************************

当不讲道理的穆丁人嗷嗷叫喊着在太空中扑向着茫然的西宜奇虫子和赛狄虎鲸时,任安之正在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这位中途加入泽金号星际旅行的地球人抬头看向充斥着烟雾粉尘的天空,穹宇中刺眼的光团不断明灭,周围的警报声长鸣不已。只在一夜之间,这个宁静的西宜奇突然变成了末日即将来临的战场,就像是任安之曾经的昔日家乡。

他的家乡,他已经被毁灭的故土,它叫做地球,那些外星人则称呼它为萝拉。

但名为任安之的人类已经没有他的家乡了。

那时他站在舰桥上看着那颗满目疮痍的水蓝色星球。

“你再也回不了家了。”韩老板站在他的身后说道。他是一个外表极为俊美的异星狐商,他的牙齿如同珍珠般润泽洁白,但当狐商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生硬的面具挤出了笑脸,提醒着他眼前之人的真实本质并非是人类。

“你也是外星人。”当时的他说,“你们真的救不了我的星球吗?”

韩老板只是微笑着,并不回答他。

他又问道:“你知道闪闪星人吗?”

“闪闪星人?”

“……没什么。”他回答道。

韩老板张开了手,一团全息影像在他的掌中浮起,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爆炸的线团,金色的丝线彼此互相缠绕,如同一团流动的蜘蛛网络,交织的丝线从这头绕到那头,彼此交织相错相汇,如同有自主意识的生命游走。它狂乱却又熠熠生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凭本能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只看了一会儿,他的脑袋就痛得几乎要裂开。

“这是什么?”

“你知道世界的可能性吗?”韩老板说。

“什么?”

“世界的分支路线。”韩老板说,“当你走在一条街道上时,可以向左走,也可以向右走。你赶上了公交车,你没赶上公交车。你的兄弟因为意外身亡,你的兄弟没有遭遇意外身亡。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你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这就是世界无数个衍生的可能性。而你的命运会因此大不相同。”

“你是在说平行世界。”他说。

“也可以用你的萝拉知识来这么理解。”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来看看现在的萝拉。”韩老板的目光飘向了船舱外,“现在这颗星球上食物链顶层的人类都已被灭绝,生物杀手辛拉特将会继续沿着生态链继续毁灭下去,人类以下的陆地大型肉食生物,海洋中的鲸鱼,然后是再下位的物种,接着它们会将所有的海洋蒸发殆尽,将生态循环彻底破坏。辛拉特则会进化为更高级的生命形态。在数个公转周期之后,监督之眼会判定这颗星球无力挽回,正式下达灭星令。”

他惊恐地看着他,他不明白这位异星狐商为什么能把这种恐怖的灾厄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可这并非是天方夜谭,他已经亲身经历了这场灾难的开头。“这不该发生!!!凭什么,这些怪物凭什么来毁灭我的世界??”他愤怒绝望地喊道。

“但是这发生了。”韩老板说,“你是这个星球唯一存活下来的人类。”

“你们不是外星人吗?你们不是有跨越星河的高科技吗?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我们人类灭绝?”

“……”韩老板只是用哀伤的眼神望着他,“你知道宇宙中有多少星球吗?千亿?万亿?每一秒都会有成千上万的星球在不被人所知的情况下陷入死寂,不停运转的星球上生命更是弹指间灰飞烟灭。刚刚进化出文明就被灭绝的智慧种族更是比比皆是。在这无情的宇宙里,生命犹如尘埃,没有任何意义。”

“不,不是这样!!”他反驳道,“是生命赋予了世界意义。哪怕是最渺小的生命也能用自己的认知去感知世界,去定义世界。如果没有生命,那一切才是毫无意义。”

韩老板的俊美面具微笑了,“看起来,你的种族真的是非常年轻。”

“你们是掌握着高科技的外星人,你们就真的不能拯救我的星球吗?”他激烈地问道,“你们就真的不能拯救人类吗?”

“太迟了。”韩老板说,“现在做什么都太迟了。死去的生命无法复生,过去之事亦无法改变。”

“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人类了?”他的声音变得很低。

“萝拉的人类已经全完了,但是这偌大的银河里有很多智人种,他们外表与你相似,大部分生理构造都与你相同,很多智人为主流的文明星球的文化风俗也与萝拉相似,如果你继续旅行,你会遇到新的智人朋友,寻找一个新的家乡,开始全新的生活。”

“……”他没有说话,对韩老板的话语恍若未闻,他只是反反复复用一种近似小孩哀求般的语气向他提问,“就真的没有办法来拯救我的星球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反复问了几次,每一次韩老板都叹息摇头。

韩老板说:“黑盒会下手的目标,没有星球能逃过。”

“黑盒会?那是什么?”他提高了声音,“你说的黑盒会就是毁灭我们人类的凶手吗?”

“它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星际组织。”

“它们为什么要毁灭我的星球?”

“没有为什么。”韩老板顿了顿声音,“黑盒会只为了它们梦想中的银河福祉而行动,也许贵星球的灾厄只是出于它们一个小小的实验。”

“实验?”他怒道,“杀害那么多人,毁掉一个星球,就是为了一个实验??”

“我是说‘也许’。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无法阻止已经发生既定事实。”韩老板注视着他,“既定事实是无法变更的,但是……”

“但是什么?”

韩老板手掌之上的金色丝线开始以不同的速度流转,全息影像溢出了炫目的光芒。他呆呆地凝视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是看到了雪片般如电影过场般的闪回画面,但是他依然无法理解其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