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谕去给十一娘道了谢,选了十月二十四的吉日启程去了安乐。
到了十一月,太夫人派了徐嗣勤按贞姐儿回门。
贞姐儿原来的娴静中有了几分潋艳。
太夫人看着定下心来,细细地问起她嫁过去的情况。
知道邵太太对贞姐儿很好,她嫁过去就让她帮着管理家里中馈,邵家的宗妇也十分看重她,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遇见了都要和她打声招呼,慧姐儿和夫婿也带了女儿去看过她,太夫人微微颌首。
欧阳家和邵仲于十月底交换了庚帖,太夫人虽然不担心邵家的态度,却担心邵太太会用欧阳家的女儿压贞姐儿,这样才能两边制衡。
“那你要好好孝顺你婆婆才是。”
贞姐儿连连点头:“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徐家丢脸的!”
太夫人笑容里有了几分满意,贞姐儿的目光却落在了十一娘的脸上,让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
第五百六十七章
满屋的客人,相逢的喜悦,都让十一娘不好多问。她强忍着心底的不安,直到华灯初上,太夫人神色间露出几分倦容,大家各自散去,这才有机会和贞姐儿在丽景轩贞姐儿原来的内室说体己话。
“刚才是怎么回事?”十一娘问她,“突然说起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类的话来!”
贞姐儿脸色一红,喃喃数语,声如蚊蚋,实在是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十一娘就笑道:“你这次不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说。你想清楚了,到底说不说?”
三天后贞姐儿就要回沧州了,从此以后晨昏定省,循规蹈矩地做邵家的媳妇了。
“我,我是怕母亲担心。”贞姐儿脸儿更红了。
十一娘一愣:“怕我担心?怕我担心什么?”
贞姐儿还以为十一娘在打趣她。期期艾艾地道:“母亲不是说,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让我别总想着防人,要想着怎样…”说到这里,脸像朝霞似的,说不下去了。
十一娘这才明白。
她不由汗颜。
主要是那天她也挺紧张的。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有些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邵仲然身边有通房。十一娘怕贞姐儿嫁过去了吃醋,建议她与期盯着几个通房不放,不如想办法展示自己的优点,让邵仲然对她难舍难分。
她当时没指望贞姐儿能明白,现在看来,贞姐儿显然已经明白了。
十一娘不由微微地笑起来。
贞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我给母亲斟杯茶!”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你从沧州赶过来还没有喘口气就陪着太夫人说话、应酬家里的亲戚,一直也没有好好歇歇。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贞姐儿知道十一娘自从生了谨哥儿身子受了损,这些年一直好生养着,不敢多留,送她出了门。
可心里的话却如鲠在喉,让她不吐不快。
她不由喊了声“母亲”。
声音里透着几分迟疑。
十一娘想到她有些懦弱的性子,笑着停住了脚步。
竺香就朝小丫鬟们使眼然,大家远远地站定。
贞姐儿看着,平添了几份说话的勇气。
“母亲。”她有些羞赧地望着十一娘,“相公这些日子,一直歇在我屋里”又道,“正如母亲说的一样”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十一娘明白过来。
贞姐儿成亲已经有一个月了,又没有怀孕,肯定来过小日子了。按惯例,她小日子的时候应该安排通房侍寝。一直歇在她屋里,也就是说,邵仲然拒绝了通房的侍寝了。
她不由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使劲地握了握贞姐儿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贞姐儿却是满意的。
她嘴角高高地翘起,形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送走了贞姐儿,家里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过年的事。
项太太突然回了燕京。
她来给太夫人问安。
“…四夫人几年不见,出落的更是清丽了!”项太太应酬着十一娘,眼睛却落在了谨哥儿的身上,露出几份渴望的神色来,“我走的时候,还没影儿这一晃眼,六少爷都在地上跑了!”
太夫人看在眼里,呵呵笑道:“常言说的好,只愁生,不愁养。”然后问起孩子们事,“奕嘉今年应该有二十一了吧?说的是谁家的闺女?可许了婚期没有?”
项太太听了,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亦嘉还没有定亲呢!”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连着两年下场落了第。老爷一气之下把他送到了嘉兴寺读书。期间有媒人来说亲,一律被老爷给推了。只说没立业,怎么能成家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亦嘉就这样拖到了今天!”
太夫人笑着宽慰她:“成了家,身边有了照顾的人,这心也就渐渐收回来了。我看,亲家太太要劝劝舅老爷才是。”然后问起三位小姐来:“…可都好?”
“托太夫人的福,”项太太听了,竟然是副如释重负的感觉,“柔谨前几年就和老爷的同科、工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长公子订了亲,只因周老太爷病逝,这才耽搁了婚期。”说着,让人拿了张喜帖出来,“我这次来,一是为给太夫人请个安,二是也柔谨出嫁,想请太夫人去热闹热闹。”说着,拿出一张大红洒金请柬。
“恭禧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接了,看请柬上写的是明年的二月初四,“到时候一定去观礼!”
“我就等太夫人您大驾光临了!”项太太说了几句客气话,去了二夫人那里──毕竟是自己的小姑子,长女出嫁,无论如何都要邀请一番,至于去不去观礼,那就随她了!
二夫人知道了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样说来,亦嘉还是受了韩家二小姐的拖累?”
项太太在二夫人面前从来没服过软。笑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想给亦嘉找个更好的人家。”
自家的哥哥,她难道还不知道是怎样的脾气?
哥哥是嗣子,所以特别想添孙子。何况这秀才考举人,一次、两次不中是寻常,也有那考了十次、八次才得偿所愿的。别人不知道,哥哥是读书入仕,秀才、举人、进士,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断然不会因此而拒绝别人家求婚的。
她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二夫人淡淡地一笑。
落在项太太眼里,总觉得带着些许的嘲讽。
她心中不快,说了两句话就要回府,任二夫人、四夫人和太夫人怎样挽留吃饭,她也执意要走:“刚回来,要办的事多着。改天再来给太夫人和几位夫人问安!”
太夫人见项太太去意已决,让十一娘送她出了垂花门。
“看来,坊间传说项家长公子克夫的传言是真的了?”太夫人低声和杜妈妈议着项家的事。
杜妈妈想到之前大少奶奶的那场风波,笑道:“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仁的事。”
太夫人微微颌首。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把它抛到了一旁,到了二月初三那天,穿戴一新,和二夫人、十一娘、五夫人去了项家喝喜酒。
项大人在任上,家里的事由项太太一手操办。客人虽然只有十来桌,但看得出来,都是至交好友,说话很随意,互相打趣也有自己的典故,气氛显得很是融洽。
因多是太夫人、十一娘和五夫人不认识的,她们被项太太安排到了花厅旁用屏风隔出来的小厅里,自成一隅,即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至于太过寂寞;又可以不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免得和陌生应酬。安排得十分巧妙。
每当有客人进来,见礼声、问候声、阔契声,总会有阵喧阗。
有人站在屏风前说闲话:“…看见那个手上挽着香云纱四季团花披帛的妇人没有?那位就是项家三小姐未来的婆婆了。”
“听说姓龚,是湖广荆州人士。怎么就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
“湖广的名门望族,世代官宦,家里代有名人出。说不完,未来的姑爷就是个勤勉好学的。先在国子监读几年书,再到翰林院的当几年差,等能放出去的时候,已是年过而立了。反比找了本乡的好──不出去做官,总觉得孩子没有出息;出去做官,背井离乡不说,女儿独守闺房,和那王宝钏也没什么不同?”
“就你一张嘴利!”另一个笑着调侃说话的这个,“听你这口气,这进士、探花什么的,竟是如此简单的事…”
坐在内里的太夫人笑着:“原来项家的三小姐要嫁到胡广去。只是不知道二小姐许配给了谁家?”
正说着,二夫人走了进来。
她眼睛有些红,像是哭过了似的。
太夫人知道她的性子,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看着柔谨出嫁,有些感慨罢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五夫人问起周家来:“…是哪里人?”
“江西永丰人。”
五夫人“哎呀”一声:“大小姐的嫁到了广西的永丰,三小姐的嫁到了湖广的荆州…项太太的心可真是宽。只是不知道二小姐许配给了谁家?”
“我没有问!”二夫人微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只管到时候来吃喜酒好了!”
空气一滞,气氛显得有些冷。
五夫人也隐隐听到过“二夫人想把项家二小姐许配给二少爷”的传言。
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就要打趣一番,这搁到了二夫人的身上,她不免有些犹豫。
十一娘心底有些忐忑。
这件事没有成,与她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她回去问徐令宜:“江西永丰周氏,是当地的旺望吗?”
“是啊!”徐令宜笑道,“他们家每代都有人出来做官,前朝到现在,家里大约出了二十几个进士。所以有人曾戏言‘无周不成仕’的话。”
十一娘想了想,把项家和周家结亲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并没有多想,道:“项大人这个人,还是比较有远见的。”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大少奶奶身边的方妈妈过来了!”
“这么晚了,为什么事呢?”十一娘喃喃地去了厅堂,又很快折回来:“侯爷,大少奶奶诊出了喜脉,方妈妈奉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之命,特意过来报喜!”
第五百六十八章
长媳头次怀孕,来报喜讯的竟然是方氏的贴身妈妈。
十一娘不动声色,喊了方妈妈来问:“…什么时候查出喜脉的?大少奶奶这些日子可好?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那方妈妈也是个妙人,答得有意思:“过年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家里的事多,又一直在三夫人屋里服侍着,也没在意。前两天早上起来突然吐起来,这才请了大夫来瞧,知道是喜脉。”她笑盈盈的,眼角眉梢全是喜悦,“三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当时就要过来给太夫人报个喜讯。还是三夫人说,这话说出去容易收回来难。让三老爷稳一稳,再请两个大夫来看看,确了诊,再报给老祖宗听也不迟。所以拖到今天才来报信。”说着,笑着朝十一娘福了福,“奴婢恭喜四夫人,要做叔祖母了。”然后道,“大少奶奶身子骨一向好,孩子也听话,除了早起来有些不舒服,其他的到没什么。只是想吃鱼鲞、虾鲞。偏巧过年的时候湖州送了些来,大少奶奶都当成土仪送了人。要吃的时候反而没有了。不过,大少奶奶已经差人往湖州送信,让送些鱼鲞、虾鲞过来。”最后打趣道,“我跟我们大少奶奶说,那鱼鲞、虾鲞从湖州送过来只怕小少爷都要生了大少奶奶平时是个极克制自己的人,这时却像孩子似的,竟然犯起馋来。可见这怀了孩子的人,再有道理的人有时候都要做几件没有道理的事来!”
十一娘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吩咐竺香:“去把弓弦胡同那边送来的鱼鲞、虾鲞送些方妈妈带回去。再把那人参燕窝、冰糖红枣之类养血补气包些一并带过去。”然后回头对方妈妈道,“我也是江南嫁过来的,家里怕我远在燕京嘴馋,每年送节礼的时候都要包一大堆来。这些东西别人难求,我这里却有不少。用不着舍近求远,写信到湖州去求。”
那方妈妈听了立刻笑道:“我们家大少奶奶不过是要应酬些亲戚邻里的,十篓鱼鲞、虾鲞转眼就没有了。虽然知道四夫人娘家也会送些来,但想到您的手面更大,就没敢往这上面想。”说着,给十一娘福了三福,“我先替我们家大少奶奶谢谢您了。等回去禀了大少奶奶,再过来道谢。”
方妈妈不过是想把一些话传过来,至于方氏是真喜欢吃鱼鲞虾鲞还是假喜欢吃,那都是次要的。
十一娘和她说了几句,领着她去给太夫人报喜。
太夫人听了自然是意出望外,问了些“有多久了?怀像可好?”之类的话。
方妈妈答得滴水不漏。不仅把说给十一娘听的话以另一种说法说给了太夫人听,还趁机说到了服侍的人:“…我们这些人都是几辈子在方家服侍,也不知道府里有什么规矩,就怕做得不好,心里常常诚惶诚恐的。”
太夫人“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沉思了片刻,问十一娘:“田妈妈和万妈妈还在丹阳那边服侍吗?”
田妈妈和万妈妈是府里专司孕妇、产孕的妈妈,在这方面极有经验,也是太夫人最信任的妈妈之一。
方妈妈没有想到太夫人会往这方面想,听了忍不住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不管这事成不成,太夫人有这心,她们的处境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艰难了!
她不由静气屏息,听太夫人和十一娘说话。
“还在!”十一娘和太夫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太夫人看似什么事也不管,可要是管起来,行事常有深意,“诜哥儿还没有断奶,五弟妹就把两位妈妈留在了身边。”
“那你就跟她说一声。”太夫人道,“大少奶奶有了喜脉,身边服侍的都是江南过来的。两边气温、吃食都不一样,少了有经验的人指导。让田妈妈过去服侍一些日子。”
十一娘笑着应“是”,那方妈妈咬着唇,强忍着笑意低下头,曲膝行礼,向太夫人道谢。
五夫人知道后立刻让石妈妈陪着田妈妈去了三井胡同,还大包小包带了很多的药材给方氏。
方氏在家里养胎,不方便走动。到了三月,胎位稳了,方氏过来给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道谢。
太夫人拉着方氏的手左瞧右看,对在一旁笑嘻嘻地金氏道:“你也要学学你嫂嫂才是!”
金氏并不像方氏那里频繁地往荷花里来,她每次来,都是跟在三夫人的身后,十一娘和五夫人与她都没有什么私交,但因她的婚事是太夫人定的,太夫人看到她自有一份熟络,荷花里上上下下的人见了她也不至于怠慢。
听太夫人这么说,她的脸通红,躲到了三夫人的身后。
三夫人立刻维护她:“这才刚进门。我们大少奶奶也不是立刻就有了喜脉的”看也不看方氏一眼。
太夫人笑着点头,吩咐方氏注意事项。
歆姐儿跑过去拉了金氏的衣襟:“三嫂,你上次来不是说要看我的白白和绿绿吗?我给白白和绿绿扎了红头绳,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
金氏就朝三夫人望去,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是渴望。
别说三夫人,就是太夫人见她这样儿心都软了,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然后吩咐身边的人,“你们都仔细些,可别让二小姐和三少奶奶磕着碰着了”又对歆姐儿金氏道:“别只顾着玩,早点过来用午膳。”待金氏就像对待歆姐儿和谨哥儿似的,十分的亲热。
三夫人看着大喜,忙道:“既然祖母说了,你快去快来!”
金氏“嗳”了一声,高兴地牵了歆姐儿的手往外去:“为什么要扎红头绳?白白和绿绿会不会疼?”
歆姐儿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谨哥儿给他的狗狗也扎了红头绳,还让玉梅他们给狗狗做了花衣裳。我也准备给白白和绿绿做花衣裳…”
一大一小,两个雀跃的身影渐行渐远。
太夫人呵呵地笑。
三夫人在一旁道:“多亏娘给俭哥儿说了门这样好的亲事──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虽然话少,可都是敦厚、实在的人。金氏一副小孩子模样,待人却赤诚。这也是我们家俭哥儿的福气!”
太夫人却没有接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啜了口茶,对站在一旁笑意温和的方氏道:“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田妈妈。”
方氏忙欠身应“是”。
三夫人见了笑容微敛,满脸的喜悦之情淡了不少。
之后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到荷花里来。
一会儿说三夫人走到哪里都带着三少奶奶,还借口大少奶奶有了身孕,让大少奶奶把对牌交给三少奶奶。一会儿说大少奶奶把对牌交给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虽然接了,第一次和干货店的伙计对帐就多算了二十几两银子给别人,三夫人气得睡了两天,然后把对牌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些毕竟都是些三夫人的家事,荷花里的人听听也罢,荷花里也有事发生。
太夫人的生辰前一天,五夫人被诊出又有了喜脉。老人家笑得嘴还没有合拢,沧州派人送信来,说贞姐儿有了身孕,产期在十月底,十一月头。接着是十二娘生了长女儿,兰亭生了次子,陈阁老家添孙子,窦阁老家嫁女儿,五娘生了长女,其中还夹了个端午节…隔三岔五的有宴请。等清闲下来的时候,已到了七月上旬。
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炎热。五月初下了几场雨,就一直晴到现在。风吹过都是一阵热浪,树焉焉地搭拉着枝条,谨哥儿养的六只白色的哈巴狗一字排开趴在屋檐下吐着舌头。
五夫人进门来,看见吓了一大跳。
“怎么养了这么多?”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显了怀,一路走过来,虽然有抄手游廊,还是大汗淋漓,一张粉脸红得像晚霞,“四嫂也不管管谨哥儿让人看了心里怕得慌。”
听到动静的竺香忙撩了帘子把五夫人迎进屋。
迎面一阵凉气,让五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么热的天,有什么事让丫鬟们传个话就是了。”十一娘穿了件白色的淞江三梭布衫从内室走了出来,乌鸦鸦的头发很随意地用一点滴的银簪绾了个纂儿,袖子挽到了肘儿,露出手臂上戴着的翡翠手镯,碧绿清透,越发显得那手臂欺霜赛雪般的白皙。让人看了心里又沁凉了几分。
“在家里坐着也是热。”五夫人和十一娘进了内室──内室的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快,比厅堂凉爽了很多。
谨哥儿穿了湖色绣年年有余的肚兜,侧着身子躺在炕上,丫鬟阿金正坐在一旁打扇。他胖胖的小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放在腮边,睡得正熟。
五夫人不由放缓了脚步,和十一娘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竺香上了用井水浸过的西瓜。
两人边吃西瓜边说话。
“怀了孩子的人特别怕热。”十一娘笑道,“要不,你问问万妈妈,看屋里能不能再多放些冰块?”
“问过了。”冰爽的感觉让五夫人又拿了块西瓜,“她也不敢做主。”然后说起方氏来,“…听说方县令辞了官,方夫人带了儿子北上来看大少奶奶。下个月初就到!”
第五百六十九章
方县令辞官的事十一娘也听说了,但方夫人带着儿子北上来看方氏的消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免有些吃惊:“大少奶奶的产期在九月底、十月初,方夫人怎么这个时候北上──天气这么热,要是中了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五夫人抿了嘴笑:“如今三井胡同可是三嫂当家。大少奶奶如今一心一意在家里养胎。五月间甘家娶媳妇,听说三夫人送了架玻璃屏风过去做贺礼,有人看着和大少奶奶陪嫁时的一模一样。我算着日子,这消息也该传到湖州去了。方夫人来的正是时候!”
十一娘眉头微蹙:“三嫂再糊涂,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程度。这是谁在那里搅舌根呢?”
“不管是谁在那里传这话,我们大少奶奶嫁到燕京也有两年了,家里人惦记,来看看也是常理。”瞧方家在方氏克夫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五夫人觉得方夫人的到来肯定会在三井胡同掀起一阵风波,“我就是想着田妈妈,到我生产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原来是为这件事。
五夫人和方氏的预产期不过隔了两、三个月,孩子头三个月的护理最重要,如果一定要田妈妈回来也不是不行,可既然人送过去了,不过是点了个卯就要了回来,于情于理都有些凉薄。但这人是十一娘送过去的,五夫人要人,自然也得向十一娘要。
“你看我屋里的万三媳妇怎样?”十一娘委婉地道,“是万妈妈的儿媳妇,照顾孩子也十分在行。你看我们家谨哥儿就知道了”又道,“三井胡同那边的事五弟妹比我知道的多,五弟妹又是个聪明人。娘把田妈妈送过去的用意心里也明白,要不然,当然也就不会同意把田妈妈送过去了。娘既然想护着大少奶奶,总得待孩子满了周岁才好…”
这些五夫人也懂。那万妈妈、田妈妈都是年纪渐长的人,这抱孩子、换尿布之类的事都由着乳娘和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干,万妈妈不过是在一旁看着点,田妈妈回不回来都一样。她不过是想再要个人到身边服侍罢了──家里的媳妇怀孕,太夫人一向都是派两个人去身边服侍。如今十一娘当家,太夫人对谨哥儿又如珍似宝般,这些妇仆越发在他们母子面前做低伏小,卑躬屈膝了。如果她这次怀次子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人,那些人肯定会胡乱猜测,生出一些是非来。
见目的达到了,五夫人笑道:“我哪里不知道四嫂的为难之处?只是诜哥儿还没有断奶,我这又怀上,一心挂两头,只盼着身边的妥当人越多越好。既然四嫂肯割爱,我就不客气了!”
五夫人同意就好啊!
“我们妯娌,一个屋檐下住着,说这些话就不好了!”十一娘和她客气着,就看见湘妃帘外有小丫鬟的人影晃过。她没在意,继续和五夫人说话。
那小丫鬟身影连晃了两次。
她这边有客人,不是要紧的事,小丫鬟不敢如此。
十一娘正想叫了那小丫鬟进来问问,五夫人起身告辞。十一娘留她就在屋里歇会:“太阳太大,等会再回去也不迟!”
五夫人笑道:“我是趁着诜哥儿午觉的时候出来的。等会他醒了要是不见了人,又要哭闹了!”
不知道是得了谁的遗传,歆姐儿小时侯也是这样,一不见了五夫人,就哭得个昏天暗地的。等过了四岁,这习惯竟然就莫明其妙地好了。如今诜哥儿也是这样…
十一娘送到了院子门口才折回来,问当值的秋雨:“可有什么事?”
“是谨哥儿身边的丫鬟茶晶。”秋雨笑道,“多半是顾妈妈让她来看六少爷什么时候醒!”
正说着,顾妈妈进来:“我知道五夫人在这里,没有让小丫鬟过来啊!”
秋雨的脸沉了下来,去叫了茶晶来问。
茶晶是谨哥儿身边的一个未入等的小丫鬟,她多在外面服侍,进了内室,不免战战兢兢:“是随风让我来瞧的…”
怎么又扯上了随风!
十一娘正要细问,有小丫鬟进来:“夫人,随风求见!”
随风只有十二岁,相貌平常,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沉默中透着几份机敏。
他给十一娘行了礼,道:“前些日子太夫人送了对黄鹂鸟给六少爷,六少爷十分喜欢,天天给它们喂食,每天早上还让小的提了鸟笼到后花园去溜鸟…”
这件事十一娘知道。
自从上次随风让孔雀开屏以后,他虽然依旧是徐令宜的小厮,却专司谨哥儿的这些的宠物。太夫人赏了对黄鹂给谨哥儿,他立刻向太夫人身边的专司花鸟的婆子请教怎样喂鸟,不仅很快把黄鹂的习惯摸清楚了,还每天提了鸟笼去溜鸟。
“前两天遇到了去暖房摘花的二小姐。”他垂了眼睑,“二小姐听那黄鹂叫得婉转,十分喜欢,要我把鸟送给她。二小姐身边的姐姐们看着是我提的鸟笼,劝了半天。二小姐十分不悦,板着脸出了花园。小的想到六少爷每天都要逗逗这对黄鹂,又想六少爷把太夫人赏的那对猫转赠给了二小姐,怕六少爷和二小姐为了这鸟有什么误会。想了又想,来求见夫人。姐姐们却说夫人正和五夫人说话…”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却听明白了。
像上次一样,这次歆姐儿又看中了谨哥儿的宠物。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看中的猫谨哥儿不喜欢,这次她看中的黄鹂谨哥儿也很喜欢。随风见五夫人这个时候来拜访她,误会五夫人是为歆姐儿来讨这对黄鹂,怕谨哥儿到时候不给,两房因此而有了罅隙。
她不由仔细打量随风。
秋雨几个垂手恭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随风的行为往好里说是担心黄鹂的事让歆姐儿谨哥儿闹得不愉快,往深里想,却是插手到了四房和五房之间的事里,越僭了!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随风被这种安宁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脸上露出几份怯意来。
十一娘就轻声问他:“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都有干什么?”
说话,能减轻人的压力。
随风表情微松,忙道:“回夫人,小的父亲原是农庄上的把式,小的三岁时就去世了。由娘带着我和妹妹过活。管事怜惜我家境贫寒,就介绍我到府里来当差。算起来,小的进府已经有四年了。”
“哦!”十一娘有点意外,“你还有个妹妹!”
随风恭声道:“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
十一娘沉了片刻,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没有说这件事到底该怎样处置。
随风有点急。
要是二小姐来要,他该怎么办好?
有些话,他不敢当着夫人的面说。
二小姐走的时候说了,要是六少爷不给,她就让五夫人来讨!
可六少爷的脾气他们都知道。要是把他的东西给了别人,那是要哭得惊天动地的。太夫人看了,定会想着法子哄六少爷不哭。就像上次,连侯爷都叫去教训了一顿。更何况他这个专司鸟兽的小厮。
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人说富贵都是险中求。
外面人看着徐家的管事个个绫罗绸缎,却不知道说错一句话就能从云端落到泥泞里。
他神色微暗,默默行礼,退了下去。
那边五夫人却满满一杯茶扬起来就泼了歆姐儿的丫鬟碧波身上。
“让你服侍小姐,你们就是这样服侍的。”天气热,一点点小事就会让她烦躁起来,“那鸟是太夫人赏给六少爷的。长者赐,不敢辞。你们不好好劝着,竟然让二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
碧波早已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咚咚”地磕着头。
白皙的额头很快红成了一片。
在一旁哭泣的歆姐儿看了就抽泣道:“是祖母的,又不是谨哥儿的…”
五夫人狠狠地把歆姐儿的乳娘盯了一眼。
“祖母给了谨哥儿,就是谨哥儿的了。比如说给了你一个赤金项圈,那就是你的了。怎么没见其他人拿了去!”然后强忍着怒气抱了歆姐儿,低声劝她,“你不是最喜欢祖母赏你的靶镜吗?要是谨哥儿看了也要,你会怎么样?”
歆姐儿听了忙道:“那是我的!”
“可不是!”五夫人趁机教育女儿,“那鸟是谨哥儿的,你怎么能拿谨哥儿的东西呢?”
歆姐儿低了头。可一想到那黄鹂的声音那样的好听,颜色那样的好看,比外祖父屋檐下挂着的那些黄鹂都要漂亮,心底的渴望就压也压不住地涌了上来。
“娘亲让谨哥儿送给我就是了!”她有些任性地道,“那不就成了我的!”
“胡闹!”五夫人喝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怎么能要谨哥儿的东西!”
见娘亲不仅不帮着她,还大声地训她,她的犟劲上来了:“我就要那对黄鹂,我就要…”
“不行!”五夫人态度很坚决,“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能要!”
“娘!”歆姐儿哭了起来,“我也要黄鹂,我也要黄鹂…”
“我说不行就不行!”五夫人耐心告罄。
她吩咐歆姐儿的乳娘:“把她抱下去!”
歆姐儿一听,立刻抱住了五夫人的大腿:“娘,我要黄鹂,我要黄鹂…”
丫鬟、妈妈们在一旁围着,劝的劝,哄的哄,却没有人敢去强抱歆姐儿。
歆姐儿看了,哭得更大声了。
五夫人气得脸色通红。
正乱着,徐令宽走了进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
歆姐儿闻言,立刻丢下母亲奔到了父亲的怀里:“爹爹,爹爹,我要黄鹂!”
“这是个什么事?”徐令宽见女儿满脸是泪,忙道,“不就是想要对黄鹂吗?还值得哭”然后道,“爹爹给你买一对就是了。”又补充道,“买最好的!”
第五百七十章
歆姐儿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大声地叫着“爹爹”。
徐令宽晒笑,掏了帕子给歆姐儿擦眼泪:“以后可不能为这点小事就哭了?”
歆姐儿直点头。
五夫人却急起来:“五爷,您也不问问清楚──她是要娘送给谨哥儿的那对黄鹂呢!”
徐令宽微怔。
小孩子最会察颜观色。
歆姐儿立刻搂了父亲的脖子:“爹爹,爹爹…”
徐令宽就低声劝女儿:“那可不行那黄鹂既然是祖母给谨哥儿的,就是长者所赐。长者赐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转送给其他人呢?要不,我给你弄一对和谨哥儿一模一样的哈巴狗?再让荷香给你的狗狗也做花衣裳…”
谨哥儿十分喜欢那些狗。看着针线铺上的人给丫鬟们做春裳,也嚷着要给那些狗做衣裳。针线铺子的巴结谨哥儿,立刻做了几件大红大绿、颜色十分鲜艳的衣裳送给谨哥儿。歆姐儿看了也要给自己的猫做衣裳…结果他们家的猫猫、狗狗都穿衣裳,把来家里做客的黄夫人、周夫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特别是周夫人,回去说给福成公主听,福成公主特意差了公主府针线上的人来看,给太子妃留在娘家的两只猫也做了两件衣裳,还特意抱到宫里去给皇后娘娘、太子妃和诸位太妃们看。那些太妃日子清寂,身边多养着猫狗,见到这样稀奇的事,自然竞相模仿。一时间,燕京最时兴的事就是抱着穿了衣裳的猫狗在街上走。
“不要!”歆姐儿嘟着嘴儿直摇头,“我不喜欢谨哥儿的狗狗。它们咬我的裙子,还追我。我就要黄鹂。会唱歌!”
徐令宽听她说的有趣,笑起来:“谨哥儿的狗狗还敢追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就是,就是。”歆姐儿忙道,“我不让我的白白、绿绿跟他的一二三四五六玩!”
“一二三四五六?”徐令宽不解地望着女儿。
“谨哥儿的狗狗啊!”歆姐儿一副“你好笨”的眼神望着徐令宽,“有的叫一一,有的叫二二…他根本就不会取名字!”
“是啊!”徐令宽很是赞同,“谨哥儿的确不怎么会取名字。不如我们家的白白、绿绿好听!”
歆姐儿抿了嘴笑,遗传自五夫人的梨涡在面颊若隐若现。
徐令宽不知道多喜欢,在女儿的面颊上就亲了一口。
五夫人看着心里着急。她怕徐令宽心疼女儿,不问青红皂白就答应了孩子的要求,助长了孩子的气焰,以后只怕会肆无忌惮地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时间一长,多半会养成跋扈、娇纵的性子。孩子小,大人多会宽容对待,只会觉得有趣,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孩子大了,要求也高了,只会觉得这孩子少了些修养,没有大家气度。父母再想管,已是积习,怎么可能改得过来?不知道有多少贵胄之家就是这样败落下来的!
何况歆姐儿是姑娘家,以后是要嫁入高门为媳的。
簪缨之家,哪个不是几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到时候祖母婆婆,婶婶妯娌,小姑侄女…哪一个女人不是一台戏?由着性子来,只怕没几天就把人得罪完了那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这个时候宠她,就是害她。
“五爷!”她忙道,“谨哥儿得了那黄鹂就如珍似宝般…我们歆姐儿本就不占道理,你可别因为孩子的事闹得两家不愉快!”
谨哥儿得得艰难,徐令宽是知道的。别说是娘,就是他自己,想到四哥在外面为了家族的生存和荣耀孤军奋战的时候,他却躲在四哥的羽翼下,在母亲身边过着富足快活的日子…后来又沾四哥的光,不管是兵部的那些老油条般的官吏还是各都督府下的将领,见到他就先礼让三分,让他一路走来,从没有过什么波折,特别是诫哥儿的事…四哥的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完。对于能让四哥高兴起来的谨哥儿,无形中就有了几分爱惜,几分忍让。
听到妻子的话,徐令宽立刻劝女儿:“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要是喜欢鸟,我们养八哥好了八哥的声音也很好听。还有鹦鹉,它还会说话。岂不比谨哥儿的黄鹂好?”
歆姐儿哪里知道父亲的心思,只觉得父亲和母亲一样,遇到谨哥儿的事就会退让。
她立刻委屈的大哭起来:“我就要黄鹂,我就要黄鹂…”
“说了不行就不行!”五夫人知道徐令宽最喜欢这个长女,比对长子诜哥儿还要溺爱,喝道,“你是姐姐,怎么能要弟弟的东西。”立刻叫了石妈妈进来,“把二小姐抱回自己屋里去。再这样胡闹,就关到柴房去,不让出来。”
每次歆姐儿做错了什么事,五夫人就会威胁歆姐儿,要把她关到柴房去。实际上歆姐儿长这么大,柴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从来没见过。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那里是个很恐怖的所在…她脸色发白,紧紧地箍了徐令宽的脖子:“我不去,我不去…爹爹,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又尖又利,身子瑟瑟发抖。
徐令宽不由皱起了眉头,说五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吓孩子她还小,你慢慢跟她说就是了!”然后又拍着女儿的背,“歆姐儿不怕,有爹爹在,不会让你母亲把你关到柴房里去的!”
爹爹常常不在家,家里的事都由娘亲说了算。
徐令宽的宽慰并没有让歆姐儿安心,歆姐儿反而把父亲的脖子搂得更紧了:“我不去柴房,我就要黄鹂…”
这养儿不教是父之过,养女不教是娘的错。她教训女儿,徐令宽这个做爹的或是回避,或是在一旁看着,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以后教训诜哥儿的时候,她也能随便就插嘴不成?
想到这里,五夫人的火气也上来了。
“五爷!”她眉宇间有了几分恼怒之色,“您看看她这脾气…再顺着她,以后可怎么得了…”
歆姐儿知道,家里的人虽然都怕父亲,可要是母亲板了脸和父亲说话,父亲什么都听母亲的。
她立刻尖声厉叫起来…好像这样,父亲就听不到母亲在说什么了,她的要求也就很快能实现了。
五夫人气得鬓角青筋都冒了出来。
徐令宽看了看把他当救命仙草的女儿,又看了看神色不虞的妻子…让女儿伤心固然非他所愿,可让妻子不快,也不是他的初衷。想到这些,他立刻拍板:“好,爹爹给你弄黄鹂鸟去!”一面说,一面摸了摸女儿的柔顺的乌发。
歆姐儿抬头,又惊又喜:“爹爹…”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徐令宽看见女儿这个样子,心里一松,笑道:“那你可不能再哭了!”
歆姐儿连连点头。
五夫人已忍不住眉头紧锁:“五爷…”
徐令宽却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五夫人欲言又止。
歆姐儿心花怒放。
徐令宽把歆姐儿交给了立在一旁的石妈妈。
“快去洗脸,把头梳一梳,”他笑着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这个样子,像个小丫鬟似的,哪有一点我们徐家二小姐的样子!”
歆姐儿羞涩地笑,乖乖地跟着石妈妈回了自己屋里。
徐令宽就揽了妻子的肩膀朝内室去。
“天气这么热,你又怀着身孕,可要保重身体才是。”他柔声道,“歆姐儿不懂事,你别和她斗着来。她不是要黄鹂吗?我们到时候给她买一对回来就是了。何必非要拘泥在这件事上不松口呢?”又劝她,“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腿有点抽筋吗?今天好了没有?要不,我帮你揉揉?”
丈夫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五夫人心里再不高兴也不好意思继续冷着个脸。
她舒展了眉头,低声道:“都是妾身不好…脾气太急了…”
徐令宽并不想责备妻子,闻言忙道:“是这天气容易让人烦燥。”然后饰粉太平地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快到炕上坐了。你看看,额头上全是汗…”
五夫人顺从地坐到了炕上,心里却想着歆姐儿。
这样可不行!
就是公主,也不可能想什么就是什么…得想个什么法子把她这脾气改一改才行!
没两天,徐令宽真的就买了两只和谨哥儿一模一样的黄鹂来。
歆姐儿看了不知道有多欢喜。亲自给鸟喂食,早上带出去溜,晚上挂在自己屋里东次间的书房里。
五夫人见女儿这样高兴,把到了嘴边的规劝又咽了下去。
等过些日子,女儿玩厌了再说吧!
到时候她肯定比此刻兴头上能听得进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二少爷从乐安回来了!”
五夫人点了点头,让荷香服侍她穿鞋,对身边的石妈妈道:“看样子,谕哥儿要参加今年的院试了。这要是过了,就是徐家第二个秀才了!”
石妈妈忙上前搀了她:“二少爷聪明伶俐,定能中秀才。”又道,“要是二少爷有了个好前程,我们诜哥儿以后也能大树底下好乘凉!”
“说这话还早了点!”五夫人不以为意,“靠他,我看不如靠诜哥儿的舅舅!”
定南侯世子也是个十分忠厚可靠的人!
石妈妈忙笑道:“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嘛!”
五夫人笑了笑,没再说话,去了太夫人那里。
第五百七十一章
“婶婶!”徐嗣谕拱手给五夫人行礼。
五夫人望着眼前面容有些消瘦,却如玉树临风般俊秀的侄儿,不由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用一种崭新的目光打量着徐嗣谕。
“一眨眼谕哥儿都长成大人了。”她笑道,“还以为你今年不参加院试了,没想到这么热的天赶了回来!”
徐嗣谕恭敬地道:“姜先生说我耽搁了很多功课,多留了我些日子。所以才回来晚了。”
五夫人微微笑,打趣道:“难怪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
徐嗣谕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态度谦虚又不失自信。
五夫人神色间露出几分赞赏,扭头对太夫人道:“谕哥儿可越来越会说话了。可见这孩子大了,是应该放出去见见世面才是!”
“站着说话不腰疼。”太夫人嗔道,“这几年谕哥儿来回奔波,不知道有多辛苦。”然后对徐嗣谕道,“别理你五婶婶,快去歇了吧!人都瘦了一圈”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怜惜。
徐嗣谕拱手,正要应喏告退,二夫人过来了。
“还以为你今年不参加院试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赶了回来,”她神色虽然淡淡的,但关切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嗣谕脸上闪过一丝感激,忙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准备晚点再去给二伯母请安的!”
“明天早上再去吧!”二夫人道,“正好我也有些话要问你!”
早上,凉快些。
徐嗣谕低下头,恭敬地应了声“是”。
太夫人看了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歇了吧!”吩咐十一娘,“你也别问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让这孩子好好歇歇!”
十一娘笑着应喏,让宋妈妈送了徐嗣谕出了内院,和太夫人商量:“明天中午把孩子们都叫到您这里来吃顿饭吧?也算是给谕哥儿洗尘!”
“行啊!”太夫人笑道,“把勤哥儿和俭哥儿俩口子也叫上。大家热闹热闹!”
“那不如去垂纶水榭。”五夫人笑道,“那边也凉快些孩子们还可以垂钓,划船。我们也可以斗斗牌。”
太夫人听了直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了小五这几年,别的没学会,这吃喝玩乐的本事,我看,你们几妯娌中间,你是第一位。”
“娘…”五夫人拉着太夫人的衣袖撒着娇。
太夫人呵呵直笑,对十一娘:“那就这样说了,在重纶水榭设家宴吧!”
十一娘笑着点头,陪太夫人说会话,先起身告退,去安排明天的安宴。
谁知道刚走出太夫人的院子,有人在她身后喊她:“四弟妹!”
这府里除了二夫人,还有谁会称她“弟妹”。
十一娘转身,看见二夫人急急穿过院子朝她走过来。
她笑着喊了声“二嫂”。
二夫人浅浅地笑了笑,道:“我有件事想请四弟妹帮忙…”她说着,望了望了望正院的位置,“我那里太远了,还是到你那里说话吧!”
十一娘有些惊讶。想到二夫人性情有些倨傲,并不是个随便开口让人“帮忙”的人,笑着和二夫人到正院的花厅坐了,让丫鬟们上了冰镇的桑茶饮,遣了身边服侍的,这才道:“二嫂找我有什么事?”
二夫人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轻声道:“我娘家侄儿亦嘉的事,想必四弟妹也听说了吧?”
十一娘很意外,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含蓄地道:“道听途说了些!”
二夫人听着就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想请四弟妹帮我们亦嘉说门亲事!”
十一娘望着二夫人,难掩自己的惊诧。
二夫人已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她神色微黯,“我嫂嫂为了亦嘉的婚事,也操碎了心。我看你给贞姐儿、十二娘找的人家都十分妥当,想请你帮亦嘉说门亲事。”
十一娘面有难色。
项太太这几年为儿子操碎了心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显然要求很高,也很挑剔,这样的人不好给她当家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