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卫小玉张大了嘴。
陈七星也暗暗点头,他运用不熟,这一箭之威,还不能与乔慧射日弓第三箭相比,但与第一箭比,却也不差了。
他暗里一吸,白骨魄吸进魄中,沉泥陷甲也吸了进去,再没有胀的感觉,而是一种充实感。
“不知道这魄上生星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娘医书上没有,幻日血帝好像也没听说过,这生了一颗又一颗,怪啊,真是怪啊。”看着魄上的两颗星,陈七星心中大叫奇怪,试着将魄收入体内,盘膝静坐,细细体察。因为白骨魄是有毒的,虽然它是随幻日血斧的魄收入体内的,也不知会不会中毒。如果真有毒性,还得吐出来,那可就是件棘手的事情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弄。但他静坐半天,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陈七星见过山里的毒蛇相斗,若是一条咬了另一条,就算是同一种蛇、相同的毒,被咬的那条也会中毒。可剩下那条把中毒的死蛇吞进肚子里,自己的毒加死蛇的毒,两毒相加,却也不会中毒,相当奇怪。
而陈七星现在这种情况就类似于此,白骨魄有毒,若是寄居在他体内,他可能中毒,可给他的魄先吞食掉后,再收进体内,却就无毒了。
“我这魄还真是凶啊。”陈七星自己也不由心生感慨,“只不知白骨箭射出去有没有毒,若射出去仍是有毒,藏在我体内却不发作,那就太厉害了。”
他睁开眼睛,却见卫小玉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与他眼光一对,卫小玉脸上一红,眼光避开,随又大胆地移过来,道:“大哥,好些了吗?”
“好些了。”陈七星点头,“劳小姐担心了。”
“没事就好。”卫小玉微有些迟疑,“不知大哥贵姓?”
“我姓……”一个“陈”字差点儿出口,到嘴边急又收住,心中一黯。卫小玉察言观色,道:“若是大哥不方便说,那也没事。”
“不是。”陈七星摇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姓孤,名绝。”
孤绝之魄,便指孤为姓,以绝为名。
“原来是孤绝大哥,我姓卫,卫小玉,孤大哥可以叫我小玉。”
“孤大哥。”他把这三个字在心里转了两转,暗暗吐了口气,“也不错。”
陈七星见卫小玉看向自己,神色犹疑,似有话要说,道:“小玉,你放心,我既然得了白骨魄,答应你的就一定会算数。”
“孤大哥,谢谢你。”其实她的年纪比陈七星要大,只不过陈七星幻形成孤绝子的样子,看上去年龄要大得多。
“不用客气。”陈七星看一眼玉棺中卫兰的骷髅,道,“我们先把贵祖婆的尸骸葬了,然后你再跟我细说铁旗门的事,好不好?”
“好。”卫小玉应了。
陈七星起身,两人来到玉棺旁,卫小玉要把卫兰的骷髅搬出来,陈七星道,“要不就用这玉棺葬了贵祖婆吧?”
卫小玉愣了一下,她以为陈七星中了红颜白骨毒,七七四十九天后红颜化白骨,到时就得要这玉棺躺着啊。不过她随即就想:“如果他真能替我报了大仇,自然就是我丈夫,即便化为骷髅,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躺在这山洞里的。啊,是了,他这是以言相试。”便就点头:“好,我姑祖婆也是个苦命的女子,过后也该有个葬身之所。”
玉棺边上有盖板,卫小玉把尸骸放平,盖上盖板。陈七星到外面,找了块坡地,用血斧挖了个坑,随后搬了玉棺出来,覆土埋了。卫小玉找了块石板,在上面刻了字,勉勉强强也还算个样子。
两人随后下山,途中卫小玉说了铁旗门的事。
铁旗门主要活动在阳江中段,总堂在朝阳湖。朝阳湖不大,但刚好夹在双鱼郡和桥郡中间,沟通南北,商贾发达,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铁旗门独霸朝阳湖地利,弟子众多,仅五堂核心弟子就有六千多人,加上旁边零零碎碎的小帮小派,竟多达数万人。铁旗门声势极大,不仅在双鱼郡和桥郡,甚至在州府所在地的泽郡也有一定的影响。
铁旗门门主卫采,为人精明稳重,铁旗门能有今天的声势,和他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卫采年纪也不大,还不到六十岁。对修成了魄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年龄,所有年轻的浮躁都已被岁月洗磨掉,精力却仍然充沛,因此所有人都期盼着铁旗门能在他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但就在一个多月前,先是卫小玉的两个哥哥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接着卫采也被人害死了。
卫小玉两个哥哥的死,很多人都猜测是盐帮下的手,因为他们都死在盐帮控制的东海郡内,但卫采的死却一直存疑。很简单,没有人会在自己家里害人的,那不成了不打自招吗?而且盐帮和铁旗门的关系一直不错。盐帮的私盐要进泽郡,必须要经过朝阳湖,可以说盐帮的命门就卡在铁旗门手里,而卫采一直做得都非常地道,逢十抽一,绝不多要,盐帮上下对他更是赞不绝口。没有冲突,盐帮凭什么要害死卫小玉的两个哥哥?
紧接着卫采遇害,他虽说是在朝阳湖中遇害的,可偏生盐帮帮主聂白涛那段时间一直待在铁旗门,卫采遇害前几天才走。聂白涛似乎没有在场的证据,可铁旗门秘密调查的结果却是,聂白涛的船是在卫采遇害十几天后才回到东海郡的,算行程大大不对,这样他的嫌疑就大了。
铁旗门五堂中,红旗堂主唐之响与黑旗堂主卓名生是与卫采一起打天下的老人,红旗堂与黑旗堂也是铁旗门中势力最大的两个堂口,各有一千五六弟子。可以说,这两堂是铁旗门的两根支柱,偏偏这两个人,意见却截然相反。无论是卫小玉的两个哥哥遇害,还是后来卫采遇害,唐之响都始终认定与盐帮无关,凶手另有其人。而卓名生则认定凶手就是盐帮,因为除了盐帮,找不到嫌疑人。
卫小玉也觉得盐帮的嫌疑最大,加之卫采遇害时,聂白涛的行程实在过于可疑。虽然后来聂白涛解释说是江中遇了风浪,可铁旗门也是在阳江上讨生活的,那十几天,阳江上风平浪静,根本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的天气。聂白涛这不是睁着眼睛撒谎吗?他不说谎还好,越说谎越证明他心里有鬼。
但铁旗门内部的争议太大,唐之响、卓名生各执一词,其他三大堂主自知资历浅势力小,便两不相帮。唐、卓两人不相上下,眼光便都落到卫小玉身上。本来卫小玉也犹豫不决,她虽怀疑聂白涛,却没证据,也不好说什么。可近来她却听到风声,唐之响有野心,想要自立为门主。更有传言说他暗中与聂白涛有来往,到时若卓名生反对,他甚至有可能借盐帮的力量上位。
如果唐之响只是有野心想当门主,那也无所谓。说句不好听的,谁没野心啊?铁旗门上下,又有几个人是不想当门主的?可跟盐帮勾结,却让卫小玉又惊又怒又疑。卫采的死,是不是内外勾结的呢?莫非唐之响是内奸?
本来卫小玉并不想争夺门主之位,她一个女孩子,还真没有这个野心,自忖也没这个能力,但这个传言一出,她却不能坐视不管了。然而红旗堂不但势力雄厚,唐之响本身也修成了两个魄,魄力极强。因此即便有卓名生的支持,卫小玉也不一定争得过唐之响,于是她便想到了来白骨洞求红颜白骨。她的想法就是,若唐之响真有野心,那就一举拿下唐之响,整合红旗堂,然后集全门之力向盐帮问罪。盐帮虽也有三四千弟子,但整体势力弱于铁旗门,四十九天之内,卫小玉有把握拿下盐帮,擒住聂白涛为父兄报仇。至于自己,她也管不了太多了。
她这么一说,陈七星明白了前因后果,暗暗钦佩:“为替父兄报仇,竟不惜红颜化白骨,了不起。”又想起那个在白骨洞里躺了五十多年的卫兰,暗想,“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要恨起人来,却是可怕得很。”
至于到班家退亲的事,卫小玉却没说,不过陈七星也大致能猜到。卫小玉不惜一切为父兄报仇,四十九天之后红颜化白骨,必然损及班家的名誉,便索性强行退亲。她这样做其实是在为班家打算,更可见她内心的善良。
“她是个好女孩子,我一定要帮她。”陈七星暗道,却又想到了关莹莹,“师姐最爱管闲事了,如果在这里,也一定会忍不住伸手。”他想着与关莹莹并肩御敌的情形,不觉嘴角含笑,遥望远天,却又黯然叹气。这时候与关莹莹并肩欢笑、猎鹰走马的,该是那个纪元吧?
朝阳湖离白骨洞有一百多里地,卫小玉带陈七星回到铁旗门总堂,大眼丫头平儿也回来了。她看到卫小玉,惊喜交集,但看到陈七星。倒是一奇:“咦?你不是那个傻呆呆认错人的……”
“平儿!不可无礼。”卫小玉忙喝住她,“这是孤绝孤大哥,快给孤爷赔礼。”
“姑爷?”平儿张大了嘴巴。
卫小玉这才意识到“孤、姑”同音的事,这下孤爷与姑爷就分不清了,一时闹了个大红脸。而陈七星先前也没想到这个,这下也觉尴尬,情急生智,道:“其实我这个姓是复姓,不是姓孤,是姓孤绝。因父母早亡,有姓无名,所以有时候就指孤为姓,以绝为名,江湖上其实叫我孤绝子的。”
他这一说,倒免了尴尬。平儿也是个有眼光的人,看出卫小玉对陈七星情形有异,忙就蹲身施了一礼:“奴婢平儿见过孤绝大爷。”还是怪,不过比满世界人叫“姑爷”要好。
铁旗门总堂依湖立旗,已经发展成一个颇为繁华的大镇子。依镇而居的,少说也有三四万人,南来北往的商贾,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铁旗门总堂建在镇子偏北,巨大的宅子绵延数里,几乎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卫小玉一家,连同总堂所属人员的家眷,都住在宅子里,有近千人。若是过年过节各堂齐聚,宅子里能住三四千人,极为惊人。
卫小玉带陈七星进来前,就商量过了,先不暴露陈七星的身份,反正有卫小玉亲自带着,也不会有人来问。
卫小玉也不叫其他人服侍陈七星,就把平儿拨了过来,这既是防内奸,也有另外一个意思。如果陈七星能帮卫小玉报得父兄之仇,无论陈七星变成什么样子,卫小玉都会嫁给他的。而平儿作为贴身丫头,自然是要跟着卫小玉走的,卫小玉也没想把她嫁出去。卫小玉想过了,也让平儿陪寝,万一自己怀不上孩子,平儿能怀上也好。当然,若陈七星急色,不等报仇就想要女人,那先让平儿陪寝也无所谓。所以她暗里叮嘱了平儿,以至于平儿服侍陈七星的时候,神色总不正常。还好,陈七星没这个想法。
第三天是议定推举门主的日子,卫小玉先带陈七星到议事厅。陈七星就站在她身后,平儿站另一侧,丫头加护卫,也没人会注意。
五大堂主先后来到,黄旗堂主郝松、青旗堂主韦艟、蓝旗堂主白飞夜,这三人是铁旗门后起之秀,都是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且都修成了一个魄。他们三个是观风的,进厅之前,卫小玉也只是略加介绍,陈七星看了一眼,也就不放在心上。
随后进来的是卓名生,六十来岁年纪,中等个头,圆乎乎的一张脸。他平素为人仁义重礼,待人接物总是笑嘻嘻的,有笑面佛之称。他和唐之晌一样,都修成了两个魄,只是魄力略逊于唐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