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的。”秦姨娘笑道,“只要她一天不舒服,侯爷也好,太夫人也好,就要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的。我要是她,只盼着这日子慢些走才好。”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了几许嘲讥,“要不然,落地是个闺女,太夫人和侯爷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

易姨娘听着笑了起来:“只是可怜了我们杨姨娘,想给夫人做件百子嬉戏的小袄,日赶夜赶,眼睛都要瞎了。”

杨妈妈劝杨氏:“您好歹歇一会吧!”

杨氏望着还只绣了二十几个形态各姿的小童,有些丧沮:“没想到这样费功夫。”端过杨妈妈手里决明子菊花桑叶饮,锁着眉头喝了几口。

“要不,我们改绣十样锦吧!”杨妈妈一面帮着杨氏整理有些凌乱的绣线,一面低声道,“加上些瑞草、笔墨砚台,做个小孩子的包被也不错啊!”

杨氏有些心动。

“四夫人怀孕都有四个多月了,最多到六月份,她身子就应该好利爽了。”杨妈妈继续劝杨氏,“到时候,侯爷也该松口气了。您这个时候不和夫人搭上话。待到孩子落地,如果是儿子还好说,如果是女儿,四夫人只怕安排通房也不会安排妾室侍寝。何况我们对着外面的人只说是给夫人做点小东西,并没有说是绣百子嬉戏小袄。这样也不算是投机取巧。”

杨氏沉思片刻就做了决定:“就依妈妈所言。现在要紧是要和夫人搭上话。”

杨妈妈忙去拿了明纸过来,杨氏开始重新划花样子。

文姨娘却是拿着自己绣的一副“年年有余”的肚兜高兴得不得。她对秋红道:“你说,照这样下去,等明年大小姐出嫁,我怎么也能绣出两套小孩子的衣裳吧!”

秋红掩了嘴笑。

文姨娘不理她,喜滋滋地叫冬红把东西收好了,把前几天求滨菊画的“并蒂莲”的肚兜花样子拿出,让秋红起了个头,她也好照着往下绣。

万义宗的大儿子、小女儿都在府里当差,万义宗家的想儿子、女儿身边有个照应的人,就让滨菊带孙子在永平侯府旁租屋住着,又因滨菊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姑子,头胎又生了儿子,大家说起来都认为她是个有福气的,哪家的婚丧嫁娶,都喜欢让她去帮个忙。她性子爽利,手又巧,渐渐地,永平侯府的大丫鬟、小媳妇们都喜欢找她画个花样子,指点一下针线活,她又趁机从喜铺拿些活计来分给这些小丫鬟做,让这些小丫鬟们赚个零食钱,渐渐地,她在永平侯府的妇仆中间有了些声望。

文姨娘要学做针线,秋红第一个就想到了她,请了她画花样子。

她笑盈盈地应了,坐在文姨娘身边的小杌子上,一面对着明纸上的花样子走着针线,一面低声道:“姨娘,我去滨菊姐姐那里的时候,遇到了琥珀姐姐和竺香姐姐。三个人正关在屋里说着悄悄话呢!”

秋红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文姨娘斜了身子:“听到说了些什么吗?”

秋红也凑了过去:“听那口音,杜妈妈想给琥珀说门亲事,夫人就托万大显去打听了一番,结果琥珀不同意,滨菊和竺香在劝琥珀姐姐。”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姨娘听着笑道,“你说清楚点。杜妈妈给琥珀说的是哪家的小子?琥珀为什么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我不知道。”秋红嘟了嘴道,“只隐隐听着提到白总管,好像是白总管的什么人。”

文姨娘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说起来,秋红也不小了,只因是她看着秋红长大的,总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也不满意,怕秋红受了委屈,才留到了今天。

杜妈妈出面,与白总管有关,说的又是十一娘身边的丫鬟,就是再不济,也比一般的小厮要强百倍。既滨菊和竺香劝琥珀,多半与人品无关,是怕和白总管沾上关系,让人忌惮。

她思忖片刻,下炕趿鞋:“让冬红跟着我,我要去夫人那里坐坐。”

秋红忙蹲下给文姨娘穿鞋,道:“这才末初过三刻!”

文姨娘也不说话,带着冬红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刚午睡起来,精神不错。

徐嗣谆、徐嗣诫正围在她身边说话。

“…二哥过了院试,大哥说去爬山庆祝。爹爹多半不会同意我和五弟跟着去。就算是我们跟着去了,他们腿长脚长,玩得高兴了,我们又要被撇了单。”徐嗣谆拉着十一娘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地道,“娘,你跟爹爹说说,去爬山太危险了,我们就在家里的后院烤肉吃好了!”

徐嗣诫也在一旁点头:“娘,我们烤肉吃!”

十一娘忍俊不住大笑。

“你们到底是要出去玩,还是想跟着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去玩。”

徐嗣谆红着脸:“我们也要出去玩。”

“那就去西山别院好了。”十一娘笑道,“大哥他们去爬山,你们就留在别院里烤肉吃。”

徐嗣谆听欢呼起来。

十一娘笑不可支:“快去上学去,小心迟了赵先生罚站。”

两个小家伙和文姨娘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跟着南勇媳妇去了双芙院。

十一娘让小丫鬟端了锦杌文姨娘坐。

文姨娘和往常一样,说了几句笑话逗十一娘开心后,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求您给找户好人家。也不求他根基如何,只求老实本份能过日子就行。”

十一娘有些意外。想到杜妈妈前几天跟她说的话:“…白总管手下的一个管事,今年刚好二十。人长得相貌堂堂,又很机灵。白总管很赏识,托我给说门亲事。您也知道,太夫人有些日子不管事了,我年纪大了,府里那些小丫鬟都不认识了。思前想后,只有来求夫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瞟着琥珀。

她有些明白杜妈妈的意思,却没有给个明确答案给杜妈妈。私下却问琥珀的意思。

琥珀红着脸,强忍着羞意道:“夫妻两人不可同时在外院和内院做管事。我想跟在夫人身边。”

反而是十一娘有些犹豫:“我让万大显帮着打听打听,如果人的确不错,你也别一口回绝了。”

不曾想这件事还没个准信,文姨娘求上门来。

她望着文姨娘微微地笑。

文姨娘也不相瞒,赧然道:“我也是听些音。夫人要觉得琥珀不合适,跟我们家秋红说也是一样。杜妈妈也好、白总管也好,不过是想和夫人走得近一些罢了。”

她这话也有道理。

可问题是,把秋红嫁过去,要能得到杜妈妈和白总管的认可才行。

“你也不要急在一时。”十一娘笑道,“说起来,我们院子里除了我身边的琥珀、红绣,还有你身边的秋红,乔姨娘身边的绣橼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有人给琥珀提醒,绣橼也听说了。

她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差不多年纪的几个,琥珀是十一娘身边最得力的,谁能娶到琥珀,谁就可以一步登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而十一娘向来疼爱琥珀,寻常之人只怕也不会允婚,前程自然光芒万丈。至于红绣,虽然没有琥珀那样的靠山,可到底是在正房当差的,不比她和秋红,是姨娘身边的丫鬟。而她和秋红又有些区别。文姨娘在府里人缘好,又出身扬州文氏,私蓄丰盈,就算在府里呆不下去了,还可以投靠文家。而她呢,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乔姨娘还因为仵逆十一娘被送到庙里静修,谁敢自找麻烦来惹她…说不定十一娘心里一个不痛快,就把自己配了瞎子、跛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的人不由怏了几分。

珠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什么了?”绣橼放下手里的针线,“没个正经的。”

珠蕊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绣橼姐,姨娘今天又只是吃了一碗白粥,小半碟青菜。”

绣橼听着脸色微沉,丢下针线去了乔莲房处。

乔莲房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棺了个圆髻,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小袄,人比过年的时候又清减了几份,脸上的轮廓分明,一双大眼睛孤零零地,显得有些突兀。

炕桌上的残羹还没有收走。

绣橼看了一眼,笑着上前喊了声“姨娘”,“噫”了一声,道:“我今天特意让厨房给您做了个鸡蛋豆腐。您怎么没动?是不是厨房做得不好?”

乔莲房已放了碗:“今天的鸡蛋腥味很重。”

前天说肉有膻味,昨天说鱼有腥味,今天连鸡蛋也有味道了…她心里一沉,笑道:“要不,明天让人炖个鸡汤吧!”

乔莲房对此毫无兴感,起身去了内室。

“给我一杯清香!”她吩咐绣橼,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打开炕桌上放着的一本《法华经》认真地看了起来。

绣橼轻手轻脚地将茶放在了乔莲房的手边,乔莲房眼睛盯着书页,眼睛也没有抬一下。

珠蕊望着绣橼的目光中就透出几份焦虑来。

乔莲房已有快一个月没沾荤腥了,每天早起早睡,没事的时候就看经书或是抄经书,如在家的居士,让她们看着心惊。

绣橼也没有办法,退了出来,不死心地把那鸡蛋豆腐羹尝了一口。

又滑又嫩,十分爽口,哪里有半点的腥味。

“绣橼姐,这可怎么办啊!”一旁的珠蕊着急道,“要不,我们讲讲府里的事吧?说不定姨娘听了,会打起精神来…”

“那还不如不讲。”绣橼不以为然,“陶妈妈被夫人赶到了田庄上,原来四夫人屋里管事的换在敢太夫人的人,陈设都收了起来…不说还好,恐怕这么一说,姨娘心里更冷了几分。”

“不是这个!”珠蕊低声道,“我是说侯爷…”

绣橼有惊讶:“侯爷?侯爷怎么了?”

“我听田妈妈说,夫人就月间就会好了。”珠蕊轻声道,“到时候,侯爷也就不会这样天天呆在夫人屋里了。夫人又没有给侯爷收通房。到时候我们姨娘也就有机会了!”

绣橼听着颇为心动,抬头正要细问,却看见乔莲房静静地站在门帘子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姨娘!”绣橼和珠蕊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背后议论,都有些许的不自在。

乔莲房快步朝外走去:“到了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了!”

珠蕊忙“哦”了一声,急步跟上。

她们到时候,文姨娘、秦姨娘、杨姨娘都已经到了。

乔莲房行了礼,默默地坐在了给她空出来的那张锦杌上,听文姨娘、杨氏和十一娘说话。

有小厮进来禀道:“夫人,侯爷说,明天寅时就启程,让您派个得力的妈妈跟在四少爷的身边。”

十一娘点头,小厮恭敬地退了下去。

秦姨娘算算日子,明天元娘的二十一天道场就做完了,徐嗣谆这是要去给元娘上香。

十一娘派了宋妈妈去。

徐令宜和徐嗣谆在庙时盘桓了一天,黄昏时分才回府。

徐嗣谆去了元娘的旧居。

院子里的冬青树的叶片肥厚,依旧青翠可爱,但娘亲屋子里那些珠光宝器、熠熠生辉的摆设都不见了,只留下光秃秃的黑漆家具和一个个空荡荡的黑色多宝阁槅子,旁边低垂着半新不旧的靓蓝色幔帐,让原本光滑如镜的金砖也变得黯然失色,没有了从前的明亮。整间屋子如御了妆的迟暮的美人,骤然间失去了光彩,陈旧下来。

徐嗣谆站在厅堂的中央,怔怔地望着对他还说十分空阔的五间正房,半晌无语。

汪妈妈就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四夫人说,那些东西都十分的名贵,又是世子爷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万一丢失了一件可不是好玩的。让我们收库里。等世子爷成了亲,再交给世子爷。”

那样好的东西,肯定有人觊觎。

徐嗣谆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觉得有些难受。

他站在娘亲的半身影前,久久不愿意离去。

在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饭,大家坐在西次间喝茶,徐令宜提起徐嗣勤去爬山的事:“…这几天正是姹紫嫣红,谆哥又有这样的喜事,你们兄弟商量着庆贺一番,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只是你们兄弟里有长有幼,爬山之事对谆哥和诫哥来说,太过劳累。我看,就让赵先生陪你们去西山别院一天好了。勤哥几个想去爬山的自去爬山去,谆哥和诫哥两个小的就留在别院里逛一逛好了。”

徐嗣勤几个听了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吃惊的是徐令宜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还郑重其事地安排好了行程──他们原来准备借口陪徐嗣谕去拜访同案,偷偷溜出去玩一天;失望的事这件事不仅被徐令宜知道了,而且还安排了赵先生这个授业恩师陪他们一起去。到时候束手束脚,哪还有什么快活可言。但徐令宜开了口,他们也只能低头应“是”。

徐嗣谆却暗自高兴,知道自己跟母亲说的话起了作用。他没等喝茶的人散,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徐嗣诫送回了十一娘处。

“母亲,母亲,”徐嗣谆拉着十一娘的衣袖,“爹爹今天说了,我们去西山。”又道,“不过,没说让我们烤肉。您再跟爹爹说说吧,到时候让我们在院子后头烤肉。”

“烤肉可以!”十一娘考虑到现在是春天,“只能吃一小块。”

徐嗣谆连连点头保证。

他的肠胃不是十分的好,想烤肉与其说是为了吃,还不如说是为了好玩。

“到时候我会吩咐雁容帮你准备的。”十一娘笑着应了。

徐嗣谆没有了遗憾,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半路经过元娘的故居。

他的脚步不觉地停了下来。

“四少爷,我们快回去吧!”茶香不喜欢那间屋子。一想到那些看上十分光鲜的东西是个死人用过的,还把它陈设成生前的样子,她心里就有点发毛,“天色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呢!”

徐嗣谆没有听从她的劝告,去叩了门。

来应门的婆子是老人了,见是徐嗣谆,立刻吩咐人把屋檐下的灯笼都点了起来,提了盏八角宫灯陪着徐嗣谆去了内室。

徐嗣谆在娘亲的影像片刻,这才回了太夫人处。

第二天早上他去给十一娘请安的时候,显得有些落落寡欢,问十一娘:“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十一娘有些意外。

满屋子的人,却安静到了死寂。

徐嗣谆喃喃地道:“我想吃陶妈妈做的茯苓糕。”

“等陶成的腿好些了,应该就会回来了吧!”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徐嗣谆的肩膀,“你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做茯苓糕给你吃!”

徐嗣谆“嗯”一声,又高兴起来,和徐嗣诫讨论着过两天去西山都带些什么东西去吃的事。

中午,十一娘依言做了茯苓糕。

徐嗣谆掰开,中间雪白雪白的。

他垂了眼睑,小口小口地吃着茯苓糕。

十一娘看在眼里,让人打听陶妈妈的茯苓糕是怎么做的。

第二次在茯苓糕里用了些葡萄。

徐嗣谆吃了两个,从此再也没有说要吃茯苓糕的事。

孩子们从西山回来没几日,就是太夫人的生辰,之后又是送徐嗣谕起程去乐山,准备五月端午的节礼,见邵家来请安的妈妈,一桩桩,一件件,虽然不要十一娘亲力亲为,可也不能全然撒手不过问,她只好请了雁容多多留意徐嗣谆:“…有什么,最先就来禀我。不要以为是小事,就马虎过去。”

雁容恭声应是,和徐嗣谆身边的丫鬟茶香走的十分亲近。

日子转眼间到了五月初,余杭那边有信过来。不管是罗振声还是五姨娘,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十一娘怀孕的喜悦,徐令宜微微松一口气,把信交给琥珀放到自己的书房里,自己坐在炕边望着十一娘已经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笑着:“是个有福气的!”语气颇为感慨。

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已笑着握了她的手:“马上要过生辰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第四百一十八章

十一娘对生日没什么感觉。

从前,父母会送她一件昂贵的礼物,但除了那件礼物,好象和平常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别人还可以和母亲说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之类的话,她没有一个说话的对象,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后来和徐令宜生活在一起。第一年她及笄,他送她一块三羊开泰的玉牌,玉质极好,雕工也细,她很喜欢,挂在了身上;第二年,他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在她的认识里,礼物都是别人送的,自己伸了手要,就失去了意义,笑着应了句“不过是散生,侯爷不用那么破费”,徐令宜也不追问,提前几天送了她一支做工细致的赤金佛手提篮的簪子,倒也没有特别之处。今年又问了同样的话,还颇有些完成任务的味道在里面。

十一娘晒笑,道:“又不缺什么,侯爷不必费心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过两天送了支赤金玉兰花簪子。

两个簪子摆在一起,长短、做工、份量差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花色不同,倒像是一对。十一娘怀疑徐令宜是不是一口气打了十支、八支,只是簪头不同,以后每年拿一支出来应付就行了。

所以她让琥珀吩咐外院库房的帮她做了个紫檩木的长匣子,里面铺了大红的漳绒,把两支簪子并排放了进去。

“看我一共能收到多少支簪子!”她望匣子里空出来的尺长空间笑着关上了匣子,递给琥珀,“收了吧!”

琥珀笑着应声而去。

周夫人来访。

“这孩子,倒顽皮的很!”她见十一娘没有怀孕妇人的丰腴,反而比之前更清减了几份,知道她还没有缓过气来,笑着问她:“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甜的?”

“酸酸甜甜的都喜欢吃!”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周夫人拿了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过两天你生辰,我只怕不得闲。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祝贺了!”

十一娘的生辰正好是端午节。

她笑着道了谢,让琥珀收了,留周夫人吃饭。

“你这样子,还是好好歇着吧!”周夫人执意要走,“等生了,我们再好好聚一聚。”然后去给太夫人行了个礼,回了公主府。

周夫人前脚刚走,林大奶奶来了。

“几房住在一起,吃个饭,馒头都要蒸五大笼,还要给慧姐儿送凉席、蒲扇。你生辰那天我就不过来了。过些日子清闲了,我们再坐下来说说话。”

送了对五毒绒花给她戴。

那蜘蛛、蝎子做得栩栩如生,徐嗣诫见了躲在十一娘怀里大叫,大家看了哈哈大笑。

十一娘拿了簪子给他看:“是假的。”又喜欢他,“摸摸看,毛绒绒的,可有意思了。”

他怯生生地伸出小指头来触了一下,见那蜘蛛的脚抖了抖,又吓得把脸埋在了十一娘的怀里,须臾抬起头来,大着胆子触了一下,发现那蜘蛛只知道抖动,并没有爬动的迹象,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用指腹摸了摸蜘蛛的背,果然如十一娘所说,毛绒绒的,很有意思,胆子越发的大起来,拿过簪子仔细地瞧,正好四喜端了碟黄灿灿的杏子进来,徐嗣诫眼珠子一转,猛地将簪子伸了过去,四喜骤然间见到个黑乎乎的蜘蛛,哪里还辩真假,吓得面白如纸,一声惊呼,手里的碟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片,圆圆的杏子滚了一地。

绿云“哎呀”一声,忙蹲下去捡杏子,几个小丫鬟见了,也都跟着蹲了下去。

徐嗣诫没想到会这样,吓得呆在了那里。

十一娘见了反不好教训,揽了徐嗣诫在怀里,一面对战战兢兢立在那里想哭不敢哭的四喜笑道:“没事,没事,把杏子拿去洗一洗就行了。”然后低了头对徐嗣诫道,“你看,闯祸了吧?以后可不能这样吓唬人了!”

徐嗣诫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忙上前拉了四喜的手,把簪子伸到面前:“你看,是假的!”

四喜吓得连退了几步,这才敢定睛看徐嗣诫手上的东西。

见果真是只簪子,破涕为笑:“五少爷,您可吓死我了!”

徐嗣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文姨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文姨娘撩帘而入,后面跟着梳了双螺髻,穿着水红色衣摆绣草绿色水浪纹的秋红。

“这是怎么了?”她笑盈盈目光一转,“谁这么不小心。”

十一娘指了炕前的杌子让文姨娘坐:“诫哥儿拿林大奶奶送的五毒簪子吓唬人了!”她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然后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坐。”却心知肚明地用眼角瞟了一下秋红──她正和几个小丫鬟一起蹲着捡杏子,手脚轻快又伶俐。

“过几天是夫人的生辰了,”文姨娘顺着十一娘的目光瞥了一眼,笑道,“也不知道送什么。正好前两天看见琥珀在给您绣帕子。您也知道,我的针线不好,我就让秋红帮着做了几方帕子。手艺粗糙,不成样子,倒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思。”说着,拿了几块帕子出来。

白月、淡蓝、湖绿…都是十一娘惯用的素静颜色,或廖廖数针绣了个鹅黄色的小鸭子,或精耕细作地在帕子一角绣了两朵小小的并蒂的莲花之类。

十一娘有些奇怪。

文姨娘也不隐瞒:“是让滨菊帮着画的花样子。”

十一娘笑着收了。

文姨娘喊了秋红:“还不快来给夫人行个礼──夫人的针线在整个燕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能收下你的东西,那可是你的福气。”

秋红神色微赧,上前给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这才仔细地打量她。

长得白白净净的,五官清秀,表情略见腼腆。

十一娘夸她:“这帕子绣得很好!”

“是!”秋红有些紧张地道,“我绣了好几天。”

很老实的回答。

十一娘笑起来,让琥珀从自己的镜奁里拿了一对柳叶戒面的金戒指赏了秋红。

秋红忙曲膝行礼道谢,站在了文姨娘的身后。

文姨娘和十一娘说了半天话,永昌侯府的黄三奶奶来了。她就起身告辞了。

待出了正院,秋红捂了胸口,长长地透了口气:“吓死我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文姨娘已去拧她的耳朵:“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到好,见到夫人一句奉承的话都没有不说,还来了句‘我绣了好几天’…”

秋红猫腰躲过文姨娘的手:“我,我还是第一次和夫人这样面对面的说话…”

“狗肉上不了正席的。”文姨娘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她弯腰把头上一枝镶南珠的珠花滑落在了地上犹不自觉,不由睁大了眼睛瞪着她,“快把珠花捡起来,值六十几两银子呢!”

秋红“哦”一声,忙蹲下去捡了珠花,又仔细打量有没有摔坏,拿了帕子出来擦拭灰尘。

文姨娘见她那样子,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秋红听到有人“扑哧”地笑。

她抬头,看见秦姨娘身边的翠儿。

“是你啊!”秋红站起来,表情有些讪讪然。

“秋红姐姐今天好漂亮。”翠儿望着秋红手里的珠花,满脸的羡慕。

“哦!”秋红把珠花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荷包里,“因为是去见夫人,所以文姨娘特意赏了我这支珠花。”

“姐姐去见夫人了!”翠儿好奇地道,“为什么要去见夫人!”

“姨娘让我给夫人绣了几块帕子…”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了半天的话才各自散了。

十一娘这边很热闹。

送走了黄三奶奶,几个管事的妈妈连袂而来。有的送上了自己做的鞋袜,有的送了自己做的五毒挂件,还有的送了五彩丝线夹着菖蒲、紫苏叶子打得络子。

“…可巧您的生辰同了普天同庆的端午节,”领头的是管库房的于妈妈。自从上次十一娘为汪妈妈越级示下的事告诫了她以后,她遇到十一娘就分外的恭敬,“我们也跟着沾些福气,把这生辰的寿礼和这端午节的孝敬放到了一块儿。”

其他几个妈妈听了都凑着趣儿跟着笑了起来。

“让几位妈妈费心了。”十一娘笑着让绿云端了小杌子她们坐。

几个妈妈一番推辞,半坐在了小杌子上,个个口里如抹了蜜似的说着恭维的话。

徐嗣谆过来。

妈妈们笑盈盈地给他行礼。

徐嗣谆微微点头,甩着微酸的手臂:“终于把先生规定的四张大字给描完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快笑容。

暮春阳光正好的下午,穿夹袄还有点热。

十一娘掏出帕子给徐嗣谆擦了擦额头的汗,让绿云端了杯温开水给他:“润润喉咙,诫哥正等着你去蹴鞠呢!”

徐嗣谆听着眼睛发亮,匆匆喝了两口水,就跑去了徐嗣诫处。

妈妈们纷纷奉承:“我们四少爷有夫人带着,越长越精神,越来越懂事了。”

“是侯爷给四少爷找得先生好。”十一娘笑着应酬着。

那边徐嗣谆和徐嗣诫从后门去了花园,在碧漪闸前的一片青砖空地上蹴鞠,七、八个丫鬟围在一旁拍着手,把附近的丫鬟、婆子都吸引了过来。

很快,两人都满头大汗。

第四百一十九章

南勇媳妇忙上前劝:“四少爷、五少爷,歇会再踢吧!”

两人也着实在些累了,跟着南勇媳妇到一边的凉亭坐了,茶香、绣儿忙上前服侍,或倒了温水他们润喉咙,或拿了帕子帮他们探拭后背。

徐嗣谆要去小解。

净房就在花墙旁边,从碧漪闸过去,要穿过一条两边全是合抱粗参天大树的青石小径。

有小丫鬟跑过去点了两支兰花香的熏香,茶香陪着去了净房。

徐嗣谆坐在马桶上,可以听见外面沙沙地扫地声渐行渐近。

两个妇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卿着天。

“…这样说来,除了季庭媳妇,其他人都去了!”

“嗯!”另一个应道,“起头的就是管库房的于妈妈。”

“真的!”先前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她不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吗?怎么这次竟然主动邀了大家去给四夫人祝寿?”

“她不是眼高于顶,她是看着菜下饭。”另一个笑道,“如今四夫人怀了身孕,又明正顺言地把陶妈妈送到了田庄里,她哪还敢在四夫人面前眼高于低。”说到这里,赞了一声,“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大丫鬟、小媳妇、管事的妈妈,我最佩服的就季庭的媳妇了。当年大家一窝蜂地往二夫人身边凑,有人就跟季庭的媳妇出主意,让她抓住二夫人喜欢花花草草的机会想办法帮季庭谋个管事之职,她不急不燥,说季庭只会种花,别的,就是让他干也干不好。结果从头到尾没吭一声。后来故去的四夫人当家,大家又都往故去的四夫人身边凑。她也是不卑不亢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在耳边嗡嗡的飞,徐嗣谆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两个妇人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全然不记得。

“茶香姐姐!”他拉了茶香的手,“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茶香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太夫人特意调了来服侍徐嗣谆的。听徐嗣谆这么问,她忙道:“哪有这回事。四少爷不要听她们胡说。不是说了吗?是陶成摔了腿,陶妈妈要去照顾他一些时日…”

“不对!”茶香的回答太过流利,让徐嗣谆本能地感觉到有些浮华,不够踏实,“有一年冬天陶成掉到河里差点淹死,陶妈妈在屋里把他大骂了一顿,可也没说去照顾他…”他目光中全是不解,“为什么这次就要去照顾陶成呢?”

茶香一怔,道:“我们在府里当差,就是府上的人了,哪能因家里的事耽搁了府里的事。如今四夫人看在陶妈妈曾经服侍过故去四夫人的份上,待她特别优待,准了她回去看儿子…”

徐嗣谆听了蹙眉:“娘在的时候,待陶妈妈也很好。还让我喊陶妈妈做‘妈妈’…”

茶香没想到平时很好说话的徐嗣谆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没等徐嗣谆的话说完,已笑道:“所以四夫人也特别的敬重陶妈妈。”又怕他再问些自己答不出来的话来,忙转移了话题,“四少爷,我们还是快些回碧漪闸吧?五少爷还在那边等着呢这四月间的天气,太阳落山寒气就起来了,你身上只穿了件夹袄,斗篷还放在四夫人那里呢!”

徐嗣谆不为所动,再仔细倾听,外面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哪里还听得到别的什么声音。

他有些失望,收捡收捡,慢吞吞和茶香去了碧漪闸。

凉亭空空如也,只留下了猩猩红的坐垫和满石桌的狼籍,徐嗣诫身边服侍的早不见了踪影,原来无人的空地却被丫鬟、媳妇、婆子们团团围住,随着五彩的蹴鞠高高抛起,不时传来喝彩的声音,比刚才不知道要热闹多少。

徐嗣谆讶然。

茶香已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

“四少爷,是五爷。”她眉眼间满是欢快,“是五爷在蹴鞠!”

拉着他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大家看见是他们主仆,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徐嗣谆就看见徐令宽一个“佛顶珠”,用头把蹴鞠高高地顶了起来,再看徐嗣诫,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徐令宽,满脸震惊。

徐令宽听到动静,眼角瞥过去,见是徐嗣谆,一个“旱地拾鱼”,把蹴鞠抛到了半空中,朝着徐嗣谆招手:“来,我告诉你玩。”

如果是平时,徐嗣谆早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可这次,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听到的闲话,犹豫了片刻才走了过去。

徐令宽伸手轻轻一勾,就把从半空落下的蹴鞠接在了手里。

“怎么了?”他弯腰笑望着徐嗣谆,“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对着大人说谎,徐嗣谆很不自在,“我今天有点累!”

徐令宽可不敢勉强他,笑着将蹴鞠抛给了一旁的小厮:“那就早点回去歇了吧!明天五叔再带你玩。”

徐嗣谆勉强地笑着应了一声,拉着徐嗣诫往十一娘屋里去。

围观的自然都散了。

徐嗣诫犹回味着刚才所看见的:“四哥,我们明天还玩蹴鞠吧?五叔可厉害了。你刚才不在,我看见他手肘一拐,蹴鞠就高高地飞到了半空中…”

徐嗣谆心不在焉地应着,和徐嗣诫进了院子。

那些管事的妈妈正三三两两从正屋里出来。碰见他们兄弟俩,都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徐嗣谆望着她们的面孔眼睛微黯,噼里啪啦地朝正屋跑去。

大家都吃了一惊。

有人笑道:“到底还是孩子!”

也有人应道:“没个十年、八年的,哪里能沉得下来!”

大家说说笑笑的出了院子门。

十一娘让小丫鬟把屋子里的窗户全打开。

几个管事的妈妈里面有抽旱烟的,身上总有股味道。

徐嗣谆冲了进来:“母亲,我们把陶妈妈接回来吧!”

“什么了!”十一娘愕然,“怎么突然想到要把陶妈妈接回来?”

“我想陶妈妈了!”徐嗣谆道,“陶妈妈一个人在田庄,就吃不到府里的八宝棕子了!”

十一娘笑道:“她在田庄,田庄也会包八宝棕子的…”一句话没说完,已捂了嘴。

绿云几个忙拿面盆的拿面盆,倒温开水的倒温开水,忙碌却不慌乱地服侍着十一娘。

徐嗣谆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可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迎面碰到徐嗣诫:“四哥,四哥,你去哪里?”

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禀告太夫人和侯爷给你做主…

不知道为什么,徐嗣谆脑海里突然冒出陶妈妈临走时所说的话。

“我要去找祖母!”

“哦!”徐嗣诫搔了搔头,“我,我还没给母亲问安。哥哥等我一会吧!”

平常这个时候两人会一起去给十一娘问安,然后一起去太夫人那里吃晚饭。

徐嗣谆胡乱地点了点头。

徐嗣诫跑去给十一娘问安。

十一娘正不舒服。

徐嗣诫担心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徐嗣谆在外面等了一会,只觉得心急如焚,跟徐嗣诫的丫鬟绣儿交待了一声,匆匆去了太夫人那里。

“祖母我们把陶妈妈接回来吧!”他像平常一样扑在太夫人怀里撒着娇,“我想她了!”

太夫人呵呵地笑:“等过些日子陶成好了,再把陶妈妈接回来不迟。你想想,马上要过端午节了,总要让陶妈妈和陶成母子一块过个节吧!”

“那过了端午节,陶妈妈就能回来了吗?”徐嗣谆睁着一双清澈如镜的眼睛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表情微滞,道:“等陶成腿好了才能回来!”

“祖母,祖母,那您派人把陶妈妈接回来吧!”徐嗣谆求太夫人,“您要她回来,她不敢不回来!”

太夫人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又很快地舒展开来:“谆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语气间不自觉地带了几份严厉,“陶妈妈要等陶成的病好了再进府。你如今都已经启蒙进了学堂,可不比从前,行事要沉稳些才是。”

这样的语气、训诫是徐嗣谆从来没有听见过的。

他表情有些错愕。

难道是有人有谆哥面前说了些什么?得把茶香叫来问一问才是!

太夫人思忖着,哄了徐嗣谆:“好了,快去净手,等会我们吃香酥鸭!”

旁边自有机灵的丫鬟上前半推半劝地把徐嗣谆带去净手。

宝蓝色绘百卉的掐丝珐琅绘面盆倒了清水进去,那些原来看得不十分清楚的百合花、忍冬花、玉簪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徐嗣谆放在面盆里的手轻轻一攥,那些花全变成了碎影,缓缓地荡漾开来。

要不要跟父亲说呢?

他有些迟疑。

眼前浮现父亲严峻的脸庞,清冷的目光…

徐嗣谆不由打了个寒颤,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缝。

净了手,太夫人还在和茶香说话。玉版几个不敢把徐嗣谆领到内室去,拿了翻绳要和徐嗣谆到东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玩翻绳。

徐嗣谆却摇了摇头:“我去看五弟怎么还没有来?”

蹬蹬蹬地往外跑去。

碧螺、雨花几个在身边服侍的丫鬟小跑着跟了上去。

玉版望着手里的大红络子:“四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徐嗣谆一口气跑到了元娘故居的门口才停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待呼吸均匀下来,才这慢慢地朝元娘的内室去。

第四百二十章

“去了大姐的故居?”十一娘怏怏地躺在炕上,心里有些烦燥。

雁容轻轻点了点头:“太夫人身边的玉版即后就把四少爷找回去。”

十一娘微微点头:“要是等会四少爷陪着五少爷过来,你就喊我一声。”

雁容应喏。

十一娘疲倦地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晚上徐嗣诫回来,雁容笑着问他:“四少爷呢?怎么没有送五少爷回来!”

徐嗣诫笑道:“四哥说有点累,晚上只吃了小半碗白粥。”

雁容笑着送徐嗣诫厢房歇下,想去给十一娘报个信,进了东稍间,只有盏小小的瓜型宫灯闪烁着豆大的灯火,十一娘睡得正酣。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徐嗣谆来给十一娘问安,神色间已恢复了从前的文雅。

十一娘想着昨天的事,笑着问他:“陶妈妈不能在府里过端午节,你要不要差个人送些八宝粽子去田庄?也全了你的一番心情。”

徐嗣谆听着眼底绽开一个欢快的笑意:“好啊!”然后迫不及待地对碧螺道,“你带了雨花去田庄上给陶妈妈送粽子。”

碧螺笑着应“是”,十一娘已道:“让茶香和雨花去吧!她是大丫鬟,年纪又长些。”

徐嗣谆无所谓,笑着点头。中午回来问茶香:“粽子都准备好了?”

“四少爷待陶妈妈可真好!”茶香笑道,“夫人让曹管事明天一早送我们去田庄。厨房里的妈妈说,寅时就开始蒸粽子。到田庄的时候粽子还热着!”

徐嗣谆很是满意,先是跑到元娘的影像面前说了半天话,然后才在去睡午觉了。

太夫人知道了叹气:“难为十一娘,处处想的这样周到!”问起十一娘的身体来,“还吐得厉害吗?”

杜妈妈笑道:“说只是早、晚有些吐。比之前好多了。”又道,“亏是四夫人。不管怎样不舒服,该吃的一样的吃下去。要是别的哪个,早就拖垮了。”

太夫人点头,让杜妈妈把库里余下的几匣子血燕都送到十一娘处。

“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留些吧!”杜妈妈笑着劝太夫人。

“这些都是温补的东西,要每天一点,断了,等于没吃。”太夫人摇头,“都送过去吧”然后吩咐,“你也看着点。要是东西快没了,就来跟我说,我舍了这张老脸帮她到宫里讨去。”

杜妈妈掩袖而笑,到底留了几两给太夫人应急。

茶香送了粽子到田庄,陶妈妈吃惊之余感激涕零,当时就吩咐小丫鬟升火,亲手做了五毒饼让茶香带回来。

雁容没等十一娘吩咐就尝了一个。

“又香又酥,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十一娘让茶香拿给徐嗣谆。

徐嗣谆欢呼,让茶香送了徐嗣勤和徐嗣俭,还特意请了徐嗣诫去吃,赏了屋里的丫鬟、小厮。又想着还没有跟母亲禀告这件事,带了徐嗣诫到元娘的影像前供了饼。

十一娘暗暗松了口气。

大家欢欢喜喜地过了个端午节。

余家开始和甘太夫人的娘家议亲,文姨娘见徐令宜不在家,常常找了借口到十一娘屋里坐,杜妈妈有事没事也过来陪着十一娘说话。

十一娘就找了琥珀说体己话:“…女人支撑门户是很辛苦的。你要考虑清楚。”

“我有什么好?”琥珀微微垂了头,“别人苦苦相求,不外是因为夫人。我也想的很清楚了。有夫人的一天,就有我的一天。与其给人家做嫁衣了还要低三下四地服侍别人,不如自己抛头露面,在夫人跟着做个管事的妈妈,自由自在,不看男人的眼色。”

十一娘一向尊重别人的选择。

“那好吧!”她笑望着琥珀长长地透了口气,“我给你找个让随你拿捏的。”

琥珀脸色绯红。

十一娘让宋妈妈去跟杜妈妈说:“…琥珀我要留在身边。红绣有娘、老子,过几天就送出府去,我看秋红不错,要是他们也看得中,就让秋红嫁过去。”

杜妈妈那边立刻有了回音:“一切都凭夫人做主。”又提了个人,“白总管说,库房那边有个叫管青的,今年二十二岁,三岁时家里发大水,父母兄弟都没了。他一个族叔没子嗣,就把他过继到了名下,带到了府里。夫人要是觉得好,哪天把人带给夫人看看。”

十一娘有些意外,先把秋红的事跟文姨娘说了。

文姨娘得偿所愿,自然是喜出望外,朝十一娘谢了又谢,又怕这件事传出去中途有什么波折起了变化,天天在十一娘面前磨矶,巴不得立刻下了定就好。偏偏秦姨娘不知怎地突然变得非常殷勤起来,每次文姨娘刚刚坐下,她就跟着出现了。不是带些了自己做的婴孩袜子,就是带了自己做的婴孩帽子或衣裳,说是给没出世的六少爷做的。