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认为他们把那么多意识集中存放在夜曲山是为了什么？”
“……”鲨牙缓缓转过头，期间亲王能感觉到他正在强行拉扯着自己的耐心，“我以为你对黑盒会的目的会多少有些数。”
“我知道黑盒会在探寻宇宙的终极奥秘。他们号称要为银河所有生命带来福祉。这当然只是骗人的鬼话，但黑盒会的确是在进行一些危险荒谬的实验。”亲王说，“比方说永生不死，比方说永动机，比方说改写现实之类的构想。”
“在黑盒会眼中这并非荒谬。”鲨牙说，“你知道事相之理吗？”
“……我知道，事相之理是这个宇宙应该遵守的规律。宇宙有着严丝合缝的结构和法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事相之理是宇宙构筑的至高无上的法则。规则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们必须存在。”亲王脸色一变，“这和黑盒会提取西宜奇人的意识有什么关系吗？”
“你已经去过了夜曲山，想必也发现了夜曲山的奇妙之处。”
“那是一处古文明的遗址，有着不规则的时空扭曲现象。”
“在物理世界中，时间的线向性只是对我们而言的先后次序，前因后果，所谓的因果律。大部分智慧生命根据先后顺序来理解万事万物。就像是一个故事，起因，发展，转折，结局，是很多智慧生命所能理解的极限。但夜曲山打破了这个规律，时间的线向性不再是必须遵守的律条。”鲨牙转身看向他，“那么被提取的意识呢？”
那么被提取的意识呢？亲王只觉得脑中轰隆作响，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瞬间抓住了什么关键，“纯粹的意识不会被事相之理所束缚。记忆本身就能构筑时间。意识本身就是无序幽灵的规律。没错，纯粹的意识能衍生出实现所有愿望的美梦，在梦里你能永生，你能上天入地，你能创造星辰大海，在梦里甚至不会有任何祖父悖论。这些意识被集中放在了夜曲山，那么也不存在时间尺度的问题。等等，他们提取了十万个意识，等于驱动了一个夸张的量子计算机。”
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寒颤，黑盒会将这庞大的量子计算机放在了夜曲山，他们究竟是要……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要用量子计算机来打开一样东西。” 鲨牙的眼睛犹如余烬般的星火，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一个被层层锁住的……”
“救命！！！”一个呼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亲王与鲨牙互视一眼，声音从隧道的尽头处传来，这种高频唧唧声的主人无疑是一位赛狄人。
鲨牙的身形犹如一道闪动的黑影，转瞬之间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亲王跟上前，疾步飞奔。他的数根无形触手自后背延展而出，在前往右侧拐角处有一个赛狄人，气息很微弱，还有五个，六个，七个气息鲜明的西宜奇人。
他听见了这群西宜奇人的浅层意识“去死吧赛狄人！”“祸害我们西宜奇的异种去死吧！”
不，不可以，现在西宜奇人的手上绝不能沾上赛狄人的血。
当他赶到现场时，鲨牙像拎小鸡一般拎着一个西宜奇人，其他六个西宜奇人瑟瑟发抖地或坐或瘫在地上。在鲨牙的后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赛狄人。
“住手！！不要杀他！！！”亲王喊道。
鲨牙眯起眼睛，利爪上散发的力场光将他的脸照得很亮，“我说过，你别想指挥我。”
“我没有指挥你。现在不能让西宜奇人或者赛狄人因为误会死去。”亲王看向这些瑟瑟发抖的西宜奇人，“你没看出来吗？他们都是些孩子。”
“孩子？”鲨牙瞥向那个垂死的赛狄人，“但那条鱼快死了。”
垂死的赛狄人喘息道：“我不是鱼。”
“他不是我们杀的！！”一个西宜奇幼虫走了出来，她的声音很响亮，“我们听说赛狄人正在攻击我们。我们很害怕，然后就在这里遇到了他，他看起来已经受到了重伤。不是我们干的！！”
“我认识你。”亲王盯着这位雌性幼虫说道，“先前你们这群团伙抢劫过赛狄人。”
“……”小幼虫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后来我们真的没有再犯了。刚才大家都说赛狄人背叛了我们，还攻击我们。人们一直说深红变异也是赛狄人搞出来的。”
“我只问你们有没有对他动手。”
“我们看见他的时候，这个赛狄人看起来已经快死了，我们只想从他身上拿点值钱的东西。”
亲王看向垂死的赛狄人：“是这样吗？”
“是……”
“放他们走吧。”亲王对鲨牙说，“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再加深两族人的仇恨。”
鲨牙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西宜奇少年扔到了一边，这群少年团伙立刻鸟雀状散开了。
亲王来到了赛狄人的旁边，他认出这位赛狄人正是刚才出席外交活动的一名高级官僚。眼前的场景可谓是触目惊心，刚才的爆炸削去了他的下半身的三分之一，深深的伤口露出了骨头。如果现在能把他立刻送到急救舱，凭借西宜奇先进的医疗科技，完全能够将他的下半身重组植入假体，到时候他会变得和健康人无异。
但现在通讯作废的情况下，是来不及了。
他和鲨牙只能看着他死去。
赛狄人喘息着说道：“亲王殿下，请去找我们的部长，财务部长。一定要救出她。有她在，才能避免冲突进一步扩大。”
“我会去找她，你知道她大概的方位吗？”
“我知道，我听到了她发出的声波，是我们赛狄人才能听到的频率。”赛狄人吐出一口血沫，将坐标传给了亲王，“一定要让财务部长活着，轨道上的赛狄军方会愿意听她的话。”
“好。”
赛狄人像是完成心愿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抬眼看到了鲨牙，突然显出了几分精神，“竟然是智人！我竟然能在临死前看见智人。”
“智人怎么了？”鲨牙冷冷地问道。
“这太美好了。”赛狄人说，“智人真可爱。”
我听闻过虎鲸对智人有种狂热的喜爱，想不到赛狄人也是如此。亲王瞥了一眼鲨牙，呃，这位银河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通缉犯现在看起来想要把这条快死的鱼碎尸万段再做成剁椒鱼头。
第392章 废墟救人
鲨牙很不高兴, 亲王能够感觉得出来。
这得归功于方才那位赛狄人临死前对鲨牙的“虎狼”之词，这位虎鲸人用唧唧的高昂声各种形容了一遍鲨牙的可爱，然后成功在激怒的鲨牙将他碎尸万段之前断气了。
因为他死得太快了, 鲨牙看起来更生气了。
亲王不是很理解虎鲸人的审美，但眼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位赛狄人尸体旁浪费。他移开脚步向前走去, 鲨牙跟了上来。
因为地面不断震动的关系, 隧道内不时落下细碎的尘埃，四周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从刚才那几个西宜奇少年团伙来看, 这座城市内西宜奇人与赛狄人的冲突已经开始了。在引燃计划之后，黑盒会已经开始驱动昔日埋下的无数个棋子, 只为了将西宜奇人和赛狄人推向全面战争。
而现在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失踪的赛狄财务部长。亲王看了一眼手中那位赛狄人传送给他的坐标，距离并不是太远, 现在只希望这位赛狄贵宾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如果她死了，就算亲王能迅速整合西宜奇方势力, 也无法轻易平息赛狄人的怒火。这将是一场充满愤怒与鲜血的战争……黑盒会到底想从西宜奇人与赛狄人的争端中获利什么呢？
“鲨牙。”亲王出声道。
鲨牙一脸我现在想杀人的表情看着他。
“你刚才说黑盒会要用那台量子计算机来打开层层被锁住的什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鲨牙说，“想想西宜奇的初代女王降临在何处。”
“她降临在夜曲山，古代文明的遗址。”亲王说, “你在暗示初代女王获得了古代失落文明的遗产。”
“你是觉得掌握了先行者文明遗产的西宜奇人无法对付深红变异吗？”
这说不通。亲王沉吟了一下说：“先行者的宝藏太过危险。这么多年来西宜奇从未惹出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端。如果西宜奇人得到了远超自己文明的超级科技力, 别说监督之眼, 整个银河都会知道。这说明先行者的遗产实际上从未真正开启。初代女王更有可能只是一位遗迹守护者。”答案的确很明显，他说道, “所以黑盒会想要用量子计算机强行获取遗产。”
这是他本来心中就有的推测，如今鲨牙的眼神更是做实了这点，那剩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开启遗产。
他自言自语道：“量子计算机只是工具, 那关键就是开启程序。毫无疑问, 古老的先行者们一定会为遗产设下层层安全密保装置, 而女王掌握了关键。”
鲨牙的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微笑,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
“什么？”
他看向他，交叉双臂，他扯了扯嘴角，“我在想，你不是真正的艾谢尔亲王吧？”
周围的空气顿时阴寒如冰，亲王假装出一副微微的惊讶，“你在说什么？”
“你是谁？”他盯着他问道。
“就像你看到的，我就是西宜奇的亲王。”虽然只是一具尸体，但依然还是亲王。亲王飞快地转动思绪，是自己一路上的姿态有什么不对劲吗？还是刚才自己的那番推论露出了什么破绽？仔细想来好像是有点。自己刚才那副口吻的确是有点太超乎于自己的身份，更像是一个情报知之甚少的外来者。如果是亲王，那自然会对夜曲山与女王之间的辛秘有更多了解。
但现在他就操控着亲王的尸体，只要他不承认，他就是亲王。
“盗取射影那家伙的身份后，我从潜伏在西宜奇境内的安委会手上发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资料。”
“什么？”
“作为第一亲王，对打开先行者遗产的密保程序这种事你竟然是完全不知情吗？”
“……”
亲王一时语塞，可在鲨牙面前稍有不慎这具尸体可就会彻底完蛋，于是他用一种镇静又带着几分无辜迷茫的语气说：“抱歉，我真的对此了解有限。”
“呵呵。”
“那你知道一些什么吗？”亲王厚着脸皮无知无觉地问道，“为了清算黑盒会，我们不妨共享一下信息。”
如果刚才鲨牙的表情还是我想杀人，现在则是我要扬了你的骨灰。他瞪视着他，他的意识犹如凝结的钢铁硬壳，除了杀气逼人的面部表情外感觉不到任何有效信息。亲王试着探出了自己的无形的触手，但只在瞬息间鲨牙的眼神就如利齿般咬了上来。
这位昔日监督之眼的顶级精英绝非常人，意识探查会被他发现。
最后鲨牙微微咧开嘴，“我并不在意你是不是真的亲王，只要你想收拾黑盒会，我不会干扰你。”
“我当然是亲王，那我们现在就是……” 还没等喜不自禁的亲王把合作同伴这个词出口，鲨牙出声了。
“但你想获取情报，就拿有同等价值的来换。”
“……”
好吧，我就不信后面不能从你嘴里挖出来，不要小看我这个无敌的噬心魔。亲王干笑了笑，踏步继续前行，不管如何，有这位战力超绝的行走的七亿在身边，他可以不用担心黑盒会接下来的奇袭暗杀。
不过，他还是很怀念他的乖乖孔戴。
亲王看了一眼内置屏，虽然现在网络通讯全部阻断，但好在离线导航还在，地图显示他们已经到了那位赛狄财务部长被困住的坐标点。
希望这位赛狄部长还活着。
亲王在一堆废墟前停下了脚步，他的意识缓慢地扫描起这块区域时，很快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个嗡嗡的感官意识，它正在呼喊，它正在求救。
这是生还者的求生信号。
“这下面有——”
还没等亲王将话说完，鲨牙踏步向前。他的利爪直直插入地上崩塌的建筑碎石之中。随着嗡地一声，蓝色的力场光从他的武器上震荡扩散，数道气浪呈同心圆状向外扩散。
原本静止不同的碎石就像液体般泛出了阵阵涟漪，而后它们在这次人工动力场中无风而起，漂浮旋转。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场景。鲨牙就像是星系中的恒星，而坍塌的建筑碎石就像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群。它们飘了起来，那些碎石，金属片，包装盒，纸片，地下蠕虫，还有植物残骸等等小东西在空中旋转着。
以鲨牙为中心，碎石纸片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垃圾变成了一个流动的星系，一副灵动的星象图。
然后，就像是暴雨般的星系大爆炸。那些碎片向外飞散，像雨一般落在地上，它们从亲王的脸颊旁飞过，成千上百的碎片连一丝儿擦碰都没有。
地面上响起了沙沙地碰撞声，鲨牙控制了它们下落的力量，就算是有路人路过也不会被砸中受伤。在奇妙景象的中心，被层层叠叠废墟埋在下面的幸存者显出了身形。
鲨牙低下头，将这个幸存者拎了出来，他瞥了一眼，直接向着亲王扔了过来。
啪！
幸存者滚到了亲王的脚旁。
亲王低头看向他，这位幸存者他真是再熟悉不过。这位正是艾谢尔亲王的政敌兼情敌——永远美丽的理那鲁亲王。
只见这位理那鲁显得狼狈不堪，原本华丽的服饰又脏又乱，当他抬起头时那张脸倒是依然保持着王子般的俊美。这位是真正的理那鲁，不是方才宴会厅内的傀儡假货。自然也不是那位赛狄贸易部长。
虽然说你还活着的确是喜事一件，但说真的，我还真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艾谢尔，你怎么会在这里？”理那鲁激动地问道，然后他不等亲王回答便说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今日还没等他进入宴会大厅，突然有个赛狄使者要单独约他见面，然后他刚进一个隔间就被打晕了。等他恢复意识时，已经被压在了废墟下。
“该死的赛狄人！我就知道这些胖头鱼没安好心！！”
“……”
第393章 我救了你
“他在感谢你。”
鲨牙怀疑地看着理那鲁, 理那鲁接触到他冷酷的视线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但随后又喷出一连串未成年翻译器都会屏蔽和谐的西宜奇用语。
“你看他, 他正在全身心地表达对你的谢意。”亲王不动声色说。
鲨牙又怀疑地瞥了一眼理那鲁，又转头看向亲王，见亲王一脸情真意切，便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
“这个无礼之徒到底是谁！”瞧亲王对鲨牙的态度很是礼貌，理那鲁勉强收敛起怒火，低声询问他。
“他救了你。”亲王回答道。在下我也同样挽救了你的小命，而且还是两次, 建议你赶紧跪地谢恩。
理那鲁俊美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自在, “哼，我不需要……”他本来应该是想说他不需要异星无毛猴子的救助，但瞥了一眼眼前的碎石废墟，发觉光靠他只怕是等到断气都不可能只靠自己爬出来。在刚才喷出一堆羞辱之词后似乎也不好立刻道谢, 这位高傲美丽的亲王便昂起头转移了话题, “艾谢尔，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个好问题。
对这个家伙来说，在挨揍昏迷之后就莫名其妙埋在了地下, 出来后世界已经完全变样了。
亲王将它浓缩为一句话：黑盒会正在挑起西宜奇人与赛狄人的战争。
“黑，黑盒会？”理那鲁的气味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来自遥远异星的荒谬故事。
“是的。”
“黑盒会难道不是什么星际都市传说吗？不不不，我亲眼目睹赛狄人袭击我。”理那鲁反驳道，“那只胖头鱼偷袭了我，这都是那群赛狄人的阴谋。他们一直就想要吞并西宜奇。”
“袭击你的人是黑盒会伪装的。”
“伪装？”理那鲁愣住了，而后他断然否认, “这不可能！”
你信不信我其实是没什么所谓的。但这大概也是西宜奇上层的普遍心态吧。可以预料接下来我收拾局面会有点阻碍。
“你们还要矗在那里多久？”鲨牙不耐烦地说道。
“这就走了。”亲王说。
“这个智人在说什么？”理那鲁说。
“我们可以走了。”
“走？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找赛狄人的财务部长。”
“为什么要去找赛狄人？刚才是发生了爆炸吧, 我们应该尽快和政府取得联系。女王陛下知道吗？”理那鲁抬手点开全息屏, 他喊道：“现在怎么回事？通讯一团乱！！网络全都被阻断了！！”
亲王瞧见鲨牙微微蹙起了眉。虽然听不到理那鲁在说什么, 但鲨牙肯定也能猜到这位不在状况的人在浪费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小真的心头，如果理那鲁再继续做出一些让鲨牙不悦的举动，那他这条失而复得的小命怕是马上又要没了。
“还有你！艾谢尔！胡说什么黑盒会！”理那鲁说，“就算你救过我，这也不是你现在胡说八道的理由。”
鲨牙慢吞吞地走到了理那鲁的面前。以个子来说，理那鲁矮了鲨牙半个头，这正好能让他继续保持昂起头的那副骄傲姿态。这位漂亮的第二亲王依然没有意识到他的生命可能就要就此终结，还是用一副看给他系花边衣袖领结的侍从的自大眼神瞪着鲨牙。
亲王转起脑筋思考起如何劝说鲨牙无视这位花孔雀。
这时，鲨牙动手了。
在理那鲁眼中，鲨牙只是稍稍动了一根手指。
轰！
地上扬起了尘埃。
理那鲁僵硬地缓缓转过头。
他身后的墙壁被切出了一道非常平滑的深沟，
隧道墙壁出于支撑与防震的考虑，硬度极高。但鲨牙只是轻轻动了一根手指，就像是随便切开了一个柔软的布丁。
如果刚才他对准了理那鲁，那他现在已经是两块切口光滑的尸块了。
亲王相信就算是一个幼虫，也能知道这个举动的含义——再浪费时间，老子杀了你。
理那鲁变得很安静，他笔直地保持着站姿，缓缓地挪到了亲王的身后，一脸想成为艾谢尔亲王随身挂件被人无视的渴望。
好的，鲨牙的社交技巧很成功。
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正事——寻找赛狄人的财务部长。
那位死去赛狄人传给他们的坐标显示财务部长就在这附近。
亲王询问理那鲁在遭遇冲击爆炸前有没有看见赛狄人。
他连续问了两遍才让僵硬的理那鲁回过神。按照理那鲁的回忆，他在醒来时听到了赛狄人特有的唧唧叫声。
“我记得很清楚。”理那鲁向前走了两步，小心地绕开了鲨牙所在的位置，指向了前方，“这个方向。”
“你确定？”我没有感觉那里有明显的生命气息。
“是，当时我正在咒骂赛狄人。”理那鲁说，“留意了一下他们的方位。”
理那鲁指向的方位是隧道的另一个分支通道，但通道已完全被碎石废墟所阻塞。
鲨牙再次驱动了力场武器，石块如流星般漂浮浮起。数百块碎石中自然有几块不巧地擦到了理那鲁华丽的衣衫，这次这位尊贵的第二亲王犹如一个死掉的雕像，别说哼哼，连动都没动。
通道入口被清理干净了。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就像是亲王事先担心的那样，他看见了很多具尸体。全都是赛狄人惨不忍睹的残躯，叠加在一起血肉模糊，有些已经直接成了撕成了鱼条，与地面和沙石黏在一起。
他们是今天在宴会厅内亲王见到的赛狄外交使团的高级官僚。
一切都在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亲王没有出声，他抬起脚步向前走去。
内里的灯光昏暗地闪烁着，地面上流淌着渗漏的地下水。又是几具虎鲸人的残躯横在眼前。其中一个生前高大的赛狄人的躯体靠在七倒八歪的尸堆上，他的姿势有些古怪，像是要用他的身体挡住什么。
随着他们的接近，这具尸体微微动了一下。亲王将尸体推开。一个赛狄人，一个仍然活着的赛狄人正躲在尸堆内瑟瑟发抖。
“部长？”亲王低声问，“你是使团的财务部长？”
财务部长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亲王殿下？”随后她慌乱地用鱼鳍抓住了他的节肢，“它就要来了……它就要来了……”
“它？”
亲王伸手将财务部长从尸堆里拉了出来，她止不住颤抖，她的唧唧声嘶嘶作响，“它杀了我的同胞，就要过来了。”
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摇晃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接近。
“走！！”
没有任何迟疑，亲王拉住财务部长转身就走。这是小真竭尽全力操控这具尸体的冲刺。鲨牙和理那鲁紧跟其后。在他们急速跑动之时，崩落的石块不断自他们身边掉落，将地面砸出深坑。他们就像是在倾盆暴雪中狂奔。
他们在坍塌的隧道中躲闪着，疾驰着。脚后咫尺之远的地面已经全部卷入了崩塌的尘埃漩涡之中。
地面震荡摇摆，亲王能听见来自于地下深处的轰隆巨响。隧道正在被一种无形之力所吞噬，犹如一条紧跟着猎物的贪婪巨蛇。他身边的金属块，砖块，钢筋等等所有坚固的建筑物都被碾碎。
最后在天空光线的指引下，他们冲出了隧道。当亲王转身时，他身后的出口已被崩解的建筑废墟所掩埋，消失在灰雾般的尘埃中。亲王看见了理那鲁的一脸后怕，只要当时稍有迟疑，他们四人将全部被埋进这崩塌的地底，生还几率极为渺茫。
“那是什么？”理那鲁喃喃道。
“黑盒会的自律傀儡。目标是赛狄财务部长。”亲王说，“现在，后退。”
空气开始扭曲，一团蜷缩着的东西从碎石中升腾而起，与宴会厅的人形傀儡不同，眼前的异物更像是一种透明油腻的无形胶质物，在现实的视野中时有时无。它正是杀害赛狄外交代表使团的凶手。
“小心，它能利用光线折射隐藏自己的身形。”亲王说。
“该小心的人是你。”鲨牙冷笑道。
战斗开始了。
它的无形之刃同时攻向鲨牙与亲王。
亲王持枪对着它扫射，但是密集的枪火只是稍稍延缓了它一点速度。亲王能看见那团胶质物卷曲起泛出一丝不自然黄色，可随后就化为更为速度更快的触手向他袭来。他能听见自己的长靴在地上发出的尖锐摩擦声，他被这只傀儡的力量逼迫得不断后退。这台隐形自律傀儡的攻击力与防御力远超过小真过去遇到的那些傀儡。
鲨牙在另一侧与它缠斗。他的战斗只能用眼花缭乱来形容。他带起阵阵疾风，力场尖刃舞出了道道残影，空气中回响着能量相撞的呼啸声，撕裂物质的尖叫声。
普通的武器无法对付它。
亲王拔出了他的力场剑。嗡地一声，蓝色的光化为了一道银光，能量剑刃切入了隐形傀儡的触手内，那滑腻的触感让人有种无法控制力量的错觉。但小真的操控却非常人，他的剑刃凶猛突刺，速度之快就像是同时袭向敌人的银色骤雨。
几声不自然的尖叫后，隐形傀儡回卷起它的触手。亲王没有放过机会，他的剑凶猛地斩下，空气又在扭动，他能够感觉到傀儡的痛苦抽搐，亲王一脚踩了上去。
“噬心魔……”他听到了傀儡嘶哑的声音。而后这团透明胶质物突然开始变形，它变出了眼睛，它变出了双腿，它变出了人类的双臂，然后它变出了那张脸。
“噬心魔，你还记得他吗？”傀儡嘶哑地低笑。
亲王停滞了思考。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个少年，那个他现在寄宿的已经脑死亡的少年，他如同黑玉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他微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是颜真，一个颜真，两个颜真，三个颜真，傀儡变化了五个，六个，甚至更多的颜真，他们重重叠叠站在一起，一双双黑玉般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你还记得我吗？”
我……
我应该……
“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要完成我的愿望吗？”
我……
火光突然在颜真的脸上炸开。
颜真的脸顿时像是融化的腐败果冻，呼啸的子弹在胶质物上弹跳。
亲王转过头。
理那鲁举着枪正疯狂倾斜弹火，他高声骂道：“滚啊！！！！别想伤害艾谢尔！！！”
这时亲王才意识到那隐形的触手已不知何时缠住了他的身体。
于是，他不再迟疑，举剑刺入。
力场剑刺入胶质异形物内发出的能量嘶嘶声就像是一阵轻声哀叹。
无论是什么傀儡，总有一个统领肢体的核心部分。亲王的飞剑如梭，砍了又砍，刺了又刺，不厌其烦地将它一片片刺开分解，胶质物在能量的燃烧撕扯下发出了恶臭的气息。直到最后他和鲨牙同时切入傀儡的核心。
由中心产生了波浪般的涟漪，它终于爆炸了。
那些透明胶质的碎片炸得到处都是，转瞬间就变成了无色的液体，汽化消失在空气中。
“……”亲王盯着地上消失的傀儡碎片沉默不语，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它会变化为颜真的样子？是在用幻象攻击弱点吗？可照理来说自己的抗性绝不会让精神攻击有可乘之机。还是说因为自己毕竟不是在宿主身上，远程操控导致的能力劣化？
他抬起头，看见鲨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力场剑。亲王心中暗道不妙，自己还是小真时曾用这把剑与鲨牙交过手。他赶紧不动声色地将剑收了起来。鲨牙露出了一个微妙的阴深笑容，只看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所以，你是被那个家伙给救了。”鲨牙说道。在说那个家伙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亲王看向另一侧，赛狄财务部长和理那鲁正心有余悸地站在废墟上。
发觉鲨牙看向自己，理那鲁立马变成了死掉的雕像。当他的视线与亲王相触时，理那鲁的脸又神气活现地复活了，那上面写满了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加粗大标语：我，救了第一亲王艾谢尔的命！是我，理那鲁，救了他！
亲王觉得自己很想杀人。
第394章 开幕
目前为止, 他们成功救出了赛狄财务部长，击退了黑盒会派来的偷袭追兵，现在局势虽不明朗, 眼下看来还算是顺利。
虽然赛狄外交使团死得只剩下财务部长一人, 但无论如何, 作为赛狄方最重要的证人留下了活口。
当亲王平静下来扫视四周时，这才意识到现在西宜奇已经到了多么紧迫的地步。小真记得自己刚抵达这个星球的情景。那时恒星的橘色光芒映照着西宜奇式六角结构建筑的建筑, 美丽的城市之景犹如梦境中的童话世界。但现在，眼前这条街道的建筑已经全部被夷为平地，碎石散落一地，数道烟雾从城市各处升腾, 依稀能看见远处的冲天火焰，不时传来嘈杂的枪声和爆炸声，还有人们不安的尖叫声。
理那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不久前, 他打扮得体准备参加一场外交活动, 这本该是一个普普通通展示两族优雅礼仪心照不宣的社交盛宴, 但只是一眨眼, 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已恍若隔世。
鲨牙的神态则更加冷漠，他打量着周围, “啧, 黑盒会下了大功夫啊。”
小真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哭喊与怒吼, 就像是突然扑来的海啸与一阵猛烈的嘈杂噪音，太多人的声音，太多人的惊恐, 重重叠叠将他击得几乎摇摇欲坠。他勉强集中精神, 这些意识中最强烈的便是西宜奇人与赛狄人的仇恨, 太过粘稠, 太过猛烈，如同蔓延滋生的病菌般传染给每一个人。
“忘恩负义的西宜奇虫子！！还我们同胞的性命！”
随着一声唧唧叫喊，他们头顶上传来了剧烈响声，高处建筑上的闪光碎片哗啦啦如暴雨般落下。
“我看到说通讯上有人说这是赛狄人的复仇……”理那鲁慌乱地喊道。
“别管那些通信不畅互相矛盾的信息了。”亲王打断他，“现在该出动的防卫队防爆特警应该都已经出动了，他们正在镇压暴动，但黑盒会只会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化混乱。”
“这真的是黑盒会干的吗？”理那鲁的气味中依然带着怀疑。在他的认知中，黑盒会就像是遥不可及的都市传说。
“看看那具傀儡。它的目标就是杀光所有赛狄外交使团成员。”亲王说，“你是想说这是西宜奇人做的吗？”
理那鲁一时语塞。
一旁的赛狄财务部长出声道：“我的同胞刚刚惨死在我的眼前，如果我不是亲眼目睹那个怪物，如果我不是被亲王您搭救，我也会将仇恨投向西宜奇人。”她看向亲王，“但轨道上的赛狄军方不知道，西宜奇人也不知道，必须要有人告诉他们。”
“没错，这就是我们马上要做的事。”亲王回答道。
**********************
……
……
首相朝着艾谢尔亲王咧了咧嘴，在亲王此刻的眼中，他是一个体格高大面容高贵的男人，他的左眼戴着一个金属光学仪器，披散的银发散着睿智的光芒。他的俊雅容貌足以让地球的诸多男性明星羞愧不已。可如果剥离适配器，他真正形态是一个有着多组对称节肢的怪异节虫，美丽银发的意象模拟来自于他浅银陶瓷的甲壳。他优雅地撑起他的修长双手时，实际上也只是在摆动那多组节肢。
“艾谢尔亲王殿下，你在说这一切并非是赛狄人的阴谋。”
“正是。”
当亲王说出这句话后，弧形长桌上泛起了一阵轻微的气味波澜。
弧形长桌上一共围坐着九位当权者，当他们齐聚一堂时，就是西宜奇女王以下的最高权力机关。他们有首相，有最高内政大臣，有大法官，有检察总长，有军务总理，有海军大统领，他们的话语一言九鼎，他们现在正执掌着西宜奇的生死。
眼下亲王以及诸位西宜奇的最高当权者们正处于永恒宫——西宜奇虫群的中枢心脏。与其称它为宫殿，把它看做是一个堡垒倒更为恰当。就算是此刻西宜奇已经陷入了混乱的泥沼，但这座堡垒却依然井然有序。在层层难以置信的安保程序与繁复密保流程下，这里的安全守卫超乎想象。
亲王能够记得在进入永恒宫时看到的一道道守卫以及四处移动的警卫小机器人，它们以各种方式守护着西宜奇核心中枢。在如今整个西宜奇网络通讯作废的紧急事态下，永恒宫内却依然能以某种不受干扰的方式进行内部通讯。此处强大的能量防护盾足以抵挡任何来自轨道的强力导弹，击破永恒宫的难度几乎等同于毁灭整个星球。
这意味着西宜奇的最高权力机构依然能够保持顺畅运行，问题只在于他们运作的方向。
海军大统领站了起来，与身着艳丽西宜奇长袍的其他与会者相比，她身穿一袭军装，仅以一条金链作为装饰。她的人形模拟外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白肤黑发浅瞳的少女，但她散发出的成熟气味则表明她的年龄远超她的外表。“殿下？您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