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五福现在的心理很复杂,他既想要那顶国师的帽子,又不想真个投靠到吉庆公主门下,打下阉党的印记。魄师大抵自负,不愿给官府跑腿,更莫说是阉党,所以朝廷要立四大国师的风声早放出去了,除了松涛宗,有谁进京?祝五福真要死心投靠,以他一代宗师的名气,松涛宗的势力,只要一弯腰,吉庆公主还不立马给他运作顶国师的帽子?可他还是不愿明着打上阉党的印记,可又心切那顶国师的帽子,于是就想利用关莹莹这个香饵,利用吉庆公主只有纪元这一个独子,用关莹莹的婚姻,换国师的帽子,而不牺牲自己的名誉。套句俗话,祝五福现在的心理,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陈七星以前一直混混沌沌,直到这一刻,才突然看清了这一点。于是,那粒深埋的种子发芽了,怨气彻底暴发。没有人可以伤害关莹莹和关山越,这是他的底线。

本来洪江找不到,陈七星一时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会儿找到目标了。他立即出城,召来血影,让血影盯住吉庆公主府,收集通政司的所有消息。他自己则在城里买了座宅子,鹰大做管家,先住下来。

杀手有自己的一套收集消息的方法,血影本来就有一张网,接生意也好,调查客户也好,不能全由十三血影自己干啊,下面还得有人。血影一来魄京,下面的人自然也跟了来,几天时间,各种消息就汇聚到了陈七星面前。

吉庆公主和通政司网罗了不少江湖好手替他们卖命,有“一盘两杯十三叶”的说法。一盘名边盘,四魄师,是吉庆公主手下第一高手。两杯,一杯叶悲秋,二杯莫离杯,都是三魄师。至于十三叶,则是十三名两魄师,血影全都收集了名字。不过陈七星没记那么多,两魄师在他眼里,实在不算盘菜。

老亲王一死,暗账下落不明,同时失踪的还有常年跟在老亲王身边的亲信宫九。不少人猜疑,暗账就在宫九身上。这段时间魄京翻天覆地,都在找官九,吉庆公主当然也不会例外。

陈七星冷笑:“想找宫九拿暗账啊,嘿嘿,我偏要给你捣捣乱,闹你们个鸡飞狗跳。等你们受不了了,吉庆公主要哭了,我看你祝五福敢不敢赤着胳膊上。”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陈七星就要把他的裤子扒下来。

机会马上就来了。这天夜间,鹰大来报,天上巡逻的鹰九发现吉庆公主府中出来大批人手,正往城东赶。

“好极了,继续盯着。”陈七星大是兴奋,立刻飞赶过去。

天上巨鹰指路,陈七星一路追踪,不多时便吊上了那些人的尾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些黑衣汉子到城东一座大宅子前,停了下来,四面合围,围住了宅子。

隔着半条街,陈七星停了下来,放出血鹰灵目,宅中一切尽入眼底。这是一座五进的大宅院,宅子里黑沉沉的没什么灯火,好像也没什么人。不过这种假象瞒不过陈七星的血鹰灵目,宅中有人,而且不少,各个拐角、回廊、走道处都有暗桩,只要有人进去,无论从哪个方向进,都会被发现,不过宅子主人显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难道宫九藏在这里?还是另外的人?”陈七星心中疑惑,随即摇头,管他呢。他的目的就是跟吉庆公主作对,闹他个鸡飞狗跳,等吉庆公主撑不住了,看祝五福怎么办?是不是直接出手?他不出手,吉庆公主必然失望;他若出手,这顶阉党的帽子就戴定了。

包围宅子的有将近百人,内中至少有七八名魄术高手,眼见包围到位,即将发动进攻。陈七星猛地飞掠过去,口中大叫:“屋中人小心了,外面有阉党!”

这一叫,石破天惊,大宅中本就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火,霎时就熄灭了,人影晃动,作好了防御的准备。外面的阉党则是鸡飞狗跳,一名黑衣武士迎着陈七星急冲上来,口中低叱:“找死!”声未落,脑后魄光显现,是一名两魄师,一虎一狼,虎啸狼嗥,齐扑向陈七星。两魄,看来是十三叶之一,可惜陈七星不放在眼里。

陈七星等虎和狼扑到身前七八丈时,才现出魄光,白骨箭一搭,“嗖”、“嗖”连射两箭,同时射中虎、狼的额头,虎、狼齐声哀嚎,缓缓散去。

魄为光凝,没有实体,但有些地方和实体差不太多,脑袋与心脏部位都是致死之处,射中爪、尾、肩、臀等处,最多射掉一团魄光,身子缩小一圈,不会死,但射中额头和心脏,则是必死无疑。当然,也要看力量,若是普通的弓箭,射上几箭也不会有大碍,除非是带透甲锥的强弩直接射穿。而陈七星的白骨箭可是比强弩还要强得多,这些虎狼魄哪里经得起一箭!

黑衣武士没想到陈七星的魄力如此之强,顿时惨声长嚎。他本体没中箭,可修炼数十年才炼出来的两个魄,被陈七星两箭射灭,那真比刺心还痛。

“我跟你拼了!”他张着双手向陈七星扑过来,势若疯狂。可惜没有实力的疯狂就是找死,看他冲到面前,陈七星脚一抬,一脚踹在他胸口。那黑衣武士被踹出去七八丈远,中途鲜血狂喷,“啪”一声摔在地下,扭得两扭,没气了。

除了这名黑衣武士,还有不少武士拥过来,一见陈七星如此厉害,顿时就是一滞,其中一人惊叫:“孤绝子?”

陈七星看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紧身劲装,约有五十来岁年纪,身材矮瘦,双目如电,只是脸上却是一脸惊骇。

“你认识我?”

那人愣了一愣,一抱拳:“孤绝公子日前与乔大小姐城门一战,沉泥陷甲硬抗射日神箭,京中谁人不知。敝人莫离杯,吉庆公主府中执事。不知孤绝先生从此地路过,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莫离杯会说话,捧了陈七星,又说陈七星只是路过,对陈七星杀了一叶之事更是恍若未见,显然知道陈七星不好惹,所谋者又大,希望陈七星见好就收,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事后找场子,那是另外的事。

可惜他不知道,陈七星根本就是来搅场子的。只见陈七星“哈哈”一笑,脸一冷:“既然识得我,还不快滚?”

这下莫离杯脸上挂不住了,却还是不敢翻脸,道:“敝人奉公主之令,有点儿私事,还望孤绝公子行个方便,日后自当相谢。”

这话已经是很低声下气了,阉党气焰熏天,从来都是横着走路,这么低眉顺眼的,还真是第一次,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了。陈七星却还要往上踩,一声冷叱:“不快滚,那就纳命来吧!”说着,朝莫离杯一箭射去。

“上!”莫离杯这下真个怒了,一闪身躲开这一箭,手一挥,“要死不要活。”声未落,脑后三道魄光显现,一鸡一狗一鹰,狗守门,鸡振翅,鹰亮爪,齐扑过来。他虽是学的下九流心法,纯是兽头魄,但知道陈七星厉害,可不敢三个魄一股脑儿冲过来,留了一个护身。

他身边还有两个两魄师,也是四魄齐出,分别是一狮、一狼、一虎、一猪。街道本不太宽,这一下塞了六个魄,几乎是挤都挤不开了。

陈七星若要闪,很容易,后退也好,上屋也好,轻易便可避开,然后分而击之。他却不,就那么站住不动,任由六个魄扑上身来,张弓搭箭也不射,反是对着莫离杯的看家狗射了一箭。这一箭射得莫名其妙,莫离杯一时不防,狗魄急打滚躲避,还是给射中了后臀。白骨箭何等力量,顿时射去狗魄的大半边屁股,狗魄复又一滚,屁股生出,不过身子可就缩小了一圈。

这时那六个魄已同时扑到陈七星身上,对他是连撕带咬,又撞又啄。陈七星却还是那么站住一动不动,任由它们撕咬、撞啄。

陈七星为什么不躲呢?他是想试一下,沉泥陷甲的防御力到底有多强。

莫离杯是三魄师,另外两名武士只是两魄师,他们的魄力与乔慧比,自然要差得远,射日弓的穿透力更不是他们虎、狼的撕咬能比的。然而撕咬和穿透到底是两回事,穿透凝劲于一点,一钻而过,自然难防,可撕咬也有长处啊。虎狼双爪一撕,那种劲力,虽穿透力不强,撕扯力却是极为惊人的,一扯就是一大团魄光,对沉泥陷甲的损害可是相当大。陈七星试过了乔慧射日弓的穿透力,再试一下撕咬力,心里就有底了。

陈七星细细体察沉泥陷甲的受损程度,五息左右,仍未被撕咬到他的本体皮肉,但沉泥陷甲本身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虽只五息,被撕扯、咬掉的魄光,已接近沉泥陷甲的三分之一。也是他本体的魄是幻日血斧,魄力强悍至极,若是其他的魄,这么给撕扯掉三分之一,只怕已经散去。

陈七星知道,不能再试了,真要把沉泥陷甲试没了,那就划不来了。白骨箭早已搭好,弓劲一张,连放三箭,却不是射魄,而是射向莫离杯和那两名黑衣武士。

莫离杯他们三个人先前凝了神,自然防着陈七星的白骨箭,可这会儿情势不同,一则陈七星的本体给围住了,正被虎、狼撕咬,他们略失防备;二则陈七星的红颜白骨藏在幻日血斧化成的山茶花的后面,射箭时他们看不见;三则离得太近,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太短。以他们的魄力,魄最远也放不到三十丈外,最多二十余丈,那两名黑衣武士距离陈七星更是只有十余丈。眼见白骨箭射出,三人狂惊之下急闪。莫离杯魄力最强,反应也最快,身子一矮,白骨箭擦着头顶掠过。那两名黑衣武士就没这么幸运了,同时中箭,霎时间白烟冒出,等白烟散去时,两人已化成了两具白骨。本体一亡,围着陈七星撕咬的魄顿时如断线的风筝,有的哀声嚎叫,慢慢散去,有的却跑开了去。

眼见两个大活人眨眼间成了两具白骨,莫离杯魂飞魄散,急急收魄,身子往后飞掠,口中狂叫:“撤!”黑衣武士如潮水般撤去。

外面打斗,宅子里面的人一直没出现,也没吱声,不过有好手上了屋顶,袖手观战。莫离杯等人撤走,宅子里的人仍是不现身,也不吱声。陈七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不知道陈七星是什么意思啊。这世道好人可不多,恶狗争食倒是常见,也许陈七星也是想打他们的主意呢?打走莫离杯等人,只是一只狗赶走了另一只狗罢了。

陈七星也懒得废话,看一眼那两具白骨,“哈哈”一笑,转身就走,心中颇为畅快。每每想到祝五福的所作所为,他就一腔怨气,这会儿才稍稍得到宣泄,不过还不够,不把祝五福逼到两难之境,这口气出不完。

陈七星回到宅子里,翻墙而入。这是他的秘密据点,阉党势大,魄京更是阉党的老窝,他要打狗,却不想让狗发觉了引来群狗疯咬。他自己有血鹰灵目,天上更有巨鹰,任何人想要跟踪他,不是不可能,只是太难。

第二日,他就不好公开上街了,不过血影收集消息的手段非常了得。消息传回来,不出他所料,阉党几乎疯了,恶狗齐出,满城搜索,想要把他找出来。

“松涛宗的人有没有动?”

“没有。”鹰大摇头。

“嘿嘿。”陈七星冷笑,“暂时还拉不下面子是吧?不急,我慢慢地打,吉庆公主痛得受不了了,我看你祝五福是跳出来,还是不跳出来?”

机会多得是,才过了三天,阉党又大举出动了,还是晚上。不过这次是城西,出动的人手更多,陈七星自然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阉党出动的人手多,把周围两条街都封锁了,可一般的武士拦得住别人,如何拦得住陈七星。陈七星放出血鹰灵目,将明桩、暗哨看得清清楚楚,而他的血鹰灵目在天上百丈高处,又是晚上,别人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他悄悄摸过去,连闯两道关卡,将七八名挡路的武士杀了个干干净净。

快到宅子时,陈七星扯长嗓子大叫起来:“卖阉鸡啊!没卵子的阉鸡啊,有人要没有啊?百只以上便宜卖啊。”

他这一叫,埋伏的武士吓一大跳,气疯了,纷纷跳出来,看清是陈七星,又再吓一大跳:“孤绝子?”

陈七星背手而立,只是叫:“卖鸡啊卖鸡啊,阉鸡啊阉鸡啊。”叫得一群武士脸无人色,却是没人敢上前。不多会儿,数条身影掠来,其中一个是老熟人莫离杯。不过莫离杯不是冲在最前面的,最前面的是另一个老者,看上去也有五六十岁年纪,高高瘦瘦的,一双三角眼,锐光激射。他伸手止住蠢蠢欲动的众武士,跨上一步,盯着陈七星:“孤绝子,你屡屡和我们作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像和你没过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