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莹莹吐吐小舌头,转眼又揪着了陈七星耳朵,“跟我走,叫你不听话。荷叶,叫厨房里做点儿好吃的。以后一天看病人不准超过十个,听清了没有?”
“那怎么行,病人来了怎么能不看呢?”
“那我不管,天下的病人那么多,你看得完吗?”
“要不师姐出马。”
“也行啊。你也别激我,我这段时间医术也大有长进呢。跟你说,师姐出马,一个顶俩,咯咯……”
“是不是啊?”
“你敢怀疑师姐说的话?胆子见长啊!”
“啊呀呀,师姐饶命!没怀疑,没怀疑,师姐出马,一个顶仨好不好?”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地离开,关山越脸上带笑,但慢慢地笑容又沉了下去。祝五福的意思清清楚楚,是想要把关莹莹嫁给纪元的,纪元虽然也不错,但就他的本心来说,他更希望关莹莹能嫁给陈七星。可问题是,纪元出现之前,没把这事定下,现在祝五福发了话,他再提这茬儿,就是明摆着跟师父唱反调了。平时也算了,这些日子,祝五福给纪元捧上了云端,所到之处无数官员鞍前马后地吹捧,官职最小的也是个县令。祝五福虽也是一代宗主,但到底只是个白身,以前哪受过这个,一直就在云里飘着。他若硬要把师父从云端里扯下来,祝五福非大发脾气不可。加之包勇父女才过世没多久,祝五福心情也不太好,他也不忍心。
“唉,看你们的命吧。”他轻声叹气。
陈七星可不知道关山越在背后叹气,给关莹莹折腾一天,连踹带打的,全身骨头都酥了。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梦都没做一个,仿佛才倒到床上,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只听关莹莹在外面大呼小叫:“七星懒乌龟,快起来,快起来!”
“哎,来了。”陈七星翻身坐起,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说不出的畅快,穿好衣服出来,“怎么了师姐?”
“哈哈,大红小红知道叫了。”关莹莹欣喜不已,一副猴子献宝的神情。
“鸟儿会叫有什么稀奇?”陈七星腹诽。
“大红,叫一个,乖。”关莹莹根本不看他,专心逗鸟,“真不叫啊,小红你叫一个。先前不是叫得挺好听的吗?再叫一个,我呆会儿叫厨房给你弄好多好吃的。”
逗了半天,两只鸟就是不叫,关莹莹火了:“真不叫是吧?信不信我把你们送到厨房里,一锅汤烩了,做成麻雀羹。”
陈七星“扑哧”一笑,却不想这一笑坏了,关莹莹立马转移火力:“你笑什么笑?都是你了。啊呀,我知道了。”她猛一下蹦了起来,“你臭烘烘地钻出来,都还没洗漱,大红、小红是闻着了你的臭味,所以不肯叫了。快滚蛋,不洗干净了不准出来。”一脚把陈七星踹了出来。
吃了早餐,纪元却来了。他修养倒也真好,虽然看着关莹莹身边的陈七星恨不得咬上一口,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得跟二月里的柳芽儿似的,打了招呼,去陈七星脸上看了看:“小陈郎中的脸色可是好多了啊,看来还是要多休息。你虽然是郎中,也得注意自己身体啊。”
他聪明得很,知道对付陈七星只能使暗招,明里不妨用对付祝五福的路子,给这傻小子一个笑脸,关莹莹说不定还会还他两个,所以这会儿语气里可着实透着真诚。而事实上早在昨夜他就布好了线,最多容陈七星呆两天,就要把陈七星从关莹莹身边哄走。若依他本心,是一天都容不得,不过陈七星才回来,脸色又不好,做过分了,关莹莹那一关只怕过不去。这一次他下了狠心,无论如何要把陈七星拖住,不到他将关莹莹抱上床,绝不让这傻小子回来。他很聪明,只是他没想过,别人也不傻。他算计陈七星,陈七星也在算计他呢。
关莹莹也往陈七星脸上看去:“是好多了。我说嘛,你就是累的啦。”脸一沉,“十天之内,不许给人看病。我看着你,每天不许离开我十步之外。”
纪元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俩耳光,好死不死,提这个做什么?
关莹莹没去管纪元,陈七星却是留着心的,瞟到纪元的死人脸,他心中暗乐,还皮了一句:“师姐英明。”其实他是昨夜练功时,把肌肉收紧了,既和累无关,也不关休息好不好的事。
“哟嗬,这些日子不见,学了个新词嘛!还有没有?”
“师姐伟大。”
“还有呢?”
“师姐永远正确。”“咯咯,再来。”“师姐天下第一美女……”纪元那个恶心啊,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吐出来:“满京城都说我哄女孩子算是不要脸的了,与这小子一比,原来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逗,陈七星是存心要气纪元,新词儿层出不穷,自己不会没关系,有幻日血帝那本大书可以翻呢。关莹莹则是头一次听陈七星说这些话,新奇啊,直听得“咯咯”娇笑,花枝乱颤。纪元呢?耳朵与眼睛走了两个极端,耳朵是要死要活,恨不得烧两根通红的铁条塞住;眼睛是欲仙欲死,关莹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他想走,眼睛舍不得;他想留,耳朵受不了,罪受大了。
纪元玩过的女人,自己也数不清楚,像关莹莹这种姿色的,也有,不过玩个三五个月的,就没了兴致。为什么对关莹莹格外痴迷呢?一则当然是没到手,二则关莹莹给他的感觉非常特别。别的女人,或迷于他的外表,或爱了他背后的权势,见了他,无不是笑脸相对,拿出百倍的柔情、千分的笑脸,百依百顺。关莹莹却例外,第一眼的印象就不同。当时隔得远,纪元又不是魄师,只模模糊糊看着是个小美人,送串珠子哄美人一乐,结果关莹莹居然拿珠子给狐狸戴。这太少见了,一下就勾住了纪元的下巴颏子。随后的追求,关莹莹或笑或嗔,喜笑怒骂随心绽放,完全就没把他当人看,纪元这钩子就越咬越深,直至再也无法挣脱。
所以说啊,人之初,性本贱。关莹莹若像其他女子一样,三五句话就给勾上手,七八天就给抱上床,看纪元能玩几天?再美的美人,不新鲜了也是狗屎,所以就要这样,骂他嗔他打他不理他。嘿嘿,那样他就能赶着送上门来给你作贱。
关键时刻,荷叶帮了纪元的忙,她实在笑坏了,趴桌子上,“丁当”一声,推翻了茶杯。关莹莹也笑累了,摇手喘气:“不要说了,啊呀,再笑真要笑死了。”
歇了口气,纪元总算能插进嘴了:“关小姐,昨儿个说好去猎冬狸的,今儿个去不去?这天气好,再过几天雪化了,就没那么好玩了。”
关莹莹喝了口茶,顺了顺气,道:“也是啊,过几天只怕雪就化了。那就去。”向陈七星一指,“今儿就跟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陈七星故意迟疑了一下,看着纪元的嘴巴,纪元眼睛都瞪圆了,那嘴里却最终蹦出个字来:“是。”
这就好比一碗汤里,生生飞进一只红头绿尾大苍蝇,纪元却还得捏着鼻子喝下去,那份恶心啊。他却不知道,还有更恶心的在等着他,陈七星斜瞟着他的眼里,净是冷笑。不过这种冷笑,陈七星自己都没注意。分开这段时间,他发觉关莹莹有点儿小小的变化,不是变漂亮了,到她这个姿色,没法儿再漂亮了,但气势却更足了。不过气势再足,陈七星也无所谓,反正他就是关莹莹盘子里的豆芽菜,是炒是煮随便。
陈七星却没发现自己的变化,以前的他,不会阴人,也不会冷笑,更不会有那些新鲜词儿去逗关莹莹高兴。别说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他也说不出口;别说纪元嫌肉麻,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肉麻。离别的痛苦改变了他,他再也不想轻易放手。而为了和纪元竞争,他有意无意地在向幻日血帝学,翻找那本大书,学习、吸收、改变。
准备妥当出门,谢三在外面等着,赔着笑脸迎过来。他自己家房子,他却没资格进来。陈七星昨夜其实想过,是不是幻形变身去杀了谢三,但看了他这个样子,一时倒不想下手了:“先让他做一阵狗好了,这哈巴狗的样儿,胡大伯应该爱看。”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就过去了,他不敢面对狗肉胡,哪怕在心里。他在变,但纯真犹在。
出了谢宅,上街,转过街口,两边突地拥过来一群百姓。当先一个老头子,“扑通”一声就在纪元马前跪下了:“纪大人,冤枉啊!”
“冤枉啊,冤枉啊!”
“纪大人,您老要为民作主啊!”
一时间叫冤声一片,人也多,左右两面一群群地拥出来,霎时就跪满了半条街,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陈七星知道内情,心里偷笑,冷眼看着纪元如何应付。
先开口的当然不会是纪元,而只是谢三这样的帮闲,尤其偷瞟到纪元脸往下沉,他脸都绿了,昨天闹得纪元不高兴,今天又不高兴,他想死的心都有了,马鞭子一扬:“滚开,这位是按察都司大人,不是县衙也不是府衙,有冤去县里府里告去。”又喝护卫,“你们都是死人吗?赶他们走!”
他呵叱的当然不是纪元的护卫,而是谢家的武士家丁。这些地头蛇也是从来不把百姓死活放眼里的,得了主人喝叱,一群武士上前,推推搡搡,其中一个皮鞭一扬,对着当先老者就是一鞭抽下去。
魄光一闪,却是关莹莹出手,劈面一花,打得那武士满脸流血。
“都住手!主她娇叱一声,扭头看向纪元,“纪大人,百姓喊冤,你当官的要管吧,怎么能一言不发就抽人呢?”
纪元对她挤个笑脸,转脸瞪一眼谢三,喝道:“有话好好说嘛,谁允许你们打人的?”
“是,是。”谢三低眉顺眼,转眼瞪那满脸是血的武士,“谁叫你们动手打人的?”那武士心里那个冤啊,没处喊。
谢三居然对那老者躬身施了一礼:“这位老丈,本人管教不严,这里赔罪了。但纪大人是按察都司,按察的是官员情弊,不理民事的,各位有冤情,还请去该管的府县。若硬要拦阻官道,误了纪大人的正事,你们可是担当不起的。”要说他也不全是草包,这话说得还是有水平的,情、理、威胁全有,作为狗腿子,他还是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