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魄镜和普通的镜子不同,普通的镜子照人的影,一站在镜子前面,人影就会在镜子里印现出来,天魄镜不显人影,魄也不是马上显现,而是稍稍过了一会儿,镜中才显出七道魄影,赤橙黄绿青蓝紫,到是颇为好看。
司仪叫:“七魄齐全,过关。”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听得过关两字,那弟子顿时欢呼起来,回头看尚方义:“师父。”
这弟子是左近富家之子,为拜到尚方义门下,他家里着实送了不少银子,他能过关,尚方义也颇为高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个笑容,嗯了一声。
有了前面的例子,后面的小孩子胆气便壮了些,没那么胆怯了,连带着包勇的弟子胆子都大了好些,这也是尚方义一直以来比较恼火的一个原因,每次都是他的弟子冲前面,自然也就先出丑,但没办法啊,谁叫他老大呢。
往年总有几个七魄不全的,今年到怪,两人选的十来个弟子,个个七魄齐全,人人过关,不但是尚方义包勇两人,便是祝五福脸上也带了笑,门庭兴盛,做为宗主他自然也开心不是。
“六房送选,陈七星。”
听到司仪叫,陈七星迈步上前,心下暗祷:“胡大伯,谢谢你,我终于要测魄了,娘,测魄成功,我就可以学魄术做魄师了呢,魄师你该听说过,好厉害的,成了魄师,你的星伢子就再也不受人欺负了。”
到天魄镜前面,他整了整衣服,先恭恭敬敬作了个揖,然后才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站在了镜子前面,双目直视天魄镜。
陈七星的来历,松涛宗上下包刮尚方义等人自然都知道,做为狗肉胡推荐来的,关山越这么多年来惟一点头答应收下的弟子,他理所当然最受众人关注,眼见他落落大方,礼仪周全,众人都暗暗点头,关莹莹更把俏巧的下巴高高抬了起来。
万松城里那次的巧遇,关莹莹对陈七星的印象并不好,后来相处,陈七星过于谨慎小心的性子也总是不太合她的胃口,不过在一些关键时候,陈七星总是不会叫她失望,这一点让她较为满意,而今天又是这样,别人不论,至少在尚蓓包丽丽面前,陈七星狠狠的替她争了把面子,她没去看两女,却能想象到两女那一脸忌妒的神情,这太让她开心了。
陈七星自然不知道背后关莹莹的小女孩心思,他只是屏声敛气,平视着天魄镜,但怪事出现了,等了好半天,天魄镜中竟然什么也没出现。
所有人都奇怪起来,祝五福眉头收紧,关山越捋须的手不自觉也停住了,那些小孩子甚至开始低声议论,庄严的大殿里一时象起了一层苍蝇。
关莹莹最是情急,忍不住叫了一声:“陈七星你做什么,要不再往前走一步啊。”
陈七星也是莫名其妙,他心细,早留心过了前面测魄的小孩子站的位置,算过了自己身高,所站之处,应该是最佳的位置,难道没站对?正要依言往前再跨半步,耳中忽听得一声异啸,其声清冽,从所未闻,竟然是天魄镜中发出来的。
随着啸声,天魄镜中现出魄影,却只有一个。
“什么?一个魄。”
“他只有一个魄?”
“怎么可能?”
刹时的静止后,惊呼声四起,极魄殿中一时乱做一团。
“都给我住嘴。”祝五福一声暴喝,所有声音刹时静止,只有他一个人的回声嗡嗡作响,还有就是陈七星自己的呼气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的跳。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算他七魄不全,也不可能只有一个魄啊?刚才镜中异啸,难道是镜子出了什么毛病?
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关山越抢步上前,霍一下站在了他前面,眼睛死死盯着天魄镜,略停一停,镜中现出七道魄影,其中四条特别亮,那是他修成的灵魄。
关山越往边上一闪,陈七星不要他招呼,自己跨前一步,双脚踏着的,正好是关山越站立之处。
诺大的极魄殿中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紧张的看着天魄镜,关山越试过了,镜子没毛病,是不是陈七星没站对位置,或许其它的原因,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一刻揭晓。
这次天魄镜没有发出异啸,但仍然只现出一道魄影。
一个魄,陈七星就只有一个魄。
确认的刹那,陈七星脑中一片空白,随后的事他就迷迷糊糊了,没有昏过去什么的,这一点他知道,他似乎还勉强能笑出来,还能和关莹莹说话,但说了什么,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真正清醒过来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呆住在桌边,倒了杯水,却又不想喝,就那么呆呆的坐着,脑子里面好象灌满了浆糊,粘粘乎乎的,不会想事情了,直到门吱呀一声,关山越走了进来,他才抬起头来。
“师---师----。”开口要叫师父,脑子才突然动起来,今天的一切如狂涨的海潮,一股脑儿涌进脑中,他没有过关,没有资格叫关山越师父了。
关山越脸一沉,厉喝道:“站起来。”
陈七星身子一震,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男儿汉大丈夫,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吹嘘说你八岁就成了孤儿,一直一个人过吗,不靠任何人,自己养活自己,就你这个样子,我很怀疑。”
“师---师---我---。”
“叫师父。”
“师父,我---我----。”泪水在眼眶中打滚,嘴唇颤抖着,心中千言万语,却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关山越哼了一声,语气略微放缓:“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首先,我还是你师父,我求了师祖,他特许我收你为记名弟子,记名也好实授也好,你这声师父是叫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也永远是我关山越的徒弟,这一世惟一的徒弟。”
记名就是在师父那里报个名字,江湖上走动,可以宣称是某某人的徒弟,但师父不会真教功夫,就算教也是略微意思一下,这种弟子,一般都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自己吃不得苦,家族势力大,其实也用不着学魄术,就借师父个名给脸上贴金而已,而因为他家的财势,师父也乐意借他个名,自己也可得点好处,乃是两相方便的意思,但关山越后面的话却告诉陈七星,虽然祝五福只许他收陈七星做记名弟子,但他关山越的记名弟子和实授弟子没有区别,弟子就是弟子,外间的俗玩意儿在他这里行不通。
“师父。”陈七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号淘大哭。
关山越能理解他这一刻的心情,也不劝他,待他哭了一阵,道:“一个魄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能修练魄术更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你还有一个魄,其实,就我来说,你只一个魄,到是好事。”
“什---什么?”陈七星抬起泪眼。
“先把眼泪擦干了,站起来,听我说。”
“是。”陈七星起身,擦了泪水,又搬了椅子请关山越坐下。
“一个魄,松涛宗的魄术你是练不了了,但你师娘也只练了一个魄,她先天心魄有疾,不能练太过耗费精力的魄术,于是专攻医术,专练一个魄,一手金针问魄之术,活人无数,莹莹性子跳荡又吃不得苦耐不得寂寞,她的医术我又不愿转授给别人,现在你即然学不了松涛宗的魄术,那我就把你师娘的医术转授给你,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她的衣钵弟子。”
“我愿意。”只是略一犹豫,陈七星便点头应承下来,一个魄,什么也练不了,专攻医术,这也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对于已经绝望的他来说,无异于黑海中的一盏航灯。
三天后,半夜子时,关山越正式传了他魄术,随后将妻子云素娘的医术也尽数转授于他。
云素娘在医道上确实取得了极大的成就,祖传便是郎中世家,后得偶遇,又学会了魄术,以魄助医,以医导魄,别出机杼,创出金针问魄之术,可说是开创了医道上一个崭新的门派。
云素娘是一个细心的女子,每有心得,便细细的记下来,关山越转给陈七星的,竟有十几本厚厚的绢册,除了她的心得,自然还有其它的医书,关山越虽然知道陈七星识字,却一直没让陈七星进过他的书房,这一次便特许他在书房中看书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